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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城里生活 [打印本页]

作者: 知母    时间: 2011-4-10 21:10
标题: 城里生活
本帖最后由 知母 于 2011-4-10 22:17 编辑

坐在角落里,我一直保持着笑容。

中介公司的人正在对那两个前来挑选保姆的人介绍着什么,我听不清楚。

我的耳朵是有问题的,小时候感冒发烧,一边耳朵就听不清了。

我一直记得中介公司的话,你不用说什么,你只是笑就行了。

你多大了?一男一女走过来。

我不说话,微笑着,心里忐忑不安。

中介公司的人拿过我的简历递给那两个人,一边介绍着我。

你看她一直在笑呢,估计脾气很好。穿红衣服的女人对着穿黑皮衣的男人嘀咕着,我侧着耳朵,心里七上八下。

你愿意去我们家吗?就一家三口,我们还有个女儿,打扫清洁,做做饭。

中介的说:肯定愿意的,我帮你回答了,工资低点也没关系,先试用着看吧。

那两人点点头,交了手续费,让我签了字。然后对我说:跟我们走吧。

我站起身来,不怎么说话,整个过程,我一直保持着微笑。

房间太多了,我楼上楼下用抹布擦着地板。

其实地板一直是干净的,客厅的瓷砖照得出影来,卧室的实木地板簇新,透着光泽。

想起老家的土墙房子,墙壁上裂缝清晰可见,水泥地上坑吭洼洼,扫帚怎么也扫不干净那些灰尘,落雨天,一脚一个影,一脚一地泥。

我其实是不太明白城里人的。进屋都换了拖鞋,地板擦得跟床单一样干净,简直可以直接在地上睡觉了,怎么忍心落脚呢?有这个必要吗?

后来,我和这个花园小区的大多保姆熟悉了,她们笑我说,你就是个不开窍的土老帽,你继续老农民吧。

农民又怎啦,反正我没读过几天书,反正我是农民出身。

其实我并不想真的离开家到城里来做保姆的。

他们说保姆很受气,可是到了城里,才发现,像我这样一个中年妇女,其貌不扬,又没一技之长,除了做保姆,还真没有路可以选择了。毕竟保姆是包吃住的,餐厅洗碗或者路边擦皮鞋,挣的钱还不够租房吃饭。

不想出来,可是有路可走吗?

心里想着,就憋屈起来。

老家在山里,汽车到站以后,爬坡上坎还有几十里山路,村里的青壮年男人都外出了,剩下些老弱病残。

我其实是不怕吃苦的,庄稼地里的活,这么些年,老公在外,一个人干也过来了。傍晚时分,我喜欢站在田梗里,看着风吹着麦浪,一波一波的,向远处荡去,趁着没人,一个人干吼两声:在希望的田野上,心里就充满了希望。

但希望很快没影了。

老公在外几年了,要不是那个狐狸精,哼,那个狐狸精,我想我可能一辈子就呆在家里,守着点薄田,早出晚归,辛苦爬做。

这都是命啊。

他们说女人的命都这样。

我爹在世的时候说过:女人嘛,都是草籽命。

我爹是个算命的,平日里乡里乡亲红白喜事,都请他去做道场。他会念咒语,会念经,会画符,然后烧了,将纸灰倒进一杯白开水里,让人喝了,消灾免难。

有一本据说失传很久的书,看懂了的人都能看到每个人的前世今生,生老病死。我爹不知道是怎么得到的,但他是看懂了的人,我觉得。

第一个老婆死后,我爹娶了我妈,我大哥是我爹带来的,我出生的时候,他已经12岁了。我12岁的时候,他已经娶了媳妇。我爹从不给我算命,他总说:你是女人嘛,都草籽命,算不算都没啥用。

但他看过我哥,也看过我弟,他眯着眼睛说:命中有的终会有,命中无的莫强求。这像一句偈语,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爹死的那天,他突然从长久的昏迷中醒过来,他唤过我妈:你到门前坡坎去撒点茶叶呀,米呀什么的,快点。

我妈慌里慌张地去了,又慌里慌张地回来,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头一偏,就过去了,我妈一摸,裤子全尿湿了。

我妈拉着爹渐渐冷却僵硬的手嚎啕大哭,她哭的不是爹,是我们娘三以后的命运啊。大哥在一旁阴沉着脸,似哭非哭,很多年,我都记得,他的脸上蒙着一层冷气,让人寒战。

爹死后,他就把我们赶到了偏房,占了大半个院子,那时弟弟才13岁。我15岁。

15岁的我已经没书可读了,高中没考上,初中已毕业,和所有农村的女子一样,手脚粗大,皮肤黑里泛红,但隐隐透出一些青春秘而不宣的光泽来,散发出掩饰不住的水灵,像我们村坝坝头的红苕花。这是后来我老公说的。

那些日子,我已经田里地里地忙碌了,是母亲的好帮手。但有时候抬呀扛呀,依然身单力薄。

他就喜欢跟着我,然后帮我做活路,赶也赶不走。

农忙收割的时候,一大片稻谷,日头毒辣,手上全是血口子,一道一道的,我呲牙咧嘴,他一边在前面紧赶慢赶地做活,一边回头眯着眼睛,总是不住的打量我。

我妈是过来人,知道他打的什么主义,看见他就横眉竖眼,每次把我盯得紧紧的,生怕我被他吞了。

我妈说,咱们苦日子过得造孽,他们那个家更是造孽,他是老大,爹也不在了,下面还有三个兄弟,说什么也没门。

他帮我家一帮就是2年,这两年我也长到了出嫁的年龄。妈没说应允,但也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妈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反正也是别人家的。好歹这孩子还实诚。

每一个女子年轻的时候都是宝吧,男人们看女人的眼光总是像着了火,碰到哪就能点燃。

但后来就是草了,就是破棉絮烂布头,是黄脸婆苍蝇屎。我是后来才明白我爹为什么说是草籽命了。

那些年,我其实是躲不过那样的眼光的,我一再拒绝逃避,他总是趁着没人就靠上来,碰你一下,抱你一下,说一些脸红心跳的话。

有一次,我骂他耍流氓,他嬉皮笑脸地看着我,看得我脸红心跳,然后他的手围过来,然后我就真的逃不掉了。

我的出嫁,妈好像很松了一口气,这么些年,她的背也驼了,眼睛也快看不见了。

弟弟大了,父亲留给他的书,他慢慢地捡起来,他成了我们那一带的半仙。有一次,我伸出手让弟弟看看手相,弟弟说:一辈子受穷受气的命。我气得掀了他的摊子.我恨恨地想,这辈子他也学不到我爹的一成功夫。

第三天的时候,秦**************,就是雇我的女主人喊住了我:你是不是听不清楚?

我正跪在楼梯上用抹布搽地板,汗水将内衣都浸湿了。听见她问,我哼哼呀呀地从右耳朵里掏出一只助听器,一股热气腾地冲到脸上,我感觉整个脸火漂火辣,我低着头说:小时候说是中耳炎,灌了脓。

秦**************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过了一会儿,她好像很无奈地说:我早就知道中介公司在骗我,哎,但是你很勤快,这真不好办。这样吧,我们也不忍心放你,毕竟你找个工作也不容易,但你----人家工资是1200元一个月,你能接受1000元吗?

我点点头,保证说:多少都可以,只要有口饭吃。

秦**************看了我一眼,点点头又摇摇头,有点不忍,挥挥手说:你忙去吧。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突然手脚软软的,没有了力气,这么几天,卖命地干活,就是为了能让自己留下来,在这个城市找一份工作。

此时,我的老公,周学富,正在这个城市的一个工地上给人安装门窗。

我所有的要求,就是能和他在一个城市,我再也不愿意一个人呆在乡下了。如果继续呆下去,我不知道哪一天我会成为电视里的怨妇,弃妇,会疯掉,会成为他眼里一文不值的疯子,其实这样的日子,我已经过了两年多。

许许多多失眠而胡思乱想的夜里,那个狐狸精的身影纠缠不去,我对着空荡荡的黑暗,撕呀咬呀哭呀吵呀,最后是留给自己手臂上一排一排的牙齿印,然后是头发一缕一缕地掉。

那两年,儿子在镇上住校,每个周末才回家,孩子成绩一直很好,但爸爸不回家,只是每个月寄点生活费来,他越来越沉默,也越来越懂事。

回家以后,他会陪着我说说话,到村头去看看我们家的庄稼,然后他会选个好的时机,给父亲打个电话,装作很高兴地样子,给爸爸汇报他的学习情况,最后他会把电话给我:妈,你也说两句。

我接过电话,许许多多怨恨的语言几乎像潮水一样涌来,但我咬住嘴唇,直到咬出血印,我抹掉眼泪,对着电话说:还好吧。

恩,还好。那边应答。

你呢。

恩,还好。

回来不?

忙,有空再说。

那就这样吧。

然后是一片忙音,我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儿子抱着我,将我的头抱进他怀里,然后一起呜咽。

这样的日子近三年,老公突然第一次给家里打电话,电话的那一头,声音虚弱.

我满腹疑虑:怎么啦?周哥。我一直叫他周哥。即使我背地里咬牙切此骂过他周学富不得好死,当面,我还是习惯叫他周哥。

出了车祸,腿断了。电话那头闷声闷气的声音。

我心里的天空一瞬间还是觉得倒塌了,手脚发软,原来不管我如何恨他,我几乎还是放不下他啊。

回家收拾行李,跌跌撞撞地赶往汽车站。慌乱中,才发现忘了给儿子说一声。也罢,免得他不安,无法上学。

坐在长途汽车上,心里的疑虑才渐渐地涌上来,那个狐狸精呢?她到哪去了?为什么不给她打电话?

狐狸精当然是我们一贯的称呼,我知道她姓吴,叫吴娜,有这样名字的女人一定风流成性,一定是卖的,是骚货。我爹给我取个赵秀梅,就像四队的李冬梅,三组的张玉秀,这在我们那儿就很普通很常见,几乎都配得上我们这些人,至少不像那个不要脸的骚货那样会勾引人。

这样想着,心里一直酸酸的,打不起精神来。

很久以前我就知道吴娜了,知道她有个老公在外地,知道她和周学富在那个城市又住在一起,知道她有一头披肩卷发,知道她说话娇滴滴,知道她在菜市场摆了个水果摊。

每年都有很多出外打工的人回到村上,所有的谣言都来自他们的口口相传,然后一点一点地传到我的耳朵里,虽然我的耳朵不那么好使,但每一句话都是刀,听进去了就鲜血淋漓。

我总在这时候想念我爹。

妈老了,一身的病,自顾不及,哥哥和弟弟没有一个人可以说说心里话,儿子太懂事了,懂事得让我哭。那么多委屈我不知道该说给谁听。我甚至不敢对着电话和周学富吵架,我只能假装不知道,只能用温柔把他唤回来,儿子需要一个家,我什么都没有,甚至要依靠他每个月寄回来的钱供孩子上学。

我对着墙上爹的黑白照片,一遍一遍在心里说:爹啊,你女儿的命你能给我算算吗?我会有一个怎样的结局啊?

  

  

这是2000多亩的高档住宅小区,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绿树成荫,繁花似锦,如画如诗。

近水处是双拼别墅,靠近大门是联排别墅,最小的有250平米,最大的1500平米。这个小区的人,非富即贵,很多家里都有两个甚至三个保姆,高档小车排列成行,车库拥挤。

我们东家是这里最小的一种户型,256平米,也只请了我一个保姆。男主人姓胡,在一家建筑公司经营科上班,女主人就是秦**************,是个老师。女儿9岁,叫轩轩,在小区的小学上四年级。

我渐渐习惯了每天的生活,早上做好稀饭,买回馒头或者面包,就着一点咸菜或者榨菜,给孩子煎个鸡蛋。吃完饭,他们就陆陆续续离开家,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有时候,轩轩会缠着我让我送她去学校,我便骑上车带着她穿过小区的小路,穿过两边密密麻麻排列的洋紫荆和银杏树,从小区后门到达学校大门。

洋紫荆一年四季碧绿如洗,而银杏一到11月,一树一树金黄璀璨,据说整个小区各种植物有上千种,到处花香弥漫。

每天上午,我做清洁,扫地,抹窗,洗衣服,熨衣服,中午他们都不回家。

下午,我一般没什么事,浇浇花,喂喂鱼,修剪一下女贞和蔷薇花墙,有时候睡睡觉,偶尔也和邻居家的保姆们一起散散步。

四点多,开始做晚饭。

男主人很少在家吃饭,几乎都在打麻将,电话里总是稀里哗啦胡牌的声音,我有一次听见电话里他们的笑声:老胡啊,你不是叫老胡吗?牌都给你胡了,我们输定了。

女主人每天回家,管孩子学习。

吃完饭,女主人看电视,健身器上跑步,孩子学习,我收拾碗筷,清扫垃圾。然后看电视。然后一家人洗澡,睡觉,将脏衣服丢进盆子。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一天天就这么过去了。

日子突然以前所未有的安宁让我感觉幸福。我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

有时候,我坐在花园里,池塘里金色的鲤鱼,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阳光从树缝里洒下来,杜鹃花开得灿烂夺目,日子终于可以这样安静美好,我突然莫名想哭。

每周我有一天可以休息,我一般把假期存起来,一个月回家一次。

我所谓的回家,其实是回老公在这个城市的单身宿舍。儿子很争气,考进了这个城市的重点高中,平日里住校,节假日回来,我们一家人终于在这个不属于我们的城市聚在一起了。

我突然想,爹也许在天上保佑我吧。保佑我终于可以拥有平平常常的细小幸福。

一般的雇主最讨厌保姆打堆,打堆就是聚在一起家长里短。这是那些干得长的保姆告诉我的。

平日里主人在家,我们几乎都不出门,就算什么事也没有,光盯着电视,也不要随便出门。

尽管这样,我渐渐认识了这个小区里的大多保姆,有时候是送衣服去小区的洗衣房,有时候是去超市买菜,更多的时候是吃过晚饭,无事可做,到河边散步,一起相约走走。

你为什么要出来做保姆?

这是我们每一个初认识的人开头的第一句话。

每个人的原因林林总总,生活都有辛酸的一面。

有一次我突然说到:我长得不怎么样,中年妇女,个子不高,耳朵不好,我以为没有雇主会要我的,我还算幸运。

小曾,就是我们家旁边那个保姆。她到这个小区已经一年多了。

那天,我正和她一起往河边走,她将嘴一瘪:幸好你长得丑,幸好你年纪大。

我一愣,她扑哧笑了:你以为女主人都是傻的吗?找个漂亮的保姆不怕男人偷腥?

我说那些人不像我们乡里人,比我们素质高,怎么会瞧得起保姆呀?

小曾又一瘪嘴: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天下的男人----然后我们一起哈哈大笑。

小曾说,你五官很端正,就是个子矮点,记住,别在男主人那晃来晃去,我是为你好,就算没什么,有一天,女主人也会吃醋的。

我突然郁闷起来,保姆也真不那么好当吧。

我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呀。


那天中午,一个人吃了点面条,打开车库门,开始收拾里面的杂物,胡总,我叫他胡总,胡总昨晚买回了很多高档衣服和皮鞋,都是仁和春天买的。

车库里还有前几天中秋节打开的月饼盒。快到中秋的时候,陆陆续续有人送大盒大盒的月饼,那天胡总的眉头都皱起来了,这些月饼,中秋一过就是垃圾,这么多,根本没人吃。

我想起小时候在供销社给儿子买了一块冰薄月饼,本来想买一盒,硬是舍不得,看见儿子吃完了,还舔着手指,伸手就挥过去给了他一巴掌,我说:脏德。就是丢人现眼的意思。

其实我心里酸得很。

那天,胡总挥手让我过去,随手递给我一盒包装精美的月饼,我踟蹰着:这怎么好意思?

胡总一皱眉,一瞪眼:拿去,客气个啥。

他就那脾气。秦**************走过来,把手放在我肩上,我收了月饼,说了声感谢,想着儿子吃月饼的神情,心里美滋滋的。

胡总突然眉开眼笑,说:昨天赢钱,赢了四万多,手气好得不得了。

**************忧虑地望着他:麻将都是手气,你们打得太大了吧?

胡总一把揽过秦**************:昨天买了很多衣服,你也知道,最低的都要2000多,顺便给你买了件衣服,看看去。

**************说:我有衣服。

胡总不耐烦了:你那些衣服没档次,你没看见我们陪的客户的太太,哪一件衣服不是几千万把的,你见的世面太少。

那天,我退到我的小房间,心情突然低落,想起了我的工资:每个月给儿子寄600元,他的生活费一个月是500元,杂费100元,儿子正在长个子,有时候想喝牛奶,我暗暗攒着钱,他回家的时候,偷偷地塞给他。母亲老了,眼睛看不见了,他们说是白内障,动个手术要几千元,我自顾不暇,几乎都无能为力。

我发誓要么要求涨一点工资,要么我算计着车库的废纸盒。

我在车库里倒腾的时候,翻出了地下一层楼杂物间的一大堆旧报纸,和一编织袋旧玩具,旧书。都是早该丢掉的。

给小区收废品的张老头打了个电话,几分钟不到,他的三轮车吱吱嘎嘎的声音就传过来了。

打开车库的门,拐角处的陈婆婆,突然出现在面前,我一下尴尬起来。

很久了,我们家的废品都是送给陈婆婆的,这好像是约定俗成的,以前是秦**************送的,后来是我。反正废品也不值钱,他们根本看不上,求之不得有人弄走,让房间空旷洁净。

陈婆婆说,今天的废品要不要?

我想起了我那正在长个子的儿子,想起了我不好意思要求上涨的工资,我正要说对不起,那边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低头走过来了,我推着陈婆婆,你女婿来了。

陈婆婆呀了一声,赶紧溜了。

陈婆婆其实是这个小区的业主,她和我们不一样。只不过那房子是她大女儿和女婿买的,大女儿和女婿开着一个工厂。

陈婆婆守寡30年了,丈夫去世时,留下三个孩子,大女儿12岁。陈婆婆街道办事处那点工资几乎是养不活孩子的,她每天都骑着三轮车去收废品,后来养大了孩子,养出息了孩子,该享福了。

她每天除了看电视,几乎没人理她,大家都忙忙碌碌,女儿说,你这样好的日子不知道享福。

陈婆婆却真的不能习惯这样无聊的生活,每天依然将家里的废纸盒留起来卖钱,还发展到在小区内收集废品,这可是个极端丢脸的事情,陈婆婆的女婿几乎吹胡子瞪眼睛,几乎翻脸不认人。

陈婆婆吓得从此说话走路就没了精神,大病一场,出院以后,过了一段无聊的时光,又开始固态萌发。她经常将收集到的废品藏到我家车库里,秦**************很好说话。

有一次,秦**************对我说,她想起了她的外婆,一个人孤单没人说话,陈婆婆估计也是这样。她还说,成龙的母亲在成龙成名后还给别人洗衣服,人总要找点事做,找点支撑,哪怕你老了。

**************总是对的。我想。


三月的时候,小区的桃花开了,深红浅红粉红的桃花,将天空映得一片喜气洋洋。花瓣随风飘进小区的人工河里,秦**************给我讲了黛玉葬花的故事,她拿给我一本《红楼梦》,你没事看看书吧。

我说:我不会葬花,我只会种花。

**************哈哈地笑,她说薄命桃花逐水流。你看桃花顺着水流远了,仿佛女子的命运。然后说什么质本洁来还洁去,我听得几乎要睡去了。

那天,小区突然前所未有的热闹。

29栋门前突然聚集了好多人,一个保姆打扮的女子在嘤嘤地哭,原来她是才从保姆市场选来的。

17栋的保姆钱二姐拉过我,我们在一棵桃树的背后,我不解地问她:她为什么要哭啊?

钱二姐说:他们不讲理,扣了人家的身份证。

为什么要扣她的身份证啊?

钱二姐看了看四周,神秘地说:你知道那家男人吗?就是那个系统的一个官,好像老婆在外做生意,经常不回家,于是和他家保姆好上了。

啊?真有这样的事情。

是说那家的保姆经常都不和我们一起玩,我真的没见过她几次,有时候在路上遇到,也装作不认识。

哎,都是苦命人。钱二姐说。

保姆叫崔玉凤,他不是有个儿子在读大学吗?没钱供啊,她老公身体不好,在地里种点庄稼都吃不消,听说是肺结核还有前列腺炎。那男主人许诺供他儿子上大学。结果女主人回来了,一看不对,马上去保姆市场找了个保姆,想换掉崔玉凤。崔玉凤急了,找男主人要钱,女主人不肯给,男主人不敢给。女主人要赶走崔玉凤,崔玉凤要闹着去男主人的单位和报社,男主人打发新来的保姆走,女主人扣了她的身份证,不让她走。

这么晚了,她没地方住,也没钱,哎---冤孽呀。钱二姐说。

我听得头皮发麻,心里一阵一阵发紧。


我说:钱二姐,你怎么出来做保姆呢?这行不好做啊。

钱二姐说:你多幸福,男人挣钱,孩子争气,你还打份工,不愁吃穿。我比你命苦多啦。

我突然哽咽起来,我说,我有一段时间几乎疯了,你信不信?

为啥?

还不是为了老公在外有狐狸精。

钱二姐搂着我说,男人都是靠下半身过活的,女人只有互相怜惜的好。

我说,那年老公躺在病床上,给吴娜打电话,也给我打电话。直到我的身影出现在窗口,吴娜一直没有现身。

我见到他的时候,老公的腿捆着石膏,高高地吊在病床上。

看医生的病例,老公是骑着摩托车带着吴娜去兜风,突然迎面一辆东风呼啸而过,摩托车翻在沟渠里,老公的腿粉碎骨折,吴娜没事。和交警一起把他送到医院,吴娜就消失了。

交警说:不许摩托车带人,不许逆行,你们负全责。

我拿过他的手机,给吴娜拨过去,我满心愤怒,凭什么出了事都是我的事,你们两个花天酒地恬不知耻的时候,想过我的疼痛吗?手机里一直是,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老公用手遮住脸,他的手和他的脸一起颤抖,伴随着压抑而压抑不住的哽咽,我别过脸去,眼泪蜂拥而出。

我借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才凑够了医药费。

快好的时候,吴娜来了,她送来了一个红包,里面是2000元钱,我看见老公的眼圈红了,我的心一下又冷了,一直一直地往下掉,一直掉到冰窖里。

但吴娜终于走了,去了他老公所在的城市,我们之间威胁终于消失了,我舒了一口气,心里空空荡荡。

有一次,老公从一直盯着的天花板回过神来,对我说了一句:瓜婆娘。


作者: 傲雪凌霜    时间: 2011-4-10 21:21
这好像真事一样
作者: 傲雪凌霜    时间: 2011-4-10 21:22
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作者: 知母    时间: 2011-4-10 21:35
今天写了一下午,写了七章,文字没怎么修改,不算好,但简单
作者: 知母    时间: 2011-4-10 22:03
回复 2# 傲雪凌霜
编的故事,很多,不容易看,我想通过一个小人物的眼光写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写我们都不知道怎样评论的迷乱又有点温情,复杂又有点荒谬的世界,但文字可能不太好,技巧也不够,我写小说比较少,几乎没怎么写过
作者: 知母    时间: 2011-4-10 22:18
没写完,以后继续
作者: 木门长子    时间: 2011-4-10 22:20
知母,明再看你的帖子,抱别吧!
作者: 知母    时间: 2011-4-10 22:26
谢谢木门,太长了,我都不想看的
作者: silent    时间: 2011-4-11 09:08
恩(ˇˍˇ) 像~真事儿一样
作者: 红尘散仙    时间: 2011-4-11 10:14
虽然知母说是编的,但我看着还是很有生活的,而且有小说的味道。
作者: 知母    时间: 2011-4-11 10:39
回复 10# 红尘散仙 没写完,当然有时候听阿姨讲一些,谢谢散仙,写得很多,难读
作者: 知母    时间: 2011-4-11 10:40
回复 9# silent 写得真是最高评价了,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1-4-11 11:13
拜读佳作!跟作者一起进入到了文中,感受城里人!很生活!
作者: 木门长子    时间: 2011-4-11 11:22
老公在外几年了,要不是那个狐狸精,哼,那个狐狸精,我想我可能一辈子就呆在家里,守着点薄田,早出晚归,辛苦爬做。
这个和知母没关系吧?
作者: 木门长子    时间: 2011-4-11 11:24
爹死后,他就把我们赶到了偏房,占了大半个院子,那时弟弟才13岁。我15岁。

可怜的孩子!
作者: 木门长子    时间: 2011-4-11 11:31
很令人感伤的一个故事,可怜的女人!
为什么总是女人受伤,知母,你告诉我——
作者: 知母    时间: 2011-4-11 11:36
本帖最后由 知母 于 2011-4-11 13:58 编辑

回复 16# 木门长子 1
作者: 知母    时间: 2011-4-11 11:37
回复 14# 木门长子 哈哈,我想学他们骂人的话,总写不出口,哈哈
作者: 知母    时间: 2011-4-11 11:38
回复 13# 丹江诺儿 诺儿的文字才好呢
作者: 知母    时间: 2011-4-11 11:55
本帖最后由 知母 于 2011-4-11 13:58 编辑

回复 10# 红尘散仙
1
作者: 天蓝海蓝    时间: 2011-4-11 13:35
不错的小说,有底层生活的味道。期待下文
作者: 知母    时间: 2011-4-11 13:41
回复 21# 天蓝海蓝 我看阿乙的小说,很喜欢他,他写得很宏大,冷峻,几个小人物,他的文字有一种比如他比喻或者描述,句子绝对超出我们平时的感觉,还想去看看阿丁的小说,我想学着他写市井,写市井人物恰如其份的命运,洁尘说:中年以后,写小说,不谈感情,不讲道理,只是呈现人物的状态,困惑矛盾荒谬温情,但我对技巧方面还知道不多,
作者: 嫣兒    时间: 2011-4-11 15:17
知母那个点点点是啥呀,是小.姐吗?
作者: 知母    时间: 2011-4-11 19:23
回复 23# 嫣兒 是啊,反映不出来,反正是写着玩,没关系,谢谢嫣兒
作者: 嫣兒    时间: 2011-4-11 22:15
回复 24# 知母


    中间有个点就出来了。 嗯都 是玩。
作者: 知母    时间: 2011-4-13 22:49
回复 25# 嫣兒


    谢谢嫣兒
作者: 嫣兒    时间: 2011-4-13 23:06
回复 26# 知母


    谢了多生分。偶还得向你道歉呢,今首版批偶了杂又反你帖子删了,不是有意的哦。 问好 知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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