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长”好
赵军
清明回老家上坟，祖坟里一位堂叔的坟特别醒目，堂叔生前是一名解放军连长。村上的小学生也来参加祭扫了，他们排着队伍，齐声念悼：“首长好，首长安息！”其实，堂叔的外号叫“大脚丫巴子”，他的脚特别大。村里上年纪的人都这样喊他。堂叔在世的时候，也不允许村上人叫他首长。
叔叔没有什么文化，只知道凡是要勤快，脚勤才会有收获。插秧，他先下地拔秧苗；侦查，他走得最远；作战，他一马当先。当他获得一级级嘉奖时，他总是憨憨地笑着说：“我脚长，走得别人快。”转业后，在一家军管企业做小领导，别人下海了，他还在埋头维修旧机器；别人升官了，他还在群众堆里，访寒问暖；别人走后门拉关系，安排子女参军就业了，他却还让我们自己奋斗。但有战友被免职或双规时，他为之慨然，流泪。他稳稳地成了这个小厂的三朝元老，别人问他秘诀，他憨憨地笑着说“我脚大，走得稳。”
永远记得，那年我决定到江南闯一番事业，向他告别时的情景。他坐在一把老旧的藤椅上，身子一动，藤椅就跟着格格的响。满头白发，两眼深陷，但从眼窝里发出的光芒，仍旧那样坚定有力。他知道我的来意后，从老式木箱里，拿出一件外边包了暗绿色雨布的包裹，他一边打开，一边递给我，说：“叔叔也没有什么珍贵的礼物给你，这个东西跟了我几十年，今天就送给你吧。”我接过来一看，只见里面是一条在医院常见的一片白布单，上面有一个暗红的小脚印，如一朵干枯的小石榴花的标本。看到我迷惘的神情，叔叔说：“这是我出生时的脚印，你奶奶特意保存下来留给我的。”他停顿了许久，才有把目光转向我，接着说，“你不要只抬头看首长领导的荣光，看首长领导的脸色，要常常看看自己的脚印。我们家的人脚都大都长，‘脚长’可能比‘首长’更好！”
黑色的蝴蝶在堂叔坟上翩飞，我拉过身边的一位小学生，对他说：“孩子，要做首长，先要做脚长，懂吗？”孩子，愣愣地望着我，我说“回去我给你讲讲连长爷爷的故事，好吗？”孩子重重地点了点头，此时晚霞映红了整个天空，墓地也渐渐地沉入了紫红色的暮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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