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前几天,家家户户便开始裹粽子。我虽不会裹,但爱在一旁凑热闹,最喜欢的还是那淡淡的粽叶香。但凡沾惹了自然之气的东西,总是好的。裹好的粽子一部分
送人,一部分留着自家享用。那时候没有冰箱,粽子放冷了就用竹篮子装好,挂在高高的屋梁上。我一直不明白,家里那些鼠亲戚们很会上梁揭瓦的,怎么就把粽子挂在梁上呢?记忆中好像也从未出现过老鼠偷吃粽子的事。明儿得问问母亲去。家乡的棕子,按形状分,有长粽和角棕两种。长粽为直径3厘米、长约20厘米的圆柱形,里面包了瘦肉,是加了酱油、蒜泥和料酒腌制过的那种,有腊肉的香味,味道极佳。角棕则是大家常见的粽子模样,分碱水棕和豆馅棕两种。豆馅棕是咸味的,但因为豆子淀粉多的缘故,极易变质,那些红的花的菜豆有股腥味,我一直不太喜欢。碱水粽是最素淡的,纯糯米加碱水做得,可蘸着白糖吃,软软糯糯的,最能品出粽叶的清香来;它是清纯的农家少女,给人素朴而瓷实的感觉。
虽然家家裹粽子,但在端午节前,人们礼尚往来,亦还是粽子做了主角。农家米多,送出去的粽子自然也多,镇上吃商品粮的,或有裹粽子的,或没空裹的,接了农家亲友的粽子,回赠的则是当时只有用粮证才能买得的面粉和面条。祖母总爱说,亲戚亲戚,越走越亲。亲情友情在这种礼尚往来中得以维系,人们也在这种物物交换中各取所需。而现代的交通虽把人的空间距离拉近了,人们之间的那一份亲情却似乎越走越远。现在想起来,同年婶子从远方村子来,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挑着竹箩筐走在石板路上送粽子的情形,真是亲切而美好。
古来有“清明插柳,端午插艾”一说。到了端午那天,母亲也会在门环上插几支艾条和菖蒲,用以驱蚊避邪。吃过中饭,灶膛的火依然烧得旺旺的,锅里的艾条、菖蒲和青蒿在水中翻腾,草香四溢,沸水撞击着青皮的鸭蛋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在清朗的下午,用那散发着清香的草药汤,洗一个舒心的热水澡,真是神清气爽。等换上干净的新衣裳,就可以从母亲那领一个熟鸭蛋装在自编的网兜里,然后郑重地挂在胸前。也有用鸭子的嗉囊洗净了装上鸭蛋,栓了细线挂在胸前的,不知是何寓意。当然,最令我激动欢喜的节目,就是去祖母那领香囊。祖母做的香囊色彩艳丽,有粽子形状的、心形的,也有做成各种动物模样的,个个栩栩如生。而我最喜欢的是祖母做的公鸡香囊,彩色的花衣裳,红红的鸡冠,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别家孩子的奶奶不一定做香囊的,我挂着祖母做的香囊,总是很得意,也爱在同伴那炫耀:“你看,我的香囊最好看了!想死你!”对方自是不以为然:“谁稀罕!臭香包!”那或许是一个小女孩最激动欢喜的时刻吧?在五月的艳阳里,穿着干净的新衣裳,身体里、香包里都散发着淡淡的青草香,真正是一个香香的小公主呢!
为人母后,才知道那些小小的香囊和淡淡的草药香里,承载着母亲和祖母多少的关爱和祝福!如今,祖母已去世多年,再也见不到她做的香囊了,但它们依然艳丽、芬芳,在我的记忆里……
那些散发着青草香的端午节,那最贴近自然的节日已经渐行渐远,我的孩子,除了粽子和屈原,对于端午节再没有更多的印象,但我知道,端午节的青草香,在故乡的街巷,在浓浓的乡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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