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骨红心
--记谢志德在敌监狱中的斗争故事
南沙贝 慧姐
1978年8月的一天,一位年逾花甲的老人走进位于北京天安门西面的长安街延长线上的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
老人来自海南岛,是192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的老党员谢志德。这次随海南老干局老红军观光团进北京参观,当他随着讲解员,走到土地革命战争馆的一幅珍贵的照片前时,他突然被这幅大照片深深的吸引,因为这张照片上的年轻人的脸型和相貌,还有那身白西装,手执的白色礼帽 一瞬间激开了老人固封大脑里巳久的记忆,喃喃自问自答〝是他吗?真象是他!〞。为了不认错人,老人揉揉干涩的双眼,掏出衣袋里的老花镜,用衣角轻轻地擦拭镜片再戴上,再细细地对这幅照片研究起来。老人先看了照片上的一行文字,注解是这样写的:“中共两广省委军委书记李硕勋赴海南前在香港的留影”。然后,老人伸出布满青筋干瘦的双手想去抚摸一下照片,他清晰的记得老李那握着毛笔写遗书的手,细长、干练,跟照片上拿着礼帽的手一摸一样;他还记得他的双眼炯炯有神、刚毅豪气,跟这照片一摸一样;真是“见像如见人!”
谢志德老人在这张相片前,一驻足就整整一个半钟头,被细心的一位博物馆工作人员观察到,她取出一张军博馆制印的《文史资料赠献登记》表,向老人走过去问:〝老同志,我们馆收集口述历史及文史资料,您如有,请填这张表,我们会有人与您联系〞并用手指眼前这幅大相片向老人介绍:“这位革命烈士,是国务院总理李鹏的父亲。”她还向老人提醒,〝你掉队了,你们团队巳到那边分馆观展了〞。
此时的老人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掉队,急追同行来观展的队伍。老人一边追走,一路自语,〝没想到,老李职务这么高,真没想到……〞。
一张30年代的旧相片,就这样勾起谢志德老人的回忆。
[attach]61795[/attach]
[attach]61797[/attach]
李鹏父母的结婚照
一、
遗书
暮色中,海关的钟声沉闷的回响在空中,轮船上的旗帜无精打采地低垂着,因台风滞留在码头的人和车混杂成一片,连空气都显得混浊不堪。那是1931年8月的香港码头。
人群中两个穿着典型的南洋工装的年青人警惕的观察四周,他们就是中共党员郭儒伦谢志德和郭儒伦。人生难得异国他乡遇故知,他两都是海南万宁龙滚人.同在新加坡一个党支部。这次二人是同时接受党组织通知,回广东省委协助地方工作。那是个白色恐怖的年代,他们俩人在海南早年参加革命,早已上了黑名单。尽管出去南洋这么些年,现在回来还不敢掉以轻心,所以他们的全新身份是:文昌重兴镇某村人,堂兄弟。谢志德化名符气生,郭儒伦化名符气远;
均是南洋船务公司远洋轮船的船员,因工作期满解雇,回海南探亲。
在香港,广东省委负责接待的庄根生同志负责他们的行程安排。船期确定之后通知他们上船后与“特派员”汇合一起乘船回海南。
滞留了好些天的人们争先恐后的挤上那晃晃悠悠的船板,他们随着人群上了船,船开不久,在船甲板上人群里有人轻轻的拍了谢志德的肩膀低声说:“光天啦”这是接头暗语,意思是安全集合了。谢志德回头看到是昨天见过面的省委安排的"港琼线"地下交通员琼海人戴德贵。他的身后站着一位风度翩翩的年轻人,互相点头示意算是打招呼。他们心里明白,这就是特派员同志。只见特派员身穿一套笔挺的白色西装,相配的礼帽拿在手中,刚毅的面孔上两道浓眉微微上扬,一双大眼烔烔有神,貌似一位精明的商人。谢志德与李先生握手认识后就称他老李,那时大家都很自觉地遵守党的纪律,不问不该问的话,不能有过多的寒暄。
整个航程一帆风顺,船身猛的一震,就听到戴德贵说到海口了。从船舱上到甲板,见灰蒙蒙的天空还有几颗星星在眨着眼,尽管天还没大亮,可刚靠岸的渔船边上已经围满了小贩,一股恶臭的鱼腥味朴鼻而来,码头上人声吵杂,叫卖声,吵骂声,还有海浪的拍打声连成一片。他们下了船,地上污水四溅,没个下脚的地方,苍蝇轰然乱飞,像小猫一样肥大的老鼠竟然大摇大摆地穿行在人群中,蟑螂蚂蚁到处都是。
戴德贵叫来了两辆黄包车,把他们送到了得胜沙路的中民旅店,看这里又是另外一种景像,路两边一幢幢小洋楼造型各异,但都带着浓郁的南洋建筑风格。街上人头窜动,一派繁荣景象。这是海口最繁华的商业区。
戴德贵带他们到了旅店后就自己出去了,不多会慌慌张张回来低声说,党组织没联系上,联络站接不上头,估计被敌人破坏了。海口看样不能久留,组织给的第二个联络点是琼东加积,可现在也找不到车了,我们今天先住在这里,明天找到车再走。老李和谢志德他们也只好听从安排。
戴德贵开好了房间带他们来到了二楼,戴德贵和老李住一间,谢志德和郭儒伦住一间。当晚,谢志德他们观察旅店内外,看到周围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在转悠,总觉有点不对劲。他们两人一交流认为有问题,所以两人一直不敢睡觉。就在他们迷迷糊糊有些犯困的时候,只听楼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大声喝令开门检查,接着先听到隔壁砸门声和粗暴的呵斥,还没等他们两人反应过来,他们的门也被砸开了,只见几个穿着黑色警服手里端着枪的家伙闯进来,指着他们吼叫:“哪里人?从哪来的?”他们便按原设计好用海南话讲,可他们根本就不信。说:“你们和隔壁的是一起来的,肯定是共匪,带走!”谢志德出门迎面就看到老李,两人四目相对,他从老李那刚毅的目光中读懂了他那不屈的精神。原来,特务们听出老李说话的口音是四川的就断定他是共党,不由分说就连戴德贵一起抓起来,只见戴德贵垂头丧气的跟在老李身边,脸色惨白,露出贪生怕死的神色。
他们四人被带进海口拘留所(今新华路与市中山纪念堂交叉路口,原海口机械厂围墙角对面马路,旧市人委)把他们四人分别关在两间牢房里,当夜这些特务们就分别带他们去审问,谢志德和郭儒伦一口咬定自己就是南洋打工回来的,他们确实也是在南洋打工,敌人也看不出破绽,从他们这抓不到证据。就针对老李突审。他们看到老李每次都是被拖回来的,白色的西服上血迹斑斑,但坚强的老李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敌人拿老李一点办法都没有。转而算计戴德贵.他被提审时战战兢兢的,审问回来摆个苦瓜个脸唉声叹气,第二次提审回来看样很轻松的,嘴里还哼着小曲,他看到大家怀疑的眼光,转而低声对谢志德讲:":敌人将放我出去当稽查,只要我出去就好办了,可以想法花钱打点救你们出去的。”谢志德分析戴已经叛变,趁放风时将这情况反映给老李,老李听后和谢志德的判断一样,认为戴德贵已经叛变,并说“敌人利用完他一定会杀掉他的”;老李鼓励谢志德和郭儒伦说:“你们俩立场坚定,表现不错,看样敌人也找不出你们的证据,一定要咬紧不松口,要冷静,不能暴露自己,想办法早日出去多为党工作。"
由于老李不会粤语、海南话,又是第一次上岛来海南,始终无法应对脱身,加上戴德贵的叛变,敌人对老李的审讯次数增多,每次用刑回来老李都被折磨的不醒人事,可始终没听到老李吭一声。不由得对他肃然起敬。
老李从敌人恼羞成怒的审讯中感到自己时日不多,有天对谢志德说:“能不能给找些笔墨、信纸?” 谢志德早就观察到有一个小狱卒富有同情心,看到他偷偷的给重伤号送水,他打听到他也是文昌重兴人,就慢慢的和他拉老乡关系。谢志德和郭儒伦把带回来的洋酒洋烟以巧妙的借口送给了那小老乡,让他确信他们是从南洋回来的堂兄弟,取得了彻底的信任
。他们从小老乡的口里还证实了戴贵德的叛变
。
谢志德通过小狱卒找来了纸和笔,趁晚上交与老李,老李当晚便写下遗书两封,交给谢志德时说:"你确定我回不来时,就想法帮我寄出。"并且对他说:“我在上海读的大学,巳成了家,给家人写留几句话吧!”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敌人带走了老李,路过谢志德的牢房前,他微笑地看了一眼,双眸深情意味悠长,仿佛在说:“同志们!再见啦!记得把我的信寄出去!”然后昂首挺胸走在敌人前面,那种无所畏惧的共产主义情怀,那种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精神,永远铭刻在谢志德的脑海里,终生难忘。那是1931年的9月5日老李英勇就义。当时年仅28岁,他们这一代人为了信仰,不惜牺牲自己年青的生命,抛头颅,洒热血,为了共产主义奋斗终身。而叛徒决没有好下场,戴德贵也在一周后,被反动派枪毙了。
那封遗书,当时没有封口。老李就义的当天,悲痛的谢志德把老李的遗书读了几遍,记在了心里。然后花钱打点那个老乡狱卒,当面封口说是给香港亲戚寄的信求他去南洋船务公司帮忙把工作保留。狱卒一天后回复信寄出去了。茫茫世界风雨飘摇,这封遗书是否寄到老李的家人手中是个未知数,但却在谢志德的心中永存:
"陶:余在琼已直认不讳,日内恐即将判决。余亦即将与你们长别。在前方,日死若干人,余亦其中之一耳。死后勿为我过悲。惟望善育吾儿(指李鹏),你宜设法送之返家中,你亦努力谋自立为要。死后尸总会收的,绝不许来,千嘱万嘱。"
(注:1959年,李硕勋的夫人赵君陶将李硕勋烈士的遗书捐赠给军事博物馆。)
[attach]61798[/attach]当年海口市国民党监狱
[attach]61799[/attach]
李硕勋烈士亲笔遗书
[attach]61999[/attach]
李硕勋当年牺牲的地方已建成了纪念亭
二
革命路上堂兄弟
怀着对共产主义的信念,以英勇不屈的老李为榜样。无论敌人如何对谢志德和郭儒伦百般折磨,威逼利诱,他们意志坚定,绝不屈服。敌人一直找不出证据,本着 “宁可错抓一千,不可放过一人”的独裁政策,强行以可疑"政治犯"的名义,判谢志德和郭儒伦各15年刑,把他们关进了琼山监狱.
最后,转押在琼东县(今琼海)塔洋监牢服刑。
黑暗的牢房可以锁住人的身躯却关不住革命人的思想。带着手铐脚镣的谢志德在心里默默地回忆起革命路上的点点滴滴-----
谢志德原名谢门堂,1907年出生在海南万宁龙滚镇岭上园村,他排行老二.家里4兄弟,他非常上进爱读书,从小深得母亲的偏爱.在他父亲病故后,家中经济困难,无法同时满足4兄弟上学,母亲集中财力保他继续升学.把光宗耀祖的希望寄托于他。于是,他专心学业,不满16岁就已在龙滚镇私立学堂谂完高小.那时候,全龙滚的学校最高年级只有高小班.为了升学,谢志德去了琼海加积.加积当年文化教育较发达,有广东省立第13中,师范附中,附小等等学校.在加积,谢志德遇到了他生命中的贵人,革命道路的引路人他堂兄谢门吾。
谢门吾大谢志德约11岁.在谢志德心中他是个“文武双全”的英雄。1920年的那个时代,他是全村人口中的传奇人物:他身材魁梧、武功高强、文化高口才好,能力样样过人.他行侠仗义,组织村里人抗击海盗和土匪。那时,龙滚"山钦湾"海边常有海盗出没,岭上园村座落靠在传统交通大公路边距海边约6公里.进村大路口,有几间村民世代经营的修牛车,单车的修理店和零售杂货店,土匪入店、入村抡夺财物。有一次海盗进村把人抓回船上,让村民送粮食来才换回人质,谢门吾挺身而出,孤单一人冲上海盗船三拳两脚就把海盗们打到了海里,救回人质,从此海盗们闻风丧胆不敢再扰岭上园村。这个典故一直被村民流传至今。他写得一手好书法,谢志德小时候常跟着他学,走村串户,帮他磨墨、割纸,为村民办红喜白事写条幅,对联,书信;甚至帮他派发革命传单,贴标语,送信.谢志德再大一点的时候,堂兄离开了村里外出参加了革命工作。谢志德有一年多没见到堂兄,在加积偶遇,很兴奋。
经堂兄谢门吾推荐,考取了当年任中共琼崖地委书记王文明, 王大鹏, 罗汉合办的 "加积农工职业学校";后改名" 琼崖仲恺农工学校".该校除教学技能外,同时传播革命理想,军事理论和共产主义精神.。在那里谢志德系统地接受了革命教育, 以"同志同德"为意从此把名字谢门堂改名为谢志德,加入学校青年先锋队、青年团, 彻底投身革命运动.
那年年底,堂兄谢门德从加积考上广州的学堂,并参加1927年12月的广州起义,起义失败后堂兄潜到梅县地区活动时,被人出卖牺牲.至今尸骨不知去向不能入土为安。谢志德不仅失去了亲人,同时失去了指引他走上革命道路的证人。
谢志德从琼崖仲恺学校军事班第四期毕业后,回到万宁龙滚。在扶堤、坡罗地区乡村,积极开展减租减息宣传,反霸护田,组织农民协会的工作。
1927年琼崖四.二二反革命政变,国民党军33团团长黄镇球,在海南掀起全岛大屠杀共产党人和革命进步学生。那天谢志德拿着他作为掩护的工具毛笔纸张走街串户为村民写对联写书信,刚到山根乡,他发现路口的一棵大树上帖着反动派当局通缉他和其他革命者的通缉令,他在一村民的帮助下迅速撤离。那时从中原到山根的主要交通、集市、村道路口,到处贴满黑名单布告,要求举报和有赏买下谢志德的人头。
高额的奖赏让邻村的一些反共分子动心参与监视和围捕,他们报告敌警计划进村抓谢志德的兄弟以此诱捕谢志德,幸得隔村的民众报信及时,他的兄弟三人,分别逃脱,几番追捕后,谢志德的兄弟三人在谢氏族亲的帮助下,从此背井离乡,远渡南洋在新加坡做码头苦力和船工.
在风云突变的局势下,谢志德接到党组织接指示,工作全面转入地下。在险恶环境中,当年琼崖党书记杨善集,多次深入基层到龙滚检查工作,考察谢志德的工作,每次均获好评。终于,光荣神圣的时刻到来:在杨善集主持下,谢志德参加在龙滚大路下村,谢门南业主经营的杂货店铺后院的秘密党员会议,由杨善集宣布他为谢志德的入党介绍人和证人;同时,任命他为党支部书记.谢志德由青年团员转为中共党员,正式成为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那是1927的夏天,谢志德革命的热情就象火热的天气一样在燃烧。
他义无反顾地参加和发展农民武装力量"琼崖讨逆革命军",参加全琼武装总暴动,开展建立苏维埃政府,建老苏区运动,活动高潮轰轰烈烈。
1928年,国民党军蔡廷锴部队南下海南镇压,扫荡老苏区,农村革命根据地全面受损惨重;加上当时广东省特派员黄学增,任当年琼崖党书记,执行以城市为中心的革命斗争错误路线,党组织遭严重破坏,对敌斗争形势再次跌落;为了保存革命火种,经党组织动员安排,1929年谢志德第三批经香港报到,转去新加坡.依照香港广东省委提供接头及介绍方法,找到马来亚中共党支部,后被安排到一个街道中共分部,参加码头工人运动,海员工会争权益活动,为国内革命急需物品征集,建立军品药品通道.1930年底,在一次转运货物活动中,谢志德和情况基本相似的郭儒伦一起身份暴露,被当局警察便衣跟踪,经党组织应变援助,批准潜伏。于是,谢志德以"园艺工"为隐蔽,住入一个荷兰人家园,做剪草杂工.大约三个月后郭儒伦化妆称是其外甥,上荷兰人家园求见舅父,递给他一封党组织的密电指示:"舅xxx姐夫xxx见字尽速原路回找庄兄根生取票回家见母"。
谢志德从新加坡返回了香港。从此又踏上琼崖革命的征程。
欢迎光临 北斗六星网 (http://154.85.43.82/) | Powered by Discuz! X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