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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诊所的门前坐了几个挂点滴的妇女，一个怀里搂着小孩，一根针就抽在小孩的头部。小孩有哭过的泪痕。我问妇女，小海村幼儿园怎么走，妇女热切地用手指给我看，说翻过那个土坡就是。翻过小坡，果然听到小孩唱歌的声音，但学校的牌子上写着“小海村小学”。
又问过路人，说正是小海村幼儿园。进了学校，里面的大操场杂草丛生，蒿草成片二尺有余。周边的几棵樟树在这偌大的地方显得突兀。上几给台阶，打开一个半米高的木栅门，看到五六个妇女，有的带着才会走路的小孩，坐在一棵树下叽叽喳喳说话。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走出来打招呼，她就是此园的老师。女人咬着普通话，将我带到一间教室，里面乱哄哄的。
十多个孩子或半蹲，或干脆坐在地上。长条课桌上的化妆小盒子打开，一小块地方就装着一种颜色，红红绿绿有十多种。有一盒白粉，一个扁瓶上插着筷子，里面装着胭脂。穿碎花衣的女人有四十多岁，用一只手扳着小男孩的小脸，一只手指蘸着胭脂，往小孩两眉间按。片刻又自语道，胭脂点多了。边说边从裤袋里掏出一段皱的手纸，在小孩的眉头间轻轻地吸。但实际上这个小孩并不只是胭脂的问题，而是小脸变成白粉脸，粉铺得太厚了。
另一位女人有五十多岁，脸色酱黑，对一个流鼻涕的小孩喝斥：就你调皮，读书不会读，你不肯化妆我还不想给你化！嘴里这样说，可一下揣住了一个在别的小孩身边推推搡搡的小男孩，一把按在小板登上，拿起描眉笔就画了。小男孩不耐烦地翘着嘴，勉强仰起头。老大婶做事利索得很，给小孩刷刷画下去，完毕，用几滴胭脂在指间往小孩脸上抹，均匀地在小脸上涂。完毕，操起一块巴掌大的海绵往小脸上敷粉。好了。她命令小男孩安分坐到一边去。朝小孩堆叫道，过来过来，周云云你还没化漂亮妆呢！
在这堆小孩和大人中间，有一女孩提着画笔全神贯注往一个小孩眉上描。她年纪在二十岁上下，她化完一个孩子的妆，好像意犹未尽，再要双手捧着那张小脸看一遍，用手指头轻轻刮对方的小鼻儿，说，你今天真漂亮。小孩子天生经不起夸赞，也丝毫不知道谦虚，所以就没有掩饰地笑，对着旁观素面朝天的小伙伴得意。
我问：你是这里的老师？妆化得不错。
女孩子看我一眼说：不是啊。我喜欢小孩，但是让我带小孩没有耐心。我是你下车看到的那家诊所的女儿。我今天是来帮忙的。
我们在说着话，那边老大婶在大声喊名字对人数了。她有时候看到小孩在就点一下头，有时候往人群找片刻，直接用手拉过小孩来，气恼地叫，鬼东西，我叫你名字怎么不应声！点了十多分钟，将人看了一圈，说，蒋莉莉呢？她人呢？要演出了，她人呢？她火急火撩跑到各教室看一遍，没有人。
一个小孩子瓮声瓮气地说，蒋莉莉在厕所里不肯出来。
听这样说，那个年轻的女老师就朝厕所里去。一会儿，她拉着一个用手背捂着眼睛的小孩出来。
啊哟，老大婶说，你哭什么啊，你化的妆都花了。
医生的女儿说，来吧蒋莉莉，我再给你化好看的妆好不好？
蒋莉莉抽泣得更加厉害了。
你为什么要哭啊？医生的女儿拉起她的小手，将小人儿拉到膝盖上坐起来。
“我妈妈……我妈妈……不要我了……”
不是的啊，医生的女儿说，你妈妈是到很远的地方去打工，给你买好多玩具，好多你爱吃的蛋糕。她拉拉小孩的裙子说，他们都说你妈妈这次回来给你买的哟，好漂亮啊。
老大婶用手一指周边围过来的小朋友说，你看，他们的爸爸妈妈都在外面打工呢，他们都没有像你一样哭。她看见我手里的包说，你是送汽球来的？你给我打五十个出来。她指着我朝蒋莉莉说：你要再哭，等会儿让这个叔叔每人发一个汽球，就不给你。行了，行了，快补妆吧。
我看到医生的女儿拿起粉，而三岁的蒋莉莉在她膝盖上，还是一声声地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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