正文1---------房子和朋友(2) 我本以为此事可以就此告一段落了,就在我对这新住处烦心无比的时候----还不只是环境的脏乱差那么简单,因为与医院比邻,而医院的太平间正对着这座居民楼,所以,每逢医院里死人,这楼里的居民们也就跟着过年了,耳根子不得清静。死人这事儿可没法说,不管几点,人该死也得死,而且,我渐渐发现,夜里傍凌晨的时候,更是死人的高峰时间。往往是别人睡梦方酣之时,死者的家属们可就忙活了起来,有嚎啕大哭者,有摔盆砸碗者,有点火烧纸者,忙得不亦乐乎。直到把人好好的睡眠搅得支离破碎,这些人才潮水般忽拉散去。更有甚者,有时一天死好几个人!这乱劲儿,更是言语无法形容。这些还都没完呢,我住在三楼,一楼出门的必经之路上住了个行迹可疑、面目可憎的疯子,我真不知道他是以前就疯,还是住进了这座楼以后被折腾疯的。这人别的倒不见什么古怪,不暴躁骂人,更不伤害他人身体,只是一见我就要热情地跟我打招呼,仿佛和我是前世的老熟人一般。也没见他对别人如此,怎么偏偏就盯上了我呢?我骂了他数次,可他依然乐呵呵地我行我素。我时常看见他的身影,舞动在居民楼前面那个巨大的垃圾堆上,让我只想头也不回地逃离。住进这房子还不到两个月,我就患上了严重的神经衰弱。我在心里暗暗着急,倪劲松啊倪劲松,你怎么还不结婚呢?! 我正焦头烂额地着急的时候,倪劲松倒先给我打来了电话,约我周末晚上去一家新开张的,以消费高昂著称,名字叫做紫航海鲜大饭店的地儿吃饭,他热情洋溢地让我务必准时赴宴。我当年因为父母的离开而万念俱灰,不顾别人的苦苦劝说,从大学辍学以后,沉沦了一年有余,天天醉生梦死,过着吃了睡睡了吃的典型的猪猡般的生活,后随着时间推移,心情慢慢有了些好转,在家里再也呆不住了,到一家小型的广告公司应聘了个创意策划的职位,拿着月月都捱不到月末的菲薄薪水,天天兴致勃勃地上班以为消遣。倪劲松混得也不怎么样,大学毕业后好长一段时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一心想考公务员,考了几次,据说成绩倒还不错,可惜家里没有什么路子,这可就难了,名额就那么有限的几个,没路子的他都上了,有路子的别人怎么办?考试不过就是个障眼法。所以,每次到了关键时刻总被人又是顶又是踹地给弄将下来,无一幸免。几次三番之后,他终于认清了形势,再懒得花报考公务员那些名目花巧繁多的什么报考费、什么资料费等等的冤枉钱,找了个外地酒厂在本地开的分公司,在里面干了个销售员,靠勤劳的双腿去打拼赚钱去也。 卖个酒而已,能赚多少钱呢?勉强能糊口就算万幸了!居然不自量力地要请客去紫航吃饭!我放下电话,喃喃地道:紫航那地方,听说随便吃点儿什么,也得花个成千上万的,哪是我们这种人能去起的啊!况且,他本来就是个小气人。 想归想,毕竟人家是好意请客,我自然也心知肚明,他必定是为了房子的事儿向我表示一下感谢。紫航那地方虽然消费高昂,可也就是吃一顿而已,再花也有限,怎么能和房子相提并论呢?于是,周末我欣然赴约。 倪劲松只请了我一个客人。我们两个人挨着,坐在一张可供十几个人一起吃喝的大桌子旁,他热情地劝我点菜。道:“想吃什么就要什么,千万别客气!”豪爽得跟换了个人似的。 我不知道究竟要什么好,把服务员递过来的菜牌交给他,听他口气随便,熟客儿一般点了价格看上去就让我咂舌的秘制鹅肝、活吃海胆,以及蛋黄炒飞蟹等菜,要了两份鲍鱼捞饭。他还要继续点,被我竭力拽住他方才罢休。我们开了瓶倪劲松说是他推销到这儿的白酒,喝了也不知几打我很喜欢喝,却少有机会喝的大瓶慕尼黑黑啤酒。喝到半酣,倪劲松搂住我的脖子,相当动情地说:龙彬,你真够哥们儿!房子的事儿全靠你。你对我的好我永远都会记得! 我摆摆手,带着七八分的酒意道:劲松,既然是哥们儿,就别总说这种外道话了......哈哈,你们家住的那地方可真糟糕透了,你知道我指的都是什么吧?我搬去都快俩月了,还没适应!不但没适应,被闹腾得都快得神经衰弱了......哈哈。你什么时候才能结婚呐,怎么还不结?我盼着等你结了婚,咱们把房子再换回来,我就解脱了! 倪劲松一愣,想了想道:龙彬,不瞒你说,今天就是为这个事儿请你过来的,我还得麻烦你点儿事儿,我这婚才能结得成...... 麻烦什么啊?咱们哥们儿之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尽管说,只要我龙彬做得到的,就肯定没问题。我酒劲儿已经难以自持,胡乱地拍着胸脯,含混地说。 龙彬,你太好了!谢谢你,谢谢。那我可就说了哈。倪劲松搓着手,兴奋地道:我更着急,不一直想马上结婚吗?像刚才你说的,结了以后也好把你的房子还给你。可我那女朋友是个小鬼儿,机灵着呢,我可玩不了她。她不是之前到过我家吗?现在咱们房子突然换过来了,她说什么也不相信你这房子是我的,非往我要房证看不可,说必须房子是我的,她才能和我登记结婚,要不就和我拉倒。你说现在这些女孩子,有什么办法?!我拿什么给她看啊?房子是你的,你该做的都已经为我做了,我怎么还能......倪劲松说到了伤心处,竟呜咽起来,话也说不下去了。 哈哈。我自己都能闻到我嘴里喷出的酒气,笑着说:我当什么事儿呢!原来这么点儿事儿啊!不就房证改名吗?你干嘛不早跟我说呢!房子你都住上了,我也不差再帮你变个名儿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嘛!...... 啊?!你同意了?!倪劲松茫然地瞪大了眼睛,痴呆了一样,仿佛刚刚认识我。 有什么不同意的?咱们明天就一起去办手续!好让你尽早结婚啊!我拍了拍他肩膀,跟着戏谑说:劲松,照你这么说,你这个准老婆可真够刁的!以后可有你罪受的!哈哈。 倪劲松带着满眼的泪花儿看着我,和我一起笑了起来。 结账,果然消费昂贵!花了三千多。我惊奇地发现,倪劲松竟然签个字就顶账了。这不由得让我吃惊不小,跟着心痒难搔,道:劲松你可真行啊,才几天工夫,居然混得在这儿吃饭都可以签字了! 他笑着低声道:你不知道怎么回事,其实很简单......这里说话不方便,出去我再告诉你。 出了饭店金碧辉煌的大门,他扯着我的手道:我不想在卖酒这家破公司做了,所以,我来这儿吃饭,其实拿的是公司的酒水抵账。哈哈。谁叫他们老不给我加薪,总拿我当猴儿耍呢! 啊?拿你公司的酒水抵账?你......这......我大吃一惊,风一吹,酒意上涌,我险些吐了出来。 是啊!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现在这种事儿多了去了。哈哈。倪劲松自得地甩了甩头,招手替我拦下辆出租车。 就这么,鬼使神差般,我们不但互换了房子,还把房证上的名字也改成了对方。现在回想回想,他倪劲松对我还真是不薄呢!如果当时他不把他家那套房子过户到我的名下呢?我现在岂不是就连个落脚地也没了吗? 我这个最好的朋友啊!让我痛心疾首的并不只是父母留下的房子,还有夹了心的友谊。这年头儿,我们还能相信谁呢? 房子稀里糊涂地没了,这件事儿也是导致我两年多以前,应招到硬石沙龙当公关先生的最直接的原因之一。 |
正文2---------突然一脚迈进了婚姻的门槛(2) 第二天一过午,我就来到硬石。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还放在硬石的更衣箱里,我来收拾收拾好准备离开,把情况捡无关紧要的跟马大强说了说。 哦?马大强听了微微一怔,把玩着手中玲珑剔透的水晶红酒杯,道:003A让你暂时不要来硬石上班了?……照这么说,她对你是要玩儿真的。那她有没有跟你说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没提今后……马总,你应该更了解,我们哪有什么今后呢?……我耸耸肩回答。 马大强皱眉想了想,道:她以前跟着别人一起来硬石玩过几次,但并没办贵宾卡,这次突然自己找上门来,来了就让我找你,分明就是冲你来的。现在她不但办了贵宾卡,没事儿还经常来坐坐,她这种人,可不是那些只剩下几个臭钱没处花的女人,平时排队请她都请不到。所以我敢肯定地说,她对你可不像别的客人,就是想一起玩玩那么简单。龙彬,我一直想问你,你们以前认识吗? 不认识。我摇头道。 哦,那就更奇怪了。他点点头道:也许是她不知打哪儿听说的你吧?谁知道呢……让你辛苦受累了,你这毕竟也是为了公司嘛。对了,你暂时不来硬石了,经济上能挺住吗?和这样的客人混在一起,毕竟不能什么都让她掏腰包,那样对咱们没好处,所以,该出手的时候还得你出出手。这样吧,一会儿你去趟财务室,我马上安排人过去打招呼,让他们给你准备十万块现金,你先用着,不够随时再给我打电话,我给你送。 我带着感激,望着马大强那瘦得眼睛都凹了进去的憔悴的脸,道:谢谢你马总。你有什么事儿也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他凝视我好久,这才伸手,轻轻地拍拍我肩膀,摇了摇头,叹着气,走开了。 这一天,是我到硬石上班两年多以来,第一次不到下午三点就返回住处。回去不久,正躺在床上,想以后岁月中或许会发生的,那些遥不可及的事情,想得辗转反侧,浑身汗如雨下,正烦恼间,突然听见有人敲门,我趿拉着鞋子起身去开。开门之前,我已经猜想到外面的人是谁了。 果然,没猜错,正是倪劲松。如今,他的慢性肾炎已经转化为人也遭罪钱也遭罪的尿毒症了,每周都要去医院做两次血液透析,而每次透析的高昂费用,都不是他目前所能承受得了的。 我有些后悔,他那次上门不假思索地就给了他5000块钱。君子可欺之以方,我觉得,这是造成他如今还厚着脸皮,不断地找上门来往我要钱的最根本的原因。当然,一次也就是几百块而已,对我来说,不过是清风拂面无足挂齿。并不是钱的问题,我只是心存芥蒂,不太想见到这个人。每次他来找我,我都要强忍住心里的不快,听罢他诉苦,默默地递给他几百块,打发他离开。我感到,不管我愿意与否,我都已经成了他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了。 而现在,我就要走了,了无痕迹地离开这座城市,这片土地,奔赴到异国他乡去。望着眼前这个我曾经的,唯一的好朋友,我想说出千言万语,我也有满腔的苦楚想要倾诉,可话到嘴边,却又奋力咽下。 ……我可能要离开这里了。我在心里反复地措辞才说:最近我正办着,准备去瑞士定居。 啊?!倪劲松听了,顿时面如土色,惊叫一声道:什么?你要去瑞士?那……那我……他痛苦地低下头,说不下去了。 是的劲松,我要走了。以后你要自己保重。 不,你一定是骗我的!他带着泪,嘶哑地嚎叫道:你一定是觉得我总来找你借钱,你不愿再管我了,所以,你才编造了这么个愚蠢的理由要躲开我!龙彬啊龙彬,其实你用不着这样的…… 我苦笑着耸耸肩,不再言语。我本来想说,等我走的时候,把现在住的这处房子送还给他,见他如此失态,我也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心情。 金善子上门那天,是个春天里阳光明媚微风习习的晴天,满天飘飞着柳絮,为这个季节写下浪漫的注脚。我们在香格里拉酒店的西村日餐厅一起吃过午饭,出了店门上车,我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看发动了车子的金善子一反常态,脸上居然挂上了几丝笑意。 这女人看起来心情不错啊!我心想,听见她说:你的护照什么的已经办好了,明天我让人送给你。签证我也安排人给你办了,顺利的话,下周你就可以出去了。 哦。我胡乱地应承了一声。 按我的指点,车子开过那个巨大的医用垃圾堆,减缓了速度。 怎么住在这个破地方?金善子皱着眉诧异地问:不对呀,你家以前不是住在市公安局家属楼吗?她说着话,把车子在居民楼前停下。 我和金善子一前一后下了车,刚想进楼,和那天马大强的遭遇一样,一个影子突地从楼门口蹿了出来。已经过了冬天,是相当温暖的春天了,却还穿着那身早就看不清楚底色了的、很不合体的棉袄,仍旧头发胡子满脸,浑身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药水味儿。兴高采烈地笑着,朝我打招呼道:你回来了?今天可真是早啊! 笑的时候,露出一口和他黑乎乎的脸色颇不类的雪白牙齿。边狰狞的笑,边用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我身后的女人。 女人板起面孔,脸色慢慢地变白,眉头也立了起来,嘴唇蠕动了几下,似要说什么,却又住口,眼睛望向回头看她的我。 是个疯子。我对金善子说:不过不要紧,你放心,他从来不伤人的。咱们走吧。 疯子?!金善子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道:疯子怎么了,难道顶个疯子的名儿,就以为没人管他了吗,我…… 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我已绕开疯子,大步走进了楼门,只好悻悻地瞪了那疯子一眼,跟着我一同上楼。 我清楚地记得,这是当天的第一个不愉快。 进了我位于三楼的住处,听金善子在身后低声问我:刚才那个人真是疯子吗?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他,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你注意到没有,他怎么看我的表情那么怪呢?什么意思啊他。 我气急败坏地回答:当然,他真是个疯子,是个精神病!我搬到这儿好久了,到现在连他姓什么,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他住在楼下。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谁都不理不睬,却一看见我面就赶着和我打招呼!……算了,咱们别为了个疯子糟心了好吗? 哦。后面的人应了一声,边带上门边说:你住这地方,环境也太差劲儿了!你怎么放着好好的公安家属楼不住,竟搬到这儿来了? 一言难尽!我说:等有时间再详细地说给你听吧,随便坐随便坐。 进到楼里,就会发现,这座楼不但已经破旧不堪,内部的结构户型也相当地不合理。比如我住的这套,卫生间设在一进门的地方,往里走的过道狭窄,而现在一个用来做卧室的小房间,实际上只是个半间,另一个做客厅的比较大的房间,仿佛挑担儿一样,在通向户外那道门的对面。这种贫民窟一样肮脏寒酸的地方,要是能让坐拥维多利亚庄园那种豪华别墅的金善子放在眼里才怪呢! 金善子到客厅里坐着,好奇地四下张望。我到厨房把水烧上,准备泡茶,水还没开呢,就听客厅里的金善子发出了声惊呼,尖叫道:龙彬,不可能吧?这什么东西啊?你从哪儿弄来的?! 认识这女人已经有一段不算短的时间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见她发出这么吃惊的声音呢。 |
我暗暗下了决心,必须赶在爸妈回来之前,靠我自己的力量,买一处比原来的房子更大更好的新房,还二老一个惊喜,好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儿子的确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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