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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连载】《义客英魂》 [打印本页]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1-12-16 20:03
标题: 【原创连载】《义客英魂》
本帖最后由 素颜 于 2012-1-15 19:41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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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珍馐有价值万钱
赤诚无限渡千山
长堤调正了弯弯的小河,一行行的垂柳,碧丝万条,在风中轻舒漫展,任燕子穿行其间。牛背上的牧童,手里摆弄着那只短笛,嘴里轻轻地哼着江南小调。任凭牛儿载着慢行于芳草之间,好不悠然!
江东自古便是富庶之地,因其很少受到战祸波及,所以民生较为安定。古贤镇地处两江要塞,是南北通衢的重镇。来往客商必经于此,以致其繁华景象,不次于大的都市。镇上的居民,不论长幼,均是言语谦和,举止文雅,故而素有江东君子国之称。
小镇西边的棋盘街南侧,有座装潢颇为大气的酒楼,名为“醉仙居”,是这个镇子最为有名的酒家。平日店中客流不断,可最近几日,生意却萧条得很。这会眼见天已过午,但仍不见一个客人。只愁得酒楼的张掌柜,闷坐柜台之中,摇头暗叹不已。
正在这时,从外面走进一人,生得油光满面,胖大魁梧。此人眼睛不大,却很有神。身穿一件酱色锦缎的暗花长襟,手中一柄檀香雕花的白绫折扇,上绘大团富贵牡丹,一看便知是个行商之人。张掌柜与来人打过招呼之后,小二将其让在一张临街靠窗的桌边。尽管桌椅很是干净,小二还是仔细地擦拭了一遍。来人坐下之后,小二便热情地说道:“这位客官眼生得很,恐怕是头回来到小镇吧?这你可找对了,我们这,是远近最为有名的酒楼。很多客人,都夸这儿的菜品好,菜色全。可说是南北大菜,五味俱全。”
那人眼睛一亮,看了小二一眼道:“真像你说的这样?好啊!那我真是找对地方了。”
小二随口答道:“自然是真,客官有所不知,我们这的掌勺师傅,是一代美食大家金厨子的门下。曾派过皇差,掌过行宫御厨。经他手烹制出的菜肴,不仅色香味美,更有几分皇家的富贵吉祥之气。”
那人不觉微微一笑道:“好家伙!这么大的来头,别说吃,一听便让人食欲大增。既是这样,那我可真要见识一下了。”边说边从怀里取出一锭赤金,随手往桌上一放,“只要贵店为我烧制三道家乡菜,这十两黄金,便是酬劳贵店的菜金。”
小二见状,不觉呆在了当场。什么珍稀菜肴,能值十两黄金?这人不是有病,就是存心来此找茬。
张掌柜也是一惊,此人一进门时,便看着有几分与常人不同。这会竟出十两黄金点三道菜,天下哪有这样荒唐之事。想必是“醉仙居”名头太响,妨碍了哪家同行,故意找人来此生事。想到这,忙走出柜台来在那人近前,满脸陪笑地说道:“小二生于乡间,没有什么见识,说话难免多有不周,客官千万别去与他计较。”
那人早已看出张掌柜的身份,所以便转过身道:“店东言出差矣,从我进店以来,小二哥热情周到,言语得体,何来计较之说?我来此之前,便听说贵店乃是‘江东第一酒家’,所以特来见识一下,以不虚此次江东之行。”
“客官也是久走江湖之人,传闻岂可当真。小店之名,多是人们以讹传讹,客官千万不可当真。若是品尝一下江东风味,小店倒可满足。”
那人笑了一笑说道:“江东的风味虽然不错,奈何这几天吃的多些。因离家日久,欲请贵店的师傅,为我烹制几道家乡的土菜,以此冲淡一下思乡之趣。”
张掌柜听他如此一说,心里略感几分轻松。各地菜品虽杂,但只要能叫出名的,店里是完全可以做得出来。这一点,他还是很有自信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请客官报出菜名,我好让下面早去准备。”
那人将金锭往前一推,“如此有劳店东吩咐下去,第一道菜是‘卧鲤金波隐醉蟹’,第二道为‘铁面柔心义轻生’,最后一道是‘回阳跃虾翠微池’。这十两黄金,权做谢仪。”
张掌柜愣了片刻之后,便证实了先前的猜测。自己从父辈手中接管酒楼以来,也有二十多年。此人说的三道菜,别说见,连听都是第一次。这人若不是来此生事,何以如此巧意刁难。张掌柜心虽明白,但却不来点破,反而略带几分歉意地说道:“太对不住客官了,小店地处偏僻,不比重镇都市,实在无法满足客官所求。还望您能见谅!不过,我这就吩咐下面,与客官奉上几道小店特色,全由小店做东,以此略补一下愧对之情。”说完,便要下去吩咐。
没想到,却被那人拦住道:“店东不必如此,你我初识,怎好叨扰?再说,你经营的是酒楼,如果谁来都如此的话,用不了几天,恐怕就会关门了。说到生意,诚信是最为重要的本钱,钱能不挣,信誉则不可失。既然贵店做不出我所点得菜,我也不想在此多留。只是定金已出,若再收回,未免小气。不妨就在贵店购得一物,也算没有空来一回。”
张掌柜只听得两耳发烧,无言以对。这会听他要买店中之物,更不知他在弄何玄虚。“不知客官所需何物?”
那人一指厅堂正面的墙上道:“此匾虚而不实,再悬于此,恐多招话柄。不如让我买去,也免得日后再生很是非。”
张掌柜见是那块写有“南北大菜香飘溢、五味俱全醉仙居”的匾额。说起这块匾额,可谓是店中的金字招牌。它不但见证了“醉仙居”的创业及辉煌,更凝聚了张家几代人的心血及艰辛。这会听他如此一说,不禁无名之火陡然而生。当下,不觉冲着那人愤然而道:“这位客官,小店与你有何过节,竟然这般设局毁我‘醉仙居’?”
那人微微摇了摇头道:“店东此言不妥吧?我所点的三道菜,选材及用料,随处可见,并非什么珍奇之物。贵店做不出来,何以反怨客人设局,这恐怕有违诚信之本吧?”
一句话,把张掌柜博了个哑口无言。就正这时,却听有人说道:“这位客官,想必是湘西来的客人吧?”话音一落,来人已从后面走入大厅。张掌柜一看,竟是店中的掌勺师傅邢春喜。
桌边那人不觉一愣,颇为惊讶地问了句“足下何以知道我是湘西来的?”听他语气,显然是被邢师傅言中了。
邢师傅微微一笑道:“客官点得这三道菜,应该出自‘饕餮食客’品三江之手。外府之人,很难知晓这种名堂的吃法。您这位客官算是找对地方了,这三道菜,除了‘醉仙居’之外,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家能够烧出来的。只不过其价格,却不仅仅是这十两黄金。”说完,笑眯眯看着那人。
那人略一回味,不觉暗自好笑。难怪人传江东之人诡诈,明明自家做不出来,反倒抬高价格,以此要将客人吓走。这点把戏,恐怕是用错了地方。所以他笑了笑说道:“异客思乡之苦,岂是用钱能弥补的?只要能在他乡,尝到家的滋味,何惜几许黄白之物?所以,敬请开价便是。”
邢师傅说道:“客官如此说法,我便心中有底。‘醉仙居’百年字号,之所以能够兴旺不衰,不仅仅是靠诚信二字。更多的,还是讲得一个‘緣’字。念在客官初次赏光,也借您的金口与‘醉仙居’传个远名。所以除了你所出的十两黄金之外,另赐一块牌匾既可。”
那人颇为诧异地看了看邢师傅,接着便欣然地说道:“此事简单,牌匾随后去办。”
“既然如此,那客官就请稍待,我这就下去准备。”说完,转身而去。
张掌柜忐忑不安地跟进厨房,邢师傅回头笑了笑说道:“掌柜的放心吧,‘醉仙居’要是连这么点风浪都经不起的话,还算什么百年老店。您就请回柜上,别再为这等小事分神了。”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1-12-16 20:06
张掌柜闻听此言,心里顿时像吃了一颗定心丸。想不到,在这关键时刻,能有邢师傅站出来替自己撑起这片天。他心中感慨地回到了前厅,先前的烦躁,也已荡然无存。
小二将早已沏好的茶水,摆放在客人面前,然后转身离去。那人端起盖碗,揭开顶盖,送到唇边,深深地吸了口气道:“好茶!清新沁肺,香而宜人,正宗三前龙井。能以此茶待客,不愧为‘江东第一酒家’!”
张掌柜见此人茶未沾唇,便道出茶的品级和种类,更觉此人有些高深莫测。不多时,随着一阵刀勺声响,后面便传出了小二那高亢嘹亮的报菜声“八号桌客人的‘回阳跃虾翠微池’来了。”话音未落,人已来在大厅。菜上桌后,说了声“客官慢用!”转身走开。
从小二一出来,张掌柜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他。菜摆上之后,这才看清,竟是十几只晶莹剔透的河虾,排在一张鲜嫩的荷叶之上。河虾被清汤半没,几朵小而精致的莲花,颤巍巍地浮在清波之上。丝毫看不出有何珍奇之处,这难道就是十两黄金欲求之物?
谁知那人见到此菜,却显得异常兴奋。见他急忙放下盖碗,持箸夹起一只河虾,凑在眼前看了又看,然后慢慢放入口中,边嚼边赞道:“鲜嫩奇香,味美至极,好功夫!好手段!”
至此,张掌柜那颗悬了很久的心,总算踏踏实实地落在了实处。
随着刀勺响亮,又传出小二的报菜之声“八号桌客人的‘卧鲤金波隐醉蟹’出灶。”话到人到,盘已上桌。就见盘内,一尾尺余长的红鲤,挂满了金色浓郁的汤汁。鲤鱼鱼嘴,尚在一张一合动个不停,竟然不曾死去。见那人手持竹筷,将鱼腹扯开一片。突然几只小蟹从里面一溜歪斜爬了出来,看那跌跌撞撞的样子,真像吃醉一般。可等它们爬到盘子边缘之时,便再也不动了。眼前这一切,把张掌柜看了个目瞪口呆。
“八号桌客人的‘铁面柔心义轻生’出灶。”
张掌柜定睛看时,见盘中竟是几片切开的鸡蛋,不觉更是纳闷。这会,由于小二走神,放盘时,不觉有些倾斜,两片鸡蛋便滑落在地上。随着两声轻响,蛋清与蛋黄,淌满了一地。张掌柜这才意识过来,盘中的鸡蛋,竟然是生劈而成。他此刻虽然喜极,但仍上前冲着小二佯嗔而道:“毛手毛脚,老是不改,还不向客人赔罪。”接着转向那人道:“不知这些菜,合不合您的口味?”
那人此刻显然已是兴奋之极,当下笑着说道:“伙计失手,小事一件,店东不必在意。真没想到,我半生的一桩悬疑,今天竟在这座江南小镇得以解开。简直是难以想象!难以想象呀!”
这时,邢师傅走了出来,边走边问道:“这位客官,此三道菜,合不合你的口味?”
那人嘉许地说道:“用料之精,手段之巧,令人叹服。不瞒两位,为了真正见到这三道菜,我近乎访遍了大江南北有名的饭庄酒楼,可始终没能如愿。我都开始怀疑,是否真有这传说中的三道菜。今天来时,原也没抱多大希望,只不过来此碰碰运气。却不想,真就见到了。不过,这道‘回阳跃虾’,似乎?”
邢师傅笑着打断他道:“客官之意我明白,待你饮过三杯酒后,此趣自会生成。”
客人笑了笑道:“若真如此,霍某今天定会一醉方休。”
小二用一个纱罩,笼在虾盘的上面。替客人满上酒后,退了下去。那人连饮三杯之后,刚刚把杯子放回桌上,就见纱罩下面的那盘河虾,突然纷纷跳跃而起。顿时之间,此起彼伏,水珠四溅。除了邢师傅之外,把在场的几人,全都看呆了。
说起这三道菜的制作,除了倚仗高超的厨技及精美的配料之外,关键就是一个“巧”字。创此三菜的“饕餮食客”品三江,一生醉心于专研厨技,浑然忘我,乐此不疲。一生中,创出不少人间美味。可惜的是,此人生前交往多是酒肉之友,遇事便觉心寒,以至一生连个弟子也没有收过。所以他创出的很多美味,也随着他的生命终结,而绝于世间。
邢师傅也是从自己师父口中知道这些,至于菜的具体做法,早已无人知晓。可他后来,硬是仗着自己的精湛厨技,通过多年的摸索,又将这三道久已失传的菜品,发掘了出来。不想数年后的今天,竟然派上了用场。
那位客人,这会兴奋地近乎有点激动,冲着邢师傅竖起大拇指道:“真乃高人!‘醉仙居’岂止是‘江东第一酒家’,纵称‘海内第一酒家’,也当之无愧!”
心情最不平静的,还是张掌柜。“醉仙居”这块凝聚着张家几代心血的金字招牌,今日险些毁在自己手里。劫后余生给他带来的感触,不仅仅是喜悦,更多的还是对邢师傅的感激之情。当他紧紧握住邢师傅的手时,眼中略有几分模糊,除了轻轻的一声叹息,竟然没想出一句合适的话来。
邢师傅当然明白张掌柜的心情,所以也相应握住他的手道:“掌柜的,你想多了,也把我想外了。自我来到‘醉仙居’,你始终把我敬如上宾,丝毫没当我是雇来的厨子。不说您的宅心仁厚,单是这份知遇之恩,料我也无以为报。‘醉仙居’对我来说,早已成了第二个家。自己家中有事,谁能坐视?更何况,我每月还在柜上支取养家之资,所做这些,更是义不容辞之事。”这些话让人听来,质朴无华,言语由衷。全无一丝恃功卖弄,虚言谦恭之态。
邢师傅的这番话,着实令张掌柜心潮起伏个不停,他暗暗庆幸,自己没有错交此人。
二人真情的流露,深深触动了那位客人。在心中暗赞之余,便有了结识之意。待二人话音一停,这才开言说道:“多谢二位鼎力成全,今日得遂我多年一桩心愿。适才言语多有冒犯之处,万望店东多多见谅!”
张掌柜笑言说道:“客官不必如此,今日之事,也是缘分。没有这段插曲,我还真不知道自己店中,竟着这样一位厨艺精湛的高手。处了如此之久,还是头一次领略到邢师傅的真正手段。”
邢师傅连连摆手道:“掌柜的言重了,您再这样说的话,老邢可真的无地自容了。”
那位客人将金锭往张掌柜面前一推道:“十两黄金暂请入帐,牌匾我随后去办。另外,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两位能否成全?”在看了一下二人的反应之后,接着又说道:“霍某半世经商,可说阅人无数,但却很少遇见两位这种重情重义之人。所以我想冒昧想请二位小酌几杯,不知两位能否赏我这点薄面?”之后,又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一同推了过去。
张掌柜与邢师傅相视一笑之后,这才说道:“三菜虽奇,成本却很低,万不敢妄取重金,客官还是敬请收回。今【请不要乱说话,词语被禁止】我有缘一聚,原该凭杯一叙。不过,得由小店做东,也算来尽地主之谊。”
客人不觉眼睛一亮,心中不觉感慨丛生。在当今这种物欲横流的世风之下,多少人为了名利而不择手段,有的甚至出卖自己的人性及良知。可眼前这位张掌柜,竟然面对重金拒而不受。这种胸襟及情怀,方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君子。当下,慨然而道:“令我看重的,正是店东这种真诚厚重的君子品性。菜价是先前定好,绝无更改之理。二位既是君子,霍某也不是唯利是图的小人。再则话是我提出的,自该我请两位,万望两位莫再推让。”
张掌柜不觉心中也是为之一动,没想到,此人貌似粗俗,心性及谈吐,却也如此不凡。由此,先前对他的种种厌恶之感,已然消得荡然无存。这会见他执意坚决,只得令小二将金锭收入柜中。银子则放回客人面前道:“客官既然把话说到这里,小店只好愧领。不过这酒宴之事,还请客官成全小店。否则的话,人家真要笑我‘醉仙居’只认金钱,不懂情义了。”说到这,三人全都开怀而笑。
不多时,酒宴齐备,三人围坐桌边,一边饮酒,一边叙谈。酒渐浓时,话也投机。原来,此人家在湘西黔城,姓霍双名源盛。因屡科不第,所以这才弃文随父行商。这次来在江东,除了收购数百匹的绸缎,更有不少两江特产。这会来在古贤镇,是想找一家镖局,将货物押运回乡的。
一提镖局,张掌柜则说道:“别看咱这镇子虽不大,可光镖局就有十八家之多。常听人说‘古贤十八家,纵马行天涯’,想必有些真正的本事。”
“真如贤弟所言,那是再好不过。只是这批货物,干系着一家大小的生计,所以不敢过于草率。还请贤弟多说一些,到底哪家更有实力。”
张掌柜略有难色地说道:“不瞒霍兄,有道是隔行如隔山,虽同在此地,还真就不知哪家更为强些。十八家镖局,原是江湖上的‘金刃门’。后来因内讧分裂,成了现在的‘古贤十八家’。各门有各门的看家绝技,比如‘金剑门’的赵君威,素有‘江浙第一剑’之称。那‘画戟门’的洪震,人称‘银戟太岁’,传说有温侯之勇。再就是‘银狐流星门’的暗器,据说也是独步江湖。依我看,不论是哪一家,都有这个实力。”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1-12-16 20:08
霍源盛听他如此一说,心中不再多虑。三人接着酒助话兴,畅谈起来。这时,门外突然走进两人。走在前面的白袍公子,笑着冲张掌柜说道:“掌柜的,自家吃起来了,好酒好菜被你们用了,那以后客人怎么办?”
张掌柜笑着站起身道:“公子今天可谓姗姗来迟,‘醉仙居’客人不来无妨,若是你这‘银狐小飞仙’不来,那可真要名不符实了。”
那公子接着转向邢师傅说道:“以前从没见过邢师傅喝酒,从你烧菜的手段来看,想必也是一位酒中之仙。”
邢师傅也笑着说道:“公子忒会取笑,今日有客至此,这才勉强浅酌陪坐,平日几曾见过老邢贪杯?”
几人说笑过后,那公子则道:“二位既然有客,我们先到那边桌上,有话回头再叙。”说完,二人便欲走开。
张掌柜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忙叫住二人道:“两位且慢,此间也无外人,不妨一起坐下,正好事要与公子商量。”二人见张掌柜如此一说,也就坐了下来。添设杯筷之后,张掌柜便与几人引见了一番。
白袍公子名叫赵安,其父赵玉书,正是“银狐流星门”的掌门。别看赵安外表文弱,武功却深得其父真传。加上他天资聪明,勤于苦练,武功精进神速。是后辈之中,杰出的人物。另外那人,是他的同门师弟万明。当他得知霍源盛欲寻镖局托镖时,便爽快地说道:“只要霍爷信得过,我父子自当竭力全力。”
霍源盛见赵安文文弱弱,心里着实有些没底。既然对方如此一说,也不好当面回绝,所以立刻端起酒杯道:“此事稍后再议,既然与公子有缘相识,这里我便借花献佛,先敬两位一杯。”说完,与赵安二人将酒一同饮下。
座中几人,都未曾留意霍的神情。但这一切,却瞒不过赵安的眼睛。但他也不点破,依旧是谈笑风生。席间的气氛,顿时又活跃起来。之后不久,张掌柜又令人把自己仅存的一坛“金桂杏芳春”取出。一时之间,美酒飘香,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大厅。
这时,外面却传来小儿的啼哭之声。几人隔窗望去,就见两个五六岁大的男孩,边跑边哭,手还不停地在头上挥舞。细看时,头顶盘旋的,竟是一群蜜蜂。张掌柜认出,那是对门李员外的两个孙子。见这情形,心中着实为之一疼。
原来,这俩孩子年龄虽小,可玩劣成性。趁着看护的家人不注意,偷偷溜出家门,误将树上的一只蜂窝捅落。二人怎知这些“蜂爷”的厉害,一旦领教,已是悔之晚矣。
赵安见状,不及细想,指尖一合,酒杯已成碎片。甩手而去,就见那些蜜蜂,多数已被击落。就这样,两个孩子才得以侥幸逃回家去。
在场之人,除了万明之外,全都看呆了。过了好长时间,方才回过味来。张掌柜嘉许地说道:“相识如此之久,还从未见过公子手段。今日得见,果然了得!”
赵安微微一笑道:“掌柜的谬赞了,就我这三脚猫的功夫,不是看见孩子受伤害心中不忍,绝不敢贸然献丑。不谈这些了,我们还是继续喝酒。”
霍源盛心中暗赞:此人果然不俗,身怀绝技不说,却不张扬。施恩于人,更不自傲。有此品德,远非常人可比。以他身手来看,其父之能,可想而知。如果由他父子随行,料想自己返乡无忧。想到这里,不禁开言说道:“公子果然好功夫,霍某此次返乡,还要仰仗公子及令尊鼎力成全。”
赵安适才看出他的顾虑,这会心中略有几分不爽,所以只是淡淡说道:“行镖之事,还请霍爷仔细斟酌,以免自误。”
几人不明就里,全都不觉一愣。霍源盛心中却是雪亮,不由更加佩服这位年轻公子。当下便笑着说道:“公子不但文武兼修,更还洞察秋毫。霍某眼拙,未辩真人,怠慢处,公子莫怪。”
赵安见他如此一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忙开言说道:“霍爷哪里话来?只因害怕误你大事,所以才做此提示,并非有意推脱。既然霍爷信得过,我等必将尽力便是。”二人相视一笑,随后便订好启程日期。赵安万明便起身回去准备,霍源盛则一直坐到掌灯时分,这才恋恋不舍地道别离去。
第二天一早,一排插有“古贤银狐”字样的镖车,整齐地停在“醉仙居”的门外。张掌柜冲着刚刚进门的霍源盛道:“霍兄可曾安排妥当?如有缺失,我立刻令人去办。”二人相识虽然不足一日,但从对立,到相知的整个过程中,彼此之间,却都被对方身上那特有的品质所深深吸引。这也是二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建立起这种深厚的感情所在之一。
霍源盛令身后的两人,将一个长条包裹放在几案之上。除去上面的包裹之物,里面竟是一块紫檀精雕的牌匾。就见上面镏金书成六个大字:海内第一酒家。此匾不但材质绝佳,更还雕功细腻。远山近水,浑然天境。奇花异草,相得益彰。除此之外,左雕盘龙戏珠,右边凤栖梧桐。抛开别的不论,单就此匾,已是十分的难得。可令人震惊的,还是龙珠凤冠之上,各自嵌有一颗晶莹玉润的硕大珍珠。
昨日离开“醉仙居”后,霍源盛便去订了这块牌匾。今早取时,略觉美中不足。所以便取出随身的两颗宝珠,令店家将其嵌在匾额之上。霍源盛之所以如此,除了他那挥金似土的性格之外,最主要的,还是看重了张掌柜超凡的品性。他从张掌柜身上突然发现,天地之间,并非都是唯利是图的小人。仍有不少像张掌柜这样的真情之士,固守在人们本性纯真的一方净土之上。正是为此,他才执意与之结交。
张掌柜一见此匾,不觉有些愕然,他岂有不知两颗珍珠的价值之理?所以连忙上前说道:“霍兄的盛情,自当尽收。但这两颗珍珠,弟是万万不能接受。”
霍源盛则道:“贤弟言出差矣,你我弟兄,之所以能一见如故,乃是情投意合所至。除了一个‘緣’字,最主要的,还是彼此的那份挚诚。可叹当今之世,人们的那些奸诈贪吝,近乎将这份真诚陷于绝迹。让我没想到的还是,已过不惑之年的霍某,还能有缘结识贤弟这样一位挚诚君子。愚兄说句颇不自量力的话,你我虽然皆是手无缚鸡之能的文弱之人,可在这俗世浊流的天地间,能够守志不移,不为所动,足以称得上是个真正的男儿。正因如此,切不可拘于俗人之思,过于看重那些黄白之物。”
霍源盛的这番话语,把张掌柜听了个心潮狂涌,热血沸腾。直到这时,他才真正感悟到,眼前这位新识之友,是位品性何等超凡之士。在这名利喧嚣的世俗之中,能有这样一位心性相通,志趣相投的朋友,也不枉一世为人。当下,强自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道:“我兄心性超凡,志向高远,想那古贤,也未必尽然。叹弟凡夫俗子,有负霍兄厚爱。但张贸源有幸得此益友,自信可以鸟随鸾凤,其志自长。”
正在二人彼此感慨之际,赵安迈步走了进来。打过招呼之后,微微一沉说道:“行镖之事,一切就绪。不过有件事情,由于匆忙,昨夜未及告知。我父昨日下午,赴友之约,至今未归。不过我已令人前去通知,想必随后便会赶到。霍爷如果觉着不妥,那不妨择日再走不迟。”
霍源盛闻言,不觉面有难色。为了讨个吉利,他特地选在今天起程。所以,天不到五更,他便起身沐浴焚香,求神保佑。如果改日,又觉十分不妥。在凝思了好长一阵之后,最终把心一横道:“吉人自有天相,祸福未必由人。既然行程已然订好,岂可出尔反尔?那就有劳公子吩咐下去,我们这就起程。”
赵安眼睛不觉一亮,随之欣然而道:“承蒙霍爷如此看重,我等自当竭尽全力。此次西行,我的六个同门师兄弟,全部随行前往。料想我父,也会很快赶上的。您二位稍候,我这就下去安排。”说完,转身而去。
张掌柜当着赵安不便多说,这会连忙劝道:“兄此举多有不妥,这些公子,虽然艺高胆大,但终归阅览不足。万一有失,岂不误了大事?依我之见,还是等那赵玉书回来之后再走不迟。这段时间,你我弟兄也好多聚几日。”
霍源盛苦笑了一下,“愚兄何尝不是如此想法,但很多事情,一时也难说清。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像你我这种文弱之人,处在这乱世之中,很多事,也只能去听天由命,咳!”
张掌柜心里一酸,知道再劝也是枉然。摇头暗叹之余,突然想起什么。“既然如此,兄且稍待,我去去就回。”说完,转身已入内堂。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见他从里面捧出一个银色包裹。打开之后,竟是件银光闪闪的锦缎半衫。“兄临行前,我只有一句祝福,愿兄一路平安!这件‘银丝衫’,虽非奇宝,但素能逢凶化吉。我兄穿在身上,也算讨个吉利。”
霍源盛虽见此物精美,但也只当张家避邪祈福之物,并未太去在意。他哪知道,这件将要穿在自己身上的半衫,乃是天下奇珍之物“天龙神铠”。此物出自西域,相传是用火浣布加真金微丝,连同龙蛛分水涎合织而成。不但轻柔质软,更善避水火刀枪。是张家的祖上,在西域之时,因一段奇缘而得。张家几代经营酒楼,并无习武之人,所以一直把它视为祈福消灾的圣物,一代代的传留下来。张掌柜能将此物赠出,可想其心性何等的挚诚。
张掌柜帮霍源盛除去外面的大氅,将宝衣与他贴身穿上,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此时赵安与几个师兄弟走了进来,彼此引见一番。在说了一些相关事宜之后,便各自出门传令起程。
马蹄声中,镖车缓缓而动。二十多名镖手,分护在镖车的周围。赵安令三位师兄前面开道,万明及另两位师弟,相随左右,自己则催马紧随其后。
在这离别之刻,霍源盛与张掌柜二人,四手相握,许久无言。最后,还是张掌柜叹然说道:“离别之痛,千古有之。好在你我弟兄来日方长,不必过于在意。兄一路之上,多多保重,盼兄早日再来江东。”
霍源盛点点头道:“贤弟虽然说的不错,奈何当局者迷。想我弟兄今日一别,天各一方,虽有灵犀,恨无彩翼。咳!不说这些,此次江东之行,是我有生以来,第一件慰心之事。时间不早,贤弟也好自珍重。你我弟兄,后会有期。”说完,极不情愿地松开了张掌柜的手,翻身骑上马背。向来为自己送行的邢师傅等人一抱拳,拨马向大队而去。
作者: 鱼鲛绡 时间: 2011-12-16 20:48
古典小说需要深厚的文学功底
朋友的文章写得确实叫绝,尤其是人物的刻画。顶上去了
作者: 沈盼盼 时间: 2011-12-16 22:20
欢迎齐主狂生
作者: 沈盼盼 时间: 2011-12-16 22:21
能得到鱼版版的夸奖,可见一定是好文,先赞一个
作者: 沈盼盼 时间: 2011-12-16 22:36
的确好文,没有深厚的文字功底,是写不出这么精湛的小说
作者: 沈盼盼 时间: 2011-12-16 22:36
应该还有后续吧
作者: 雷老三 时间: 2011-12-17 09:18
确为精品佳作啊!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1-12-17 14:39
古典小说需要深厚的文学功底
朋友的文章写得确实叫绝,尤其是人物的刻画。顶上去了
鱼鲛绡 发表于 2011-12-16 20:48
非常感谢版主的赏评及支持!希望能够得到您更多更好的批评指正!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1-12-17 14:41
应该还有后续吧
沈盼盼 发表于 2011-12-16 22:36
问好版主!
作品算是个长篇吧,几经修改,还剩下二十余万字。谢谢您的鼓励及支持!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1-12-17 14:42
确为精品佳作啊!
雷老三 发表于 2011-12-17 09:18
谢谢版主的赏评及支持!请多关照!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1-12-17 1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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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阳关有路多艰险
弥雾喋血误少年
这一日,镖车一早从云仙集起程,过了正午,也没能停下。这倒不是众人贪赶路程,而是在这一路之上,别说客栈酒家,就连茶亭也没遇见一个,所以只得继续前行。又走了数里,总算在一个浓荫环抱的山凹处,看到了一只火红的酒幌。众人精神为之一振,渴马奔泉一般,向那里涌去。
几间简陋的茅屋外,早有小二迎了出来。将众人让进之后,另有伙计把马牵去饮喂。赵安见此处虽然简陋,但还算干净。在这荒山野岭之间,能有这样一处落脚,已是很难得了。
小二上完茶后,向赵安等人问道:“众位客官,不知想吃点什么?小店虽然偏僻,但野味山珍,却有别样滋味,保证客官胃口大开。”
赵安说道:“行旅之人,不敢贪恋美味,随意添些酒饭便可。”小二应声下去,不多时,后面便传来刀勺的响动。
这时,从后面走出一个身穿青衫的中年汉子。一张略带病容的脸上,两只眼中,却隐隐流露出一种凶光。小二见他出来,忙上前招呼道:“宋掌柜,今天客人虽多,我们还忙得过来,您还是回房歇着吧。” 那人也没应声,而是独自走进柜台坐了下来。赵安一见此人,莫名其妙有种不祥之感。此人虽然一脸病容,可行举之间,则暗暗透出几分强悍之气。再看那些伙计,也都是个个身有武功。记得昨夜留宿云仙集时,便听说此处常有响马出没。今天走了一个上午,都没遇见一家客栈。可这家小店,却能安然独处于此。如此来看,此处即便不是贼人所设,也肯定与其有些关联。
赵安所料不错,此处正是青莲山的盗匪所开。一是用于打探官府动静,二来捎带干些黑道生意。所以,他们将方圆数十里的酒家、客栈,全都统统摧毁。迫使过往之人,不得不在此处落脚。这位宋掌柜,便是青莲山的二寨主,人称“愁面无常”宋金生。
由于世道太乱,很少再有客商出行,所以他们很长时间没有生意可做。不想今天,听说有宗大的买卖上门,宋金生心中自是一喜。可当看到银狐镖旗时,不免有些迟疑。因为他也听说过赵玉书其人,知道此人有些不好对付。如果弄不好,反会惹火烧身。不过,等他细一观察时,竟然没有看到赵玉书。暗想:莫不是那赵玉书自恃名高,无人与其做对,索性让些弟子打着旗号在外走镖。当下不觉冷冷一笑,心中已然有了计议。
不大的工夫,饭菜上齐。小二捧出两坛水酒,没等放下,众人便围了上来。赵安走上几步说道:“好香的酒,让我先尝尝。”众人急忙止住哄抢,暂时退在一旁。
赵安倒了一碗后,拇指扣处,已将一枚“银狐须针”探入碗中。此针是赵家的独门暗器之一,细如发丝,柄处为纯银锻造。银器向能辩毒,触之发乌。这会赵安见银针无恙,心中不觉有些纳闷,难道真是自己多心不成?当他抬起头时,正与镖手们的贪婪目光碰在一起,心里顿有所悟。对付这些粗俗的镖手,根本不值来用迷药。所以他将酒一饮而进道:“好酒!可惜酒具不雅,且有浊物。大家还是多吃少喝,以免耽误路程。”说完,便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宋金生虽未看见赵安以针试酒,但他隐隐觉出,此人似乎有点不好对付。见他走出柜台,冲着赵安一笑道:“没想到,公子还是一位酒中的雅士。小店虽然简陋,倒还有几套精美酒具。不过他们喝的这种酒,还不值得用此雅器。方今世上的佳酿,北人喜好‘杜康’及‘杏花村’。巴蜀则偏爱‘剑南烧春’。而在我江东,自以‘绍兴春’与‘状元红’为佳。小店正好还有几坛上等‘绍兴春’,承蒙各位在淡季给小店捧场,索性取出一坛,来与几位客官助兴。”
赵安知道对方是给自己下套,可他也不当面说破,“我也没想到,在这荒山野岭之间,还有店主这样一位深谙酒道之士。如此看来,少不了要见识一番了。”
二人说话间,小二已搬出一只满是积尘的酒坛,一看便是陈年之物。擦净打开之后,一股沁人的醇香,顿时飘散开来。另外一个伙计,捧着一只翠玉托盘出来。从从托盘的上面,取下八只银质莲花酒杯,并分别摆放在几人的面前。在他身后的伙计,手里则是一把玲珑剔透的玉壶。
宋金生这才说道:“美酒珍器,方能成趣。此壶名为‘钟山夜雨壶’,不仅做工精美,而且另有妙趣生成。”小二将酒注入,声若珠落玉盘,令人心醉之极。待伙计将酒一一斟满,把壶往桌上一放,那只玉壶,依旧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之声,令人尽起遐想。
眼前的一切,并没令赵安失去戒心。行走江湖,乃是刀尖舔血,稍有不慎,将会抱恨终身。暗用银针探过自己杯中酒后,见并无变化。正不解时,突然注意到壶的声响。他猛地意识到,此壶应该是双心。他早听父亲说过,有种“子午转心壶”,可随意将不同之酒,倒入不同杯中。贼人是见自己起疑,所以没敢来给自己下药。他借布菜之机,将银针探到万明杯中,收回看时,果然银柄乌黑。
万明等人已然看到赵安的举动,赵安则暗示几人不要声张,几人便知其意,全都若无其事地大吃起来。用过饭后,赵安说了句“好了!该动身了。”众人起身往外便走。
宋金生见他们谁也没去动酒,难到已被对方看出了破绽?可是,他仍有几分不甘地说道:“几位客官,是不是小店招待不周?否则的话,几位酒未沾唇,便这般急于离去?”
赵安见此人有些不肯罢休,所以便淡淡地一笑道:“行旅之人,不敢贪杯。我便代表他们,借花献佛,来敬店主一杯。”说着,端起自己与万明的那杯酒,并将万明的那杯递了过去。
宋金生见此人果然厉害,干咳了几下之后,神情尴尬地说道:“宋某终年疾病缠身,医嘱不得饮酒,公子见谅。”
赵安哈哈笑道:“看店主的手段,也算老江湖了,可这份眼力,却像刚出道一般。今天的帐,你我暂且记下,咱们改日再来结算。”说完,两手一抛,一对银杯突然飞出,正好落在宋金生面前的桌上。然两只银杯中的酒水,却很少溅出。
宋金生不由心中一震,想不到这个文弱公子,竟有如此手段。想今日既与“银狐门”结下梁子,日后赵玉书及“古贤十八家”找上门来,岂不成为大患?索性今天将这些毛头小子做掉,只要手脚干净,料那赵玉书也不会想到是青莲山所为。想到这,也冲赵安一笑道:“小子,厉害!我还真小瞧你了。至于这帐,我看还是现帐现清为好。”
赵安第一次单独押镖,本不想节外生枝。所以并未急于跟贼人翻脸,而是打算让对方知难而退。这会见对方如此一说,知道一场恶战已是难免。当下,便让大师兄邬明勇等人,保护霍源盛先走,自己则与万明断后。
宋金生的双手,此时已然套上一对“五刃虎爪”,纵身扑了上来。赵安一挺金股折扇,二人便打在了一起。这边三个手持朴刀的大汉,也与万明的一对“流星”交上了手。几十回合一过,宋金生不觉有些震惊。原以为,用不了几招,就能把事情搞定。没成想,打到如今,连一点上风也没占到,更别说取胜。
而那三个大汉,处境更为艰难,被万明的飞锤,逼得丝毫没有还手之力。为了早点腾出手来接应赵安,万明连续卖了几个破绽,强施险招,先后将三个大汉送入了鬼门关。宋金生一见,已知不好。不等万明上前夹击,已然抽身夺门而去。
二人也没急于追赶,可走出门来一看,不觉全都一愣。原来邬明勇等人,并未离开了小店。这会也正在与几个贼人交上了了手。邬明勇正和二师兄蓝文闵联手一起,来对付一个手持护手双钩的汉子。对面不远处,十几个大汉,正在手挽强弓,挡住了众人的去路。
随着一声震响,一道蓝色的烟柱,冲天而起,赵安知道贼人是在搬请救兵。如果不早些离开这里,贼人的同伙一到,后果将不堪设想。他向万明一使眼色,二人便飞身冲了过去。
随着宋金生的一声令下,乱箭齐向二人射来。可是二人的步伐丝毫没有停滞,一等羽箭射近,双手疾掠,已将多数羽箭接在手里。“银狐流星门”,一向以流星、暗器闻名于江湖。赵安万明二人,更是门中的佼佼者。于接发暗器之技,尤为精通。这十几只羽箭,对二人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二人接箭在手,不等对方有所反应,已将羽箭掷了回去。其力之猛,不亚于弓弩所发。
对方正被二人接箭之术所震惊,却没想到,二人发难如此之快。一个躲闪不及,已有四人中箭。赵安万明更不停手,飞镖,蝗石,急向对方射去。如此一来,对方的阵脚再也稳不住了,纷纷弃掉弓箭,四处躲避。宋金生知道难以相抗,大声唤回使双钩的汉子,一起向后退去。
赵安见贼人退去,不但没有丝毫的快意,反而多了一层阴影。他知道更大的危险,恐怕还在后面。但他神情却很镇定,令众人加快行进速度,自己带着几人断后。
这场风波,受到震撼最大的,还是那位托镖之人霍源盛。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亲眼目睹血腥场面。最让他担心的还是,这场风波,远远还没结束。最终会是一个什么样子,根本无法想象。
行不多时,后面便隐隐传来凝重杂沓的马蹄之声。众人已经开始有些骚乱,蓝文闵对赵安说道:“师弟,再这样走,恐怕不是办法。我们车重,贼人马快。用不了多久,便会赶上,得想个办法才行。”
赵安也知道这些,他四下看了一遍,见南边不远处,有个凸起的山岗,虽然不大,倒可暂时避险。所以便对蓝文闵说道:“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你到前面对大师兄说,让他们先上那座小山。我再叫人火速回去求援。”等蓝文闵一走,便对师弟巩飞程项义军二人说道:“看情形,贼人是不会善罢甘休。你火速回去求援,我们借助高地,兴许能够苦撑几日。我们这些人的身家性命,全要仰仗师弟了,一定要早去早回。”
巩飞程二人眼中含泪道:“师兄放心,我就是拼着这条性命不要,也要早将救兵搬到。”说完,二人拨马向北急去。
赵安来在小山之上,见此处三面陡峭,只有西边勉强可以上来,心中不觉一喜。他令人将石块堆集在小山的西侧,准备阻击贼人的强攻。一切刚刚就绪,对方大队人马已然来在了下面。少说也有二三百之众,恐怕是贼人倾巢出洞。
四匹健马越众而出,正中那匹红鬃骏马之上,坐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一张黝黑的脸上,浓眉钢须,二目炯炯,透出一股刚毅之气。在他身边那匹白马之上,则是一位貌美如花的白衣少妇。宋金生和一个红袍汉子,则是紧随其后。
宋金生一指赵安道:“大哥,这小子八成就是赵玉书的儿子。都怪兄弟无能,给咱们山寨抹黑,事后甘愿领受大哥的责罚。”
那人却不以为然地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放在心上。想不到赵玉书这等平庸之辈,竟能有这样一个不俗的儿子。”
赵安一听贬损父亲,当时便怒言而道:“无耻草寇,凭你也敢轻薄我父英名。想你大好身躯,不思正道,竟自甘为匪,又有何颜去对自己的列祖列宗?”
那人微微一笑道:“公子果然好口才,江湖草莽,自古便是落魄英雄的栖身之处。人间的是非曲直,有谁能够说清。听我说你父亲,有点接受不了。这也难怪,儿子心目之中,父亲永远是天下第一。可很多事情你不知道,我与你父还有一段尚未了结的恩怨,正好借此一并清算。所以我不为难于你,你只要将镖车留下,便可安然离开,我保证你们不会受到丝毫的伤害。至于镖物,我只等你父来此讨要便是。”
此人便是山寨的大寨主云星罗,江湖人称“黑天罡”。在他身旁的白衣女子,是他的妻子凤玉娇。
赵安冷笑了一声道:“大天白日,你不是在做梦吧?你几时听说,‘银狐流星门’有弃镖的时候?东西和人,全都在这,有本事的话,尽管上来便是。”
没等云星罗再说什么,旁边那个红袍汉子已然不耐地说道:“大哥,别再与他浪费口舌,让我带人上去将他们擒下山来便是。”此人便是三寨主温光远。这时,四寨主宝欣也催马赶来,一晃双钩,执意要与温光远一同上山。
云星罗一见二人执意强攻,便嘱咐二人一定多加小心。二人答应一声之后,翻身下马。点齐了五十多名娄兵,徒步向上面攻去。眼看就要接近山顶时,上面的飞石,雨点般地砸了下来。这荒丘本来就陡,路窄路险不说,而且还没有树木遮挡。所以上去的娄兵,避无可避,当场便死伤十多个人。余下的,也不得不退了下来。一时间,荒岗上惨叫声响成了一片。有几个重伤的娄兵,正一边嚎叫,一边拼命地向下挪动着身子。
温光远二目一瞪,用嘴叼住钢刀,腾出双手将身上的红袍扯下,狠狠地向地上一摔。抓过钢刀,冲着大队高声喊道:“再来些弟兄,要有种的,别竟是些只会哭爹喊娘的。”很快,近百名娄兵又随温光远二人冲了上去。有了上次的教训,每人手里多了一只盾牌。一旦有飞石砸下,娄兵便可以缩在后面,用身子抵住盾牌。飞石虽猛,也很难再便伤到。就这样,娄兵们步步为营,一点一点地向上逼近。还是到了上次出事的地方,突然一辆满载巨石的镖车直冲下来。娄兵虽有盾牌,如何挡得住飞泻而下的千钧巨力。所以,被撞击及颠出的巨石砸死的,难计其数。宝欣也被飞石砸伤了右臂,不是温光远拼命相护,能否下来,都很难说。一等退下来时,人数还不足一半。
云星罗不觉心中一痛,咬牙恨恨地说道:“小子真够狠的!我倒看看,你能笑多久?”才说下马亲自上阵,却被妻子止住了。两人低语了几句,云星罗不住的点头,然后对宋金生说道:“把受伤的弟兄,想办法接下来,好好照顾,我们今天就在这里扎营。”说完,夫妻二人掉转马头而去。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1-12-17 14:47
惨淡的月光,渐渐被薄雾所朦,给深夜中的荒丘,添了几分阴森之气。几点残星,时隐时现地分布在空中,也像畏惧秋夜寒气似的。两个值夜的镖手,不停地在那踱来踱去。从二人那充满惧意的眼神之中便可知道,这恐怕不仅仅是寒气所致。
突然,下面飞动着一个蓝色的光焰。二人立刻意识到,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鬼火”。一时间,两人头皮发奓,心跳加剧。这时,一具原本僵躺在山坡处的尸身,竟然直挺挺地向下滑去。就在二人目瞪口呆之际,更多的尸身,纷纷向下滑去。
两个镖手,哪见过这种情景,顿时在那抖成了一团。这时,身后突然传出几下轻微的声响。二人本能地回头一看,直吓得二人真魂出窍。就见朦胧的月光下面,一个长发垂落的女子,正向二人飘来。此女脸上,一半是明眸皓齿,另一半则是白骨狰狞。没等二人发出惊叫,已然双双倒在了地上。“女鬼”在尸身上面蹭了蹭刀头之血,左手则向山下抛出了两个蓝色光焰。山下的岩石后面,突然窜出许多黑衣人,并快步向山上而来。
此“女鬼”不是别人,正是云星罗的夫人,人称“洛桥鬼妹”的凤玉娇。适才的“鬼火”及“游尸”等场面,全是出自她的杰作。那些尸体身上的钩索,皆是由她借着夜色的遮掩,分别挂上去的。趁着值夜人分神之际,她便从侧面摸上山顶,轻而易举地除去了两个值夜的镖手。由此不难看出,“洛桥鬼妹”的机谋及手段,绝非等闲。
赵安因心中有事,始终没能入睡。困极之时,便打了个盹。一有轻微声响,立刻醒了过来。睁眼看时,却见四周雾气迷蒙,马上觉出不妙。贼人若趁大雾偷袭,岂不束手就擒。正在这时,他仿佛听到远处有脚步之声。尽管这声音很轻,可赵安自小便精于暗器,耳目甚灵。当下,飞身而起,一边叫起众人,一边向声响处奔去。
也就刚刚来到坡路之处,便清晰地听到下面那些杂沓的脚步之声。没容细想,三只飞镖已然脱手而出。随着几声惨叫,传来了倒地的声音。赵安也不停手,三只飞镖又打出去,这回下面没了声音。想是贼人各自掩身,不敢轻易向前。赵安才说松口气,不想身后竟然传来打斗之声。他心中一惊,也顾不得其他,只好快步奔向打斗之处。
天色虽然渐渐放亮,可雾气却越来越浓。赵安赶到时,透过雾气,见邬明勇、万明、蓝文闵三人,正与一个女子打得不可开交。三人联手,竟然挡不住少妇的犀利杀招。若非亲眼得见,赵安如何也不会相信,这个一个美貌娇弱的女子,竟会如此了得。
赵安纵身加入了战团,四人合力,仍没摆脱被动局面。直到此刻,赵安方才意识到,自己的武功,是多么的不堪一击。可笑以往那些自以为是,现在看看,又是多么的幼稚。他心虽沮丧,头脑却十分清醒。知道只能凭借自己的家传绝技,才有希望找到胜机。他借躲闪之机,向后一纵,脚未沾地,已将三只“蝴蝶旋飞镖”,疾向凤玉娇打去。
“银狐流星门”之所以能杨名于江湖,倚仗的,就是独步天下的暗器。在本门的诸多暗器中,最令人称绝的,就是这“蝴蝶旋飞镖”。它能根据发镖人手法及力度不同,随意调整旋飞的弧度,令对手防不胜防。为防万一,蝶镖出手后,赵安又将三枚“透骨钉”,迎面掷去。
凤玉娇听得金风破空之声,知是暗器。当下看准三点寒光的去向,全力准备化解。却不想,暗器竟然各自改变了方向,奔自己侧后,弧旋而至。她心中不由一惊,想不到对方还有这种手段。还没等她辨清蝶镖攻击的准确方位,又有三点寒光迎面飞来。凤玉娇虽知不妙,但丝毫不乱。略一估计六枚飞镖的去势,飞身迎着正面的暗器而去。左手疾掠,已将射向胸前的两枚擒住。长发一甩,又将射向咽喉的一枚打掉。右手一招“苏秦背剑”,用刀将袭向后心的蝶镖打落。但左肩及右肋处,却被另外两枚蝶镖所伤,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去。谁也没有想到,在她跌落的一瞬间,竟将接住的两枚“透骨钉”,顺势向赵安掷去。
赵安丝毫没有防备,对方在受伤之后,仍能有此杀招。多亏万明手快,飞身上前,一把将赵安推开,方才躲过致命一击。
蓝文闵见此,不由怒火中烧。适才与她交手之时,几度险遭她的杀手。满腹怨气,正无处宣泄。这会又见赵安差点被她所害,再也按捺不住。飞身上前,举刀往下就劈。刀还没等劈落,突然一人影从雾中冲出。随着一声闷响,蓝文闵已重重摔了出去。等三人上前救护时,蓝文闵已然七窍流血,气绝身亡。
云星罗满脸忧虑地抱起妻子,就着一块青石边坐了下来。他先将妻子伤口处的相关穴位封住,然后左掌抵住她的心脉,缓缓将内力输了进去。看着妻子那苍白的面孔,心里简直比刀扎还要难受。后悔自己不该答应她的计划,不是自己来的及时,夫妻险些成了隔世之人。
当凤玉娇发出攻击信号时,云星罗便令宋金生带人火速上山。可等他带着大队上来时,却发现宋金生等人,竟被挡在坡口之处。当时他也顾不上去与宋金生计较,急忙飞身冲了上去。若是晚来一步,后果将不堪设想。
随着真气的输入,凤玉娇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见丈夫一脸忧郁地看着自己,知道是为自己耽心。随即她便安慰道:“我这儿不碍事的,不过,你千万小心赵家会弧旋的暗器。”云星罗点了点头道:“我会小心的,你先回去休息,我随后便到。”说完,将妻子轻轻放在一副担架上面,令人护送下山。
赵安三人,此刻已被宋金生带人阻住,双方正打得昏天黑地。除了宋金生与赵安斗得难分高下,其他的娄兵,则丝毫阻挡不住邬明勇、万明二人的攻势。仅一会的工夫,已被连伤数人。云星罗怒声而道:“全给我退下!”娄兵们一撤,场上只剩赵安三人,云星罗飞身而至,四人便战在了一起。
这一交手,赵安三人心中已无丝毫侥幸。云星罗的武功,远要高出凤玉娇许多。适才四人联手,尚敌不过一个凤玉娇。这会三人的处境,便可想而知。那万明为了给两位师兄寻一丝生机,丝毫不顾自身,强行险招,欲与云星罗硬拼。然而对手太强,不但没能成功,反被对方突施杀手,一掌击在前胸。万明哼也没哼,便重重地摔了出去。
赵安见状,心中一急。想也没想,甩手就是三只飞镖,想逼云星罗自救。云星罗飞身一跃,镖从足底而过。未等落地,又见三只飞镖及近。云星罗身在空中,无从借力。见他腰间突然一挺,身子竟然横飞而去,再次避开三只飞镖。赵安不觉有些愕然,但他知道,一但对方缓过手来,自己恐怕再无丝毫机会。所以,双手连施,镖刀、蝗石等物,不停地射向云星罗。
邬明勇见万明已然气绝,强忍心痛,冲身扑向云星罗。宋金生等见寨主处境危险,便纷纷上前拦阻赵安。没想到,背后邬明勇突然杀到。顷刻之间,又有数人丧在邬明勇剑下。好在宋金生将赵安强行拦下,总算解了云星罗的困境。
云星罗立住身形,长长出了一口气。像今天这种情况,他生平还是第一次遇到。虽然有惊无险,可被个后生弄得如此狼狈,自然不免窝火。这会又见邬明勇发疯一般,便大喝一声,冲了过去。
邬明勇见云星罗奔自己而来,便撇下娄兵,一招“天边孤月”,长剑直奔对方心窝刺去。云星罗看准来势,两手一合,硬是将剑夹住。随即双臂一振,长剑顿时折为数段。邬明勇被这股巨力贯出两丈开外,没等他爬起身来,身上的多处部位,已被蜂拥而上的娄兵所伤。
赵安正与宋金生相持不下,突见师兄情况危急。就想抽身去护师兄,结果被对手的钢钩伤在了左肩。白袍顷刻之间,便被血染红了半边。可他全然不顾,仍是拼命向邬明勇冲去。奈何宋金生死死纠缠,一时竟脱身不得。赵安苦笑了一下之后,突然把心一横。手中金扇,晃过对方的双钩,直指宋金生的心窝。
宋金生双钩一错,硬是将折扇锁住。原以为赵安伤得不轻,完全能将折扇夺下。可他万没想到,赵安手中这把金股折扇,是其传家之物。每根扇骨中都有蹦簧,只要按动机关,扇骨便会射出。因赵家暗器种类繁多,很少机会使用这手绝招。这会赵安身陷绝地,想也没想,手已按在蹦簧之上。金光闪过,宋金生连吭都没吭一声,便向后倒去。
云星罗心中又是一惊,如果这招换成自己,恐怕也难逃命丧杀招之下。宋金生的死,令他怒火中烧。今天突然从众人头顶飞身而过,凌空扑向赵安。
赵安扶起伤势不轻的邬明勇,两人相视一笑,并没多说什么。邬明勇心里明白,赵安纵然杀了宋金生,却丝毫改变不了什么。为了不再拖累赵安,也为赵安寻一线机会,他便抢在赵安的前面,挥刀冲向云星罗。边冲边说道:“师弟,只要青山在,不怕此仇不报,快走!”
云星罗见状,不禁微微摇了摇头。在他心里,的确挺佩服这几个豪气冲天的后生。可惜双方血战之时,容不得他手软。因为真要那样的话,恐怕会反被其害。见他让过了刀锋,一把擒住对方的手腕。微微一拧,已将刀锋转向对方。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邬明勇不但没有闪避,反将自己的脖颈,猛地向刀锋迎去。一股血注,喷溅而出,任云星罗应变之快,还是被鲜血溅得满脸都是。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数,惊得他连退了四五步之后,硬是愣在了当场。
赵安的心,此刻正在流血。他这会的想法,不是怎样去报仇,而是想着,怎么才能早点与自己的师兄弟们汇合。所以,他这时的出招,与其说是疯狂制敌,不如说是尽快寻死。云星罗已被邬明勇搅得方寸大乱,这会又见赵安发疯般地蛮打硬拼,只得连连退避。由于心神迷乱,一个没留神,脚下竟被绊了一下。赵安抓住这个机会,一挺金扇,六枝扇骨飞针,激射而去。
云星罗心知不妙,连忙顺势一滚,总算躲了过去。虽然十分狼狈,可是已然来在赵安近前。不等起身,双掌已然凝聚着十成的功力,重重地击在赵安的胸腹之间。赵安被这股巨力,远远地抛入浓雾之中。
雾气慢慢地消散,朝阳虽能驱走了最后一丝夜色的残痕,却抹不去荒岗上随处可见的血渍。云星罗愣愣地坐在马上,心情始终无法平静。两日的浴血拼杀,究竟为了什么?为了那段陈年的旧怨,还是眼前这几车的财物?不管是为什么,都太不值了。仅此一仗,不仅宋金生及百余名娄兵丧命。妻子及宝欣受伤,连自己也差点命丧荒丘。然而这些恐怕还是次要的,更令他为之耽心的,恐怕还在后边。
作者: 素颜 时间: 2011-12-17 15:23
先欢迎楼主,在这里玩的开心。
作者: 雷老三 时间: 2011-12-17 15:40
谢谢版主的赏评及支持!请多关照!
齐主狂生 发表于 2011-12-17 14:42
欢迎你驻扎小说版,小说版雷老三携五朵金花竭诚欢迎你!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1-12-18 14:11
谢谢两位版主的盛情!日后还请多多批评指正!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1-12-18 14:12
[attach]89599[/attach]
第三回:
血债血还情难按
豪情豪现有奇男
近来古贤镇的情形,大异往昔,经常会出现一些携刀仗剑的江湖豪客。“银狐门”被劫之事一经传开,对江东武林震动很大。尤其镇上另外十七家镖局,更是义愤填膺。不等有人出头,已暗中聚好人手,随时准备着,为“银狐门”讨回这笔血债。“古贤十八家”虽门派各立,但彼此之间却同气连枝。如若一家有难,势必群起助之,彼此竟然未断“金刃门”的香火之情。
当巩飞程、项义军带人赶到荒丘时,已经太晚了。人们除了清理善后,别的什么都无法再做。不过人们找遍了整个荒丘,却始终没有找到赵安及霍源盛二人的踪迹。寻到最后,只捡回了赵安那把缺缺的折扇。赵玉书看着折扇,心凉至极。他明白,儿子对这把折扇,可谓珍爱至极。不到生死关头,绝不会令它残缺不整的。因为扇骨一但射出,不能再次收回的话,此扇则无法配齐。由此可见,多半已是凶多吉少。想赵家一脉单传,只此一子。今遭如此巨厄,岂不是天绝赵家?想着想着,眼前一黑,便失去知觉。
没出几日,镇上已聚集了数百名的江湖豪客。他们大多是各家镖局出面相邀来此的,也有不少闻讯赶来的亲友。再有一些,就是平时便与青莲山结过梁子,正好借助这个由头,对青莲山一同兴师讨伐。加上“古贤十八家”的门中弟子,可说是声势浩大。
由于赵玉书精神一直没有恢复,所以一直在家将养。各路豪杰,全由洪震及赵君威两位掌门负责接待。这天,赵玉书趁着心神有所好转之际,提出要在家中设宴,以感谢各路的豪杰。席间,赵玉书颇为感慨地说道:“几日来,因病缠身,多有怠慢,众位英雄莫怪!想我赵玉书,因一己私怨,竟然劳烦这么多的英雄好汉来此援手,这份情意,赵玉书恐怕至死也难相忘。”
一位客人起身说道:“铲奸除恶,原本就是我们这些习武之人的责任。青莲山贼为祸江东,早已人神共愤。此次征剿青莲山,与其说是为了‘银狐门’,还不如说是为了自己铲除后患。赵掌门无需多想,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养好身体。”
赵玉书心中一热,冲着那人抱了抱拳,刚要说些什么,突然看见门外走进四人。为首之人,是位身材魁梧的花髯老者。赵玉书微微一愣之后,急忙离开席位。几步抢在近前,一把握住了老者的双手。由于心情过于激动,一时竟然没有说出话来。
老者叹了一声说道:“贤弟,事已至此,一切节哀顺变。今后之事,恐怕还需你来主持。”
赵玉书强自控制了一下情绪道:“呼延大哥,并非玉书一味沉于家门不幸。而是你我弟兄自衡阳一别,已有十多年未见。万没想到,今日竟因家门祸事,惊扰大哥至此,咳!”
老者说道:“你我弟兄生死有盟,患难与共,何时有过彼此?此次江东之行,我四人原本另有其他事情。正巧听说贤弟家中变故,这才转道而来。否则的话,愚兄远在湘南,纵然得讯,也无法来得如此神速,看来这也是天意。”
几人被让入席间之后,赵玉书与众人引见了一番。那位花髯老者,便是江湖人称“武陵汉书”的呼延霸。另外三人,是他的结义兄弟。“武昌剑客”黄千明,“武夷清音”韩玉龙,“武当墨巾”花一束。
当人们得知,眼前这四人,便是名满江湖的“四武君子”时,顿时兴奋不已。有这四人前来助阵,更为剿灭青莲山的盗匪,增加了几分胜算。人们纷纷轮流上前与四人敬酒,一时间,大厅之中,气氛相当热烈。也就在这时,一个家人悄悄来在赵玉书的身边,低声与他说了几句。赵玉书不禁眉头一皱,随即向众人说了声告便,起身随家人向门外走去。
当他来在大门之外,顿时愣住了。就见石阶之下,横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一个破衣垢面的和尚,正悠闲自得地躺在上面。赵玉书清楚此人多半是敌非友,但他却不说破,上前冲着和尚一抱拳道:“这位大师,既然来此,不妨请到里面用茶。有何指教,坐下慢慢叙谈。”
和尚直起身子,上下打量了赵玉书一番,这才说道:“无怪人传赵掌门有孟尝君之风,今日一见,果然不虚。贫僧来此,既不化缘,也不赴你的英雄会。请施主出来,是有件事来与赵掌门商议。”
赵玉书见僧人古怪,也不再客套。“大师吩咐便是。”
和尚懒懒地伸了一下腰身之后,这才说道:“佛门普渡,慈悲为怀。能使苍生得脱六欲苦海,更能让亡魂早日安于极乐世间。所以贫僧来此,乃是与施主预订法事。”
赵玉书先是一沉,颇有几分茫然地说道:“前些日,‘银狐门’弟子的法事,已请净宏寺的明禅法师做过。死者也早已入土为安,这里并无再用法事之处。不过,既然大师来此,正好玉书早想在佛前捐些灯油之资,那就有劳大师带回宝刹便是。”
和尚淡淡地说道:“施主很会做事,但你没听懂我来此之意。贫僧之前说过,此番不为化缘。至于法事,也不是你的那些弟子。”
赵玉书越发糊涂了,“我这除了那些遇难的弟子,并无再有需用法事之处。”
僧人微微一笑道:“世人大都临时抱佛脚,看来施主也与那些俗人没有什么两样。赵掌门既通交友之道,更应该清楚朋友之间义气。我想这么多人,为你一己之仇,慨然做了异乡之鬼,施主难道就不该为他们安排一下后事?”
赵玉书闻听此言,不觉勃然大怒道:“你这和尚好生无礼,你来寻赵某晦气,只管来便是,却不该恶语咒损我的朋友。大师来此的真正意图只管道来,赵玉书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和尚看了一眼赵玉书,仍是语音平淡地说道:“施主乍听此言,可能难以接受。不过当你静下心来,细想一番,便可悟出其中道理。‘古贤十八家’广邀江湖豪杰,想要征剿青莲山,这总是事实。山上之人,绝不会坐以待毙,这也不虚吧?云星罗是何许人,施主恐怕也有耳闻。由此可想而知,此行成败勿论,但其惨烈程度,可想而知。我适才所言,施主还会认为是些咒损之词吗?”
赵玉书听完这番话语,心头不觉一震。云星罗的手段,他是早有领教。青莲山即便能够攻下,必然也会付出相当代价。这份人情,对他来说,似乎真的有点难以承受。想着想着,不由叹然而道:“大师禅机妙语,点醒我这梦中之人。友情不得不顾,但血海深仇,更不能不报。就中曲直,望大师能够指点迷津。”
和尚收起先前的轻浮之态,从石碑上站了起来,语气凝重地说道:“施主家中不幸,贫僧也很痛心。有道是‘善恶到头终有报’,这笔孽债,迟早能够还清。贫僧没法劝你不去报仇,但我更怕因此而为江东武林招至一场浩劫。所以只说一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望施主能以大局为重。”
“大师此言从何而起?望能够实言相告。”
和尚似有难言之隐,沉了一会之后,这才说道:“赵掌门久经江湖,知道这里的规矩。有很多事,不是有意卖关,真是无法明言。我不妨透露一点,青莲山最危险的人,不是云星罗,而是他的夫人,人称‘洛桥鬼妹’的凤玉娇。此人的背景,十分了得。对不住了,贫僧只能说这些。施主见多识广,明晓世理,此间利害,相信你会悟出。话已说透,不再打搅。”说完,脚尖在石碑一侧一点,石碑“忽”地一声立了起来。和尚顺势往上一送,稳稳地扛在了肩上。
在场的之人,都被眼前的情景给愣住了。饶是赵玉书见多识广,不是亲眼得见,也绝不会相信,这样一个瘦小枯干的和尚,竟能将如此大的石碑,视如无物一般。就在和尚转身时,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这位大师,先请留步。”随着声音,呼延霸四人,已然来在了门外。
和尚好像没听见一样,仍旧没有停步。突然人影一闪,飞快地扑向僧人。赵玉书定睛看时,见那人竟是“武当墨巾”花一束。和尚待来人追近,急收脚步,两手一松,石碑突然向后滑落,正好将他那瘦弱的身形遮住。
花一束见机甚快,急忙收住凌厉的一抓。否则的话,定要抓在石碑之上。可等他绕过石碑,却不见了和尚的踪影。反复来回几次,仍然没有找到。正在纳闷之时,却听韩玉龙高声喊道:“四弟,和尚就在你的身后,他在与你绕圈子。”
花一束闻言,心里更是不解。这块石碑,宽不足两尺,厚多说能有一尺。和尚真若来与自己绕圈,自己不会连个影子也看不到。真要那样的话,岂不是活见鬼了?他哪里知道,和尚这套“幻影飞形术”,可说是独步江湖。莫说有此石碑遮护,即便没有,常人也难见其踪影。
花一束飞脚向石碑踹去,他想石碑一倒,和尚自然避无可避。谁知,石碑竟然挟着巨力向他撞来。花一束飞身跃起,一招“龙门跃鲤”,空中剑已出匣,直奔石碑的后面。可他越过石碑之时,还是不见和尚影子,心中顿时烦躁起来。
韩玉龙再也按捺不住,飞身赶了过去。一挺手中金笛,直奔和尚背心戳去。和尚头也不回,只等金笛及近,这才一抢身形,消失而去。按说二人一边一个,和尚定然无法隐身。可谁能想到,任二人大睁双眼,除了那块石碑,还是见不到和尚。
这边的人们却看得真切,自韩玉龙上去之后,和尚便加快了自己的步伐,穿梭于二人与石碑之间。身形之快,竟如鬼魅。而且不时地出掌推动石碑撞向二人。二人面对着一块石碑,却无从下手,只得全力闪避。
这会,大厅之人全都赶了出来,无不被眼前的情景所震惊。此刻韩、花二人,竟似被石碑粘住一样,不管二人怎样躲避,始终摆脱不开那块影子一样的石碑。正在二人心焦之际,突见石碑拔地而起,挟着千钧巨力,向二人砸落。二人急忙向后一避,随着一声震响,那块石碑,已插入土中一尺有余。其力之猛,就连远处的人们,也都感觉脚下一震。
韩、花二人心惊之余,不由连退了几步。可二人的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那块石碑。突然就觉腕上一紧,脉门已被人制住,两人顿时僵在当场。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1-12-18 14:13
和尚嘿嘿一笑道:“二位是不是看我碑上无字,想把自己的名字刻上去?有时候,石匠也不好干。”
众人一见,顿时哗然。纷纷抽出的刀剑,冲着和尚喊道:“秃驴!赶快把人放了,不然的话,将你乱刃分尸。”
和尚见状,叹然而道:“佛门普渡,难渡不善之人。众位杀气太重,贫僧只怕也难化解这场劫难。阿弥陀佛!虽然如此,贫僧还是想劝众位一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莫因一时意气,换来千古遗恨。”说完,飘身来在石碑近前,双手扣住碑的两侧,向上一送,硬是将石碑从土里拔了出来。顺势往肩上一扛,转身向镇外走去。一群不晓事的孩子,哄声不绝地跟在他的后面。
韩、花二人自从手被松开,便憋足劲要冲上前去。却不想,身上竟绵软无力,举步为艰。二人哪里知道,此刻所中的,正是和尚赖以扬名的惊世绝技,“仙符手”。这种功夫,不同于点穴之术,既不废你功力,也不伤你元气。只是令人短时间内,无法聚起真气而已。二人很快被人搀回府中休息,这个突然的变故,给所有人的心里,笼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众人重又回到席间,但情绪明显不如先前。赵玉书沉了一阵之后,起身向众人团团施一礼道:“再次感谢众位英雄的仗义之举,不过我有句话,希望大家能够谅解。此次讨贼,过于仓促,很多事宜,尚不成熟。所以冒昧恳请众位暂且回去,他日有求,定当上门相请。”和尚的出现,使他如梦方醒。此番剿贼,即便得手,也不可能将其斩尽杀绝。贼人余党,日后定然不肯甘休。真到那时,引发一场血雨腥风,绝非无稽之谈。不如自己寻机潜入山寨,出其不意地将云星罗等匪首除掉,远胜于这般兴师动众。所以,他才说了这番言语。
众人愣愣地彼此看了他一阵之后,不觉哗然而动。一个汉子起身说道:“赵掌门,你这算何意?青莲山的匪患,已非你一家之仇。我们来此,是想合力为武林铲除一害。你如此说法,岂不冷了大伙的心?今天被人一闹,便要散伙。传将出去,我等还有何颜面行走于江湖之上?”此言一出,群情为之振奋,纷纷嚷道“这位朋友说的对,切不可令天下之人,笑我江东无有血性男儿。”
赵玉书见此情景,自是感激之极,但他心里却是十分矛盾。呼延霸看出他的心思,不觉开言劝道:“贤弟无需多虑,善恶到头终有报,此乃常理。贼人就像人身上的一个毒瘤,不能因为只怕疼,而任其威胁生命。”
洪震也接言道:“呼延兄说的一点没错,大丈夫当断则断,哪来如此多的顾忌?我想在座的众位,绝不会因你一句话,就甘心这般扫兴离去。”
赵玉书见事已至此,知道很难改变,若一味相强,反倒显得自己小气,只得说了些感激之言。可在他心里,却始终摆脱不了一种阴影。酒宴一直延续到掌灯时分,人们才陆续散去。喧嚣了一天的赵府,重又恢复了先前的宁静。
赵玉书来在厢房,见韩玉龙、花一束二人已然无恙,心里略觉轻松。与呼延霸四人道别之后,便独自回到书房。眼望孤灯,坐在那呆呆发愣。
古贤镇上,这会对灯无眠的,除了赵玉书,另外还有一人,那就是“醉仙居”的那位张掌柜。当他从巩飞程口中得知镖车被劫的消息之后,震惊之余,就像丢掉魂一般。他所牵挂的不是别人,而是那位一见如故的霍源盛。
张掌柜为人真诚朴实,宽襟仁厚。镇上的老老少少,无不对他敬重之极。张掌柜待人虽诚,但却很少与人交往过密。这是因为,他见人太多。对人与人之间那种虚伪及私欲,反感至极。他自知无力改变,但也绝不随波逐流。霍源盛的出现,令他兴奋之极。他突然发现,在这个世上,并不全是虚伪及奸诈。仍有不少真诚之士,正用自己的豪情,延续着人世间的这份挚诚。
乍闻噩耗时,他只觉两眼发黑,胸闷至极。连自己怎样回家,全都记不清楚。一头倒在床上之后,等再次醒来之时,已然是第二天了。这两天,丈夫的失常举动,可把汪氏夫人吓坏了。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一边令人去请郎中,一边让人出去打听。消息虽然没有探到,可郎中先生看过病后,说是急火攻心所至。开了几副清心泄火的方子,吩咐注意调养,夫人这才略感放心。
几副汤药下去,张掌柜确有好转。不但神智清醒过来,而且还能下地走动。喜得汪氏夫人,不住地感念神佛保佑。张掌柜见妻子忧虑的神情,心中有些不忍,感慨地说了句“夫人,难为你了。”
汪氏夫人苦笑了一下,“这倒没什么,只是不知老爷何以突然会成这种样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言一出,重又勾起张掌柜的伤心之处。随着一声长叹,泪水潸然而落。稍微一沉之后,便把事情的原由,与夫人说了一遍。汪氏听完之后,也是一惊。霍源盛是何等样人,她不止一次地听丈夫起过。也为丈夫能够结识这样一位挚诚君子,感到欣慰。这会听说是他突遭不幸,同样感到伤悲不已。
张掌柜搌了搌泪水,无限悲愤地说道:“这个世界,好像只是为了那些奸诈之徒营造的,到处充满了贪残丑恶。有良知的仁人君子,总是难得善终。莫不是,苍天也难容人世间的这份良善与真诚?那你又何苦宣扬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说的善报,难得就是仁义君子的辛酸血泪。恶报则是恶人们的声色犬马、纸醉金迷不成?这难道就是你的赏善罚恶?苍天呀苍天,你、你、你不觉着有愧于凌驾万物之上吗?”
汪氏夫人见丈夫口无忌惮地指责上天,知道他是悲愤之极所至。怕他忧伤过度,病再复发,忙出言劝道:“事已至此,你我夫妻便是哭死,也于事无补。还是先把身体养好,争取将霍仁兄的后事妥善料理,也不枉与他相识一场。”
张掌柜叹然而道:“夫人哪里知道,可怜霍义兄,不但客死他乡,而且就连尸身也无人替他收敛。最悲惨的还是,他家中那几个无依无靠的妻儿老小。不但苦盼义兄不归,竟然等来了亲人的噩耗。咳!她们母子今后,又将依靠何人?”
一句话触动了汪氏夫人的悲伤之处,泪水不禁潸然而落。是啊,做为人妻,谁不为自己的丈夫耽心。霍氏母子的境遇及辛酸,可想而知。原来是想劝住丈夫,没想到自己却被陷入伤感之中。就这样,夫妻二人叹然对坐,直到深夜。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大多数人还在睡梦之中,街上便传来阵阵的马蹄之声。人们也已猜到,定是“古贤十八家”及各路豪士,已经开始剿匪行动。
张掌柜隔窗望着经过的人们,心里却是另种滋味。他此刻还没去想怎样来为朋友报仇,因为那对他来说,有些太不现实。他现在所能想的,是怎样才能令霍义兄死能瞑目。为了这个问题,着实让他伤透脑筋。经过几个日日夜夜的苦思冥想,他突然生出一个大胆计划。在鼓了好几次勇气之后,终于找了个机会,将自己的想法,与妻子说了一遍。直听得汪氏夫人愣了半天,什么话也没能说出。她不是不想,而是不忍去说。因为她太了解自己丈夫,在轻叹一声之后,泪水不禁潸然而落。
原来,张掌柜的计划,是想亲赴湘西一趟,来安抚一下那对孤儿寡母。也好让客死异乡的霍义兄,死的无挂牵一些。汪氏夫人强自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叹然说道:“为妻不是不明世理,更不是想要拦你,我只是觉着,这个办法,太过冒险。黔城距此,不下万里。穷山恶水不说,更兼盗匪猖獗。你一个文弱之人,如若贸然行事,不但于事无补,反会被其所害。依我来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张掌柜口打咳声说道:“这些我都想过,真要还有其他办法,我也不会有此下策。我再无能,毕竟还是男人。连我都不能自保,想那孤儿寡母,又是何等艰难?更是可想而知。霍义兄的人品及所为,夫人也是知道。为这样一位品性超凡的贤德之士,尽自己一点微薄之力,纵然去冒点风险,我想也是值得。”
夫人见他心意已决,多说也是无益,这才无奈说道:“既然你已决定,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不过此次远行,一定要找几个像样的武师,陪你一同西行。”
张掌柜一听夫人应允,先是一喜。可一提到武师,心中不觉一酸。深深叹了口气道:“所有镖局,现在都去忙着剿匪,恐怕也不会再有其他闲人。再说,那些人未必真能起到什么作用,霍义兄不就是一个例子?你我夫妻这番苦心,自有皇天可鉴。我更相信,霍义兄的在天之灵,也会保佑我平安到达。这次出门,我把田福带上。有这个精灵鬼在路上照顾我,应该不会出现任何事的。”
夫人一听,急忙说道:“这可不行,田福再机灵,终归是个孩子。要阅历、没阅历,要力气、没力气,能管什么事情?切不可这般草率行事。”
张掌柜知道妻子是为自己耽心,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但为了不让妻子过度耽心,他还是出言安慰道:“之所以让田福随行,为的就是不显眼。如此一来,自会省去很多麻烦。再者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相信上天,还是会有这份好生之德。”
又是一个明媚的早晨,张掌柜在妻子的叮咛声中,与一双儿女道了声别。骑上那头灰色的毛驴,在家人的泪水之中,开始了他的天涯之行。田福在安慰完夫人之后,便紧随而去。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1-12-19 2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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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嗟食无受神自安
谋财起异心胆寒
主仆二人,一路上晓行夜宿,不敢有丝毫的滞留。这一日,不觉已然进入江西地界。此地的荒凉景色,令人感叹。荒芜的田间,杂草丛生。偶有几间低矮的茅屋,早已看不到半点人烟的迹象。张掌柜不禁摇头暗叹,国之不振,民何有家。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不多时,便有两匹白马从身边掠过。马上的两个大汉,有意无意地向主仆二人瞟了一眼,然后催马而去。张掌柜虽少走江湖,但也能辨出,此二人绝非良善之辈,心中也就多了几分提防。
主仆二人又走了四五里,遇见路边有个茶棚,张掌柜便笑着说道:“时间比咱俩好像走得快些,又到该吃午饭的时间了。”说完,跳下了驴背。顿时觉着四肢僵麻,全身就像散架一般。好在经过多天的磨练,不再有最初几日的痛苦之感。
一个中年妇人从屋里迎了出来,把二人让在一张桌子旁边坐下。二人要了些包子及两盘青菜,就着茶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张掌柜一生经营酒楼,对吃的方面,应该算是高手。可这会吃着皮粗馅淡的包子,简直比自家那水晶八珍包还香。田福吃了几口,猛地想起什么,放下筷子,站起身道:“我先去喂上牲口,省得它们路上到处啃青。”说完,转身而去。
张掌柜一边吃着,一边盘算着后面的路程。正想得入神,突然一只小手,从桌子下面伸向那盘包子。由于张掌柜精力过于集中,竟被弄得赫然一惊。不自觉地起身退了几步,然后大声说道:“是谁在那胡闹?”可定睛看时,见是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正一脸惶恐地蜷在桌子下面。两只脏兮兮的小手中,正紧紧地抓着两个包子。
正在这时,从屋里窜出一个后生,气势汹汹地扑向桌子下面的那个孩子。那孩子见状,忙从桌底钻出。由于慌不择路,脚下被凳子绊了一下,一头摔倒在地。额角之处,顿时被磕得血水直流。还没等他爬起,后生已然赶到。在他腚上踢了两下说道:“小小年纪,就不学好,等长大了,还能了得?今天让我来好好教训你一下。”
当张掌柜回过味时,已经不太当成回事。一见孩子受伤,心里不觉一疼。这会见后生又要动粗,忙上前止住。他将孩子扶起,并领到自己桌前坐下。取出手帕,替孩子将伤口包好,然后柔声细语地说道:“都怪我,没弄清怎么回事,结果害得小兄弟这般模样,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俄坏了吧?来!先吃点东西。”
说来也怪,孩子自从受伤以后,眼里的畏惧之感,消失的无影无踪。此刻他的眼神之中,则是一种冷漠和不屈。他对张掌柜的话语,丝毫没有反应。张掌柜以为他是吓坏了,又让了一遍之后,索性用筷子夹起一块兔肉,递到他嘴边道:“小兄弟,别怕,吃吧,如果不够,我再去买。”
孩子看了看伸在嘴边的兔肉,不自觉地咽了两下口水。当他确定张掌柜的态度出自真诚时,这才腾出右手,弯腰从桌子下面,拾起了一只缺边的瓷碗,八成是他适才丢落的。见他把碗放在桌上,从茶壶里倒了半碗茶水。站起身来,一手端起破碗,一手抓着那两个包子,转身离去。
孩子的举动,让人有些费解。适才不是饿到极点,他也不会去偷拿包子。这会面对桌上的食物,竟然丝毫无动于衷。就见那个孩子,走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面,放下手里的碗和包子。弯腰将一个睡在破席上的老者,努力地扶得坐了起来。看那老者,好像仍是处在昏迷之中。孩子不得不用自己那单薄的身体,将老者撑住。端起碗来,先给给老者喂了两口。把碗放下之后,抓起一个包子,掰一小块,放入老者嘴中。由于老者处于昏迷,却不知嚼咽。无奈,孩子只好在自己嘴里嚼烂之后,再放入老者口中,用水帮他喂下。就这样,边嚼边喂,一等老者能有反应,孩子已是满头的虚汗。
就在孩子将最后一块嚼烂的包子,准备拿出喂老者时,老者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孩子晃了几晃,不得不又让老者躺了下去。就在这番忙乱之中,孩子嘴里的食物,竟然不知不觉地咽了下去。一等孩子觉察,先是一愣,随后一种莫名的神情,便浮现在脸上。沉了片刻之后,他突然将手指伸进了嘴里,几经触弄,硬是将咽下的东西呕了出来。见他明亮的眼中虽然满是泪水,但却丝毫掩饰不住欣喜之色。
在场之人,都不理解孩子的举动。然而张掌柜却看得明明白白。而且还为孩子的举动,深深感到震动。因为他太了解这个孩子的心性了,当下不觉鼻子一酸,叹然而落下泪来。
张掌柜擦了一下不知不觉流出的泪水,端起桌上的食物走了过去。来在近前,蹲下身去,将食物放在孩子的面前道:“有志不在年高,小兄弟着实令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过,人与人的真诚交往,不能视为嗟来之食。一切不顺,只是暂时。身体才是最大的本钱,不要一味为难自己。先吃些东西,不够的话,那边还有。”
田福也拎着茶壶过来,重新给他倒了一碗茶水,放下壶说道:“我家老爷说的没错,人是铁,饭是钢。饿了很久,不吃饭可不行。”
少年对二人的盛情,丝毫不为所动,表情依然是那样的冷漠。老者经过了剧烈咳嗽之后,慢慢地醒了过来。当看到少年脸上的血迹时,惊得猛地坐了起来。一把抓过孩子的手,焦急地问道:“峰儿,你这是怎么了?”一等他看到那块吐出的包子,再咂摸了一下嘴里的滋味,似乎明白了什么,眼泪不知不觉间流了下来。
少年将那块包子,重又放在老者的嘴里,然后平淡地说道:“别去乱想,包子是这两位大爷给的,头是不小心摔的,不是一回事。”老者这才转向张掌柜二人,一个劲地道谢。
张掌柜则道:“出外之人,谁能保证自己不遇难事。相互关照,人之常情,你还是先与令郎一起吃点东西吧。”
“令郎?”老者愣愣地看了张掌柜一眼,若有所悟地苦笑了一下道:“我想先生是弄错了。”
少年没等他把话说完,便打断他道:“刚醒过来,还是留点劲吃饭吧,省得辜负了两位大爷的好心。”语气中,竟有一种指令似的。这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称。
面对着眼前的食物,老少二人相互让了半天,谁也没有再动。急得田福冲着少年埋怨道:“你这位小哥也真是的,你都饿成什么样了。你不吃,他忍心吃吗?又不是东西不够,还在这让个不停,你陪着他赶快吃吧。”
张掌柜早已看出端倪,这个孩子,人虽小,但心性及志向,却不入凡流。不是为了救眼前这个老者,绝不会有先前的举为。被人发现之后,他心里自觉蒙上了一种奇耻之辱。所以这会无论如何相劝,丝毫不为所动。张掌柜想了一下之后,这才对孩子和蔼地说道:“小兄弟,你我虽萍水相逢,但从你的身上,我却看到了一种可贵的品性。不过,你对这个世界看到太狭隘了。人与人之间,不全是虚伪及奸诈,仍然还有真诚的存在。人们患难之中的相互扶持,是出于人类自身的本性。这里面丝毫不存在‘怜悯’、‘施舍’的成分。气节,虽然是做人的根本。但不能偏谬的认为,所有真诚友善的援手,都含有‘怜悯’的成分。此时此刻,我俩若是处境换一下的话,相信小兄弟也会加以援手的。我这些话,说的不一定全对,但却句句由衷。希望小兄弟权衡一下,还是保重自身要紧。”
这番话,明显起了作用。少年脸上的表情,变得和缓下来。眼中的冷意,也逐渐地消退。沉了片刻之后,便大大方方地说道:“先生言重了,落魄之人,人见人弃。难得先生古道热肠,既是这样,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便与老者一起吃了起来。
张掌柜一见,甚是欣慰。这孩子年龄虽小,可谈吐及神情之中,无不透露出一种高雅之气。这二人,肯定是有着深厚背景。究竟何以至此,无从所知。
最为兴奋的,还是那个老者。见他眼含热泪,不住地向张掌柜谢道:“多谢先生高义,让我感动的,不仅仅是你的饭,而是您的话。当今世上,若多些先生这种贤德之士,这世界上,也不就会变得这般险恶。”
张掌柜也颇为感慨地说道:“今日受益最大的,应该是我。曾闻齐有寒士,不受嗟食,坐地而亡。总认为那是古人劝世之作,不想今日,竟在一个孩子身上再现出来。由此可见,这位小兄弟,称得上是我的醒世师表。”说到这,不禁又想起了霍源盛。是啊,在这个世上,仍有不少豪情之士,正用自己的生命及豪情,延续着人间的这份真诚。
少年及老者,暗暗地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吃过东西之后,二人精神明显好了起来。歇了一会之后,两人收起破席等物,起身向张掌柜主仆告辞之后,便要转身离去。
当张掌柜得知二人要去江州时,便提出结伴同行。这样一来,对二人多少也有所照应,却被老者婉言推拒了。张掌柜也再没多说什么,他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强自放入老者的破褡裢之中。叹然说道:“同在异乡,有心无力,这十两银子,仅做茶饭之资。一路上,望多多保重。”
老者始终是眼含热泪,却没再说话。因为他怕一言不当,反令张掌柜尴尬。所以只是冲着张掌柜深深行了一礼,然后与少年转身而去。可没走多远,就见少年给老者说了几句什么,重又来在张掌柜目前。
张掌柜忙笑着说道:“小兄弟,还有什么事吗?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就是。”
少年默默地看了张掌柜好长一段时间,这才喃喃地说道:“先生,能不能把你的驴借我一用,我想------。”下面的话,好像又收了回去。
张掌柜适才邀二人同行,就是考虑到老者身体虚弱,打算分出一头毛驴让老者乘用。这会听少年一提,顿也没顿,便吩咐田福把驴牵来。功夫不大,田福便回来了。把缰绳递向少年时,少年却神情尴尬地看着田福,竟然没接缰绳。张掌柜先是一愣,仔细看时,便明白过来。当下橫了田福一眼道:“把我那头牵来,适才没听明白不成?这点事都办不好,还不去换。”
田福白了少年一眼,嘴里嘟哝道:“你这小哥也真是的,两头驴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哪一头不一样?”说起这两头毛驴,确实都是精挑细选出的。只是田福这头走路颠得厉害一点,田福怕主人吃不消,所以才将这头牵来。
作者: 沈盼盼 时间: 2011-12-19 22:00
哇,又更新了
作者: 沈盼盼 时间: 2011-12-19 22:06
且看下回,少年如何要驴
作者: 沈盼盼 时间: 2011-12-19 22:06
且看下回,少年如何要驴
作者: 素颜 时间: 2011-12-20 10:03
顶一下。。问候楼主·~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1-12-20 12:20
谢谢两位版主的支持!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1-12-20 12:21
张掌柜见田福站着没动,便沉下脸道:“多嘴!让你去牵,哪来这多罗嗦?”田福只得把另一头毛驴换回。张掌柜一把夺过缰绳,亲自交在少年手里,并嘱咐道:“小兄弟,牵住了。这头毛驴很听话的,尽量别去打它,相信会与你处好的。”
少年接过缰绳,眼中闪过一种奇异的光芒。就见他,将一直紧握的右手,毅然地伸在张掌柜的面前,神情郑重地说道:“先生,留个纪念吧。”
张掌柜接在手里,见是一枚雕着许多怪字花纹的小铁牌。虽然做工精美,但却看不出有何珍贵之处。他只当孩子的一片心意,所以便欣然收了下来。他哪里知道,此刻在他手中的这枚铁牌,乃是当今武林中的一件圣物。只要有它,主仆二人,可以畅行于西南各省之间。
那孩子见张掌柜接受了令符,脸上头一次现出慰心的笑容。也没多说什么,转身牵着毛驴,快步向老者而去。
田福待少年走远之后,不觉埋怨道:“老爷,你心也太善了。我们今后的路还很长,这种事不会太少。要都像今天这样,恐怕不等到地方,我们也成乞丐了。”
张掌柜语气和缓地说道:“福儿啊,话虽如此,但也要酌情而定。济困扶危,人之本性。何况这等贤德之士,岂可坐视不理?不是考虑到自身的事情,出手也不会这般寒酸。总之,人活一世,不能为自己想的太多。因为那样的话,生命的价值,将会大打折扣。这些事情,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
田福何尝不了解主人的心性,听了这番话后,虽然没说什么,可心里却是暖烘烘的。庆幸自己福分不浅,遇见这样一位宽襟仁厚的主人。
就在二人刚刚往回走时,一阵清脆的蹄声,传了过来。回头看时,不觉一愣。就见那头送给那个孩子的毛驴,正快步轻颠地向这边跑来。顺着来的方向一看,见那孩子,正站在路中间,向主仆挥了挥手之后,转身便与老者向西而去。
田福上前扯住丝缰,心里高兴的不得了。一个劲地念叨着“真怪!世上还有这种花子,给饭不要,要驴又给送回来,真是太奇怪了。”
“怪你个头,没口德的奴才,总拿自己的心态,去琢磨别人。办起事来,小小器器,猥猥琐琐,也不怕别人笑话。”张掌柜虽然这样说,可他也觉着此事有些蹊跷。少年连一饭尚且不肯接受,借驴恐怕不仅仅是试探自己,可能还有别的隐意。他猜得虽然没错,但却没注意到,毛驴头上的那绺红缨穗,此时已被老者打成蝴蝶扣。
主仆回到茶棚时,已经聚了很多客人。他们围坐桌边,吃喝之余,谈兴正浓。张掌柜本想收拾赶路,却听有人提起“古贤十八家”及青莲山,便又坐了下来。就听一个声音说道:“那个场面,惨不忍睹。青莲山虽被剿灭,江东的豪杰,也大伤元气。仅此一战,双方死伤人数,不下几百号之多。”
这时有人问道:“陆兄,云星罗夫妇,身手也算了得。‘古贤十八家’,不过是些看家护院的手段,何以会如此轻易得手,其中是不是有些古怪?”
姓陆的汉子则道:“此番进剿青莲山,十八家广邀豪杰,连远在潇湘的‘四武君子’也来助阵。更主要的原因,还是云星罗的夫人重伤在身。单凭一个云星罗,武功再高,也难与群雄相抗。山寨攻破时,云星罗还在拼死抵抗。可战到后来,他已经不抱幻想。最终无奈,只得抱着重伤未愈的妻子,上了后山的断崖。留下了一句‘昔日霸王别姬而去,今我云星罗却能与妻携手共赴黄泉,无损我一世丈夫之名。’然后,夫妻双双跳下山崖。”说完之后,长长叹息一声,似为云氏夫妇心有不甘。
张掌柜听到此处,心中不觉一轻。上苍开眼,霍义兄的亡灵,也得以安于泉下。由于他贪赶路程,不敢多留,所以也就没有再听下去。二人清完帐后,便继续赶路。一直行到黄昏时分,在离饶州不远的一个小镇之上,住进了那家“吉通客栈”。吃过饭后,主仆二人便早早地上床歇息。
主仆二人没有想到,从他们进镇开始,便已然被人给盯上。而这两人,正是日间路上所遇到的那两个骑白马的家伙。年长的名叫井昆,另一个叫崔强。二人一起作恶多年,专找单身客人下手。二人武功虽然平平,但手段却是十分毒辣。前几日在途中路遇,凭着多年做恶经验,一眼便认定张掌柜主仆二人是条大鱼。所以一路尾随,随时找机会下手。今天自认为时机成熟,便决定就在今天夜间动手。
就在二人回去准备的时候,客栈外边,突然驶来一驾配有四匹骏马的豪华马车。车身飞檐的四角,各有一支悦耳的风铃。正面悬着四个红纱灯笼,每个上面,都有一个金字。分别写着,“步云香车”四个大字。最特别之处,还是那个驾车之人。竟然是个白衣素裙的美貌少女。
车停稳后,店伙计早已迎了出来。打起帘子,又下车内走出两个年轻女子。其中那个紫杉女子,用一席青纱遮住了面容,给人一种神秘之感。而另外一个,却是一身黑色衣裙。三人在小二的带领下,很快便走进了客房之中。
夜色渐深,小镇又恢复了宁静。街上除了偶尔能够几条觅食的野狗,已然看不见有人影出没。不过,在吉通客栈外面,却有个人在那徘徊着。借着月光看去,此人刚毅冷漠的脸上,二目犀利如电。行举之间,则流露出一股英武之气。见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之后,便举步向西而去,身形很快便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
三更一过,井昆二人便出现在客栈的门外。四下巡视了一圈之后,并没没发现任何异常。二人飞身跃上高墙,才说要往院中跳时,竟被一个东西,给惊了个呆若木鸡。不是别的,正是院中香车上面的四只红纱灯笼。井昆二人混迹江湖多年,对此车的出处,焉能不知。难得这就是令江湖闻风丧胆的“步云香车”不成?虽然灯笼早已熄灭,可借着月光,上面的字,却仍然清晰可见。
“步云香车”的传闻,几乎是用血腥与尸杀戮所组成的。据传,凡是有香车所过之处,必是江湖血案迭出。很多江湖成名人物,都会成为血案的悲情主角。久而久之,那位香车主人“步云仙子”,也就凭着高深莫测的武功,以及残忍毒辣的手段,成为令江湖豪客闻风丧胆的女魔头。据说,从来没有人真正见过“步云仙子”,这无疑更为“步云仙子”,增添了几分神秘及恐怖之感。
井昆、崔强做梦也没想到,今夜竟会让自己遇见传说中的这个恶魔。在愣了片刻之余,狼狈地跳下院墙,撒腿往回就跑。可刚到巷口,横里突然冲出一匹快马。两下收蹄不住,便撞在一起,井昆崔强顿时被甩了出去。
那匹马突然受到惊吓,前蹄腾空,直立起来,差点把马上的乘客晃了下来。得亏那人见机甚快,双手死死扣住马鬃,努力让身子平衡下来。不过,他还是恨恨地冲着井昆二人骂道:“大半夜里,抢死不成?竟然惊了你家大爷的马。”
井昆二人劫财没成,反惹一场虚惊,本就满腹怨气无从发泄。这会不但被撞得血头血脸,再听对方一骂,早已按捺不住。爬起身来,抽出钢刀,照准那人就剁。
马上那人冷笑一声,掣剑迎上。刀剑碰在一起时,井昆二人的手臂,顿时被震得发麻。正惊讶间,突见对方长剑攻到。二人心知不敌,忙纵身退去。当大睁着双眼看清来人时,不觉由惊变喜。“我说谁有这般快剑,除了‘追风剑’黄贤弟,还有哪个?”
那人先是一愣,定睛看时,不觉哈哈笑道:“怎么会是你们?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边说边甩镫下马。三人来在一旁,便叙谈起来。当井昆说到适才的遭遇时,那位黄贤弟听过之后,已笑得不成样子了。“二位老兄,你们也算老江湖了。‘步云仙子’再厉害,你们也不至于连人都没见,便吓成这样子吧?”
“初生牛犊不怕虎,贤弟觉得好笑,其实这不奇怪。你武功虽高,但江湖阅览尚浅。当你真正了解这个女魔头之后,恐怕你就笑不出来了。”
黄贤弟觉出自己有些出言重了,连忙收住笑声说道:“井兄说的也是,‘步云仙子’确实名声不小,小弟多少也有耳闻。但江湖上传闻,虚言太多,不可全信。”
这个黄贤弟名叫黄少灵,原为襄阳富家子弟。别无所好,习武成痴。其父也曾为他遍请名师,使得此子武功精进神速。后家门破败,父母双亡。此人索性仗剑离乡,混迹于江湖之上。没用几年,居然闯出个“追风剑”的名号。这期间,他也会过不少所谓的名家高手。由此便得出一个结论:江湖上的传闻,大多都不能太过去信。
井昆听他如此一说,心中暗道:此人自迷太重,恐怕劝是劝不醒了。只有真正吃过大亏,才会明白过来。“贤弟说的也是,但也要看是什么事情。连日的颠簸,加上这场虚惊,我二人真该找个地方好好歇歇了。”
黄少灵见他如此消沉,忙出言安慰道:“两位既是为那江东客人,怎能因为一场虚惊,便前功尽弃?他们两者之间,并没有多大关联。”
井昆经他一说,一想也对。这么多天的辛苦,弃之真有几分可惜。黄少灵见他心有所动,便说道:“今天已经不早,二位不如先随我去朋友处落脚。天亮之后,再考虑这些也还不迟。”井昆二人觉着有理,欣然也就答应。
作者: 鱼鲛绡 时间: 2011-12-20 12:51
现在工作比较忙
等一会工作忙完了来看
作者: 沈盼盼 时间: 2011-12-20 13:29
呵呵,名副其实的三个臭皮匠。看将如何留下劣迹
作者: 素颜 时间: 2011-12-21 16:30
硬笔头。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1-12-21 22:18
谢谢三位版主的关注支持!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1-12-21 2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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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冷语热言慰人暖
仇刀恨剑不解缘
张掌柜虽经数日颠簸,但因心中有事,却是如何也睡不踏实。天刚交五鼓,便起身整理行李。弄得田福也睡不着了,一边起身,一边嘟哝道“老爷你也真是的,自打离开家,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亏您还有这么大的精力。”
张掌柜佯嗔道:“你这懒虫,要睡觉,在家多少觉睡不了,不想想我们为何出来。再说我又没去叫你,还如此多的怪话。”
主仆二人草草洗漱了一番,便叫开帐房结帐。田福已将行李坐骑备好,主仆来在门外,天光尚暗,二人又开始了新一天的旅程。
留宿的鹿坪镇,距饶州城不足数里,二人赶到时,城门尚未开放。主仆二人便来在一个饭摊前面,要了几张薄饼及两碗米粥,就着咸蛋,边吃边等城门开放。这时,突然听到一声喝斥,吓了二人一跳。抬头看时,见饭摊主人,正冲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吼道“还不快滚,再来捣乱,打断你的狗腿。”边说边操起面杖,向那孩子挥去。
孩子见状,转身就跑。由于慌乱,没留意脚下,被长凳绊得踉跄了几步,跌倒在地。张掌柜见状,不由想起了昨天的一幕。心中一急,冲摊主气恼地说道:“他还是个不晓事的孩子,你怎么忍心这样对他?人在难处,能帮则帮。若无能力,不去援手,也就罢了,何苦这样对他。谁家没有孩子,谁又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沦落如此?咳!”
摊主先是一愣,沉了好长一段,方才叹然说道:“看得出来,您是位好人!我想客官初到此地,对这里的情况不太了解。像这种情况,实在太多。别说我们这些小百姓,就连官家老爷都无能为力。仅凭几个好心人,又能顶多大用处。就我来说,上有八十岁的双亲,下面拉扯着四个孩子。三代人,仅凭这个摊子勉强度日,如何还能顾及他人。”说到这里,不觉心中一酸,便哽咽住了。
张掌柜闻听此言,不觉也叹声说道:“情况确实如此,人的能力终归有限。怪只怪苍天弄人,世道多乱。适才一时心急,口不择言。得罪处,敬请包涵。”摊主见张掌柜不但宅心仁厚,更还谦恭有礼,心中对其更加敬重之极。
一旁的那个孩子,大睁着迷茫的双眼,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虽然还不太晓事,但他却知道,这位扶起自己的人,正是为了维护自己才与摊主发火的。不由得一股暖流自心底而生。双亲过早的离世,使他早早地尝到了人间的沧桑。在他的记忆里,除了人们的白眼及谩骂,还不曾遇见一个能跟自己和颜悦色说上一句话的人。万没想到,今天这个客人,竟然为了自己,去与别人大动肝火。这如何不令他那颗,早已创痕累累的幼小心灵,为之震撼。
张掌柜见孩子愕然地看着自己,忙拉过一只凳子,让他坐了下来。回头又让田福端来一碗米粥,连同薄饼、咸蛋,一并放在孩子面前。这才柔声说道:“孩子,先吃点东西,暖暖身子。”孩子微楞之后,抓起薄饼,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张掌柜见状,心里不由一酸。孩子这般小的年龄,便陷于如此境地。父母纵在酒泉之下,恐怕也难以心安。他不解地转向摊主问道:“我见这饶州地界,民生井然,并无灾情,何以如此多的流离之人?”
摊主见问,停下手里的活计说道:“客官有所不知,江南一带虽无灾情,可北方却连年干旱。加之黄河几次决口,迫使百姓背井离乡。如此多的饥民,又岂是小小的饶州府能够承受的?”
张掌柜听罢,不禁摇头暗叹。正这时,忽觉有人在扯自己衣襟。转头看时,见是一个年龄更小的女孩。正怯生生地看着自己道:“伯!我、我、我也饿--。”一边说,一边注视着那个吃得已是满头大汗的男孩。张掌柜心里一酸,上前将她抱在自己的凳子上面。亲自又去端来两碗米粥,放在两个孩子面前。
两个孩子,只吃得腰不能弯,满天是汗,兀自在那恋恋不舍地嚼着。这还是他们头一次,能够热汤热水地吃顿饱饭。张掌柜见状,既心疼,又难过,更怕撑坏二人。但又不好说别的,只能暗暗生叹。多好的两个孩子,可惜自己身有要事去办,实在无法顾及他们。苦想了一阵之后,突然有了一个主意。见他从怀中取出两锭银子,转向那个摊主,口打咳声地说道:“我虽自知无力回天,但总不能眼见这俩孩子坐以待毙。家中虽非富户,但还能供起这俩娃娃衣食。可我此刻身有要事急需去做,摊主能否替我暂时照顾一下这俩孩子?待我回转之时,再来接走二人。这二十两银子,权做二人的食宿之资。”
摊主听完张掌柜的这番话语,无限感慨地说道:“我郑三憨也痴活了五十有六,人也见过万千。可像您这样宅心仁厚的君子,老郑还是头一次遇见。原以为,在这世上,富人也好,穷人也罢,除了来为自己打算,谁还肯去为别人着想?今天,我才知道自己是白活了。这位大爷,您但放宽心。郑三憨不为别的,就冲您老这份仁厚之心,我也决不辜负大爷的所托。”
张掌柜甚是欣慰地说道:“有你这话,我便放心了。你我都是有儿有女之人,权当替他俩没尽到责任的父母,弥补一下孩子满是创伤的心灵。让他们知道,非是父母心狠无端抛弃他们,乃是这吃人的世道,实在难容天下的穷人。他们的这些磨难,是上天所设,绝非天下的父母之过。”
那俩孩子虽然年龄尚小,可不幸的经历,让他们远比同龄的孩子成熟很多。二人满脸泪光,“扑通”一声跪倒在张掌柜的膝下,一人抱住张掌柜的一条腿,边哭边哽咽道:“伯!我、我、我不让你走,不让你走。”
张掌柜把二人从地上拉起,用手抚弄着二人的乱发柔声说道:“苦命的孩子,不要哭了,等伯伯办完事后,一定来接你们。记住,要学懂事。在我来接你们之前,一定要好好听这位掌柜伯伯的话。”
天色在不知不觉间已然大亮,城门也已开关放行。主仆二人,告别了摊主郑三憨及两个孤儿,很快便消失在人流涌动的城门处。
然而此刻,正有一双深邃犀利的目光,将主仆二人的身影,远远地送入城门。这就是一位坐在摊桌最边缘的客人,在他面前,只放着一碗清水,可他却在那坐了很久。先前,他对周围的任何事物,始终没抬头看上一眼。直到张掌柜主仆起身离去,这才将目光投了过去。这会见他站起身来,从桌上抓过包裹,往肩上一背。随手将一锭大银丢在了桌上,没等摊主有所反应,已然转身离去。摊主看着银子,愣了好长一段,似乎方才悟出其中的因由。
就见那人,步履如飞地穿过喧闹的街道。出了西关,沿着一条小路,向前疾步而行。约有一顿饭的功夫,便来在一处荒凉的乱石岗。当他转过一块巨大的立岩之后,这才止住脚步,用那两道利剑般的目光,紧紧地注视着前方。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对面不远处的一棵松树下面,正静静地站着一个人。就见那人头上的斗笠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整个脸。身上穿一件粗布酱色宽襟,腰扎一条蓝布带。脚下白袜云鞋,背上斜挂一柄狭长的古饰宝剑。一看装束,便知是位遁迹世外的奇人。
就见刚来的那个汉子冷冷说道:“江老怪,相约之期未到,却急书邀我相见。莫不是活得有些不耐烦了,想早些离开这个世上不成?以前只听说,阎王索命找小鬼。你倒好,寻死不耐找阎王。”
对面那人冷笑了两声道:“江湖人传‘风刀怪客’叶天罡,刀如狂风,人如幽灵。以我来看,你刀没风,人却'疯' 得不轻。我这条老命,你已垂涎了二十多年,不是依旧逍遥于天地之间。凭你那点手段,也配在我面前狂言放肆。”
叶天罡嘿嘿一笑道:“江老怪,我的刀有没有风,会让你知道的。我来之前,已替你选好了一块墓地。棺椁之物,一应俱全,就缺你这块瓤子。既然你已经活得不耐烦了,那我就早点送你上路。”话音未落,手中已多了一柄寒光四射的冷月宝刀,竟不知从何而出。
对面那人却依然站着没动,更是头也不抬地说道:“叶天罡,老夫很想给你一个铭记终身的教训。让你这狂徒,来为自己的无知付出代价。可是这次约你,则并非为着此事。”
叶天罡不觉一愣,“江老怪,你我之间,除了生死之外,还能存有何事?我不远千里而来,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取你性命。”
那人仍是语音平淡地说道:“叶天罡,虽然你又苦练了三年。不过,能否胜过老夫的长剑,恐怕你心里也还没底。你我相约之期未到,在这段时间之内,老夫正好有件私事去办。因这次将要面对的事情太大,我怕真的无法赴你之约。因为怕被你误解嘲笑,所以特来向你当面说清。你我刀剑搏杀了近二十年,我不得不承认,你叶天罡是条真正的汉子。可惜‘风刀’、‘雪剑’势难并存,早晚要消失一个。正所谓,一山难容二虎,何况你我积怨已久,更是形同水火。”
叶天罡见对方大异往昔,不管自己如何出言无状,他都漠然视之。这哪还像那位名震江湖的“雪剑迷魂”江飞流。这会听他语气沉重,想象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当下,便将宝刀往腰间一送。那柄弯刀,灵蛇般地收回腰带鞘中,原来竟是一柄隐形软刀。“江老怪,你在搞什么玄虚?快些把话说清楚,别竟在这胡扯。”
江飞流沉了很长一段时间,方才说道:“老夫的私事,本不该对你提起。但如果不说,又难免你去多想。十天之前,我突然查到,令我苦寻将近半生的仇家。欣喜之余,另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我深知仇家十分了得,此去吉凶,恐怕有待天定。你我之约如若真的未到,那就意味着江飞流已然灰飞烟灭。到那时,你可以尽情感谢上苍,为你免去了一场灭顶之灾。切不可误以为是老夫惧你而不敢前去。话已说完,你可以走了。”
叶天罡微微一沉,冷冷哼了一声,“江老怪,你自己信自己说的话吗?免去一场灭顶之灾,谁灭谁的顶?我会让你知道的。因为当年你那一言所激,使我弃家而走。致使我与家人天各一方,相见无期。我苦苦修炼这几十年,为的就是能让我的‘飞灵宝刀’,早一天摘下你的银髯皓首。虽然几度交锋均未得手,但这一次,你却是在劫难逃。希望你死,是我一直的心愿。但是,你只能死在我的‘飞灵宝刀’之下。”
“这么说,你是不给我与家人报仇的机会了?”江飞流抬头看了叶天罡一眼。
叶天罡愣了好一会才缓缓地说道:“给不给你报仇机会,不是我,而是老天。同样,留不留我的机会,恐怕也得取决天意。你我相约之期未到,我不便强行难为与你。但是,我不允许你死在别人手里。那样的话,我数十年的苦修,将会付之流水。所以,我不妨也去看看热闹。有必要时,我也要让你死在我的刀下。”
二人斗了几十年,嘴上虽然形同水火、势不两立,可彼此心中,都很钦佩对方的人品武功。二人之间,有种奇怪而不寻常的感觉,生生就是一对冤家知己。所以当叶天罡得知江飞流的事情之后,便要找个借口一同前去。
江飞流闻言,心中一热。他岂有不知这位“冤家知己”的心思。真要有这位“风刀怪客”援手,何忧大仇不报。可转念一想,仇家武功太强,真要令叶天罡有何闪失,恐自己杀身也难相报。想到这,他换了一副嘲笑的口气说道:“叶天罡,你以为这样做,就能感化老夫日后不去杀你吗?告诉你,老夫此生最看不过眼的,就是你这狂徒。有你在场,我的剑,说不准是先杀仇家还是先杀你了。你还是先为自己准备一下后事,省得死了,连个下葬的地方都没有。”
叶天罡知道他是想用话语激走自己,便乜斜着双眼,不屑地看了江飞流说道:“我说江老怪,你未免太自作多情了。你以为我会与你的仇家拼命,过于天真了吧?我与你虽然算不上仇深似海,但也称得上是积怨已久。从任何角度来说,我都不会去杀敌人的敌人。我所感兴趣的,只是你这块棺材瓤子。”
作者: 沈盼盼 时间: 2011-12-21 23:50
作者: 淡泊人生 时间: 2011-12-22 14:03
一波三折,跌宕起伏,写得端是好呀!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1-12-23 21:06
谢谢两位版主的支持!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1-12-23 21:19
江飞流见他言语虽然尖刻,但心意却已坚定,知道很难为之改变。但仍不甘心地说道:“叶天罡,江湖上的很多事情,还是少凑为妙。很多麻烦,都是自己找的。正如当年,若不是老夫多嘴,何以惹上你这样一个阴魂不散的冤家。之后想想,真是太过不值了。”
叶天罡哈哈笑道:“江老怪,现在后悔,晚了!我和你可不一样,自己决定的事,从来都不后悔。既不怕是非,更不怕麻烦。只要我去的地方,谁敢拦阻叶某的道,我就让他尝尝‘风刀’的滋味。”
江飞流仍不死心,“叶天罡,你太不自量力了。别以为江湖称你‘天下第一刀’,便可自以为是了。以你这点手段,连我这老朽的长剑都胜不了,还有什么狂的资本?你知道我的仇家是谁?她就是令江湖上闻风丧胆的‘步云妖女’。我劝你别自寻晦气,是想给你留点狂的资本。”
当叶天罡听到“步云妖女”四个字时,神情顿时一凝。默默地沉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才语音凝重地说道:“江老怪,你命真苦,你的仇家怎会是他?看样子,这个仇,恐怕你很难报成。”
江飞流没有想到,连一向狂傲不羁的叶天罡,在听到“步云仙子”的名字之后,也会如此反常。由此可见,妖女又是何等了得。“报成报不成,是我自己的事,无需任何人劳心。我这里话已说完,你最好早些在我眼前消失,也好让我少生点厌恶之感。”
叶天罡哼了一声,“江飞流,叶天罡是何许人,你会不知道?只要我定的事情,没人能够改变。不过我得承认,这次的选择,是我一生中最不明智的决定。尽管如此,这场好戏,我是看定了。”
江飞流隐隐觉出,叶天罡好像曾经见过“步云仙子”。否则的话,以他那种心性及狂傲,绝不会如此低调。这会,他故意挑逗地说道:“一提‘步云妖女’,你似乎安稳了许多,是不是也曾败倒过她的石榴裙下?”
叶天罡闻言勃然大怒。“江老怪,你别把自己的经历,往别人身上安。可笑你江飞流,枉在江湖混了这么多年,连仇人是谁都没弄清,还敢口口声声来说报仇,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江飞流不觉一愣,听他话中,好像是在暗示什么。难道这里面,真有什么玄机不成?他连忙开口问道:“听你所言,莫非另有元凶不成?”
叶天罡则道:“你只听了那些江湖传闻,便信以为真了。真正的‘步云仙子’,究竟又是怎样一个人,你根本就想像不出。却不知,那位被江湖传得神乎其神的‘步云仙子’,乃是一个不会丝毫武功的柔弱女子。真正让那些江湖豪客折戟沉沙的,则是暗中保护于她的‘香车侍卫’。江老怪,这回你明白了吗?如果你确信家人的死与香车有关的话,那真正的凶手,便是‘香车侍卫’。看起来应该是一回事,其实不然。当你连目标都没锁定的话,那一定会被别人打个措手不及。”
“喔!这是真的?那这些事,你又如何知道的?”
叶天罡淡然说道:“这恐怕与你无关,你也没有必要多问。至于那位‘香车侍卫’的手段及武功,就不用我在这里多说了。有一点可以告诉你,那就是,你我之约,已然可以省去了。想这二十年的恩怨,尽可随风而去,也足以令人为之开怀。”说到最后,言虽慷慨,但隐隐有种燕赵悲歌之趣。
江飞流闻听此言,更不能再让叶天罡来趟这场混水。当下脸色一沉道:“叶天罡,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全记下。至于你的好意,则大可不必。我江飞流再无能,也不会去借仇人之刀,来报自家的血海深仇。真若那样的话,我还有何颜面去行走于江湖之上?你还是趁早离开为好。”
叶天罡虎目圆睁道:“我之所欲,谁敢干涉?你别想的太美,我曾说过,你就是死,也必需死在我的刀下。”
江飞流冷冷地说道:“你我都是血性男儿,少做些别人不痛快的事。”说完,转身急急而去。
而那位叶天罡,则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对方快,他也快。江飞流慢时,他也慢了下来,始终与其相隔一段距离。江飞流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略一凝思,已有计议。见他借转山岗之机,飞身跃上一块巨岩。随手从囊之中,摸出六枚铁莲子,隐身凝神注视着下面。
没过多久,叶天罡便来在岩下。停下脚步,用目四下搜寻着。江飞流借对方分神之际,甩手将六枚铁莲子激射而去。就见寒光一闪,骤然响起一阵金属撞击之声。再看那六枚铁莲子,已齐刷刷地嵌在路旁一棵树的树干之中。叶天罡一边收刀入鞘,一边冷冷地说道:“江老怪,你是人越老,眼越浊。这点微末之技,也敢在我面前卖弄,真真可笑之极。”
江飞流没料到,对方应变如此之快。见偷袭不成,便立在巨岩之上,怒目而道:“叶天罡,你太过份了。我已说过,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要再这样阴魂不散地缠着我,可别怪老夫对你不客气。”
叶天罡冷冷一笑道:“就凭你,对我不客气?哼哼!大路朝天,你既能走,我为何不能?你现在最好别多生事端,否则的话,别怪我的‘飞灵宝刀’不守信用。”
江飞流见此情形,知道多说无益,伸手从背后掣出宝剑,飞身跃下高岩。凌空一招“雪满霜天”,直取叶天罡。
叶天罡不闪不避,嘴角始终挂着一丝冷笑。待对方长剑临近,右手一振,宝刀出鞘。格开攻来的长剑,顺势往前一递,直取对手的前心。二人刀剑齐飞,战在了一起。几个回合一过,彼此不觉全都暗赞对方的武功今非昔比。一来二去,斗了近五六十个回合,仍难分高下。正在这时,从适才江飞流隐身的巨岩上,突然飞下一个人影。疾风掠处,直扑二人而去。
二人虽在激战,但对周围的异常,仍能明察无误。一觉有异,忙用刀剑护住自己的空门,纵身向两边退去。跳落之人,正好落在他们二人之间。两人定睛看时,见来人衣着破烂,灰头土脸。黑紫色的嘴唇之上,稀稀拉拉几根黄须。不过两只眼睛,却甚是有神。身背一卷破席,手中一条齐眉短棍,正站在那里冲着二人点头微笑。
叶天罡用利剑般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来人说道:“这位朋友,不会是也活腻了吧?寻死找个高处往下跳,别借我俩的刀剑。”江飞流虽没言声,但长剑指处,已将那人的去路封死。
那人丝毫不以为意,嘿嘿一笑道:“二位先别上火,先听花子说说。我从岭南赶到这里,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才说找了个地方歇歇,却被你两人吵醒。你俩哪里打不好,偏偏在这,是不是成心不让我睡觉?”
二人闻言,不觉一惊。此人一直在旁窥视,自己竟然丝毫没能觉察,足见来人绝非等闲之辈。叶天罡明知此节,仍挥刀而上。那人待刀临近,旋身带棍,一招“飞花五点”,封住了钢刀。接着身形一转,“海底游龙”,短棍直奔叶天罡的双腿。叶天罡见状,知是劲敌,不敢托大。急忙打起精神,将自己苦修二十多年的“飓风刀法”施展出来,狂风暴雨般地向对方压去。
叶天罡招式虽然凶猛,可来人也甚是了得。一条短棍,上下翻飞,随身起舞。劈、挑、封、挂,将对手的攻势,化解的淡漠无痕。转眼已然五十多个回合,竟然也是难分高下。
江飞流全神注视着这场争斗,不觉暗自一惊。一是没想到叶天罡的武功,会精进到如此地步。适才二人交手时,只觉得招式逼人,压得自己长剑难以施展。此刻处在旁观角度一看,方才真正悟出,“天下第一刀”果然不虚。不过,更让他没有想到的,还是那个突然出现的乞丐。一条短棍,恰如狂涛中的蛟龙一般,生生与叶天罡斗了五十多个回合,竟然丝毫不落下风。此人究竟是何来路,任他如何去想,都难理出头绪。
此刻,叶天罡已杀得性起。三十六路“飓风刀法”,被他使得是酣畅淋漓。见他突然寻了对手一个空门,飞身抢了进去。宝刀左右分挂,斩断了对手闪展的空间。刀头一沉,由下自上疾掠而去。正是“飓风刀法”中的玄妙杀招,“风云乍起”。
江飞流深知此招厉害,如果应对不慎,必被随后的一招“风卷狂涛”至于死地。果然不出江飞流所料,那人见招式太猛,不敢硬接。左右全被封住,只好向后退去。哪曾想,脚跟尚未立稳,刀光片片,已然临近。其势头之猛,恰如一个寒光闪闪的刀球,冲着自己激射而来。那人一惊,想也没想,纵身向后仰去。不等身子落地,短棍在岩石上面一点,身子竟如抄水燕子一般,掠地横飞而出。不等势竭,棍在地上一撑,旋身而起,稳稳地站在那里。
叶天罡万没想到,对手会有此精妙之招。一时间,手握宝刀,楞在了当场。而江飞流却通过此招,认出了来人是谁。这招掠地横飞之技,正是此人赖以扬名的绝技,“潜龙惊涛棍”中的身法。据此,叶天罡也知道了来人是谁。当下,将刀一横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四海游神’仲魁到了。我与尊驾,既无交往,也无过节,不知因何如此?”
仲魁连忙收起短棍,满面含笑地冲着二人一抱拳道:“江湖盛传‘风刀雪剑神鬼愁’,今日一见,果然不虚。叶大侠更不愧为‘天下第一刀’,适才冒昧讨教,失礼处,多多见谅!”
叶天罡见状,纵有几分怨愤,也不好发作。但仍是冷冷地说道:“仲魁兄不去乐游四海,来在这荒山野岭之间,所为哪般?总不会是,专程来找叶某过两招吧?”
仲魁听出对方还在生气,忙解释道:“叶大侠别误会,且容我慢慢把事说清。我的目的,应该与江前辈一样,专为‘步云仙子’而来。前几日,当我得到妖女消息之后,便急急赶来。虽报仇心切,但自知远非仇家敌手。正踌躇间,突然看见江前辈,眼前不觉一亮。江家弟兄惨死于襄阳古道之事,我也曾听说。所以我便暗中相随,准备与江前辈联手除掉妖女。没成想,竟与叶大侠不起而遇。通过适才您二人发生之事,仲魁深敬两位的超凡品性,更被叶大侠的云天高义及仗义豪情所感。这才冒昧而出,一是真心结识两位前辈。二来,是有几句话想要奉上。”
叶天罡被他大侠长,大侠短地捧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他心气一顺,脸上的神情也就缓和下来。见他收刀入鞘,淡淡说道:“仲魁兄言重了,叶某没你说的那般崇高。我只知我行我素,无愧于心。也无功于世,更不懂什么行侠仗义。不然的话,‘风刀怪客’的‘怪’字,也就名不符实了。你我还是客套少来,有何见教,直说便是。”
仲魁早知叶天罡性格,一个“怪”字便可概况。“叶大侠爽快!那我就直说。江前辈之所以不让叶大侠卷入这场是非,乃是因为忌惮仇家的武功太高,怕连累于你。你二人联手,虽能报仇,却不敢保证全身而退。所以,江前辈这才执意不愿让你前去。谁都知道,‘风刀雪剑’联手,江湖恐怕少有敌手。如果再加上一个区区仲魁,又何惧那‘香车侍卫’?你我三人联手,任他武功再高,恐怕也是在劫难逃。”
叶天罡眼前不觉一亮,正如仲魁所言,三人真若联手,足以与那“香车侍卫”抗衡。一股冲天豪气,骤然而生。叶天罡冷冷地看了江飞流一眼,转向仲魁道:“我与江老怪势不两立,何谈联手之说?不过,与仲魁兄去会会那‘香车侍卫’,倒是人生一大快事。”
仲魁明白这对“知己冤家”的心境,二人嘴上恐怕永远都无法和缓。可彼此的心中,却是惺惺相惜,肝胆相照。当下不觉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仲魁便与叶大侠一起,联手去斗一斗那位‘香车侍卫’。至于江前辈要去做什么,与我等无关。我们各行各道,井水不犯河水。”说完,便与叶天罡两人,开怀大笑起来。江飞流因斗笠遮住了脸,看不到表情,不难想象出,他应该笑得更加开心。
作者: 沈盼盼 时间: 2011-12-23 2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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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1-12-25 1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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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1-12-25 1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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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香车碾碎前尘怨
宝马踏破梦云烟
张掌柜主仆从饶州城出来之后,一口气便行了四十余里,仍没有停歇的意思。田福担心主人身体,可自己知道,说了也是白说。弄不好,还会招来一大堆的数落,所以只好闷声不响地跟在后面。路两旁的景象,渐渐荒凉起来,路上根本见不到几个行人。偶尔遇到几户人家,也都破败不堪,尽透凄凉之气。正在二人急于赶路之时,从前面的土坡上,突然冲下四匹健马。张掌柜震惊之余,发现其中两人,正是昨日路上遇见的,知道是被贼人盯上了。
来的正是井昆、崔强及黄少灵,另外一人,则是个胖子。井昆一拢丝缰,冲着主仆二人一晃手中钢刀,嘿嘿一声奸笑道:“我说相好的,知趣的,把随身的财物献与大爷。大爷一高兴,不但饶你不死,还赏你两个回家的路费。不然的话,哼哼!”
张掌柜一生之中没有出过几次远门,强人剪径,只是听说过。这会心虽害怕,但仍然强定心神走上几步道:“几位好汉,我爷俩是小户人家。求亲告友,凑了点本钱。打算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实在没有银子孝敬几位大爷。”
井昆哼了一声,给崔强一使眼色。崔强便跳下马来,直冲过去。一把将行李夺下,往地上一扔,翻了起来。包裹里除了些换洗衣物及干粮,只搜出二三十两散碎银子,并无其他值钱之物。井崔二人都是老贼,自信不会走眼,根本不信只有这点银子。所以井昆对张掌柜冷冷说道:“识相点,把身上的值钱物品都拿出来。人要死了,再多的钱也没用。”
张掌柜心中虽然害怕,但却抱定信念,只要自己活着,就决不能让贼人将身上的财物抢走。如果用这些财物,仅仅只是换回自己活命,那这一路颠簸之苦,不但白吃,而且更对不起双方的家人。一想到这,心里反倒踏实了许多。当下,他强做镇静地冲着四人一抱拳道:“四位好汉,张某虽然迂腐,但却深深敬重你们这样的好汉。因为你们重情重义,能够为朋友两肋插刀。更是路见不平,济困扶危。我见几位相貌不俗,一身豪杰之气,便实言相告。”接着,他便把义兄如何遇难,自己又因何离家的前前后后,诉说了一遍,希望能够用实情打动眼前的四人。
谁知井昆二人听完之后,反倒哈哈大笑。笑过之后,井昆嘲讽地说道:“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君子,大爷最喜欢交你这样的朋友。好!现在我们也是朋友,大爷这里也有难处,你还是先管管活的朋友吧。”
张掌柜眉头一皱,知道所遇非人。但他仍不死心,口打咳声说道:“几位好汉千不念,万不念,全看在我那死去义兄家小的份上,仗义成全一回。至于几位好汉所需银两,待我回乡之后,定当加倍奉上。到那时,几位若是信我不过,我可留为人质,令这孩子回去取钱便是。”
这些话虽挚诚由衷,感人至极。可井昆二人,乃是凶残无性,见利忘义之徒,如何听得进这些言语。这会就见井昆两眼一瞪,冲着张掌柜凶狠地说道:“大爷吃这碗饭十几年了,啥样的人没见过。你编的这套,虽然很动人。可你忘了一点,大爷是强盗,不是菩萨。我不管你是君子,还是小人,有钱只管拿来。否则的话,便来做我刀下之鬼。”
张掌柜没有想到,世上竟有这等泯灭人性之徒。遇到这种禽兽不如的无耻之徒,已无什么侥幸可言。自己客死他乡不足为惜,可一想起义兄那可怜的家小,总有几分心中不甘。但事到如今,却也无奈,看来也是天意所为。心念至此,更无顾及,冷冷地说了句,“强盗,难道强盗就可以不要人性不成?”
崔强顿时火起,冲过去就要动手。田福急忙拦住并央求道:“好汉爷,你就放过我们吧,小的会一生一世感念你的大恩大德。”可那崔强没等他说完,便一把扯住田福的衣襟,用力一甩,将田福重重摔在地上。紧接着跟进,照着田福的身上,狠命地踹个不停。
张掌柜见状,疯了般地扑了上去,一把将崔强奋力推开,弯腰抱起满脸是血的田福,怒目而道:“禽兽不如的畜生,要杀要刮冲着我来,为何打我的孩子?我活了已有大半辈子,还头一次见到你们这种凶残下流的东西。”张掌柜即已抱定必死之念,出言也就无所顾忌。就算死,也要求个痛快。
由于张掌柜用力过猛,加上崔强毫无防备,连抢了几步之后,重重地摔在地上。一等他爬起身来,已是恼羞成怒。几步赶在张掌柜面前,举刀就剁。张掌柜见状,不躲不闪,反而腰身一挺。二目一合,轻叹一声,只等刀落。田福一看,忙欲挣脱主人的怀抱,并想奋力将主人推开。可是,刚一动,除了周身剧痛之外,竟无一丝气力。急得他眼前一黑,当时便晕了过去。也就在这时,随着“当啷”一声震响,崔强的钢刀,已脱手而出,远远地落在杂草丛中。
这一变故,令在场的人无不为之震惊。张掌柜也已觉出,自己应该是被人救了。但不知,谁会来的这般及时。睁眼看时,更是不解。见出手来救自己的,竟是四人之中那个最年轻的。
崔强不住地甩着被震麻的右手,冲着黄少灵吼道:“你他娘的疯了?怎么用剑招呼起你崔二爷来了?”井昆也沉下面容问道:“黄贤弟,你这是何意呀?”
黄少灵一边收剑,一边陪笑道:“二位别误会,咱是来求财,何苦多伤性命?任何事情,都不要做的太绝才对,这样对谁都好。”
说起这个黄少灵来,倒是一个非同一般的人物。其虽生于豪门,却多经坎坷。孤身在外,经历离奇,绝非井昆、崔强之流所能相比。此人生性好武,遍行江湖,寻访名师。就在前几日,突然收到好友罗金鹏的传书。说是有人给他捎来一部剑谱,所以他才急急赶来。当昨晚遇到井昆二人之时,无意之中,让他听到一件颇为关注之事。这才哄得二人与自己同行,想从他们嘴里多知道点其中的情况。今天能够同来,其实他是另外有件事情。至于井昆二人的所为,他才不去上心呢。不过,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张掌柜的豪情义举,却深深感动了他。所以当他见到张掌柜情况危险时,想也没想,出手便将他救下。
井昆发现这位黄少灵有些不太对劲,以往的他,素以出手毒辣著称,几时在乎过伤人性命。这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不伦不类的话来,鬼才知道他是在想什么。心虽怨愤,但毕竟忌惮对方的武功,只好强忍心中不快道:“既然如此,就请黄贤弟来吧。”
黄少灵一愣之后,忙笑着说道:“井兄别开玩笑,你什么时候听说过,小弟吃过剪径这碗饭?我与罗兄来此,一是帮你望望风。二来,是有另外一桩生意要做。”
“另外一桩生意,什么生意?这倒新鲜了。”
“井兄真就没看出来,我来此的真正目的?其实,今天我和朋友到这,就是专门等候你们昨晚见到的‘步云香车’。”
此言一出,把个井昆二人惊得呆在了当场。过了好一阵之后,井昆才缓过劲来。心里不觉暗暗嘀咕:我说这小子怎么会有这般好心,原来是诱引我们一起来惹那位阎王奶奶。好乖乖,要不是这小子说溜了嘴,大爷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当下,他强忍着心中的惧意及愤恨,淡淡地说道:“黄贤弟,你何苦去招惹那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听哥哥劝,还是少惹麻烦为妙。”
黄少灵淡然一笑道:“井兄好意,小弟心领。人各有志,切莫相强。二位办完事后,如果有兴趣的话,不妨远处一观,只当来看热闹。”
井昆心中暗骂:真拿大爷当成几岁孩子了,这种热闹,能是随便看的吗?无非想把大爷拖下水,陪你小子去做垫背。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用眼四下扫视。突然被一件物件惊得呆在了当场。那物件就是,张掌柜毛驴头上那枚鲜红的蝴蝶扎结。天哪!多玄呀。这几天是不是鬼打墙了,盯了这么多天,竟然一直没有发现“朱雀令主”路九洲的扎花示警。此刻暗暗庆幸黄少灵的那一剑,无形中,为自己免去了一场杀身之祸。不知不觉间,已是一身的冷汗。他现在什么也不想,一心就想赶紧离开眼前这个要命的地方。当下,他强做镇静地说道:“贤弟,话已说透,愚兄也不多劝,你还是好自为之。我二人能力有限,帮不了你,也就不陪两位了,咱们后会有期。”说完,冲崔强一使眼色,二人各自跳上自己的坐骑,拨马就走。
黄少灵见二人惊慌落魄的样子,以为是听到“步云仙子”的原因所至。当下甚是不屑地嘿嘿一笑,就这种胆量,也配在江湖上混?不过见二人吓得连生意都没顾上做,心里反倒生出几分喜悦。不知为什么,他打心里不希望二人的这桩生意做成。因为他太不希望眼前这对父子,受到丝毫的伤害。这会见井昆二人走得已是无影无踪,便转向张掌柜道:“先生,让您受惊了!如果你二人没伤着的话,紧快收拾一下行李,抓紧赶路吧。”
张掌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半天,方才不解地问道:“你说什么?这位壮士,莫非放我们走不成?”
黄少灵心中暗叹:此人虽然品性超凡,可在这乱世之中,自保尚且不能。竟能不畏艰险,来全朋友之义,简直是太难得了。这会见张掌柜神情迷茫地看着自己,忙开言说道:“先生虽然豪情可嘉,但这江湖之上,一步一险,处处暗伏杀机,绝非先生这等儒弱之人得以安行其间。这次虽然是场虚惊,可后面的路还很长,像今天这种事情,恐怕不会太少。所以我劝先生还是及早返程为好,免得枉受其害。”
张掌柜见他说的真诚,知道是为自己着想。加之适才出手相救,心中更是感激。当下不觉叹惜一声之后,便对黄少灵说道:“壮士高义,感激不尽。你所言这些,我岂有不知?出门之前,种种风险已然想到。可一想起死去的朋友,以及他那无助的家小,令我如何得以心安?人活于世,要是处处仅为自己,那他的生命,又有什么价值?试想一下,连我这种男人都无法安存于世,何况那对孤儿寡母?人若将生死看淡,也就没有什么令人可怕。我只求无愧于心,哪里还顾的上其他。但愿此情能够感动上苍,助我完成此愿,以慰亡友在天之灵。”
这番话,虽然语气平平淡淡,可把个黄少灵听了个心潮狂涌,热血沸腾。“君子死知己,提剑出燕京”,这应该是荆轲,聂风这种仗剑天涯的豪士所为。可眼前这个儒弱之人,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为全一个“义”字,竟将生死置之度外。这种豪情及胆识,比那些江湖侠士,恐怕尤有过之而无不及。当下,黄少灵走上两步,恭恭敬敬给张掌柜施了一礼,感慨地说道:“先生义举,足令黄少灵受益平生。凭心而言,若不是身有要务,我甘愿与您共赴西行。可是,咳!但愿苍天开眼,能保先生一路平安。”说完,上前将田福救醒。
顺着风行的方向,隐隐听到银铃的声响。黄少灵意识到,香车很快便会出现。虽然他早有准备,但此刻香车真的来了,他心里竟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见他转向张掌柜道:“先生快走吧,一回恐怕还有更大的麻烦,路上千万保重。”张掌柜也觉出有事将要发生,所以匆匆与二人别过之后,主仆二人便向西急行而去。
黄少灵的双眼,眨都不眨一下,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渐渐临近的香车。为了寻找香车,他不知已然跋涉了多少艰辛之程。没想到,今日总算遇到了。他之所以对香车如此关心,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为了一个,令他此生可以付出一切的人。
熟知黄少灵的人,只要一提他的武功,都认为是他先天聪灵加后天勤奋的结果。可谁能想到,他的真正授业恩师,便是那位名满江湖的“雪剑迷魂”江飞流。一个偶然的机会里,江飞流无意间注意到这个少年。发现此子是个可以造就之才,所以便破例收在门下。在江飞流的精心调教下,黄少灵不出几年,便扬威于江湖之上。所以他对自己这位游踪不定神龙缥缈的恩师,可以说是敬若神明。后来,他无意中听到,师父好像一直是在寻找一个仇家。从那时起,黄少灵便暗暗发誓。不但要替恩师找到仇家,还要用师父传给自己的武功,替他讨回这笔血债。谁知昨天晚上,竟然巧遇见井昆二人。从二人那里,无意中知道了“步云香车”的确切消息。欣喜之余,还是决定先到罗家庄见到罗金鹏再说。三人赶到之后,罗金鹏将一本剑谱交在他的手中。说是前几日,一个奇怪老者托他转交。黄少灵顿时明白了一切,感动之余,心中不觉一痛。
江飞流一生独来独往,黄少灵出师之后,二人很少见面。这次复仇,自知凶多吉少。所以才将自己苦研了毕生的《霜雪寒梅剑谱》,留给自己唯一的弟子黄少灵。
香车渐渐临近,车的豪华气势及那位执鞭的冷艳少女,令二人颇感意外。难得这就是令江湖上闻风丧胆的“步云香车”不成?要不是四个红纱灯笼上的字,还真不敢确定。再看那个驾车的白衣少女,手持长鞭,虽增添几分飒爽英姿,但总给人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此刻,车已及近,少女见二人站在路中间,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不禁喝斥道:“你俩瞎子?没看见有车来了?”边说边驱车,好像丝毫没有停住的意思。
人常说:主多大,奴多大。从这个驭车的少女身上,二人便可看到“步云仙子”的影子。那罗金鹏本来就是粗人,见少女如此蛮横,便戏言而道:“姑娘,就凭你这俊俏模样,干什么不好?来给人赶车,岂不给糟蹋了?干脆跟我走吧,包你吃香喝辣。要风的风,要雨得雨。”可没等他把话说完,一道长影疾掠而过。随着一声清脆的鞭声,左颊已然有些火辣辣的灼痛之感。这还多亏他见机快,一觉不对,向后急退。否则的话,吃亏更大。
少女这才勒住丝缰,待香车停稳之后,看了一眼罗金鹏,冷冷地说道:“不知死活的狂徒,来这讨便宜,胆子不小。”
罗金鹏虽然吃了亏,可嘴仍不闲着,“你这妮子,不知好歹,我替你鸣不平,你倒动手打我。怪不得给人赶车,肯定是没有男人敢要,才会沦为这个下场。”这时,就见少女飞身跃起,长鞭犹如一道闪电般袭来。任罗金鹏怎么躲闪,始终摆脱不了鞭影的笼罩。
黄少灵见状,不觉心中一沉。从这个白衣少女身上,便可想象出那位“步云仙子”的手段。由于平时心高气傲,这会虽见罗金鹏吃亏,却不愿轻易出手。正在这时,却从路边的大树后面,窜出两个手持钢刀的大汉。黄少灵以为恩师到了,可定睛看时,才知不是。所以他仍然站在那里,丝毫没动。
再看那俩大汉,没等接近香车,一条鞭影则从后面袭来。二人闪避之间,已被困在狂风般的鞭影之下。如此一来,罗金鹏才算解脱。连退了几步之后,站在那喘个不停。两个大汉,舞动着手中的钢刀,努力地向少女的近身靠去。一但迫近,长鞭的威力定会大大减弱。二人便寻了个空门,挺身而上。双刀齐出,直奔少女的前心。就见少女长鞭一收,身前顿时化出一层层的黑色鞭影。二人见状,心有不甘。钢刀一挺,硬要险中求胜。可惜他们太过低估对手,被少女借机连施杀招,双双毙命向后摔去。罗金鹏看着躺在地上的两个大汉,胸前血流不止,明显是被刀剑所至。可少女手中,除了长鞭,并无刀剑之物。
通过这一幕,黄少灵更加清楚,恐怕绝没有之前想象的那么简单。少女杀人的招式虽然快,但却没逃过黄少灵的眼睛。少女长鞭的手柄内,暗藏了一支可以跳出的短剑。两个大汉的精力,全都集中在少女的长鞭之上。可二人万万没有想到,小小的鞭柄之中,暗藏着致命的杀招。这会,见少女将目光转向这边,黄少灵连忙迎上两步道:“请姑娘赐教。”右手一翻,剑已在手,凝神注视着对方的举动。
少女一抖长鞭,才说要起步迎上。却听到一个声音说道:“娟妹,主人希望快些。你去照顾那个朋友,我来与这位壮士讨教便是。”香车纱缦一动,走下一个俊俏的黑衣少女。
那个叫娟儿的少女,甚不情愿地说道:“就凭这俩,也值得姐姐动手?”这个黑衣少女,要比娟儿心细得多。她看出黄少灵不同于其他几人,怕娟儿大意吃亏,所以这才下车讨阵。见娟儿多有不快,便哄劝道:“好妹妹,听话!只当让我活动一下手脚,好吗?”娟儿一听,只好赌气向罗金鹏走去。
黑衣少女见娟儿一走,从腰间的描金彩带之中,抽出一只软剑。非常客气地说道:“请壮士赐招。”
“还是姑娘先请!”
随着一声“得罪了!”,少女纵身而至,一招“红霞落日”,直取对手的前心。黄少灵长剑一引,接住了来式,二人顷刻便战在了一起。十招一过,着实令黄少灵吃惊不小。他的“追风剑”,素以招快剑急名传江湖。然而此刻,对方的招式,竟比自己还快。出道以来,这还是头一回遇到如此强劲的对手。面对眼前这个柔弱的少女,真为自己以前的狂妄自大,感到愧颜不已。
作者: 素颜 时间: 2011-12-25 15:13
写得这么好,怎么不准备出书啊?
作者: 淡泊人生 时间: 2011-12-26 13:18
拜读。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1-12-27 09:16
写得这么好,怎么不准备出书啊?
素颜 发表于 2011-12-25 15:13
刚刚机打完成不久,其他的,还未及去想!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1-12-27 09:17
拜读。
淡泊人生 发表于 2011-12-26 13:18
谢谢版主支持!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1-12-27 09:47
就在二人激战之时,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回头看时,就见罗金鹏满脸是血地躺倒在地,一时竟不知是死是活。黄少灵心中一痛,暗骂自己道:黄少灵呀黄少灵,你真是灾星降世。不但从小败尽家财,克死父母,而且还殃及到自己的朋友。你自己狂妄无知,死有余辜,可万万不该连累好友遭此劫难。就在他分神之极,肩及左臂,已被对手的宝剑所伤。虽不太重,可出招明显不如先前。黄少灵见脱身不得,不免把心一横。长剑吞吐,硬出硬入。丝毫不顾自身的要害,暴露在对手的剑下。这种一味地蛮打硬拼,招招竟是欲取同归之势。
黑衣少女见状,不觉双眉一蹙。当下莲步轻移,便不再给对手正面过招。一旁的娟儿,早已按耐不住。长鞭掠过,正卷住黄少灵持剑的右手。奋力一振,便想要夺下他的长剑。黄少灵心境虽乱,见机却快。回转剑锋,来割长鞭。谁想,黑衣少女比他还快,飞身已用软剑架住了他的长剑。一催内力,黄少灵的长剑已然脱手飞出。
就在这时,一条人影闪电般地掠过。寒光闪处,娟儿的长鞭已被斩成数段。那人落身在黄少灵面前,笑嘻嘻地说道:“好一个‘追风剑’,连自己吃饭的家伙都拿不住,‘追风剑’没了剑,岂不只剩下‘追风’了?”那人随手一抛,长剑不偏不倚,正好插入黄少灵背后的剑鞘之中。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四海游神”仲魁。
他们三人还未临近之时,江飞流已认出了黄少灵。虽觉意外,但也猜出其中的原由。暗怨此子不知深浅之余,也庆幸自己没有看错此人。本想上前解围,但又不想让叶天罡二人看出什么,只好忍住了。倒是仲魁眼尖,从黄少灵的招式上,看出其中的关系,这才出手来为黄少灵解围。
江飞流看着眼前这俩少女,心中不觉几分疑惑。难到这就是叶天罡所说的“香车侍卫”不成?如果不是,可除了她们,并不见有其他之人。回头来看叶天罡时,见他神情肃然地注视着香车,丝毫没有任何表情。
黄少灵见恩师出现,试了几试想要上前行礼,最终还是强忍住了。因为江飞流曾严令在先,二人的关系,不得向任何人透露。所以黄少灵只好站在一边,冷眼看着江飞流的举动。
场上,仲魁正与两个少女斗在一起。一条齐眉棍,舞得有如车轮一般,风雨不透。任二女出招凌厉,却丝毫奈何不了仲魁半分。时间一长,二女则明显处在下风。
就在这时,车内传出一个轻柔的声音,“婵儿,娟儿,你们暂且退下。两个姑娘,跟一个脏兮兮的老叫花子搅在一起,简直是有煞风景。”二女闻言,各自虚晃一招,抽身回到车旁。
几人都以为,“步云仙子”要出场了,不觉全都凝神注视着香车。可等了半天,始终没有动静。江飞流再也按捺不住,一个“云鹤冲天”,飞身跃起。空中已将长剑掣出,鹰隼般地直扑香车而去。也就在这时,从路旁的树梢之间,箭一般地飞下一人,正好在空中截住江飞流的去路。江飞流一觉有异,长剑一招“大雾迷空”,直取来人。那人丝毫不以为意,待长剑临近,屈指一弹,长剑已被格开。反手一戳,直取江飞流胸前的“天突”要穴。
江飞流被来人随手一弹,便震得掌中灼热,臂膀发麻。长剑险些脱手,心中不觉大骇。想自己几十年的苦修,足可跻身当世一流剑客行列。可万没想到,此人的随手一击,竟然差点令自己的长剑脱手。可想来人的武功,是何等的高深。这会骤见对手攻到,忙用长剑护住空门。腰间一挺,身子横飞而出,飘然落在那棵大树的下面。再看那人,此刻正站在香车的前面。
这一变故,在场之人,除了叶天罡之外,谁都没能想象的到。只见来人,面目威武,气宇轩昂。两道斜分入鬓的浓眉之下,一双凛凛生威的目光,竟如两把利剑一般,令人不寒而栗。看他年龄,多说不过三十左右。很难想出,如何会有这等惊人的武功。看来,此人便是叶天罡所说的“香车侍卫”。
那人逐一审视了一下在场的几人,淡淡地说道:“好大的来头,想不到一向对立的‘风刀’‘雪剑’,竟能携手出现于此。更还多了一位‘四海游神’仲魁,真可谓是,来者不善呀。”此言一出,几人更是惊诧不已。这无形中,又为这个香车侍卫增添了几分高深莫测之感。
叶天罡对此反差不大,因为他早见识过此人的神通。那是八年之前,在他孤身前往川中的途中,巧遇了那场,至今仍为江湖悬案的惊天大搏杀。正是这位当年尚带几分稚气的香车侍卫,与江湖八大门派的十三位高手,苦苦鏖战了一整天。硬是将所有的对手,尽数诛杀在自己的双掌之下。因“步云香车”名震江湖之后,从未在巴蜀出现,所以人们很难将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叶天罡成了事件的唯一目击者,由于他从不与外人交往,自然也就守住了这个秘密。可他却被那场惊心动魄的恶战,惊得有些神魂游离。那还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惨烈的一幕。尤其是拼到最后,香车侍卫堪堪不支之时。为了不让对手侵犯到香车,他硬是凭着自己坚强的意志及残存之力,强施险招,最终除掉了最后两个敌人。而他自己,却瘫倒在香车前面。后来,一个满脸泪痕的紫杉女童,从车上下来。强与他喂了几口水之后,任他倒在那里缓了好长一段时间,方才能够挣扎着爬起身来,将一脸惊恐的女童扶上香车,这才勉强驱车而去。
叶天罡是待香车去远之后,才从隐身之处出来。由于长时间的隐蔽不动,手脚已然麻木的不听使唤。乍一起身,险些没有跌倒。从那之后,每每想起这段经历,心中仍是余悸未消。后来听到有关“步云仙子”的传说时,便知其中的真情。适才三人刚来到时,他的心始终悬在哪里。直到香车侍卫的突然出现,方才令他踏实了许多。
通过适才的交手,江飞流已然觉出,纵有叶天罡二人相助,也未必能够赢下今天这场争斗。但他心却很坦然,走上几步道:“我见尊驾相貌堂堂,气宇不凡,也像一条汉子。何以肆意枉杀无辜,为祸武林?真可惜了这副大好身手。”
那人看了一眼江飞流,然后淡淡地说道:“江飞流,凭你的见识,不会也做捕风捉影的事吧?我不想多说什么,几位既然冲撞了香车,如果不想把事弄糟的话,最好来向我家主人赔情谢罪,否则的话,你们应该能够猜到后果如何。”
江飞流闻言,不觉放声大笑。“真若如此简单,我江飞流何必遍走大江南北,苦苦来寻‘步云香车’?尊驾恃武为恶,已是天人共愤。任你武功盖世,也难逃天理公道。江飞流纵然血溅黄沙,也要为‘步云香车’扯起这道丧魂之幡。”
那人不觉眉头一皱,“想不到,江居士还有这种胸怀。在下行走江湖以来,杀人的确不少。可那多是些妄狂之徒,强梁之辈,岂有滥杀之说?在这点上,我恐怕要比你江飞流自负的多。”
江飞流则道:“以尊驾这种身份,总不会连自己做过的事情都不敢承认吧?那我提醒你一下,江洪波兄弟二人,难道也是自寻死路的狂妄之徒?即便有何冲撞之处,但罪不至死,这难道就是尊驾的自负之处吗?”
一旁的仲魁接言道:“如果你因杀人太多,记不起的话,我再说件发生不久的事。去年八月间,泉州城外的梅岭之下,仲怀远兄弟三人之事,阁下不会也忘记吧?”
那人哼了一声之后,转向叶天罡道:“叶居士,你不想提醒我些什么?”叶天罡则冷冷说道:“我只想提醒尊驾,叶天罡来此,恐怕不仅仅是来看热闹。”就见香车侍卫淡淡地说道:“先不管你们为何来此,几位既然冲撞了香车主人,如果不赔罪的话,在下只有得罪了。为了让几位心安,我不妨再多说两句。在下杀人虽多,但其背景底细,还是比较清楚的。在我印象之中,根本没有你们提到之人。说的明白一些,也就是你们是寻错了仇家。我这样说,几位不会认为我是胆怯吧?”
江飞流怒言而道:“你当我是几岁的孩子?还是让我的宝剑,来分辨一下真伪吧。”说完纵身而起,长剑直指对方的胸前要害。那人待剑及近,让过剑锋,欺身而进。一招“云中孤雁”,右掌当胸拍去。江飞流见来势太猛,忙闪身避开,顺势一招“踏雪寻梅”,挥剑拦腰斩去。对方看准来势,双掌一合,竟要硬夹长剑,迫得江飞流只好收招变式。几个回合下来,江飞流硬是被对手逼的,连一套完整的招式都没能使全。
仲魁知道,单凭江飞流一人,很难与之相抗。一但江飞流有失,恐怕几人再无机会。所以,一挺短棍,加入战团。不想,二人联手斗了十几回合,不但没有占到半点上风,反被对方逼得连连退避。二人这才真正意识到,对手强大到何等地步。叶天罡见再不出招,恐怕很快便会生出事端。伸手掣出宝刀,高叫一声,“好刺激的场面,让我也来耍耍。”话到人到。
那人一句,“来得好!”,顺势一引仲魁的短棍,架住了叶天罡的钢刀。飘身一纵,已欺身来在江飞流的面前。左手一探,引开了长剑。右手一招“归心似箭”,直取江飞流的前胸。江飞流见来势刚猛,不敢力敌,连忙向后退去。叶天罡及仲魁,则从两侧攻到。就这样,四个人杀得难解难分。
三人联手一处,十几招一过,慢慢默契起来,从而使得威力大增。叶天罡刀卷狂风,雪片般地铺天盖压下。将自己的“飓风刀法”,发挥的淋漓尽致。自信有江、仲二人相助,应该是稳操胜券。叶天罡虽然没高估自己,可他却没有足够地摸清自己的对手。尽管三人的攻势如潮,但在这位香车侍卫面前,却没能占到一丝的上风。时间一长,形势也慢慢地发生了倾斜。
这场鏖战,苦苦争斗了近一个时辰。江飞流及仲魁二人,明显有些气力不支。不但出招有些迟钝,而且彼此配合也频频出现失误。不是叶天罡及时插上,二人几次都险些被对手所伤。直到这时,江飞流才彻底明白。此次不但复仇无望,恐怕真会连累叶天罡一起遭殃。早知这样,说什么也不能做这种害人误己的事情。他心念一灰,出手便缓。被对方借机贴近,用二指夹住了江飞流的长剑,右手顺势当胸拍去。
江飞流用力回抽,长剑竟似粘在对方手上,纹丝不动。突见杀招临近,无奈之下,只得弃掉相伴一生的长剑,纵身向后退去。
叶天罡二人杀到时,已然有些迟了。对手二指夹起长剑,架开了叶天罡的钢刀。右手疾出,又来硬擒仲魁的短棍。仲魁矮身向下,旋身带棍,直取对手的下盘。正是家传绝技“游龙棍”,也就是人们后来提到的“地躺棍”。
香车侍卫眼中显出一丝轻蔑之色,提气飘纵于棍影之中。而他对叶天罡及江飞流的攻势,竟丝毫不受所阻。尽管如此,他这样多处分神,总有几分别扭。由于江飞流手中无剑,叶天罡的招式,多有蛮横硬拼之势。加之下盘的仲魁,翻滚纵腾,运棍如风,招招皆是险中求胜之术。当下,他决定暂时摆脱仲魁,先制住叶天罡二人。所以身形一纵,左手长剑荡开叶天罡的弯刀,飞起右腿,踢向江飞流。却没想到,仲魁竟然如影而至,短棍直戳对手后心。好个香车侍卫,背后竟如有眼一般,右手疾出,一把擒住棍梢。为了防止叶天罡跟进,左手一甩,长剑闪电般地飞向叶天罡。
叶天罡急于躲避,没成想,脚下突然一滑,便踉跄着向后倒去。眼见失去重心的叶天罡,就要被飞来的长剑穿心而过。江飞流见状,想也没想,合身扑上。硬是用自己的身子,将叶天罡撞了出去。可他却躲闪不及,右臂被飞来的长剑,齐齐地斩落于地。
黄少灵惊得面无血色,紧跑几步,冲上前去。一把从地上抢过那条断臂,失魂落魄地往江飞流伤口上安。悲愤的泪水,急涌而下。江飞流被他的举动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微微叹了一声说道:“又不是泥捏的,如何还能安得上去?”
叶天罡见状,竟如疯魔一般,起身来在江飞流身前,一把将黄少灵推开。出指如风,封住了伤口附近的几处穴位,暂时替他止住了流血。然后用那握刀的右手,颤抖不定地指着江飞流黯然地说道:“你这江老怪,谁让你来多事?你!你!你这是何苦?”由于心悲至极,竟然哽咽住了。这也难怪,不说二人之间那种非同寻常的特殊感情。单就一个剑客,如果失去了持剑的右手,那将意味着,比失去他的生命还要残酷。
江飞流如何不知叶天罡的心境,为了不让他去多想,便故作平静地说道:“事到如今,多说无益。不是老夫贪好虚名,不肯落个失信之名,也不会连累你遭此一劫。我俩争了二十多年,你始终对我怨恨不减。今又无端被我所累,我怎能让你死在我的前面?那样的话,你去做鬼,恐怕也只能是个冤屈鬼而已。”说到这,明显有些气力不支。
场上的打斗,早已停止。这边二人一停手,仲魁一人,如何能敌住香车侍卫?况且棍梢又被对方擒住。所以没出几招,便被香车侍卫打得口吐鲜血之后,瘫躺倒在地上。
叶天罡看了看几人,不觉心中一惨。他倒不是后悔自己无端卷入这场风波,而是在想江飞流报仇不成,反为自己丢了一条右臂。所以他长叹一声说道:“我叶天罡一生无受惠于人之处,没想到,临死之前,却欠下江老怪一宗人情。今日你我共赴黄泉,二十年的恩怨,也随之灰飞烟灭。‘雪剑迷魂’既无持剑之手,‘风刀怪客’留手何用?”说着,一抛宝刀,右臂迎着刀刃急挥而去。
江飞流见状,心中一急。想要阻止,奈何力不从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就在这时,突然飞来一条短棍,将钢刀击落。尽管如此,但叶天罡的右臂之上,也已然被刀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水迸流而出,片刻间,已将半边衣襟湿透。
谁也没有想到,出手之人,竟是那位香车侍卫。众人不解之余,叶天罡更是怒目而道:“尊驾这是何意?不会是想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吧?”
香车侍卫淡然说道:“叶天罡,你这只手,恐怕留着还有点用。大丈夫恩怨分明,江飞流为你失去右手,也就是失去了复仇的本钱。你不觉得,自己有义务替他做些什么?”
“这么说,尊驾是想让我再与你玩上几个回合?”
香车侍卫冷冷一笑道:“叶天罡,你应该是个明白人。我现在要杀你等,可说是易如反掌。但我只想告诉你,我没杀过那些人,也不想去替别人来背黑锅。此番惩戒你等,乃是冲撞香车主人之故。今天之事,且先到此。如果几位还认定我是凶手,不妨尽管找我便是,在下随时奉陪。”
几人听完这些话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谁听说过,劫杀香车之人,还能活着回去。难道江湖上的传闻,竟如此不着边际?难道自己的怀疑,真的被人误导?香车在众人的疑虑中,重新开始启动。那位香车侍卫的身影,也在众人那疑惑的目光之中,随着香车,渐渐越来越远。
作者: 淡泊人生 时间: 2011-12-27 14:48
继续拜读!楼主辛苦了!
作者: 简单故事 时间: 2011-12-29 13:05
继续期待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1-12-29 14:12
谢谢两位文友的支持!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1-12-29 1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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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接天洪流君莫叹
花明柳暗待有缘
湘江的洪峰,已持续了七八天之久,仍没有减弱的势头。滚滚的激流,犹如脱缰野马一般,日夜奔流不息地汹涌而下。不但使得江上的万点白帆踪迹皆无,更阻断了来往客商的通行要路。
株州古渡旁,人们焦急的等待着,希望洪水能够早日退去。张掌柜咳声不绝地望着江流,简直是心急如焚。他已经在此被阻止了四五天的光景,这段时间里,他简直是度日如年。
自从那次虚惊之后,路上竟然再也没有出现过异常。张掌柜只当神灵暗助,感念之余,更加紧了行进的速度。才说顺风顺水了几日,不想又被洪峰阻住了去路。
在渡口徘徊了一阵之后,张掌柜叹然地走下长堤,来在了那家由父女二人经营的小茶坊。要了壶清茶坐下后,暗中盘算着,怎样才能把耽搁的进程抢回来。正在他沉思之际,突然被一声碎裂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看时,见是邻桌的一个大汉,无意将一只磁盘碰落在地上。令人没想到的是,那人突然邪火上冲。抓起桌上的茶壶茶碗,狠命地向地上摔去。边摔边吼道:“我让你掉!老子今天让你掉个痛快!”一时间,茶水及碎瓷片,溅得到处都是。吓得很多客人,纷纷离座而去。
大汉见状,也觉无趣,起身往外就走。茶坊老者则笑着迎上道:“这位客官,小店本小利微,望能体谅。那只无意打破的盘子,就不做数了。至于您摔得那些,就请客官随便赏个本钱吧。”
谁想,那大汉却横横地说道:“别说这么好听,你直接说赔不就行了。”
老者的女儿,见此人如此无礼,忍不住走上前去说道:“赔,难得不应该吗?你故意摔坏我们的东西,搅了我们的生意,我们都没怪你。只是赔偿摔坏的东西,还要怎样?”
“如果我不赔,你能把我怎样?”
大汉的无赖之举,着实激怒了老者的女儿。才说要去与他争论,不想却被老者拦住了。老者强自将女儿支走之后,和颜悦色地说道:“客官莫与孩子一般见识,按说这些东西,也不值多少钱。你就是不赔,小店也能承受。不过,要是每个客人都这样的话,恐怕这事就不好说了。客官不妨换换角度想想,望能体谅。”老者的豁达,令在场的人们,无不信服。所以,有人便三三两两地指责起大汉来。
如此一来,那人有些挂不住了。索性硬起脸皮,耍起刁蛮地说道:“事情既然到这,那我也说一句,钱,今天没有,命,倒有一条。”这几句话,可把众人激怒了。你一言,我一语地围了上来。
那人见惹起了众怒,心里也不免有点发虚。但他知道已无回旋的余地,只好继续强硬下去。见他右脚一抬,踩在一只凳子上面。然后冲着众人高声喝道:“大爷与老头的事,用你们多嘴?老子没钱给他,自有别的东西赔他。”说着,右手抽出一柄雪亮的短刀,照准自己的右腿,狠命地扎去。鲜红的血水,顿时迸流而出。这一手,还真灵,人们顿时鸦雀无声。很多不愿来生是非的人,则纷纷选择转身离去。
张掌柜看到这里,忍不住上前说道:“这位壮士,一点小事,何苦如此?老丈知情明理,宽襟仁厚。你不该将他的仁慈,视为软弱可欺。出外之人,更应该懂得,与人方便,便是自己方便。凡事应该换位来看,切不可偏狭固执,把事做绝。区区几钱茶饭之资,便了自残躯体。我看非但没有丈夫之气,反而多现恶痞之风。”
没想到,那人不等张掌柜把话说完,飞起插着短刀的右腿,狠命地向张掌柜踢了过来。张掌柜全无防备,眼见就要被这一脚踢中。就在这时,一只黑瘦枯干的手,一下将大汉的右脚接住。往回一带,硬是将大汉的右脚压回木凳之上。众人一看,竟是茶坊老者,不觉心中暗暗称奇。老者仍是笑容不减地撤回手道:“客官太没涵养,这位先生的话,听不听在你,何来动粗?更何况,你这是条‘伤腿’。别再伤人不成,反倒废在株州了。”
那人已然觉出老者不善,但仍不甘心这般灰溜溜地收场。见他一掌拍在短刀的刀柄之上,将留在外面的刀刃,尽数钉入了肉中。然后冲着老者说道:“听你之言,真想把大爷的腿给废在这里。那好!我就成全于你。”
张掌柜虽然对此人的行径不齿,但终归不忍见他自残下去。忙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放道:“一件小事,何苦闹到这种地步?此间的用度及损失,全由我来付清,你还是早点疗伤去吧。”
那人不但不领情,反而出言不逊道:“少管老子的事,大爷用不着你来可怜,还是趁早滚远点好。”张掌柜没想到,此人会如此无礼。一时间楞在那里,不知如何做才好。
老者温言而道:“看得出来,先生是位挚诚君子。不过您要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对人对事,一定要分人别类。若一味宅心仁厚,反会自误。先生不会忘记中山狼的故事吧?”说完,又转向大汉道:“都怪我一味姑息,才令人有机可乘。看来我不换种方式,这个台,你还真不好下。”说着,左手疾出,已将大汉腿上的短刀擒住,反手掷在地上。
众人举目看时,不觉全都一愣。地上的那柄短刀,此刻刃长不过寸许。老者嘲讽地说道:“这么重的伤,还是让我先替你把血止住吧。”说完,出指如飞,便将大汉腿上的几处穴位封死。一时间,大汉就觉着浑身上下,涨麻酸痛,就如万虫齐噬的一般。那种滋味,简直比死还难受。仅片刻之间,那人已是大汗淋漓。
大汉的苦苦硬撑,倒令老者颇感意外。以往不知曾有多少凶顽之徒,一但中了自己的“蛊惑万劫手”,都不免跪地求饶。今天这个大汉,竟能忍痛不甘求肯,看来还算有点血性。念此,老者挥手解了大汉受制的穴道。
大汉一得解脱,油然一种重回人间的感觉。他知道这是老者手下留情,否则的话,自己不免还要大吃苦头。见他收回右腿,不及擦拭脸上的汗水,便冲老者躬身一礼道:“在下有眼无珠,冒犯了前辈,罪过之极。深感前辈大人大量,这份恩情,在下定当永世不忘。 ”
老者淡然一笑道:“以壮士的坦荡,也不失为一条汉子。江湖风险,多处于无形。时刻保持清醒头脑,才能趋吉避险,还望壮士好自为之。”
“前辈教诲,在下定会铭记于心。愧对处,还望多多见谅。这里先行告辞,你我后会有期。”说完,大汉转身而去。脚刚跨出门槛,挥手一道金光,直奔老者而去。
众人见此人才得解脱,便出手暗算老者,不觉暗骂此人卑鄙。老者却浑似然未觉,尽管有人出言提醒,他仍站在那里没动。就见那道金光,正好落在老者身前的那只凳子上面。大家定睛看时,见是一只赤金元宝,这才恍然大悟。
一场风波过去,人们慢慢散开。张掌柜刚要转身离去,却被老者叫住。老者就适才发生之事,特地向张掌柜表示感谢。张掌柜谦让了一番之后,二人便攀谈起来。一来二去,两人谈得甚是投緣。通过攀谈得知,老者姓左,泉州人氏。膝下只有一女,名为红姑。三年前,父女来株州投亲不遇,只好开了这家茶坊维持生计。当左翁了解到张掌柜的情况时,着实令他眼前一亮。他如何也看不出,这位外表文弱的先生,竟然有如此超凡的义举,着实令人起敬。
二人言来语去,张掌柜急躁的情绪也慢慢突显出来。见他说到动情之处,不禁叹然而道:“我主仆二人,千里奔波,才说有这几日顺风之程,不想却被汹涌的江流所阻。我真想不通,老天成全歹人为恶,总是慷慨之极。一但轮到有良知的善举,却是百般做梗。难道上苍,真的讨厌人世间的这份挚诚?”
老者对张掌柜敬重之余,也深为所感。但面对这滔滔的洪水,自己想帮,却也无能为力。突然,他脑中闪过一人。暗想兴许此人,能助这位先生一臂之力。念此,便开言说道:“此次洪峰之猛,为历年少有。恐怕再有十天半月,也难以退去。先生真若等待不了,小老儿倒有一个法子可以试试,但未必就能成功。”
张掌柜精神为之一振,不待左翁把话说完,便急不可待地说道;“只要有办法就好,成败暂且不论,总比在此苦等为好。”
左翁这才说道:“既是这样,那我就说了。城北十里,有座小镇,名为星芦镇。我有个旧友,就在这个镇上。此人水性之佳,应该是天下无人能及。既能出没于洪波巨浪之中,也能像浮萍逐水一般。所以江湖人送一号,称其‘水魂浪子’。只是此人性格孤傲,从不与外人交往。我怕纵有小老儿的书信,也难保他一定便会应承。到那时,恐怕枉令先生虚喜一场,反让小老儿多生愧疚。”
张掌柜微微一笑道:“大凡隐士,心性高傲乃是共性,自然看不惯尘世的喧嚣。只要我晓明因由,念在我这番良苦用心及艰辛的份上。相信这位高人,不会袖手的。”说到这里,左翁便当场修书一封,交给了张掌柜。拿到书信之后,张掌柜更是片刻不停地急急告辞而去。
星芦镇虽小,但其临江近水,景色却很清幽。主仆二人按照左翁描述的路线,很快便来在了镇子的最北边。一等找到那几间简陋的竹舍,却已然出镇已有很远。这是一处绿荫环抱的江渚,水浪虽然不小,但比之江上的洪峰,显得平静多了。
二人下了坐骑,将驴拴好之后,来在小院门前。连喊了几声,始终无人应答。张掌柜便让田福先去镇上买点吃的东西,自己则留在门前守候。田福走后不久,一个渔夫模样之人,便向这里走来。见那人裤脚高高挽起,左手鱼篓,右手持桨,像是刚从船上下来。张掌柜眼前一亮,连忙迎上说道:“您就是‘水魂先生’吧?江东张贸源,蒙您故友引荐,在此恭候先生多时。”张掌柜在与左翁叙谈时,只知此间主人名为“水魂浪子”。他觉得浪子两字不雅,所以才冒出个“水魂先生”来。
来人先是一愣,随即便问了句“有什么事吗?”。
对方的不置可否,使张掌柜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所以便从怀里取出左翁的书信,递了过去道:“此是左翁捎与先生的书信,待先生看过之后,你我再来详谈。”
那人略一犹豫,便放下手里的东西。接过信,才说要拆开看时,突然从旁边的树后窜出一个人来。二话不说,伸手便去抢信。那渔人见机甚快,将信往身后一藏,顺势跳在一边。
张掌柜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定睛看时,见来人黝黑健壮,一脸的胡须。再加上粗眉豹眼,活脱脱地一个张飞在世。来人一把没有抢到书信,便冲着渔人怒目而道:“把信给我!”
渔人将书信在手里掂了掂道:“要信不难,只要你答应去黑龙潭,帮我拿到该拿的东西。不但信可以给你,那些东西仍然有你一半。”
大汉也不答言,冲身而上,便要硬抢。不想,却被张掌柜怒言斥道:“你这人好生无礼,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强抢他人之物,还有王法没有?”
大汉先是一愣,随即便将挡在身前的张掌柜,拨了个趔趄。然后冲了上去,与渔人打在了一起。二人斗了十余回合,渔人便渐渐不支。张掌柜虽见情形危急,却又无能为力,只得高声喊了起来“来人啊!强盗打劫了!”可喊了半天,一个人影也没出现。
此时,大汉看准对手的一个失误,一把将渔人持信的右手擒住。顺势一扣,信已脱手。渔人慌乱之余,用脚勾起了自己的鱼篓。左手一抄,抓在手里,劈头砸向大汉。大汉想也没想,挥拳击去。渔人看准来势,手上一偏,大汉的拳头,顺着篓口打了进去。
大汉拳还没等收回,就觉手臂一紧,微微有种刺痛的感觉。忙将套在手臂上的鱼篓甩掉,见自己的手臂上,正盘着一条黑白相间的毒蛇。当下只好放开渔人,回手扣住蛇的七寸,硬生生地扯了下来,很很地向路旁一块大石摔去。
正在张掌柜为这一突变感到暗暗欣喜时,却见那渔人冷笑着冲大汉说道:“告诉你,现在最好还是少动为妙。你此刻中的,可是百花五步蛇的剧毒。还是那句,只要你答应与我合作,不但马上给你解药,而且所得之利仍然你我均分。如果还是执迷不悟的话,用不了多长时间,你这‘水魂浪子’,恐怕就要变成‘冤魂浪子’了。”
张掌柜闻听此言,脑中不觉“嗡”地一声。愣了良久,方才回过神来。他一直以为,素来清高自傲的“水魂浪子”,应该是个面貌清癯,行事呆板的书生模样。却不知,竟是面前这个脾气火爆,貌似张飞的黑脸大汉。不是渔人点破,自己恐怕仍就蒙在鼓里。
“水魂浪子”紧紧掐住自己右臂的上端,尽量不使毒液扩散太快。即便如此,他的整个右臂已然全无知觉。见他圆睁二目,冲着渔人恨恨地说道:“我没想到你‘水鬼汪’,竟能卑鄙到这种地步。暗箭伤人,也符合你这种小人行事的伎俩。不过你盘算错了,老子宁可去死,也绝不与你这种龌龊之人为伍。”说到这,明显地有些不支。晃了几晃之后,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张掌柜见状,连忙挡住他的前面,怒视着那个叫“水鬼汪”的,大声斥道:“你这人好生无礼,平白冒领别人的书信不说,这会又用毒虫害人,难道你就不怕王法吗?你马上与他解毒,不然的话,我到官府告你个劫财害命不可。”
渔人脸色阴沉地说道:“自己蠢不说,还赖别人冒领。告我?嘿嘿,你以为那狗屁王法在哪都能管用?在这里,老子就是王法。你还是趁着大爷心情好时,早点滚蛋。不然的话,我非把你们丢到江里喂王八不可。”
张掌柜虽知此人心狠手辣,可一见“水魂浪子”现在这种状况,如何能够弃他而去。所以,他不但没为所动,反而怒目注视着那人。他见“水鬼汪”正一步步地向这里走来,便更坚定了的信念。当下,他把心一横,合身扑了上去,一头顶在对方的怀里。
其实“水鬼汪”真正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水魂浪子”身上。万万没有想到,张掌柜会来这么一手。一个没注意,便被踉踉跄跄地撞了出去。正好倒在“水魂浪子”的附近。还没等他爬起身来,就见僵挺多时的“水魂浪子”突然跃身而起。左手疾出,已然封住了他胸前的“天突”“旋机”诸穴。
作者: 沈盼盼 时间: 2011-12-30 14:39
元旦快乐
作者: 素颜 时间: 2011-12-30 21:56
天天快乐。辛苦哦~~
作者: 淡泊人生 时间: 2011-12-31 07:37
阅读中,欣赏!
顺祝元旦快乐!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1-12-31 15:00
谢谢三位版主!也祝你们元旦快乐!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1-12-31 17:58
原来,“水魂浪子”中毒之后,怕自己如果强行夺取解药的话,不但会加快毒液扩散,更会惊走“水鬼汪”。如果那样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他便假装不支倒地,打算诱对方近前,好寻机制服“水鬼汪”,确保拿到解药。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张掌柜却在此时,拼命阻住了“水鬼汪”。虽然他为张掌柜有此豪气而心生感激,但他最耽心的,还是时间一长,自己真会被蛇毒所害。此刻,说不能说,急又是干着急,也只好去听天由命了。还好,没想到张掌柜竟误打误撞地给他制造了这个机会。可是,一等他制住“水鬼汪”,身子也已经瘫软地倒在地上。
张掌柜奋力将他拖在一棵大树旁边,好让他依靠树干坐起身来。替他卷起右臂一看,不觉心里一惊。就见他的整个臂膀,此刻已然变成一条紫色的大南瓜。被蛇咬的地方,正不停地往外渗着黑水。
“水魂浪子”见他惊得不知所措,不觉淡然一笑。他用那已然十分微弱的声音说道:“去那人身上,把解药找到。”
张掌柜这才醒过劲来,连忙走了过去,从那人的身上,搜出了两个瓷瓶。药虽找到,可不知如何用法。正在这时,田褔刚好从镇上回来。一见眼前这种情景,不觉先是一愣。当他从张掌柜手里接过那两个瓷瓶时,基本明白了个大概。见他逐个打开用鼻子闻过之后,这才对张掌柜说道:“蓝瓶是外敷的,白色里面是口服的。”
张掌柜不甚放心地问道:“福儿,不会搞错吧?”
田褔一笑说道:“放心吧老爷,我舅父以前在明州开过‘神农堂’,那里主要以经营蛇药为主。小的时候,经常长在他那。也不时帮他研料配药,所以不会错的。”
张掌柜没想到田褔还有这种本事,从田褔手中接过那两瓶药,走在“水魂浪子”的跟前。弯腰就要把蓝瓶的药粉往他的伤口上敷。不想,却被田褔给拦住了。
田褔重新将药瓶取在手中,这才对张掌柜说道:“这个人所中的毒,我看远要比一般蛇毒厉害。如果不能将他的毒血排出,单凭蛇药,是很难将毒化解的。老爷,你去屋里打盆清水来,剩下的事,让我来做吧。”
张掌柜见田褔说的甚是在理,所以也就放下心来。当他将清水打来之后,见田褔已用自己的裤带,把那人的臂膀固定住了。他撩起水来,清洗着手里的一把小刀。然后用刀挑开被蛇咬过的伤口,凑过嘴去,就要去吸。没曾想,却被“水魂浪子”猛地推了一把。“不知轻重的娃娃,你不要命了?”
由于田褔根本没有丝毫准备,所以被推了个仰面朝天。气得他爬起身子,冲着“水魂浪子”恶狠狠地嚷道:“你真是狗咬吕洞宾,我好心为你疗伤,你竟然这样对我。哼!我看你这种人,还是死了最好。”说完,使劲地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张掌柜心里明白,别看此人已然伤到这种危险程度,但他却不愿用个孩子来为自己冒此奇险。不是心胸坦荡之士,如此会有这等异于常人的举动。他来在田褔面前,用手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福儿,先生这是为了你好。他是怕你年龄太小,蛇毒又强,救人不成,反被其害。”说完,走到那人的身边。用双手将那人的右臂定在自己的腿上,低头就吸。
“水魂浪子”心中不觉一暖,暗赞主仆二人的心性不凡。不过,他深知百花五步蛇的毒性太强,说什么也不让别人替他冒险。所以,他一边努力晃动着右臂,一边虚弱地说道:“你把药给我敷上便是,没有必要这么复杂。”
田褔一见主人去吸,顿时急了。一边来抢大汉那条臂膀,一边急切地说道:“老爷,你可不行,你根本不懂这里面的事,还是让我来吧。”
张掌柜正因吸不到伤口而心焦,见田褔来抢,顿时脸色一沉道:“福儿,听话,不然我真的生气了。你帮我把先生的臂膀扶住就行,余下的,你就别管了。”
田褔深知主人的性格,不敢再去执拗。但他心中着急,又全无办法可施。只好走到那人身边,抓起那条右臂,没好气地使劲把它挤在树干之上。
才吸了一口,张掌柜便被那股刺鼻的腥臭,熏得头昏脑胀。当他将嘴里的毒血吐在地上时,只觉得胃液上翻,竟连吃过的早饭也呕吐出来。顿时,眼泪鼻涕随之而下。他连忙掏出手帕,将脸擦拭干净之后,深深地吸了口气,低头再次吸了起来。田褔看着不忍,可又没有办法,索性将头扭到一边。
此刻那位“水魂浪子”,不禁为之心中狂动。若不是亲眼得见,他如何也不敢相信,在这个世上,还能有这种肯为他人牺牲自己之人。他一生大多时间隐于世外,就是为了远离充斥人性丑恶的世俗。在他眼中,人们生在眼下这种道德沦丧的环境之中,能够确保自己的本性不去迷失,已然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竟没想到,还会有张掌柜这种能为他人舍身之人。由此看来,这位貌似文弱的陌生人,绝不是等闲之辈。想着想着,两只眼睛于不知不觉间,已然有些视物模糊。
张掌柜一气吸出十几口毒血,已然是满头大汗。微做停顿之后,便继续吸了起来。直到吐出的血色变成鲜红,他才停了下来。兴奋不已地冲着田褔一笑,说了句“福儿,我看差不多了。”话没说完,身子便向后倒去。
田褔忙上前将张掌柜扶起,从白色瓷瓶中倒出两粒丸药,令主人服下。安顿好张掌柜,他又来在“水魂浪子”身边。先将丸药与他服下,又把药粉敷在伤口之处。随手摘了一片竹叶,盖着药粉上面。接着从自己内衣下襟,扯下一条布带,一层层地与他包扎停当,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蛇毒虽然厉害,不过,蛇药功效甚灵,没多久功夫,“水魂浪子”便感觉到四肢可以伸展。他盘膝坐起,将内息调整了一阵之后,慢慢站起身来。全不理会张掌柜二人,直奔躺在地上的“水鬼汪”而去。
“水鬼汪”虽然手脚无法动了,思路却清晰依然。见大汉向自己走来,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他用近乎求肯语调,声音发颤地说道:“五哥,小弟该死,小弟不是人。您大人大量,饶过我这回吧。”
那人却冷冷地说道:“现在求饶,是不是有点晚了?起初我仍念当年那点旧情,不想与你过多计较。我有意避开你,正是出于这一点。可惜你却错误地认为,我是怕了你,以至三番两次来此生事。今天又以这样歹毒的手段来对付我,既然是自寻死路,那你就怨不得别人了。”说完,双掌凝力,正待下劈。猛然觉着,好像有人在扯自己的衣襟。回头看时,见竟是那位替自己吸毒血的客人。不觉一愣,白了对方一眼问道:“你这是何意?”
张掌柜自觉冒昧地说道:“水魂先生切莫动气,您不妨先听我一言,然后再做决断也还不迟。我觉此人虽然行径卑劣,令人可恨。但毕竟没有造成什么后果,此人又有悔过之意。我看不如得过且过,饶他这次。更何况,你们好像还是旧相识。”
“水魂浪子”哼了一声之后,板下面孔,冷冷地说道:“你这会在我面前,是不是以我的救命恩人来自居?这样的话,你可大错特错了,因为在下素来以冷血无情著称。就算你们救过我,也别想指望我来报偿。我要做的事,更别来干预。否则的话,我可不在乎别人说我恩将仇报。”
张掌柜被他这顿抢白,顿时僵在了当场,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一旁的田褔,早已按捺不住,抢上前去就要与那人辩驳,却被张掌柜给强行止住了。对于“水魂浪子”的孤僻性格,张掌柜还是有心理准备的。通过适才执意拒绝别人冒险为他救治来看,在他那冷冷地外表后面,有着热血男儿共有的豪情。要知道,人是自私的,在自己生命垂危之际,找个替死鬼都不及,谁还会拒绝这送上门来的坚持。仅此一点来看,左翁对此人的评价,绝对不虚。
张掌柜用两声干咳,缓了缓尴尬的情绪。然后语音平静地说道:“水魂先生不要误会,济困扶危,人之本性。张茂源再无见识,也不敢如此来想。人常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此人既有悔过之意,何不就此给他一个机会。我与此人,素未谋面,为他求情,无任何私欲。先生是位高人,我想不难理解此事。”
“你这份慈悲,也该用对地方。让这种卑鄙奸险的小人活在世上,只能是多害良善之人。真到那时,你的求情,岂不是有纵然之嫌?”
张掌柜先是一沉,随后叹然说道:“世间万物,无非一秋一世光阴。此人今日害人不成反被其害,能侥幸逃得性命,岂有不翻然悔过之理。若仍一意孤行,继续为恶,那也只有自取灭亡。岂不知,天做孽,尚可存。人做孽,不可活。”
那人微一沉吟,随即二目一瞪,高声说了句“此恶不除,好人安有宁日?”双手用力,便把“水鬼汪”举过头顶,顺势一抛,已将“水鬼汪”摔在三丈开外的荆棘丛中。没想到,那人身一着地,四肢便能活动。也顾不上身上的刺痛,起身冲着“水魂浪子”说了句“多谢五哥手下留情,咱们后会有期。”然后,便十分狼狈地快步离去。
张掌柜的那些话,确实对“水魂浪子”触动不小。不过,他对这俩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一直还是很谨慎的。其实在主仆二人叩门时,他正在竹舍休息。置之不理,这是他一贯的待客之道。可是后来“水鬼汪”的出现,却让他留起了心。当张掌柜误将书信交给“水鬼汪”时,他再也坐不住了。因为他不知道书信是何人所书,内容有没有与自己相关的隐秘,所以这才无奈地现身而出。这会,他见张掌柜把那封捡起的书信,重递了过来,便一把夺过,边看边皱眉。一等把信看完,不禁脱口骂道:“我说今天怎么这般晦气,原来是那个恨我不死的左老鬼使得阴招。”他又转向张掌柜道:“我看你这个人,呆是呆点,可也不会傻到这种地步吧?竟能上老鬼这当。你也不看看,眼下洪水正凶,鹅毛都浮不起来,更别说渡船了。听我说,你二位还是先回株洲,等洪水退去,再赶路也还不迟。”
对此人一口回绝,张掌柜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去怎样表述。他认定此人定有过江之策,不然的话,左翁绝不会让他白来这里。所以,他不禁长叹一声道:“知道先生是位世外清修之人,但凡有路,我二人也不敢来此搅扰先生的清净。”当下,他便将这里的种种因由,以及一路之上所遇到的艰辛,与此人简略地述说了一遍。说到黯然动情之处,几次被夺眶而出的泪水,将叙述中断。
“水魂浪子”一直静静在听,脸上虽然冷峻如故,但心中却是汹涌狂动。他已然觉出,自己面前这人,绝对是位世间难得的贤德君子。就他这番作为,古贤之中,也未必能有几人可为。怪不得,连一向不结人缘的左老鬼,也自甘为他修书引荐。直到这时,他再也装不下去,嘉许地冲着张掌柜点了点头。深有感慨地说道:“先生此情,足以感动天地。话既到此,那我也就实话实说。如若别事令我相助,我绝对敢说万死不辞。单这渡江之事,却万万不可。先生不妨想想,眼下洪水正猛,可说是奇险无比。若贸然求渡,纵能侥幸,无疑也是九死一生。二位对我本就有恩,我绝不能用这种方式,来报答两位对我的救护之情吧?”
张掌柜闻言,庆幸自己并没看错。此人孤傲的外表后面,更不乏热血豪情。之所以不肯答应助自己过江,主要是顾及主仆二人安危。所以他恳切地说道:“先生替我二人着想,我岂有不知。但先生想没想过,像我这样的迂腐之人,行走在这乱世之间,何尝不是一步一险。今洪水之患是在明处,避有可能。但那些隐在暗处的江湖凶险,难道只能令我退而不前吗?咳!绝不可能。张茂源既然撇家舍业出来,早已将生死看淡。哪怕是一步一灾,一步一险,我也绝无退缩之理。还望先生能够体谅这些,助我一臂之力,我将永世感念先生的大德。”
那人听完这番话后,周身的热流,比那汹涌的江水还要躁动。由心底生出一句:这才是真正的奇男子、大丈夫!有缘得此一遇,足慰平生。能为此人效命,何尝不是一件引以为豪的快事。不过,眼下过江,风险太大。所以,他无限感慨地说道:“先生云天高义,可说是旷古难寻。能为先生尽力,原是求之不得。不过,水火无情,如若置身于惊涛巨浪之间,它不会给你一丝侥幸。说真的,论起泅水搏浪之技,洪水再猛,还伤我不得。可是,在这一泄千里的狂涛之中,我却丝毫顾不上你们两个。所以,我劝先生还是暂缓渡江。”
随着“水魂浪子”的态度渐渐转暖,张掌柜心里,则慢慢地变凉。他呆呆地在那站了好长时间,这才黯然地说道:“即是如此,我只好再想其他办法,就不过多打扰先生了。”转向田褔,吩咐他去牵驴。
看着张掌柜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水魂浪子”心中不觉有些隐隐作痛。几次想叫住二人,可一想到严重的后果,还是强忍住了。就在这时,田褔牵着两头毛驴走了过来。他突然被一件东西给惊住了,连张掌柜与他道别都没回应。直到主仆二人走出好长一段,他才反应过来,忙高声喊道:“先生暂请留步。”
张掌柜一闻呼唤,认为是对方改变了主意,不觉心中一喜。没想到,那人追在近前,并未与张掌柜答言。而是两眼直勾勾地注视着,灰驴头上的那绺红缨。张掌柜见他这般举动,知道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一颗心顿时又变得空荡荡的。
那人呆看了一阵,突然发现自己有些失态。忙收了收心神,转向张掌柜道:“先生,能说一下这绺红缨是谁给扎的吗?”
张掌柜一听,心里不觉来气。我们远道来此,无非想借助于你。你不但不肯帮忙,这会却来闲扯无聊之事。所以,他便口无遮拦地说道:“俗人焦虑,琐事不断,不比先生逍遥。如果您对这头驴有兴趣,我便把它留下就是。其他的,多言也是无益。”
那人如何不知张掌柜心境,自嘲地笑了一下之后,方才叹然说道:“看来这也是天意,昔日我曾对某人立过重誓,但有所使,万死不辞。又见先生心念坚定,与其让别人误你二人,还不如我陪你们赌上一赌。”
张掌柜闻听此言,不觉大喜过望。当下三人便一同走进竹舍,落座之后,这才将如何路遇奇异少年及老丐的经历,与那人说了一遍。当他将那枚古怪的铁牌拿出与其看时,“水魂浪子”不知为何,二目之间,隐隐似有泪光。最后,就见“水魂浪子”站起身来,对二人说道:“既是天意,我复何言?这里干粮物品一应俱全,你们用过之后,在此休息等候便是。”说完,便起身走了出去。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2-1-1 1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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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飞舟劈波越奇险
浊流狂吞怒悲颜
天交五鼓,张掌柜已随那清亮的鸡啼之声,走下床来。当他来在院中,一股芳草之气,迎面扑来,令他有种说不出的畅快。院落清幽别致,是处相当怡人的所在。尽管这会天未放亮,四周看上去比较朦胧一些,但这正恰恰给小院添了几分诱人的魅力。
天在不知不觉间放亮,张掌柜见田褔睡得正香,也就没去惊动于他。披了件衣服,独自向小镇走去。他原想在镇上买些早点回来,可转遍了整个小镇,竟然不见一家经营之户。原来此处少有外来之人,镇上居民,多以农耕渔猎为主,各家几乎都是自起炉灶。所以,除了几家杂货之铺,很少再有经营之户。张掌柜转到最后,总算遇到一个挑担卖炊饼的,好歹买了几个,这才没有空手而归。
刚进院门,就见田褔在喂牲口。忙开口问道:“福儿,先生起来没有?”因他知道,“水魂浪子”昨夜回来很晚。这会能够起来,已是很不易。
田褔则答道:“老爷您刚走,我就起来了。那边一直没啥动静,我想应该还在睡吧。”他的话音未落,却见“水魂浪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张掌柜立即意识到,此人一定又是起了个大早。
用过饭后,张掌柜试探地问道:“不知我们何时渡江?订好时候,我二人也好早做准备。”
“水魂浪子”望着张掌柜说道:“渡江之物,基本备齐。不过我还想再说一句,你我此去成败未卜。但凶险则是显而易见,您可要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张掌柜语气坚定地说道:“先生不必多虑,我见识虽少,但毕竟不是个孩子。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果老天真的不容这份人间挚诚的话,我又何惜这段无趣的残年光阴?” 听了他这番语调苍凉的豪迈之句,“水魂浪子”心中不再有过多顾虑。“那好,既然如此,你们可以去准备了。”
张掌柜听他如此一说,脸上顿时现出一种难以抑制的喜色。连忙召唤田褔一起收拾物品。由于过于匆忙,难免忙中出错。一件物品,在他们忙碌中遗落到地上。二人对此,竟然丝毫未有察觉。
“水魂浪子”对此却看得真真切切,见他走上前去,神色颇为恭敬地,将那件物品拾在手里。等张掌柜收拾停当,这才将物品递还给他。之后,好像还有话要说,不过想了想又忍住了。
张掌柜虽然少走江湖,但对于看人看事,应该属于强项。从对方的神情之中,得知此人好像知道这枚铁牌的出处。所以他便说道:“先生好像对这枚铁牌的事情了解一些,能否与我二人,简单说说?”
“既然先生问到,那我只想嘱咐一句。此处西行,你身上的所有东西都可以丢掉,就是不能把这件物品遗失。因为这件物品,在你现在这种处境之中,有时会比老天爷管用。”
张掌柜不禁有些诧异,“先生之言,我有点不太明白,能不能明示一下?”
那人看了张掌柜一眼之后,稍微一顿,这才语气十分凝重地说道:“很多事,一时也无法与您说清。你只需要记住,在这西南各省之间,以后不管再遇见哪路山贼水寇,只要出示此物,便可确保先生二人可以一路平安。”
张掌柜万没想到,这枚小小的铁牌,竟会有如此大的神通。回想一下与那少年分手之后,除了一场虚惊之外,确实比较平稳,难得真是这枚铁牌的作用?不过,那些人如何知道这枚铁牌呢?对了,一定是驴头上的那绺红缨。少年借驴送驴的真正目的,恐怕就在于此。想想井昆二人惊走时的表情,以及“水魂浪子”态度的转变,不正是从发现驴头上的红缨开始吗?由此看来,真难为了那位少年义士。想到这,张掌柜颇几分有歉意地说道:“惭愧,受人如此大的恩惠,至今尚不知晓。若非先生点化,我主仆二人,恐怕永远也不会解开这个谜,真难为了那位小英雄。此次渡江,生死未卜,我真不想带着这个缺憾离开。所以,先生能否与我说一说这位少年的故事?”
“水魂浪子”见他如此一说,也不好再去推拒,便把这枚铁牌的出处及有关少年的往事,与二人简略地述说了一遍。
这枚铁牌,最初是出于一位隐居世外的高贤之手。这位长者,因不忍天下苍生遭受蒙古人的摧残,毅然放弃自己的清修。特令自己的弟子韩山童,建红巾,兴白莲,率众抗击鞑虏。除此之外,他另派四名弟子,各持自己的一件信物,作为调动并统领天下各路的义军的令符。
说起这四名弟子,却是十分了得。四人基本上是带艺投师,又经长者十余年的精心调教,皆都具备一身足以傲视天下的武功。四人的惊人武功,加上持符调动天下教众的特殊身份,所以被当时的武林及教众们,尊为“白莲四圣”。根据四人持有的神符及各自活动区域,人们分别把他们称为,大师兄“青冥尊者”魏广陵,持“碧玉苍龙符”,坐镇协调山东、河北各路兵马。二师兄“素威神君”虞永义,持“白金虎符”,协调中州各路。三师兄“赤颜真君”路九州,“玄铁朱雀符”,行于西南各省。四弟“双灵圣主”云尚行,持“翡翠玄武符”,坐镇联络江东各路。张掌柜手中的这枚铁牌,便是发在三弟子路九州手中的“玄铁朱雀符”。
由于长者的威望超高,所以他振臂一呼,江湖上可说是一呼百应。没出半年的光景,天下已是白莲四起,红巾遍及华夏。仅仅数年之间,已将元帝国的气数,推至了濒临灭绝的边缘。可没想到,鞑虏尚未彻底驱逐,义军的内部却祸起萧墙。那个借白莲起家的朱元璋,在自认为其羽翼丰满之际,突然倒转干戈,公然屠杀起昔日的教友来。由于他出自红巾,对教中的秘密,了解太透。从而使得连蒙古铁骑都无法撼动的红巾军,最终却没能避过朱氏的杀戮。而这时,长者及韩山童都已先后逝去。新教主及教中的各位长老,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也被朱氏虏获。在途经瓜州之时,将之尽数沉江灭迹。如此一来,教中顿时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仓促间,各自为战,结果被朱氏乘机杀了个尸骨成山,血流成河。
在这危急时刻,重振义军的重担,无疑落在“白莲四圣”的肩上。可说起四人,武功固然冠绝天下,但对排兵布阵、统帅三军,却是一窍不通。如此一来,何以能与朱元璋的百万虎狼之师相抗衡。先是陈友谅,在鄱阳兵败便杀。继而姑苏城破,张士诚遇害。方国珍见大势已去,被迫率众归降朱氏。仅剩下四川的明玉珍,孤军奋战,誓死不降,最终也落得个血洒疆场。义军在经历了这场浩劫之后,基本上处在覆灭的边缘。朱氏的暴虐及连番的腥风血雨,让四人彻底失去了斗志。他们不想再让教中的弟兄,这样毫无意义地死在朱氏的屠刀之下。所以,四人便将各自的残部,遣散隐匿起来。四人想凭借着各自绝世的武功,屡次潜入敌营,打算除掉首恶朱元璋。浑不知,朱元璋何等老道,不但居不定所,而且平时行踪更是诡秘。周围不仅密布铁甲护卫,更邀来不少的武林奇士充当贴身侍卫。一有动静,朱元璋便闻风离去。也正因如此,“白莲四圣”在数年间的多次行动,全都无果而终。到了最后,心力俱疲的四人,再也没有精力,去与对方继续这种游戏。慨叹于“有心杀敌、无力回天”的无奈之下,愤然离开了俗世的纷争,各自隐于山野之间。
“白莲四圣”的罢手,却没止住朱元璋那高举的屠刀。他除了明令禁止白莲之外,更派出各路侍卫高手,追杀缉拿那些隐于各地的红巾残部。使得那些人,只好三五结盟,或啸聚山林,或隐名落草。如今天下的各路草莽,恐怕半数以上,都是昔日为求自保的红巾旧部。尤其是西南各省之间,更为集中一些。这些人虽暂时偷安于江湖之上,但信念却始终没变。他们深信,在不远的将来,白莲会有劫后中兴的一天。如此一来,“白莲四圣”便理所当然地成了他们最后的希望。而他们各自手中的令符,自然也就成了白莲复兴的“圣物”。
却不知,就在“白莲四圣”之间,也暗生嫌隙。原来,朱元璋在成势之前,对云尚行极进献媚讨好之能,很快便得到云尚行的青睐及庇护。当有人发现朱元璋暗藏祸心之时,便提醒过教主及各位长老。不想那云尚行却独排众议,坚决力挺于他。没想到,后来朱元璋真的成了叛教罪魁首恶,这让云尚行着实后悔懊恼个不及。云尚行的苦衷,应该是尽人皆知,所以很少有人在他面前提起此事。不过,素来心胸狭窄的魏广陵,由于多次行刺朱元璋未果,难免心生邪火。在一次聚会上,借着酒意,便将这些旧事抖了出来。结果,被刺到疼处的云尚行,不觉暴然而怒。二人争到激情难尽时,竟然当庭交起手来。任凭他人如何劝止,都无法阻止二人。结果,二人不但斗了个两败俱伤。就连他们各自怀中的两件玉符,也在激烈的打斗中,全都变成碎屑。一等二人意识过来,早已是悔之晚矣。消息一经传开,两人不但失去了往日留在教众心中的地位,更成了亵渎圣教,毁坏圣物的败类。如此一来,虞永义、路九州二人,便成了教众心中唯一的寄托和希望。
张掌柜听完这些,不禁感慨地说道“战火不息,最苦的还是黎民百姓。谁坐江山,对百姓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让黎民百姓过上平稳日子。咳!如此说来,那个奇异少年,应该是路九州的后人?”
“从驴头上的红缨扎结及赠你的令符来看,应该是这样。路九州自归隐之后,江湖上便很少有人再能见到他本人。那年襄阳教友洪玉彬,不幸落在了官府手中。就在押赴行刑的路上,被人救走。别说在场的众人不知是谁出手,就连洪玉彬本人,都不知恩人倒地是谁。只是后来有人,发现了一枚红绒蝴蝶扎结,由此推断应该是路九州所为。另有长沙的张太保,因走漏风声,被三名朝廷的侍卫高手追杀。眼看就要成为对方的刀下鬼,三名侍卫却猝然暴死在当场。张太保细一查看时,发现三人的太阳穴处,各有一个洞穿的小孔。张太保寻着血迹查看,终于找到了那几枚射杀侍卫的暗器,竟是路九州的独门暗器“火焰神芒”。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路九州救了自己。由此可见,路九州连昔日的教友都不肯轻易露面。少年若不是路氏后人,如何会有这些东西。”
“难怪少年会有那般超凡的气节及品性,原来竟是出自豪杰英烈的大家。路家既然有如此威望,其后人何以会沦落到这等窘迫境地?”
“水魂浪子”略有伤感地说道:“先生不是江湖中人,很难想出这里面的种种危机。人在江湖,便是处在是非漩涡之中。朝生暮死,露水一般。任何人都无法预料自己将来是个什么结果。路氏虽是武林大家,但也摆脱不了这个规律。其中细节,也只有路氏后人自己知道了。我看天色不早,你我还是准备渡江为是。”
二人紧随“水魂浪子”来在一处江汊,老远就见一条木船停在岸边。令张掌柜不解的是,小船的两边,各自用铁索固定着几面牛皮大鼓。他那知道,这是“水魂浪子”经过一番绞尽脑汁之后,才想出这个自认为可行的办法。他从镇上神社中取来这些大鼓,将其牢牢地固定在船的两边。这样一来,不仅为船增加了抵抗洪水的能力。即便是小船不幸触物毁掉,单是这几面连在一起的大鼓,也有希望助二人渡江。由此可见,其用心何等的良苦。
“水魂浪子”先行跳上小船,将一块踏板搭在岸上。把一只竹筐,往二人脚下一放道:“你们把这些东西,全都系在身上。”
张掌柜一看,见是几个用渔网包住的大个葫芦,顿时知道了用意。二人各自将葫芦绑好之后,便将两头毛驴及行李,先后弄到船上。为了安全起见,将驴的四肢用粗绳栓牢,使其能够侧卧于船间。做完这些事后,“水魂浪子”从舱中拎出了一坛水酒及三只瓷碗。他将酒倒满三只大腕,冲着张掌柜二人说道:“你我三人此去,不仅是与洪水拼搏,更是与死神去斗。所以,我这里备了些水酒,算是为你我壮行了。”
张掌柜端起酒碗,心情激动地说道:“能得先生舍命相助,这等壮士豪情,张茂源将永世铭记于心。敬请先生不要顾虑,我早说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我们尽力,便将无愧于心,纵死何憾?来!我与先生共同饮下这碗壮行之酒。”
“水魂浪子”将空碗一丢,高声说了一句“痛快!”然后站起身来,先令张掌柜二人去到舱中坐稳。这才撤去踏板,抓起一支竹篙,用力在岸边一点,小船立刻驶入了江汊。他弃篙抓过船橹,左右分水,小船便如离弦的箭一般,破浪疾驰而去。
小船一等离开江汊,顿时陷入了汹涌的狂涛之中,不由自主地随着激流颠簸个不停。小船在这惊涛骇浪之间,显得是那样的弱不禁风,看那势头,随时都有被狂流吞没的可能。尽管张掌柜之前做过最坏的打算,可仍不免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住了。
就见此刻的“水魂浪子”,双腿岔开,就像牢牢钉在船板上似的。任凭小船上下颠簸,他兀自手摇大橹,努力让船在激流中前行。船向对岸行进虽然无比艰难,可顺流而下的速度,却快得惊人。小船好不容易接近江心之时,同样也被奔涌的狂流冲出了十余里。
“水魂浪子”此时,明显有些气力不支。一层淡淡的薄雾,正从他那湿漉漉的头顶蒸散而出。与四周冲腾的水气,呈现出一种极不协调的对称。尽管如此,他却不敢有丝毫大意。因为已处江心,不但浪高水急,更容易遇到上游冲下的巨物。所以他咬紧牙关,苦苦撑了半个时辰,总算将小船驶出这段危险地带。再看他时,身子紧靠着大橹,脸色苍白,喘息个不停。他见张掌柜一副焦急的神情,心有不忍地望着自己,知道是为自己耽心。当下不禁一笑,立直了一下身子,冲着张掌柜说道:“口有些渴了,劳烦先生把酒抛给我。”
张掌柜见他疲惫至极的神情,早已心中不忍。奈何别说上前帮忙,就连站都站不起来。这会听他要酒,连忙抓过酒坛,就待起身上前。没曾想,身子不等站起,便被颠簸的小船,晃倒在船板上。任他几次努力,始终无法站起身来。
“水魂浪子”见张掌柜摔了再起,起了再摔,始终不肯放弃,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强人所难了。正想出言制止,不想却见张掌柜,紧紧抱住酒坛,身子匍匐在船板上,正一点一点地向这边爬来。顿时心头一热,体内也像顷刻间注入了一股无穷的力量。
一等张掌柜来在近前,已被不时掀起的巨浪,呛得头昏脑胀。他努力将酒坛递了过去,“水魂浪子”接在手中,仰面喝了个底朝天之后。将空酒坛一抛道:“谢谢先生!您暂回船舱,待我再与恶浪斗上一斗。”
也就在这时,江面上突然狂风大作。随之而来的,便是倾盆的暴雨。如此一来,本就激流狂涛的江面,更是浪涌如山。小船时而被巨浪抛得高高离开了江面,接在又陷入波谷的缝隙之中。看这情形,船被掀翻,仅是迟早的事情一般。
“水魂浪子”深知凶险,所以不敢有丝毫的走神。双手扣紧大橹,借着巨浪翻起的力道,顺势将小船向前引出。一等小船回到江面,便奋力摇橹,以备下一个巨浪来袭。就这样,小船硬是从江天一体的狂涛巨浪之中,生生地撕开了一条路径。
作者: 淡泊人生 时间: 2012-1-2 09:12
插图配得也很好,赶上水浒传了!
新春快乐!
作者: 素颜 时间: 2012-1-3 19:39
回复 41# 齐主狂生
嗯,先让我们过眼瘾,写完后,祝愿你的文章能出版啊。
佩服呢。。
问候先生。新年快乐~~
作者: 昊哥 时间: 2012-1-3 20:15
拜读!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2-1-5 12:24
谢谢三位版主的赏评支持!也祝你们在新的一年里,能够取得更大的成绩。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2-1-5 12:34
正在小船渐渐接近对岸时,一块巨大的不明之物,随着巨浪,向小船翻滚而来。“水魂浪子”先是一惊,连忙使出全身的气力,拼命摇动大橹,以便令小船尽量避开此物的冲击。奈何水流太急,任他如何努力,都无法使小船有效的避开。在这紧要关头,见他突然弃掉手中的船橹,抄起那支竹篙,搭住已然临近的冲击物,奋力一撑,硬是将小船撑出了冲击范围。尽管如此,船尾的大橹仍没避开,被那件东西拦腰截为两断。
此时的江面之上,在狂风暴雨的推动下,已是浊浪滔天,万马奔腾一般。小船虽然离对岸不远,但在激流的冲击下,根本无法靠岸。任凭“水魂浪子”本领高强,却也是无计可施。他一边舞动着手中的双桨,一边观察着岸上的地形。突然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个不大的江汊。只要能驶入江汊,上岸就容易的多。可要驶入江汊,却非一件容易之事。就待小船将要接近江汊之时,他眼睛突然一亮。见他丢下手中的双桨,弯腰拾起那只栓有长索的铁锚,看准时机,奋力将铁锚向一块礁石抛去。铁锚落地之后,滑了几滑,最终死死地扣住了岩石的缝隙。小船总算止住了随波逐流,不过要想脱离江面,仍费了不是的气力。
小船终于驶进了江汊,此处虽然也不免浪涛涌动,但比起惊涛骇浪的江面,这点波浪,又能算得了什么。
“水魂浪子”搭好踏板之后,这才冲着船舱中的张掌柜二人,兴奋而略带疲惫地说道:“先生,我们成功了。”
张掌柜双眼闪着激动的泪水,无比兴奋地说道:“是啊,我们成功了。由此可见,上天还是具有怜惜义士的情怀。不过,如果没有水魂先生的舍生相助,单靠老天,恐怕也无济于事。”
“水魂浪子”不以为然地说道:“先生不必客套,能为先生微尽薄力,足以引为平生幸事。由此西行,路途尚远,二位还要多多保重。待先生归来之时,欢迎再到寒舍盘桓几日,这里我就不再远送了。”
张掌柜多有不舍地说道:“我回来时,一定再去登门拜谢。不过,此刻风大浪急,先生回去似不可能,不知可有安身所在?”
“水魂浪子”听他如此一说,不禁笑着说道:“ 先生无需耽心,这点风浪,还不足以阻住我的归程。我平日在水中的时间,远要比在陆地上多。单是我一人,就是再大些的风浪,也不足惧。”
主仆二人送走“水魂浪子”之后,便继续赶路。由于被江水冲出十余里,为了不迷失路径,二人还是决定要先找到西行的官道。所以,便沿江往回而来。一等找到官道,天色已是黄昏。疲惫一天的二人,在草草地用过饭后,便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
第二天清早,田褔一觉醒来,已然是天光大亮。柔和的阳光,透过泛黄的窗纸,把屋内照得暖洋洋的。田褔伸了一个懒腰,有种说不出舒服。这还是他自离家以来,头一次彻头彻尾地睡个囫囵觉。在他惬意之余,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因为以往不管有多辛苦,都改不了主人早起的习惯。田褔连忙叫了两声,主人竟然没应声。慌忙跑到主人的床前一看,顿时有些傻眼了。见他此刻,口唇铁青,脸色蜡黄。一呼一吸间,粗重而灼热,知道肯定是昨日被大雨淋过所至。
田褔急忙去求助于客栈老板,老板却说此处人口不多,没有郎中及药铺。平常人们得病,总是过江去到株洲求医问药。田褔听他如此一说,顿时急得大哭。当老板知道此间的细节时,便宽慰地劝道:“小哥先别着急,你说你家主人既是被雨淋病,那你不如买些红糖生姜回来。我让人给你熬成姜汤,祛祛风寒,或许能有好转。”田褔一听,急忙转身而去。不大会功夫,便将红糖生姜买了回来。老板令人拿去煎制,时间不长,便把姜汤煎好。
别说,一碗姜汤喂下,还真管事。张掌柜发了一身汗之后,不但燥热尽除,身上也觉得轻松多了。田褔见状,一颗悬了很久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张掌柜在听完他的一番描述之后,不以为然地说道:“人活着,没那么娇气。头痛发热,常有的事。行了,今天也歇过劲了,你去收拾一下,我们也该走了。”
田褔急忙上前将他按住道:“像您现在这个样子,坐都坐不住,哪还能够赶路?老爷,事情再紧,也不差这一天。这一路上,遇到多少苦累,我从来没有抱怨过。因为我知道老爷要做的,是仁德之举大善事。能跟您一起,我也感到自豪。不过,出门时,夫人再三交代,一定要照顾好你。万一有何闪失,你让我如何回去与夫人交代?所以,您就听福儿一次吧。说什么,今天也不能赶路了。”说到情急之时,泪水不禁潸然而落。
张掌柜见他伤心的样子,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同时也已觉出,就现在这种虚弱的状况,走在路上,真要遇到事情,岂不更加难为这个孩子。想到这,便笑着对田褔说道:“你这小鬼头,自己赖着不愿走,还乱找借口。咳,话又说回来了,昨天的经历,是够辛苦的。那好吧,今天就成全你这个懒虫一回。”
田褔见主人答应了,自是欢喜不尽,笑着抹了一把眼泪说道:“懒虫就懒虫,老爷您不妨好好想想,只要我俩身体没事,何愁不会把耽误的时间给追回来。”
天刚过正午,气候骤变。浓重的阴云,扑天盖顶地压了过来,令人感到气闷之极。人们明白,大雨很快又要来了。尽管人们对它的危害还无从察觉,但对这连绵的秋雨,打心里没有什么好感。
这场大雨,持续了三天,都没有停歇的迹象。张掌柜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大雨,独自长叹不已。几天来,他身上的病,不但没有消退,反而略有加重的迹象。可他对自身的状况,早已不放在心上。只盼着能够天气早日转晴,不过多耽误自己的行程。还好,第四天上,太阳总算挤破了天边的云霞,露出了它那难得一见的笑脸。张掌柜强打精神,起了个大早。不管田褔如何哀求阻止,都不为所动,一心坚持赶路。
田褔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只好做了妥协。不过,他还是想了一个既不耽误行程,又能相对减少旅途劳累的方法。那就是,他让老板帮着自己买来一个双轮篷车。这样一来,主人既能少受旅途颠簸,同时又能继续赶路。
套好车后,张掌柜被安置在里面。田褔将主人的那头毛驴,拴在了车的后面,主仆二人便重新上路。因为耽心主人的身体,所以行进的速度放得很慢。张掌柜虽然知道这些,但为了不再去惹田褔不高兴,也只好任其自便。好在这样虽慢,总比停在客栈不走的好。
黄昏时节,来在了一个村镇。找了一家车马店,主仆二人这才安定下来。这一天的路程,虽然不算太长,可张掌柜躺在车中,仍感到极为不适。二人在草草地吃了几口饭后,便早早地躺下休息。
睡到半夜,田褔在睡梦中,好像听到阵阵惊呼之声。睁眼一看,就觉着外面已然乱做一团。连忙起身出门去看,可双脚去地上找鞋时,就觉着一阵冰凉。定睛看时,吓了一跳。只见房间的地面上,已然有了半尺高下的积水。他再也顾不上找鞋,光脚来在门前。打开门看时,顿时呆在了那里。此刻的街上,已然变成了汪洋一片。天上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了阵阵大雨。就在这时,听得有人在喊“不好了,发大水了,各家快到翠屏岗上躲一躲吧。”田褔这才醒过劲来,胡乱收拾了一下之后,背起正在睡梦中的张掌柜往外就跑。
张掌柜蓦然惊醒之后,发现自己正被田褔背着在街上跑。有心挣脱下来,却觉得浑身无力。他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况,立即便意识到,肯定是湘江决口了。否则的话,单是连日的大雨,绝对不会有这等来势汹汹大水。他所料没错,连日的大雨,助长了汹涌的洪水,早已使堤岸不堪重负。夜间突降的暴雨,成了击溃防堤的元凶。好在主仆二人所处的地方,离垮塌处较为远一些。否则的话,村镇早已被水吞噬。
田褔背着主人出来以后,街上已然见不到行人。他根本不知道翠屏岗的所在,只好顺着水流,向村外一个不算很高的土丘而去。等他把主人背上土丘,已然虚脱地有些站不起来。二人刚刚缓过点劲,回头再看自己的住所时。偌大个村镇,仅有几个屋脊浮出水面。二人在倒吸一口冷气之余,兀自暗暗心惊。多亏今天走出这几十里路,不然的话,恐怕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
洪水吞没了村镇之后,势头丝毫没有减缓。二人立足的土丘,已被吞了个大半。田褔知道,用不了多久,土丘也会淹没。他心中着急,可又全无办法,只是不停地来回走动。随着水势的一步步逼近,他突然看见,激流中漂来一根圆木。田褔就像发现了救命稻草一般,暗想如有这根木头,主仆二人或许能逃过此劫。所以,他不顾一切地跳入水中,拼命向圆木游去。
当他下水之后,立即明白,这事并非如他想象的那般简单。奔涌的急流,不仅让他很难接近圆木。而且下面的暗流,还不时地将他的身子往水下吸。幸亏他略知几分水性,这才没让暗流卷走。尽管这样,他还是无法接近圆木。他回头看时,大水已然漫过了整个土丘。此时的张掌柜,已然是站在了水里。田褔知道,如果不能得到那根圆木,主仆二人恐怕也只能是葬身水底。他心中虽急,脑子却是飞快。见他努力稳住身子,迅速扒下外衣,扯下自己的裤带,将之系在一起。看准漂过的圆木,奋力将衣服掷了过去。当圆木被衣服搭住之后,田褔一收手中的裤带,慢慢地将那根圆木拉在自己身边,一把紧紧地抱住。兴奋地回头来唤主人,可眼前的情景,顿时把他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就见主人,此刻正处在齐腰深的水中,被激流冲得左摇右摆。田褔不敢怠慢,抱着圆木,拼命向主人游去。
水已经漫过张掌柜的胸口,直到这时,张掌柜意识到,今天恐怕是在劫难逃。想自己此番西行,虽然经历了各种艰辛磨难,可最终还是没能完成自己心愿。死对他来说,倒不足为惜。只是这份遗憾,叫他甚是心有不甘。他见田褔仍在拼命地向自己靠近,怎奈水流太急,田褔又不肯舍弃那根圆木。所以不但无法将木头运向这边,田褔反被圆木牵的难以自制。看到这里,他心里更加不报任何幻想。
田褔见自己实在无法过去,便高声喊道:“老爷,您学着我的样子,使劲向我这冲一下。要快!不然的话,等水再大些,就更没有机会了。” 张掌柜虽然已经不报任何幻想,但见田褔仍在为他努力坚持着,不愿辜负了他这片苦心。所以也就分水向前一冲,两只脚胡乱在水中扑通了一阵。没想到,还真的来在田褔的身边。田褔赶紧将圆木的一端,推到主人的面前道:“抱紧它”
张掌柜下意识地攀住了圆木。可没想到,圆木的浮力有限,根本承受不了二人的重量。在他攀住圆木的瞬间,二人便连同圆木,一起向下沉去。张掌柜顿时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当下他想都没想,便将手中的木头撒开。撒手之前,还努力将圆木向上推去。
就在张掌柜那只向上推的手还没能离开圆木,已被人死死抓住。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只手,便被田褔用裤带牢牢绑在圆木之上。
在主人决定放手的一刻,田褔已然全都看在眼里。他心中一热之余,更多的还是心痛。他同样想也没想,便做出了这种决定。
一等张掌柜明白过来,便拼命地力图摆脱。奈何他重病未愈,体质虚弱,更何况又是在激流之中。所以,任他如何奋力,都无法阻止住福儿的行为。当下,他不禁急得泪如泉涌地高声喊道:“福儿,你不能这样。放开我,你放开我!福儿,你、你、你还是个孩子,你得活下去,活下去!好福儿,听话!我已是风烛残年之人,死对我来说,仅是今天明天之事。可是你,你还是个孩子呀!你、你、你放开我!”
随着张掌柜那一声比一声高的哀求,田褔完成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虽然这期间,他被洪水呛得头昏脑胀。但在他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欣慰。他鼓足了余力,努力将头探出了水面,朝着逐渐远离自己的主人,高声说了句“老爷,福儿不在时,你可要多多保重自己!”还没等他把话讲完,一个大浪压了过来,福儿便再也没有了踪迹。
此刻的张掌柜,有如万箭穿心一般。他发疯般地仰面吼道:“苍天呀,苍天!这难道就是你对世间良善的厚赐不成?如果你真看不惯我所做的这些,你可以把我雷劈、刀斩、点天灯,我绝无半点怨言。可你、你却错报在一个孩子身上。他、他、他还是个孩子!你这般暴虐不仁,就不觉得有愧于凌驾于万物之上吗?你、你、你还我的福儿!”随着这声声嘶力竭的喊叫,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作者: 素颜 时间: 2012-1-5 13:14
作者: 淡泊人生 时间: 2012-1-5 19:55
阅读中!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2-1-7 22:59
谢谢两位版主支持!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2-1-7 2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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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神医妙手难回天
义客抱恨染黄泉
永宁镇地处湘西,镇虽不大,却是贯穿各省之间的通衢要道。所以颇具几分兴旺之气。黄昏时节,一匹雪青骏马,正从镇外而来。马上之人,面色冷峻,给人一种不怒自威之感。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在饶州城外,参与劫杀"步云香车"的"风刀怪客"叶天罡。
那日伏击香车失手之后,叶天罡已然抱定必死之念。可没想到,对方竟然收手而去,着实令他大感意外。当他把江飞流及仲魁二人暂时安顿好之后,便令黄少灵留下好生照料。而他自己,则重又踏上了江湖征程。他此去不是为别的,而是要全力查出江家血案的真凶。要用自己侥幸得以保全的"风刀",替江飞流完成他以后无法完成之事。
他与江飞流之间,原只为年轻时的几句争强好胜之语,便升级为刀剑相交的对头。人常说:不成魔,难成佛。二人对武学的痴迷,及各自不懈的努力,方才造就出"风刀怪客"及"雪剑迷魂"这两个一流高手。二人通过多年的争斗,越来越深的,非但不是仇恨,却是彼此间的某种默契。飞舞的刀光剑影,反倒成了二人心灵交流的工具。前番江飞流为救叶天罡而失去右手,无疑就等于失去了自己的全部。别说再去报仇,就是防范仇家,恐怕也无本钱,这些叶天罡岂有不知。所以,他便暗暗发誓,一定要用自己的"飞灵宝刀",替江家讨回这笔血债。
在经过多日查访,并未查出新的线索。疑点最大的,依旧是那神秘的"步云香车"。所以他决定入川,先弄清"步云香车"的背景再说。所以这才一路西行,今日将晚,正好来在永宁镇上。
见他来到一家名为"君安客栈"的门前,下了座骑。早有小二迎上,接过缰绳,让了进去。叶天罡环顾一下四周,觉着还算不错,便问了一句"可有好些的客房?"
小二一边将马拴好,一边答道:"客爷来的巧了,这几天正逢西山庙会。不仅我们这里,就连镇上的大小客店,全都住满。好在今天有位客人退房,足见客爷运气不错。"小二的巧嘴,是取悦客人的本钱。可他这会,却觉着有点不太对劲。他隐约觉着,来人那冷漠的目光,正在审视着自己。难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以至惹怒此人?可当他仔细看时,这才发现,目光并不是冲着自己,而是身后的马厩。
原来马厩的旁边,是个堆放草料的柴房。在角落的一堆杂草之上,此刻正躺着一个面容憔悴,衣衫褴褛之人。起初,叶天罡的目光,也仅仅是一扫而过。可当他无意中看到那人的面容时,心头不觉一震。他真希望是自己看错了,可是,他很快便确定下来,自己并没有看错。因为那人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这会蜷卧杂草上面的不是别人,而是那位历尽磨难的江东义客张掌柜。
那日在洪水中,由于心悲欲绝,猝然昏死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然躺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面。他明白,自己是被人救了。可他不但没有丝毫喜意,反而更加感到心中隐隐剧痛。自己之所以能够活着,那是福儿用他那年轻的生命,从鬼门关赎回了自己。这样的劫后余生,对张掌柜来说,会造成多大的伤痛,则可想而知。
一个老者出现在床前,颇为兴奋地说道:"你可醒了,眼前先养好身子,其他的事情,以后再想。不管如何,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张掌柜知道定是此人救了自己,忙收住悲意,强撑着要坐起身来。却被那老者给止住了,只好口中连连道谢不已。
老者却淡然说道:"先生言重了,助人危难,乃人之本。只是家贫清苦,怠慢了先生,倒有几分惭愧。"叙谈中,得知老者姓郭,膝下无儿无女。夫妇二人相依为命,靠桑蚕劳作维持生计。前天清晨到河边取水时,发现了漂在河边的张掌柜。急忙找人帮助,将其救在家中。二人正说话间,一个挎着竹篮的老妇人走了进来。看见张掌柜醒了,也非常高兴。通过老者的引见,张掌柜又少不得向老妇人致谢了一番。
两天之后,张掌柜不顾这对老夫妇的再三挽留,毅然踏上西行之路。这几天里,老夫妇为了让张掌柜早点康复,连家里仅有的几只生蛋母鸡,也先后赴汤蹈火地上了张掌柜的餐桌。而老两口则偷偷背着张掌柜,吃那些半是糙米半是野菜的饭团。对这一些,张掌柜岂有不知。感激之余,更抱怨老天不公。为什么世上那些奸佞残暴之徒,不仅儿孙满堂,朱门肉臭,而且肆意为恶,快活逍遥。然而,像老夫妇这样的良善之人,不仅一生困于生计。更令人唏嘘的是,他们二人百年之后,竟然连个为其披麻戴孝之人都没有。这难道就是天理?在独自感叹之余,趁二人没留意间,偷偷将一张银票和几枚玉簪,留在了自己睡过的床上。
张掌柜硬撑着走了两天,身上的病情则越来越重。当他来在永宁镇时,则再也撑不住了。原以为休息两天,便自然会好过来的。可没想到,这一躺下,发热竟然数日不退。起初,客店老板还能派人帮他求医看护。可一见此人不但病情没有起色,而且好像日渐加重。再看他一副落魄之像,时间一长,别说医药,就连房钱恐怕也负担不起,所以也就不再理会。店主如此,小二更是不闻不问。这样一来,别说求医问药,就连饮食也无着落。好在张掌柜始终处于昏迷之中,对此全无感觉。
这几日,正逢西山庙会,镇上客流突然加大。大大小小客店,全都住满。此处的店主,也不想错过这个生财的机会。所以把能用的房间,全都打扫干净。用以充做客房,但仍是住了个满满当当。店主欣喜之余,暗叹再无可用之房。突然,他想起了张掌柜。便暗自盘算着:此人久病不起,却独占一间客房。房钱能否付清,还未可知。眼下生意如此火爆,当然是先顾眼前再说。虽然不能令人把他抬到街上,可让他在柴房将就几天,应该没有什么不可。像他现在这样,睡在哪里,不都是一样?就这样,张掌柜便被安置在柴房之中,今天已是第二天上。
叶天罡此刻,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他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位义薄云天的江东客人,竟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不自觉间,一股无名火冲冠而起。但他强压了一下心中的怒气,转向小二冷冷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二不知他是随口问问,还是别有用意。怕万一哪句不当,给自己招来是非。所以他揣摩了半天,方才答道:"客爷有所不知,此人前些日病倒在街上,是被我们掌柜的救回店中。怎奈客房已满,只好暂时安顿于此。一等空出房间,再将其重新安排。"小二自认为掩饰的很好,可叶天罡是何许人?不等听完,已猜出个大概。当下微微哼了一声说道:"先把这人,给我背到最好的房间里去。"
小二不觉一愣,不明白这人是何用意。见对方满面怒容地注视着自己,便怯生生地说道:"客爷,上房只有一间,你不会是想与这个花子住在一起吧?客爷的善心令人感动,可也要分清对谁。像这样的花子,染上什么样的恶疾,都有可能。客爷千万不能因一时不慎,为自己招来麻烦呀。"
叶天罡早已怒火中烧,这会听小二如此言语,更是怒不可遏。不等小二把话说完,一记耳光抽了过去。就见小二,一溜跟头跌出了好几丈。尽管叶天罡恨归恨,知道小二不经打,所以没使几分气力。即便如此,小二仍有些吃不消。除了左颊高高肿起之外,两颗槽牙,已然脱落。被小二和着血水,狠狠地吐在地上。
随着小二杀猪般地叫声,从店内的各处,冲出来一二十个大汉。其中有伙计、厨子、帮工、打杂等等。就连管帐先生,也凑了上来。这些人拿着木棍、厨刀、还有铁锹,一下便将叶天罡围在正中。不等听完小二的哭诉,已有人用木棍向叶天罡击去。
叶天罡见状,冷冷一笑。众人直觉眼前一花,手中便感到灼热难当。那些刀棍等物,纷纷脱手而出,齐刷刷地插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之上。随着"咔嚓"一声断响,碗口粗的树冠,便重重地跌落在院中。 "无知的东西,也不睁眼看看,就敢撒野,我看你们谁敢在这放肆?"
眼前的这伙人,哪见过这种场面。顿时僵在了当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正在众人不知所措之时,一个满面油光的家伙分开人群,来在叶天罡面前。一边鞠躬,一边陪笑说道:"客官息怒!客官息怒!都怪我管教不当,才使这些不懂事的家伙,冲撞了客官。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与他们一般见识。有什么话,只管对我说,我一定让客官满意就是。"
来人正是客店的老板,名叫吴天厚。因此人不但贪财好利,更兼品性低劣。除了钱财之外,可说是"六亲不认"。不是他有求之人,从来不结人缘。小二被打时,他正在账房。所以事情的经过,他都看在眼里。气恼之余,暗中这才唆使众人出去,打算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厉害的外乡之人。可当他看到后面发生的事情,却把他惊得有些不知所措。看此人如此身手,料想不是江洋大盗,就是一个冷面杀手。这样的人,如何惹得?所以,这才硬着头皮,出面赔罪,以便化解这场无妄之灾。
叶天罡虽然很厌恶这张满是媚态的面孔,可耽心张掌柜的身体状况,所以也顾不得其他,只是冷冷地说道:"先把这位先生抬到上房,让人去请最好的郎中,余下的事,我会再吩咐你。"
吴天厚岂敢怠慢,马上令人一一去办。并亲自张罗着将张掌柜抬进上房,这才略微松了口气。尽管如此,心中还是有种不祥之感。
郎中很快请来了,是镇上"楚明堂"的郁老先生。见他坐在床边,二郎腿高翘。干枯的右手,紧扣住张掌柜腕上的寸关尺。左手则轻轻捻弄着那几根稀疏的胡须,二目微合,一副成竹在胸之态。不多时,将手拿开,转向身边的吴天厚,问了几句发病的时间及状况。吴天厚哪知这些,如果实说,又怕一旁的叶天罡更会往坏处想。所以,便信口胡诌了一通。郁先生听完之后,起身走到桌边坐下。提笔开出一记药方,起身交给吴天厚,让他安排抓药。
叶天罡一直是沉默不语,这会见郎中要走,方才忍不住问道:"不知这位先生病状如何?"
郁先生甚是肯定地说道:"此人脉沉无状,心率失调,乃气血两亏、久症沉积之象。病虽重,但无碍。吃几副养气中和之剂,注意调养,我想很快就会好的。"叶天罡闻听此言,心中略感几分轻松。
然而,事情并没像郁老夫子说得那样乐观。几副药下去,张掌柜的病情不但没见到起色,反而更加沉重起来。郁先生来过两次之后,便现出推诿之色。以至再去请他,便令家人谎称其出诊未归。从那之后,便不再露面了。
叶天罡气恼之余,更是焦急万分。他现在暂时顾不上去与这等庸医斗气,忙亲自出去为张掌柜求医。可是,郎中来了一个又一个,方子换了一副又一副。而这些人,各开各的方,各下各的药。张掌柜的病非但没有治好,身体反被庸医的虎狼药彻底折腾垮了。叶天罡见此情形,心如刀绞一般。有生以来,头一次体会到,愁是什么滋味。无奈之余,只好借酒浇愁,以求片刻解脱。
这一天,叶天罡又来在一家酒肆狂饮。虽然早有醉意,但仍然没有停歇之意。来的客人,大都知趣地远远而避,省得无端成了此人的泄愤之物。就在此时,邻桌的一个外乡人,由于急于吃完赶路。忙乱之中,失手将一只汤盆碰落,顿时瓷片纷飞、汤水四溅。叶天罡离得近些,两只裤腿上,自是受益颇多。那人见状,先是一惊。慌忙起身来在叶天罡面前,连连作揖赔罪不已。
叶天罡早就是心中邪火淤积,苦于无处发泄,这会岂可轻易放过这个借口。不过看见对方一个劲地作揖赔礼,又不好就此破脸。他用那双醉眼,狠狠地盯着对方问道:"你是做什么的?"
那人忙道:"在下甘子歆,江陵人士。祖上世代行医,前些日亲戚突患怪病,捎信让快些赶去。不想这会,无意中冲撞了壮士,还请壮士恕罪。"
叶天罡闻听此言,顿时血往上涌。自己现在这种状况,究其原因,不正是那些庸医造成的吗?这会听说此人自称郎中,如何不令他狂躁之极。见他猛一起身,一把将那人扯在了自己面前。
甘子歆见对方突然变得凶神恶煞一般,脸色顿时吓得煞白。虽然全无对策,但还是苦苦地央求道:"壮士息怒!壮士息怒!甘子歆得罪之处,绝非有心,万望壮士宽宥为是。"
叶天罡乜斜着醉眼,恨恨地说道:"今天如果是别人冲撞了叶某,我一定会放过他的。不过,像你这种只知唯利是图的庸医,撞在大爷手上,只能怪你自己晦气。"
甘子歆一边紧紧抱住叶天罡的手臂,一边苦苦辩解道:"庸医!谁是庸医?喔,我好像明白了。壮士请先放开我,听我说上几句,如果壮士认为我说的不对,就是把我打死,我也绝无怨言。"
叶天罡一沉之余,真就松开了手臂,醉眼乜斜地看着对方说道:"呵呵,我看你能说些什么。不过要快,大爷可没太多时间和耐心。"
甘子歆略微稳定了一下情绪,之后这才说道:"听的出来,壮士的亲人,好像有人遭遇过庸医的恶手。所以对行医之人,才有如此偏见。行医者,最先修行的,便是如何正确做人。只有有了一颗仁爱之心,才能尽悬壶济世之能。至于那些唯利是图之辈,若言其'庸医',已是对"医者"的一种亵渎。因为他们,只能算是一些品性低下的江湖骗子而已。壮士如若要让行医之人,来偿还那些江湖骗子所造之孽,这对行医之人来说,岂非天大冤屈?"
叶天罡先是一怔,然后嘿嘿一笑道:"看来你是比那些庸医见过世面,辩解都如此不同凡响。你以为大爷醉了,就识破不了你这些江湖术士的伎俩。我还没见哪个家伙,承认自己就是庸医。我想在你的死亡簿上,屈死的冤魂,也不会太少。"
甘子歆轻叹一声说道:"看来壮士认定我是庸医了,这般空说,也不会让壮士信服。不如这样,您且寻一病者,让我当堂论症。如若医不见效,那便甘愿壮士发落,您看如何?"
叶天罡只道他是借势敷衍,明知是在做戏,索性戏耍一番,且看此人如何收场。环顾左右,见临窗的一张桌旁,有个中年汉子正在那里吃个不停。便走上前去,借着酒劲,一把将那人扯了过来。往甘子歆面前一放,冷冷地说道:"那好吧,你就先给这位朋友看看吧。"
甘子歆不觉有些愕然,他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求医问诊的。看着已是脸色苍白的中年汉子,知道他此刻的恐惧比自己尤甚。眼见那位阎王般的大爷站在一旁,明白多说已然无意。无奈之下,定了定心神,将目光投向那个中年汉子。在端详了片刻之后,便对汉子说道:"这位先生,先听我说几句,如有不对,请您立刻更正。您虽生性不胜酒力,可昨夜却是大醉而归。正好独自在家,便合衣醉卧一宿。今早出门之际,不但没有进食,而且将隔夜残茶用来解渴,便匆匆出门。这些经过,不知对是不对?"
汉子此时,早已忘了先前的恐惧,大瞪着双眼,惊讶地问道:"神了!这些事情,便如先生亲眼目睹一般。不知先生从何而知?"
叶天罡暗暗地审视着二人,并没看出二人相识的迹象。如果他们互不认识,仅凭看上几眼,何以便能知道这些?虽然没看出此间的破绽,但仍深信此人是通过作弊,在这故弄玄机。所以不禁讥讽说道:"我想我是小看你了,你不但是个手段拙劣的游医,而且还是个巧舌如簧的江湖术士。让你给人看病,你却一不问诊,二不切脉,却无端给人相起面来。哈哈,真有你的。"
甘子歆先是一愣,听他说完之后,不禁笑了笑说道:"壮士久历江湖,自然是见多识广。不过,正所谓隔行如隔山。然杏林之中的玄机,何尝不是江海其间,沟壑纵横。医书有云:百草千方,各具所能。对症而施,药到病除。无端妄下,虎狼戕生。行医者,无疑是执掌他人的司命之能。只有自明,方可百通。医者辩症,古有四法,望、闻、切、问。适才我与这位先生所用的手段,正是四法中的'望'、'闻'二字。但观此人气色,疑处如下。目浊而血丝密布,乃烈酒伤肝,气郁脾胃所至。侧首回顾,头不能偏,当为夜寒侵入,风湿落枕。惊惧之间,面色虽失,然两颊却酡红不退。则说明虽不胜酒力,却经历暴饮之余兆。能一夜而消烈酒之力,无疑是借助隔夜残茶之功。既然明白了这些,便不难想象出这位先生昨夜的情形。这些推论,皆有理有据,绝无半句妄语虚言,还望壮士明察。"此人话音未落,已是满堂彩声。
作者: 沈盼盼 时间: 2012-1-7 23:53
精彩
作者: 淡泊人生 时间: 2012-1-8 07:02
拜读!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2-1-11 15:01
谢谢两位文友支持!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2-1-11 19:42
叶天罡也不由得为此而折服,他一收先前的神态,冲着甘子歆抱拳说道:"先生之能,果然非凡,请恕在下不明冒犯之罪。"
甘子歆忙躬身还礼道:"不敢!不敢!壮士说的哪里话?是我失礼在先,您不怪罪,已是感激不尽。能与壮士相识,也算有缘。只要壮士有何差遣,定当竭力效命就是。"
闻听此言,叶天罡压抑多日的心境,顿时敞亮了许多。看来是老天开眼,张先生命不该绝。当下,他便将张掌柜的情况,与其简略地说了一遍。甘子歆二话没说,一把抓起自己的行囊,跟着叶天罡急急而去。
从进门开始,叶天罡的目光,便没离开过医生的脸。他想从对方的神情间,找到可以令自己宽慰的希望。奈何甘子歆的神情,始终是那样的平淡。任凭叶天罡目光如炬,仍没看出半点端倪。
甘子歆慢慢抽回切脉的右手,轻叹一声说道:"不瞒壮士,这位先生的症状,若在几日之前,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起因无非是忧郁过度,愤怨怒极所至。加上风寒入侵,内息紊乱,使得病症不断加重。只要对症施药,调理得当,应该不难治愈。不过,现在的情况,就不仅仅是施治不当,病症延误的问题了。最关键的还是,用药驳杂,全不对路。不但使脏腑营卫尽消,反助恶疾泛滥。加之沉疴日久,其病已入膏肓。眼下这种情况,已然远非人力所能改变,咳!"
叶天罡不觉心中一颤,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无形之中,竟成了张掌柜的催命判官。不是自己一次次地轻信那些庸医,事情恐怕也不会恶化到如今这种地步。可到现在,自恨悔之晚矣。
甘子歆深知此人心情,不觉开言劝道:"壮士不必太过自责,正所谓,人生有命,祸福由天,这恐怕也是天命所定吧。人之将逝,多有遗憾。壮士还是让先生留下几句交代,尽可能让他走的放心一些。"
叶天罡的一线希望,至此彻底破灭。他强自收了收心中的悲意,长叹了一声说道:"话虽不错,奈何此人一直昏睡不醒,如何知他心中所想?"
甘子歆由怀里取出一个葫芦,从中倒出两颗紫色丸药。一边递到叶天罡的手里,一边嘱咐道:"此人多说还有两日光景,稍后将这两颗'延生丹'与其服下。一个时辰之内,必能醒来。至于这里,我再留此也是多余,所以就先行告辞。日后有何所需,竟可来江陵西关寻我。"
送走甘子歆后,叶天罡便把药与张掌柜服下。此药功效果然不俗,服下之后,张掌柜不但气息变得平稳,就连苍白的脸上,也渐渐现出了些许红润。大约过了一顿饭的时间,昏睡多日的张掌柜,终于慢慢睁开了双目。他努力地挪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臂,不知自己此刻是在梦中,还是已然身处隔世。在这段如同梦境般的日子里,他隐约觉着,有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一直在照料自己。如果是真的话,那此人又是谁呢?在他茫然不解之际,正好叶天罡推门进来。四目相投的一瞬间,张掌柜立刻便认出,此人便是在自己罹难之时,给了自己无私援助的豪情汉子。当下,他强撑双臂,便想要坐起身来。奈何四肢木然,已经不听使唤。
叶天罡见状,知他心想。急忙走在近前,劝阻他道:"先生大病未愈,切莫轻动。再等调养几日,慢慢便会好的。"
张掌柜轻叹一声道:"承蒙壮士大德,仗义援手。这份恩义,恐此生难报。来生纵变犬马,也要相报壮士的此番厚德。"
叶天罡心中一酸,暗替张掌柜感到一丝凄凉。为了不让对方察觉,强忍着内心的苦处劝道:"先生说的哪里话?你我同是异乡之客,遇困相互扶持一下,本就举手之劳,先生无需如此言重。"
"壮士不但热血豪情,更不失为谦谦君子之风。虽然这多日如同梦境,但壮士的义举,我却依稀可记。能在人生的尽头,有缘结识您这样一位义士,足见上苍待我不薄。"张掌柜话到此处,声音不觉有些哽咽。
"我想先生有些多虑了,人食五谷杂粮,谁有不病之理?只要注意调养,稍加时日,便可痊愈。先生切莫如此消沉,这样对病体无益。"
张掌柜苦笑了一下说道:"壮士不用宽慰于我,我此时的状况,多少也有几分自知。异乡黄土,本不为惧。可惜就可惜在,我主仆二人,纵然沦落到客死他乡的地步,也没能完成自己那份义务。人传死不瞑目,我想也不过这般而已。总算天可怜见,能在这弥留之际,得遇壮士援手,足见上天待我不薄。通过这几天的接触,深知您是一位热血汉子。所以,我便斗胆恳请一事,万望壮士能够鼎力成全。"
叶天罡轻叹了一声之后,神情郑重地说道:"先生但有所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一种释然的微笑,布满了张掌柜的面容。之后,他便将自己主仆二人的经历,慢慢说给叶天罡听。虽然他的声音柔弱,而且近乎断断续续。可把那位"风刀怪客",听了个心潮狂涌,热血沸腾。令他万万不敢想象的是,眼前这位生命垂危的柔弱先生。其离家的真正目的,竟是为了去千里之外,安抚死去朋友的家小。他毅然将自己的生死全都置之度外,以此去完成与故友之间的那个"义"字。不是自己亲身经历,如何也不会想象出,世间还会有这种情感天地的豪情之士。看起来,即便是在眼下这种物欲横流的浊世之中,仍有人间真情,与日月共存于天地之间。
张掌柜说到最后,将那只略有知觉的右手,慢慢探入自己的怀里。停了好一阵,才从里面抽出一个油布包。想要递给叶天罡,奈何难以用力,所以手始终都无法举起。
叶天罡知道他的意思,伸手去接布包。没成想,张掌柜的手已无力,包在二人交接之间,从床上滑落下去。随着布包因牵扯及翻滚的展开,包中的物品,也散落了一地。但见除了一个小匣之外,散落着几张洪武年发行的通行宝钞。叶天罡拾着手里一数,足有千贯之多。打开小匣,十二颗珍珠耀眼夺目。其中那两颗大的,便是霍源盛用在龙凤牌匾上的两颗。除了这些珍珠之外,另有红蓝宝石及翡翠数件。论其价值,足以抵得上一个富户的倾家之资。叶天罡楞了好一阵,才将那迷茫的目光移到张掌柜身上,甚是不解地问道:"先生腰缠如此巨资,何以会沦落到如今这般地步?您就是使命再重,也要懂得先来自保,才有希望去实现自己的愿望。"
张掌柜叹然说道:"话虽不错,可壮士有所不知。这些钱,只能用于安抚那对苦命的孤儿寡母。只要一息尚存,何以忍心妄动她们今后的活命根本。真若那样的话,我又何苦冒险离家,千难万险地亡命于天涯。别说对不起死去的义兄及我那福儿,就连我自己经历的这番磨难艰辛,也多有不值呀。所以,哪怕有一线之机,我也要设法将这些东西,交到她母子手中。"
一生纵横于江湖的"风刀怪客"叶天罡,有史以来头一次发现,自己竟然控不住周身涌动的热血及情绪。他看着眼前这位笑对生死的豪情义客,暗自心底迸发出一句"这才是世间真正的奇男丈夫!"他将物品包好之后,深为感慨地说道:"先生的豪情义举,足令天地为之动容。先生但放宽心便是,叶天罡绝不敢有负先生重托。除此之外,不知先生还有何未了之事?"
张掌柜见他说的真切,咳了一声说道:"壮士能足此愿,已然死而无憾。因为我深深感悟到,壮士是位一诺千金的热血汉子。难得壮士侠肠古道,那我就再恳请一事。希望壮士过问一下,以免身后无端落个失信于人的心结。"当下,他便将饶州托孤之事叙述了一遍。希望叶天罡,能够将那两个孤儿送到古贤家中,不使其过多拖累饭摊主人郑三憨。
叶天罡以为此人也该说一下自己的相关之事,可没想到,当真有第二个机会时,他仍然想的还是别人。饶州的一幕,叶天罡是亲眼所见。也正是从那一刻起,张掌柜不但走入了叶天罡的视野,而且在他心中逐渐地慢慢升华。这会,他强忍着不平的思绪,几经感慨地说道:"天下若多几个先生这样的贤德之士,人们又何至纷纷抱怨世间的世态炎凉。这些事,敬请放心,我会全力去做。不过,既然话已至此,请恕我冒昧一句,先生难得没有与家人的嘱托吗?"
闻听此言,张掌柜先是一愣。从他苏醒到现在,还真无暇去想这节。此刻经叶天罡一提,妻子那惶恐悲伤的神情,顿时浮现在自己眼前。是啊!自己为全朋友之间的这个"义"字,毅然弃家而出。留给妻儿的,除了惶惶不可终日的提心吊胆之外。余下的,恐怕也只有这场噩梦不醒的悲剧。想象着妻儿那悲痛欲绝的情景,张掌柜心中隐隐在作痛。正所谓,男儿爱恨皆真情。张掌柜此刻的儿女情长,是对他超凡品性的完美体现。当他处在取义不及终成仁之际,方才觉察到,自己亏欠家人的,恰恰是那些用于无愧于自身的资本。人常说,忠孝不能两全,取义何尝不是如此。此番为了故友,虽落得个客死他乡的凄惨结局。但仅凭这番艰辛及男儿血性,也足以令自己无愧于心,更自信不枉这一世为人。人言知夫莫若妻,相信家人今后会相通此节的。虽然经过了这番自我安慰,使他心中略感几分轻松。然而那份来自心底的伤感,还是不免或多或少地流露出来。为了掩饰这些,忙强堆起笑颜说道:"承蒙壮士替我想的周到,这一些还真是不可避免,那我就交代几句。我走之后,壮士不妨将我就地焚化,骨灰可以撒入东去的大江。如此一来,我便能够回到自己的家乡。壮士接送孤儿时,替为为内子带句愧言。希望她母子今后多加珍重,永保平安。其他的,已无需多言。"
他如此安排,主要是为了不让叶天罡再去分心。要知道,千里运送灵柩,绝非易事。更何况叶天罡还要辗转往复于湘西,再顾此事,负担太大。自己若不发话,想叶天罡定会心有不忍,岂不令他两难。
叶天罡何许人也,如何想不到此节。见张掌柜把话说到这种地步,心中更是敬仰之极。暗叹上苍不公,更恨天妒英才。像这种品性超凡的贤德之士,后果却落得如此悲壮凄惨。
叶天罡心中已然有些隐隐作痛,可他实在不知再去说些什么。当下长叹一声之后,起身而道:"这样吧,我去找个先生,如有何事,可请他代笔。还是那句,您千万不可如此悲观。养好身体,才是最为重要。"说完这些话后,叶天罡心中有种负罪之感。是啊,眼下除了这苍白的谎言,自己还能再去做些什么。
在张掌柜应允之后,叶天罡托着凝重的步伐,走出了那间客房。在安排好一切后,一等回到自己房间时,他觉得自己好象有点虚脱。酒劲加上心力憔悴,使他在不知不觉间,伏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叶天罡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起。走出一看,是店中的小二。没等对方开口,叶天罡已然意识到什么。见他紧抢几步,直奔张掌柜的房间而去。
仅仅一夜的功夫,张掌柜那枯黄的脸上,已然多了一层乌浊之气。深陷的二目,呆滞无神。蓬松的发髻,竟变得皓然如雪。嘴角开合之间,已是声不能出。尽管这样,可当他发现叶天罡出现时,眼睛豁然一亮。
叶天罡早已从他的眼中读出了他的心思,上前握住他的右手,语音凝重地说道:"叶天罡虽然风刀啸傲,久历江湖。可像先生这种品性超凡的大贤,还是有幸第一次遇到。您让我懂得了,什么样的人,才是世间真正的奇男丈夫。有幸能为先生微尽薄力,使我感到荣幸之极。所以先生但放宽心,漫说一个小小的湘西黔城,就是踏遍天涯海角,我也要将先生的心愿完成。"
张掌柜含着满是笑意的神情,合上了那双近似枯竭的眼睛。他走的是那样的从容,那样的心安,那样的无牵无挂。他来人间的使命,好像就是为了抛给昏暗世俗一丝光亮的。使人感叹的是,他那手无缚鸡之能的文弱外表,与胸中的豪气干云及满腔热血,尽管有些不相称,但结合的是那样的完美。他虽然到死都没能完成自己的心愿,可他却用自己的生命及一腔热血豪情,为炎凉的世态,书就了一篇义客真情的豪壮篇章。
叶天罡将张掌柜那慢慢变冷的右手放下之后,无限悲意涌上心头。他恍惚觉得,刚刚露出一丝光亮的世间,重又变得黯然之极。世间仅有的那些良知真善,恐怕也将随着这位义客的死去,而彻底沉沦。不是他对世人过于悲观,而是他这一生,真就没有遇到过一个,能让他对这个炎凉的世间生出半点希望之人。
叶天罡见一旁的桌上,摆放着一封书信,他以为是张掌柜交代家人的遗嘱。可就近一看,签封处却赫然写着:霍家义嫂拜启。一愣之后,回头向小二问道:"就这一封书信?"
小二忙回答道:"回客爷,请人写信时,我正好在场。先生因为体力不支,仅写了这一封书信,已然话不能出,所以并无过多交代。"
叶天罡挥手令小二等人出去,两眼紧紧地注视着桌上那封书信,呆呆地坐在那里,回忆着几天来与张掌柜的每一个瞬间。他要将这位义客,深深地印在自己的记忆之中。
西山下一处荒草坡间,随着那堆冲天烈焰的渐渐熄灭,叶天罡心中的煎熬之趣,则越发浓郁。最近身边接连发生的事情,让这位纵横江湖的豪杰,真有些心力憔悴之极。江飞流的断臂,张掌柜的罹难,使这位"风刀怪客"有生以来,第一次品尝到愁的真切滋味。
叶天罡从仵作手中,接过那只盛着义客骨灰的瓷坛,神情已然有些恍惚不清。怎么回到客栈,怎么进的房间,全似梦游一般。他的反常表现,无形中,给客栈的上下人等,蒙上了一层不祥之兆。
第二天一早,负责挑水的伙计三小,兴高采烈地冲到吴天厚的房间报信来了。说那个强盗般的汉子,竟然悄悄走了。看来是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只是好像走时没有结帐。
吴天厚大喜之余,不觉冲三小骂道:"结你个鬼,只要这个'瘟神'能够离开,爷给他钱都行。"
正在这时,小二拿着一锭银子及一张纸条走了进来。"掌柜的,我去那汉子的房间收拾,看他留下了这些。"
吴天厚接过纸条一看,就见上面写道:钱非人间宝,有路通阴曹,多少迷金客,杀身皆此招。汝首暂寄,今后好自为之。如若再犯,定取狗头。看完之后,吴天厚双腿一软,顿时瘫坐在地上。
作者: 沈盼盼 时间: 2012-1-11 23:21
虽然他的声音柔弱,而且近乎断断续续。可把那位"风刀怪客",听了个心潮狂涌,热血沸腾。令他万万不敢想象的是,眼前这位生命垂危的柔弱先生。其离家的真正目的,竟是为了去千里之外,安抚死去朋友的家小。他毅然将自己的生死全都置之度外,以此去完成与故友之间的那个"义"字。不是自己亲身经历,如何也不会想象出,世间还会有这种情感天地的豪情之士。看起来,即便是在眼下这种物欲横流的浊世之中,仍有人间真情,与日月共存于天地之间。
作者: 淡泊人生 时间: 2012-1-12 17:27
跌宕起伏,有趣!
作者: 素颜 时间: 2012-1-13 13:51
每次看这故事的想法都是可以出书了。。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2-1-13 16:06
谢谢三位版主的赏评及支持!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2-1-13 1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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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不甘知己空赴难
宁碎玉骨伴君眠
就在那位江东义客饮恨他乡之际,黔城城外,正有一队镖车,向城中缓缓而进。为首的两位,正是“古贤十八家”中的洪震与赵君威。紧随其后的,则是赵安的同门师弟巩飞程及项义军。
那日群雄剿灭青莲山后,便将这批物品暂时带回古贤镇。打算略作休整之后,再派人将货物送往黔城。原想张掌柜与货主有交,便欲邀其一同前往,也好向货主及其家人解释其中缘故。可当人们听说张掌柜已然单独而去时,敬佩之余,更多的还是耽心。所以,众人也不顾休整,便急门派人押镖紧随而去。由于考虑到赵玉书此刻的情况,大家便决定,由洪震与赵君威二人代为押送。恰逢“四武君子”回湘,便一路结伴西行。刚入湖南地界,便听说株洲洪水阻路。呼延霸则提议众人绕道长沙,经武陵再取道南行。洪、赵二人也无其他良策,便依计而行。到达武陵,呼延霸等人,自少不得一番盛情款待。众人借此也算略作休整。在辞别“四武君子”之后,大队继续前行。如此一来,路上不免又多延续了近半月之久,方才来在了黔城。
进城之后,几经打听,这才来在了一处高墙深院的人家。巩飞程上前叩打门环,不多功夫,一个家仆模样的老者走了出来。通过询问,确知此处就是霍源盛的府上,众人不觉松了一口气。这也难怪,一路上的艰辛先不说,单是在货主走失。众人没有确切位置的情况下,仅凭巩飞程二人口述的残存信息,能够找到地方,着实不易。巩飞程则问道:“您家夫人可在府上?”
老者有些不解地看着众人说道:“夫人当然在家,不仅夫人在家,我们老爷也在家中,你们单找我家夫人何事?”
众人不觉一愣,难道真的找错了,还是霍源盛大难不死。洪震忙下马走上前去,“请回禀你家老爷一声,就说江东有人前来拜会。”
老者去后不久,从里面急风似火地跑出一个人来。巩飞程及项义军一眼便认出,来人正是那位托镖的霍大爷。
那天夜里,贼人攻上荒岗之际,霍源盛在赵安的两个师弟的护卫下,也向下面突围。可惜雾气太大,贼人又多。很快便将几人冲散。慌乱中,霍源盛的腰肋及后背,多处感到隐隐作痛,知道自己恐怕伤的不轻。可他也顾不上许多,本能地向下跑去。就在这时,对面的夜雾中,出现了一个人影。二话没说,举枪当胸刺来。霍源盛只觉得胸口剧痛难当,身子被这股巨击之力远远地抛了出去。当时眼前一黑,便昏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着有丝丝凉气沿着脖颈滑落。睁眼看时,发现是草上的露水。这时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死。可一回想起夜间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心中自不免有些后怕。他想自己虽然侥幸没死,恐怕也会伤得不轻。因为他清楚地记着,在中那“致命”一枪之前,自己已然是多处受伤。他静躺了一会之后,努力试着活动了一下四肢。发觉除了略有涨麻之外,倒还听凭使唤。他用手下意识地顺着一处伤口摸去,指尖透过几层破衫,触到了一件腻滑柔软之物。他心中不觉一动,猛然发现什么似的。强撑着坐起身来,将手向自己胸口的伤处探去。摸着摸着,泪水不觉潸然而下。嘴中喃喃而道:“原以为天不绝我,不想却是张贤弟暗中护佑。”他此刻虽不知身上穿的乃是世间奇宝“天龙神铠”,但他却清楚地知道,正是张掌柜的至诚无私,方成就自己此番的大难不死。在感念张掌柜义薄云天的同时,也为自己无端招至这场横祸而悲愤凄然。此次江东之行,不说倾注了自己的半生积累,也称得上是盈余的半数。经此一劫,势必会将家境推向衰败。现如今,前望乡关凄途漫漫,回首江南迷尘茫茫。在万念俱空之下,闪出一丝轻生之念。可当他手指再次触及到那件“天龙神铠”之时,心中顿时醒悟过来。朋友的这件至宝,不是用做自己殉葬。自己一死,家中的妻儿又将依靠何人?钱财原本就是身外之物,千金散尽,何忧复来。若为这些世俗间的阿睹之物而轻生,岂不贻笑天下,自寻恶名?心念至此,胸中抒怀了许多。当务之急,应先回到家中,免得家人过于牵挂。一切事物,待到身心调整之后,再去从长计议。就这样,他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归乡之路,虽然不免饱受风霜凄苦,他最终还是回到了自己亲人的身边。
亲人见面后的伤痛自不必说,单是这一路的惊险及磨难,已令霍源盛疲惫难支。一连躺了三四天,也没能彻底恢复。好在霍夫人精心照料好言抚慰,霍源盛的心理,才从那些恐惧的阴影中慢慢走了出来。今天正独自在花园的竹椅上休息,忽听家人来报,说有江东客人到访。心中一愣之余,眼前就觉一亮。不顾多想,起身就往大门而去。当他看到巩飞程时,简直有些惊喜过望。他做梦也没想到,“银狐们”的人,此刻竟会出现在自己的家门前面。
巩飞程项义军二人,上前与霍源盛寒暄了一阵之后,说明了来此的目的。并与洪震等人做了一番引见,霍源盛不禁喜极而泣。拉着巩飞程及项义军的手,一个劲地谢个不停。是啊,无端经此大难,不是好友暗中庇护,命都难以保全,何敢再去奢望那些财物失而复得。欣喜难禁之余,几疑是在梦中。霍源盛赶紧将众人让进大厅,并吩咐家人快去安排酒宴。
洪震出言止住道:“霍爷不必客气,此次西行,因绕道之故,时日已多。大伙全都思家心切,无意多做盘桓。所以这里与霍爷交接完之后,我们立刻便走。日后若再到江东,你我再尽兴也还不迟。”
霍源盛如何肯依,苦苦相留了一阵之后,见对方执意要去。无奈之余,也只好作罢。交接完之后,霍源盛另外捧出纹银百两。说是众人路上的茶饭之资,强令对方收下。洪震等见他执意真切,不再推诿,谢过之后,令人收了。临行之际,洪震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问道:“有一事请教霍爷,张先生是不是已然回江东了?如果没走的话,不妨与我们结伴而行,路上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霍源盛先是一愣,惊讶地反问道:“张先生,洪爷莫非说的是醉仙居的张贤弟?难得他也来黔城了不成?”
洪震一听,觉着有些不对。张掌柜比镖队早走了一二十天,本应早就到了。现在还不见人影,会不会遇到了什么意外。他不敢再想,也不愿去想。当下,他便把张掌柜主仆二人,如何离家西行的前后经过,简略地与霍源盛叙述了一遍。直听的霍源盛是心潮狂动,泪如泉涌。口中喃喃而道:“贤弟呀,愚兄何德,敢劳闲弟不计安危,涉险西行。弟若有何不测,愚兄即便身遭万死,恐怕也难以相报。”
洪震等人急忙劝道:“霍爷不要心急,张先生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很可能是被洪峰所阻,才不能及时赶到。我想不用多久,他会安全到达黔城的。”
霍源盛明知对方是在劝慰自己,可现在除了心中祝愿张掌柜之外,也无其他办法可施。洪震等起身告辞,霍源盛强撑着身子,将众人送出了府外。互道珍重之后,众人打马出城而去。
霍源盛待众人走后,失魂落魄地走进了前厅,一个人坐在那里发愣。这时,霍妻田氏闻听喜讯赶来。却见丈夫独自呆坐,神情恍惚,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忙走上前去,追问究竟。霍源盛深深地叹息一声之后,便将江东的经历及此刻心中的忧虑,与妻子从头到尾的叙述了一遍。
田氏听过之后,良久无语。心中在替丈夫庆幸之余,更被张掌柜的品性所感动。这会见丈夫病体初愈,却又深陷忧虑的情绪之中,怕对他身体不利,忙出言安慰道:“张先生确实是位难得的君子,正所谓,人以群分,由此足以说明老爷自身的品行。依我看,吉人自有天相。老爷能在那样的险恶情况下得以化险为夷,相信上天会保佑张先生平安到达。”
霍源盛虽然知道妻子是在宽慰自己,可听了之后,心里多少也为之一轻。是啊,自己眼下能做的,除了祝愿之外,又能再去做些什么?
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东城门外的长亭处,便多了一双望眼欲穿的忧郁目光。这双目光,随日出而生,伴夕阳而尽。可说是阴晴无碍,风雨无阻。家人虽为其担心,但知道多说也是于事无补,只好听之任之。这一天,正当田氏夫人在家无奈叹息之际,胞弟田崇义带着霍源盛的儿子霍铭文走了进来。
由于霍源盛常年在外经商,无力顾及家小,所以便将儿子托付妻弟代为照管。所以,此子的学业及日常起居,都被田崇义照管得精细入微。说起霍源盛的这个儿子,别看年龄不大,可在本地,却是一位近乎家喻户晓的“神童”。霍源盛虽然经商,但之前也算书香世家。对儿子的启蒙调教,甚为得法。再加上此子天生聪慧,资质绝佳。对儒家那些所谓的经典,不足四五岁时,已是熟记于心。“神童”名号为人所知的原因,还是在铭文六岁时,借霍源盛与几个旧友聚会之机,无意之中成就出的。
那一年,霍源盛在家中招待几个旧时的同窗。席间酒助情浓之余,自不免吟诗对句聊以助兴。当酒至半酣之际,座中有个名叫崔太平的,冲着霍源盛说道:“久闻令郎有神童之名,今日聚会既以诗文佐酒,何不请出一见?也好添些情趣。”众人闻言,不觉随声附和。霍源盛见盛情难却,便将铭文传在席间。众人见铭文不但生得俊秀,而且谈吐举止,多有儒者之风。席间,铭文一直是出口成章,有问必答。令座中众人,无不称奇。
崔太平想出题难一难这个孩子,寻了个机会,便开言说道:“贤侄所言,多为前人之句。你能不能根据此时此景,即兴作一首出来?”
谁想,铭文很是爽快地说道:“我虽然年幼,不敢轻易妄言,怕遗人耻笑。不过,为博叔伯一笑,一试无妨,那就请叔父赐题便是。”众人见铭文如此作答,情绪顿时高涨起来。纷纷怂恿崔太平快快出题,看看铭文如何应对。
崔太平见铭文答应的如此爽快,倒也颇为意外。他本意是想让这娃娃知难而退,弄出点窘态好令众人一乐。没想到对方竟让自己出题,可他一时又没有准备好。这会只得环顾了一下四周,最后将目光停在了窗外的夜色之中。令铭文以窗外的星空为题,即兴作句。
铭文早就看出大人们的心思,所以他眼望星空,语速极慢地吟道:“天上星星一颗颗,眨着眼睛把话说。”众人一听,顿时哄然而笑。看来孩子毕竟还是孩子,这哪是诗?儿歌而已。看来,即便是神童,也无法超越年龄及心性的限制。此子能够从容应对,已然是难得之极了。
谁想,就在众人的笑声渐落之际,铭文又不紧不慢地吟出了另外两句,“问我何时应承诺,一展雄略定山河。”此言一出,席间顿时变得鸦雀无声。过了许久,众人这才缓过神了,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铭文的句子虽然新奇,但最为出彩的,还是他那精巧的布局。当看出众人的意欲之时,他便故意先用童真言语取其轻信。待众人先入为主之际,再以豪放之句异军突起。构思之巧,反差之大,令人称奇。当众人意识到,自己被一个六岁孩子游戏了一回之时,心中不但没有半点不平,反而对这个孩子越发地叹服。从那之后,霍氏神童之名,便广为流传。
霍源盛在外行商,虽然与家人聚少离多,可父子二人的感情却深厚之极。霍源盛的品行及超凡的见解,对铭文的成长,可说起了相当重要的作用。铭文的聪慧睿智,应该是袭承了霍家几代书香沉积的精髓。
当田崇义从姐姐那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之后,不仅也是感慨万千。庆幸姐丈吉人天相之余,也深深被张掌柜的义薄云天所感。这会见姐姐愁眉不展的神情,心中多有不忍地开言劝道:“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姐丈劫后余生,也正预示着家门兴旺之兆。眼下之事,先将他的身体恢复好。留得青山,不怕没柴。至于其他事情,也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你与铭文先歇会,我去把姐丈找回来。”
铭文见舅舅要走,执意也要跟着一同去寻父亲。夫人佯作嗔怒地说道:“哪儿你也掺和,一个老的还嫌不够累人,如今再加上你这个小的。”铭文冲着母亲扮了一个鬼脸之后,便跟随舅父而去。
没过多久,霍源盛真的随同二人回来。与儿子相聚的喜悦,却掩不住他心底的丝丝忧虑。彼此交谈间,偶尔也会冒出几句词不达意话来。挂满笑容的脸上,总会现出一丝莫名其妙的表情。田崇义深知姐丈的心思,想劝几句,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所以,也就忍住了。
为了缓解一下霍源盛的情绪,晚饭之后,田崇义便留宿在霍府,与其攀谈起来。不过,任由田崇义如何劝解,但始终难以消除霍源盛的心结。
作者: 沈盼盼 时间: 2012-1-13 23:11
作者: 素颜 时间: 2012-1-14 16:09
每一章的图片都配的很好,有人帮你画的吗?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2-1-14 17:08
每一章的图片都配的很好,有人帮你画的吗?
素颜 发表于 2012-1-14 16:09
谢谢两位版主的关注支持!
图片是自己十多年前画的,现在看虽然有点稚嫩,但作为回顾那时的一种见证,还是有点作用的。
作者: 淡泊人生 时间: 2012-1-14 18:34
谢谢两位版主的关注支持!
图片是自己十多年前画的,现在看虽然有点稚嫩,但作为回顾那时的 ...
齐主狂生 发表于 2012-1-14 17:08
多才多艺呀!钦佩!
作者: 素颜 时间: 2012-1-14 21:34
谢谢两位版主的关注支持!
图片是自己十多年前画的,现在看虽然有点稚嫩,但作为回顾那时的 ...
齐主狂生 发表于 2012-1-14 17:08
画的多好啊,不知道是什么画法,有点像以前的小人书。
作者: 淡泊人生 时间: 2012-1-15 20:58
画的多好啊,不知道是什么画法,有点像以前的小人书。
素颜 发表于 2012-1-14 21:34
这叫白描。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2-1-17 12:54
这叫白描。
淡泊人生 发表于 2012-1-15 20:58
版主说的不错,这种用于小人书上的画法,也叫线描。自己虽然没有拜师学过,不过由于喜欢,所以多少也就能够勾勒出一些。
再次谢谢两位版主的支持!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2-1-17 13:12
翌日早饭过后,霍源盛又想离去。看着丈夫那憔悴的神情,夫人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把扯住霍源盛的衣袖,婉语哀求之间,不觉潸然落泪。
霍源盛岂有不知夫人心境,但想想那位生死音信全无的义友,自己如何能够安稳下来?正在这时,田崇义也赶来劝道:“姐丈大病初愈,自当以将养为主。想那张先生,是何等的高士,岂会计较俗人间的迎送陋习?姐丈若真因此而加重病疾,想那张先生也不会心安。”
霍源盛一见如此情景,也不好再去坚持,只得答应歇息一天。夫人在他答应,心中不觉一轻,忙令田崇义陪霍源盛到后堂喝茶闲坐。
也就在这时,前面却处隐隐传来叩打门环的声音。霍源盛先是一愣,随后便一个箭步飞身而去。抢在老仆之前,将门猛地打开。用那渴望的目光,急切地搜寻着眼前的一切。当他看到来人,并不是自己苦苦等待的张掌柜时,那份心中的炽热,顿时为之破灭。看着面前的陌生汉子,茫然地问了句,“壮士,您找哪位?”
来人正是“风刀怪客”叶天罡,那日离开客栈之后。他将张掌柜的骨灰,暂时寄存在镇外的金莲寺中。待诸事安顿停当之后,便急急赶往黔城。几经辗转,今日总算来在了霍府门前。他见开门之人,虽然相貌粗俗,但先前还一脸喜气。不知为何,见到自己之后,神情骤然而变,心中不免几分不快。他只当是霍府的家人,也没太去在意,只是冷冷地问道:“你家夫人可在?”
霍源盛一愣之后,茫然而道:“不知壮士找拙荆何事?”
叶天罡心中更为不解,两眼冷冷地端详了一阵面前这个面相粗俗之人。随即问道:“您不会就是那位霍源盛霍大爷吧?”
霍源盛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一边令人接过来人的坐骑,一边将叶天罡往客厅让。叶天罡从迈入霍府的第一步起,心里就积满一种不平之气。当他得知面前这人,就是张先生为之死不瞑目的“亡兄”时,心中不觉隐隐作痛。想起张先生的种种义举,竟然被眼前这个现实辉映的,显得又是多么地可悲啊。义薄云天的义客,今已驾鹤西去。而他为之舍生取义的“亡兄”,却独享合家欢乐。最可悲的还是那位张先生,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也没能明白这里面的一切。从看到霍源盛的第一眼,叶天罡就断定此人绝非良善之辈。他替张先生感到不值之余,也就暗暗决定,一定要出一出自己心中的不平之气。
客厅落座之后,夫人及田崇义二人作陪。上茶礼毕,霍源盛语气有些迫切地说道:“壮士能够光临寒舍,倍感荣幸。不知有何差遣?敬请明示。只要能够做到,霍某一定鼎力而为。”
听着对方这通虚头八脑的客套,叶天罡更是厌恶之极。所以他愈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决定设计出一下心中的这口恶气。见他略一沉吟,将手中的盖碗向桌子上一推。两眼直直地注视着霍源盛说道:“霍爷太客气了,久闻霍爷家大业大。为人不但性格豪爽,而且更还仗义疏财,素有商贾中的孟尝之说。今日一见,果然不虚。不过,此次来您府上,仅是探探运气。看霍爷能否成一桩特殊的买卖,从中也好干得几个铜钱使使。”
听他如此一说,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莫名就里。霍源盛迷茫地看着对方说道:“壮士,买卖不买卖的姑且不论。您有何差遣,敬请明示。只要霍某能够做到,一定尽力而为。”
叶天罡微一点头,这才说道:“我有一同宗,也是常年在外经商。半月前,其家人传信于我,说其被天骑山盗匪掠去,希望我能代他们前去赎人。就这样,我便来在了天骑山。在救赎同宗的过程中,无意中遇到一人。此人声称,为了安抚亡友家小涉险离家。一路大灾不断,厄运频生。随行的仆童,也在途中命丧。在他身心俱疲,恶疾缠身之际,又被天骑山的盗匪掠去。此人恰巧与我同宗共囚一室,我念他这份云天高义,不忍这番真情凄凉而终,所以决定为他略尽薄力。说不定,这份无心之举,还能收到几分实惠也未可知。我想此人行前,因尽携家资而出。纵然跋涉去到江东,恐怕其家人也无筹此巨资能力。无意之中,得知此人好像与霍爷有交,所以便来此碰下运气。霍爷如能援手,在下愿意再去与那贼人交涉。”
张掌柜的死,一直是叶天罡心中的一个伤结。今天突见霍源盛安然无恙,顿时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先不管霍源盛之前留给他的诸多不良印象,单是这位“亡兄”未亡这件事,就足以令他替那位客死他乡的张先生感到委屈及不值。为此,他才编出这番话来。打算以这种方法,让这位霍爷出出洋相。这也难怪,此间的细节他一无所知。而眼前的这些,与想象的反差过大。加上对霍源盛的先入为主,叶天罡这种血性汉子,若能等闲视之那才怪呢。
霍源盛听完这番言语,脑子“嗡”的一声。愣了好长一段,方才长叹一声道:“贤弟啊贤弟,你为愚兄落得如此凄惨境遇,这让愚兄心有何甘?”见他转向叶天罡,情绪颇为激动地说道:“首先,霍某这里先行谢过壮士的仗义之举。若能助我救出我家贤弟,霍某及家人,不但有重礼相谢,更将永世感念壮士的大恩大德。”
听他如此一说,叶天罡不觉为之一愣。自己连遇难人的名子都没提,他竟信以为真。一个久历江湖商人,难到就能如此轻信于人?简直有些不可思议。“霍爷好像有些过于冲动,您还没有确定此人是不是自己的朋友,如何就这般爽快?再者说,盗匪提出的赎资,恐怕也要远远超出你的承受。你可不能仅凭头脑一热,随后不但自己后悔,还要连累别人徒劳奔波。”
霍源盛二目隐隐含泪地说道:“壮士有所不知,霍某为商一世,可说是阅人无数。自信当今天下,有此厚德义举者,唯我弟张茂源独此。商人好利,求生本能。但作为一个良知未曾泯灭之人,都会以孝义为立身之本。霍某虽痴活半百,自信尚能明晓此节。焉能做出妄言生悔,惜财背友之举。壮士但放宽心,霍某纵使拼得倾家荡产,也要将我家贤弟救出贼穴,万望壮士成全。”
听完这番话语,叶天罡不禁身心一颤。他突然明白,那位张先生何以至死不悔。士为知己者死,这句流传了千百年的豪言壮语。从生出的第一天,对普普通通的平民来说,也只是人嘴之间的一个传说而已。没有想到,那位以经营酒楼谋生的张先生,却用一腔热血,向私欲横流的世俗,呈现出一篇人性真善的不朽传奇。更让他没想到的是,面前这位貌相粗俗之人,竟也有如此超凡的品性。难怪张先生为了此人,致死都没有悔意。
霍源盛的表态,远远超出了叶天罡的所料。使得先前设计的一切,全然无发接续。虽然由此对霍源盛的印象有所改观,但对他的“诈死”,仍然还是耿耿于怀。这也难怪,他与张掌柜虽然相处十几日。可张掌柜多数时间,是处于昏迷之中。弥留托付之际,大事尚难周全,又岂能多言其他。霍源盛之所以留给叶天罡如此不良印象,最根本的,还是在这。
此刻,叶天罡见对方言语中肯,真情流露,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略沉之后,这才叹声而道:“难得霍爷如此仗义,想那张先生一定也会感到欣慰。不过,事到如今,恐怕、恐怕远非霍爷财力,所能为之改变。”
霍源盛一时没能听懂对方话中的意思,以为是自己没有表达清楚,耽心事后酬劳无法兑现,这般才借故推脱。当下,再也坐不住了。见他起身来在叶天罡面前,先是深深一揖,而后语气略显激动地说道:“壮士有所不知,你与张贤弟仅是匆匆邂逅,对其应该所知不多。此人虽隐于市井,然其慧品独秀,厚德内敛,足以为当代大贤。别的不说,单是这次为友涉险的不凡经历,试问天下几人可为?霍源盛浸淫铜臭半生,几疑本性尽失。不想在知命之年,还能与这样一位君子相交,足见老天对我不薄。如今,张贤弟为我而深陷贼穴。感念、惶恐暂且不论。霍某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将其救出。真若家财不济,即便是债台高筑,与妻儿沿户乞讨,也会将金银凑齐。壮士不念别的,只为这样一位世间罕见的厚德义士,如何忍心见他罹难而坐视?壮士,此事若能成全,除了重金酬谢之外,霍家的一家大小,将永世感念壮士的大恩大德。”话音未落,人已扑通一声,跪倒在叶天罡的面前。
叶天罡眼中早已有些模糊,浑身上下,好似被热流击中一样。直到这时,他才真正领会到。此二人之间,不惜用生命演绎的,是如何一种人间的真情。他一把将霍源盛扶起,颇为感慨的说道:“霍爷,请恕叶天罡荒唐。在下已然觉出,在这世上,恐怕也只有霍爷,才配与那位张先生相映成辉。先前对您的不敬,万望海涵。这里有一封书信,霍爷看后便知真情。我因长途奔行,早已疲惫。暂容我回到客栈休息一下,明日再来与霍爷详谈。”说完,从身上取出书信,连同一个包裹,一并放在桌上,然后便起身告辞。叶天罡之所以选择离开,并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戏言相欺,之后尴尬。他最主要的,还是他不忍看到霍源盛那种悲痛欲绝的揪心场面。
霍源盛劝他留在府中歇息,奈何叶天罡去意已决,所以也不便强留。送走叶天罡之后,三人重又回到大厅之上。
信是写给夫人的,所以夫人拿起书信,看了一眼丈夫之后,便将信拆开。没看几行,神色已然为之动容。一等看到后来,泪水已然不自觉间挂满腮边。尽管如此,之间几次不得不将目光从纸间离开。霍源盛的双眼,一直没离开妻子的面容。他的心中,随着妻子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也渐渐蒙上了一种不祥的阴云。当夫人将信递在他的面前时,他一时竟连去接的勇气都没有。愣了片刻之后,猛地将信抓在手中。急忙凑在眼前一看,竟然发现自己看不到上面的字迹。这才察觉,原来双眼之中,已然噙满了泪水。他强自稳了稳情绪,用衣袖展尽了眼中的泪水,重新将信递在眼前,就见上面写的是:
霍氏义嫂玉安:
弟江东古贤人氏,洪江张姓,双名茂源。今三秋之季,幸与霍兄邂逅下江小镇。
蒙兄明理教化,受益平生。原想与兄多聚几日,奈何归程已定,难再相留。万不曾想,此别竟成永诀。生逢乱世,举步艰险,致使霍兄中途猝遭贼人戕害。初闻噩耗,悲愤欲绝,肝胆俱摧。恨贼人残暴无良之余,更恼天妒英才。悲兄凄惨难禁,想到义嫂母子生计艰难。有心相顾,奈何相间万里,远隔千山。即便如此,感兄之高义,弟焉能坐视。苦思数日,只得携仆西行,欲安善后,也好以此告慰亡魂。却不知,谋虽在人,成却在天。一路之上,多经艰险,屡遭磨难,终还不能得随心愿。然天可怜见,所幸在弟弥留之际,遇叶壮士仗义援手,
应我代为前往,方使茂源去而无憾。贤侄年幼,望嫂勿以兄故过度悲哀,保善自身,也就是保住了霍兄血脉。义嫂母子平安,兄在天之灵,也会感念义嫂贤德。弟虽有万言,奈何已临大限。权且化作一句,祝义嫂母子平安。兄之心愿,弟之挂牵,皆系此子一人之间,万望义嫂成全。切切至此,已无赘言,祝义嫂母子安泰。
弟张茂源庚寅年秋湘中绝笔
霍源盛看罢书信之后,脑中一片空白。刹那间,心中的万念,荡然无存。猛然觉得心头一热,一口鲜血狂喷而出。眼前一黑,便摔倒在厅堂之上。
(由于第十回篇幅过长,所以多分几次发)
作者: 素颜 时间: 2012-1-17 22:16
版主说的不错,这种用于小人书上的画法,也叫线描。自己虽然没有拜师学过,不过由于喜欢,所以多 ...
齐主狂生 发表于 2012-1-17 12:54
算是功夫啊。。赞~~
作者: 素颜 时间: 2012-1-17 22:18
跟臭字母的历史题材的一起,真是小说的两朵奇葩,令人称颂哦。。
作者: 沈盼盼 时间: 2012-1-17 23:19
新春快乐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2-1-21 17:22
谢谢两位版主支持!这里预祝二位及论坛文友祝你快乐!
作者: 素颜 时间: 2012-1-21 22:26
谢谢两位版主支持!这里预祝二位及论坛文友祝你快乐!
齐主狂生 发表于 2012-1-21 17:22
祝你新春愉快~~~
作者: 淡泊人生 时间: 2012-1-23 08:50
拜读,春节快乐!
作者: 沈盼盼 时间: 2012-1-23 12:12
新年好,龙年大吉,万事如意!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2-1-25 17:54
问好三位文友!祝你们新年快乐!
作者: 淡泊人生 时间: 2012-1-25 20:55
问好三位文友!祝你们新年快乐!
齐主狂生 发表于 2012-1-25 17:54
祝龙年大吉,开心快乐!
作者: 素颜 时间: 2012-1-26 11:09
新年快乐·~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2-2-4 18:17
谢谢两位版主!这里也祝二位及论坛的文友新春快乐!
作者: 素颜 时间: 2012-2-4 22:45
齐主狂生 发表于 2012-2-4 18:17
谢谢两位版主!这里也祝二位及论坛的文友新春快乐!
好久不见了,最近忙嘛?{:soso_e160:}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2-2-6 16:14
素颜 发表于 2012-2-4 22:45
好久不见了,最近忙嘛?
年前节后,应酬走动自会不少,所以一直很少时间再来论坛,借此祝您及论坛文友元宵节快乐!
作者: 素颜 时间: 2012-2-7 23:59
齐主狂生 发表于 2012-2-6 16:14
年前节后,应酬走动自会不少,所以一直很少时间再来论坛,借此祝您及论坛文友元宵节快乐!
现在的年过的啊,都是一个忙字,这样还算不错,总算有点年味。。。
呵呵,问候,闲来坐坐。。。
有时间也写个情人节故事吧。。。期待哦。、、{:soso_e160:}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2-2-10 19:21
素颜 发表于 2012-2-7 23:59
现在的年过的啊,都是一个忙字,这样还算不错,总算有点年味。。。
呵呵,问候,闲来坐坐。。。
有时间 ...
谢谢版主的盛情!只是在这方面没有积淀,写出来难免空洞不实!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2-2-10 19:25
霍源盛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然躺在了床上。铭文母子及田崇义,正焦急地守护在床边。夫人见他恢复了意识,忙伏下身子,关切地问道:“好些了吗?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霍源盛苦笑了一下说道:“好?咳!心已千裂,此痛恐永无愈合之日。” 这也难怪,当他得知张掌柜来黔城的消息之后,总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今天突闻张掌柜身陷贼穴,虽然心急,但豁出倾家荡产,总有回旋余地。万不曾想,事情的急转之下,竟是一落千丈。这让一点准备都没有的他,如何能够承受。
夫人知道,他一时无法摆脱好友遇难的悲痛。怎么劝,恐怕都无济于事。所以就想把他的思路岔开道:“事已至此,还是节哀为是。保重自己,看看还能为张先生做些什么?文儿,你把张家叔父的包裹取来,看看还有什么我们能够做的。”铭文答应一声,转身而去。不一会的功夫,便将叶天罡送来的那个包裹取来。
霍源盛根本不用去看包裹,已然知道里面是些什么。二人接触虽然时间不多,但他对这位张贤弟的了解,应该说是不亚于了解自己。换句话说,如果角色可以调换的话,张掌柜今天做的,也就是他霍源盛义不容辞之举。想到这里,在他哀怨的心理,隐隐生出几分自豪感。这种自豪感,是为自己能够结识如此一位品性超凡的朋友,而此生无憾。也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应该怎样回馈这份人间的挚诚。
黄绫包裹被一层层地打开时,在场的几人,不觉全都愣了。田氏姐弟也是生在大户之家,如何不识包裹内的珍宝。由此也就更加明白,霍源盛为何要一再声称,为救此人,不惜倾家荡产。两人间的这份真挚友情,着实有些令人为之震撼。
铭文年龄尚小,对发生的事情还不太明白。当然,他一直也没机会,去知道所发生的一切。正因为年龄关系,他对那些所谓的珍宝,全然没什么反响。倒是其中那枚有着古怪的小铁牌,比较吸引他。他拿在手中,凑在父亲跟前,轻声地问道:“父亲,这个牌牌好怪,上面写的字不像字,画不像画,是做什么用的?”
霍源盛也不知此物有什么用途,不过,既然是张掌柜的物品,自当珍惜才是。在他暗自做完自己的决定之后,便很想让自己的家人,多知道些有关张掌柜的事情。见他依坐起身,一把将铭文拉在自己跟前。从他手中,接过那枚铁牌,轻轻地将其挂在铭文的脖项之间。然后拉住铭文的小手,长叹一声道:“孩子,先不管此物作何用途,它可是你张家叔父用生命换来的祝福,你可要好好保存。我希望,今后只要看到它,就会想起自己有这样一位令人自豪叔父。文儿,你也长大了,愿意听我说说这位张叔父的事吗?”
“当然愿意”
霍源盛轻轻拍了拍铭文的小手,略带欣慰地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夫人及田崇义,这才将自己与张掌柜结识的经过,原原本本地与他们叙述了一遍。其间,几度哽咽的话不能续。夫人及田崇义在一旁,也不自禁暗暗陪着为之落泪。
铭文年龄虽小,然心性成熟远胜同龄孩子。在父亲那泣泪连声的叙述过程中,心中早已是激情涌动,热血沸腾。两只大眼之中,不时地滑落着晶莹的泪珠。不是双亲与舅父在旁,恐怕他早已振臂狂呼而出。
霍源盛用衣袖替铭文擦去了脸上的泪水,语调深沉地说道:“文儿,你从小便懂事。对以前那些隐士高贤敬重不已,此足见文儿心性不凡。文儿不妨对比一下,你家叔父之德行,比古贤如何?”
铭文见问,用衣袖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语气高亢地说道:“叔父德冠古今,情感天地。大德至仁怀齐天,为友更舍身取义。这种云天高士,岂是那些故作清高,沽名钓誉的涓狂之徒所能比喻?”
霍源盛闻听此言,心中顿时觉得豁然欣慰。他拍了拍铭文的小手,嘉许地说道:“文儿不但天资聪颖,更还明晓大义,真没辜负为父对你的期望。儿啊,霍家虽只有你一脉单传,可我并不希望你能为我夫妇独守孝道。为父只盼着,你能替我霍家,对你张家叔父的这份厚义深情有所报偿,才不愧为我霍氏宗室的好子孙。”说到这里,泪水再也忍俊不住。结果,父子二人抱在一起,痛哭了起来。
夫人见状,知道他是情悲至此。为了尽量叫他平静下来,忙拉着铭文走出了房间。腾出空间,好令弟弟劝他一番。
霍源盛与自己这位妻弟,关系可说是融洽之极。田崇义为人知书明理,襟怀坦白,总是给人一种谦谦君子的感觉。他平常比较低调,可是一但遇有大事,便显出他沉稳干练的一面。霍源盛常年在外经商,霍家大小事情,基本上都由他来帮着料理。其中更包括铭文的调教及学业。所以,霍源盛对这位妻弟,总有一种超越亲情之外的友谊及感激。这会既然心意已定,自少不得有话要与他说。见他先是长叹一声,随即便语音凝重地说道:“贤弟呀,这些年也多亏有你,这个家才得以井里有条。为兄不敢言谢,怕人说外道。不过,你对这个家所做的一切,我与你姐全都记在心里。也正是因为有你,为兄不管落到何种境地,都不会再有后顾之忧。为兄常年漂泊,难免遇见一些想象不到的意外。•若真有那样一天,贤弟一定替我与你姐姐,撑起这份家业。”
田崇义见他言语有些反常,认为是悲痛已极,扰乱心性所至。忙出言劝慰道:“姐丈为何出此不吉之言?你我既为至亲,所做一切,乃是本分。如今家中也算富足,即便坐享,也可几代无忧。此番能够逢凶化吉,乃是相应后福之兆。既然心有阴影,更不必为了几分薄利,再去涉险江湖。在这世上,人才是最大的本钱。”
霍源盛苦笑了一下之后,方才感慨地说道:“贤弟所言固然不错,但人之命运,老天早已注定,绝非人力所能改变。其实,我早就厌倦那种江湖奔波,何尝不希望能与妻儿共享天伦之乐?可是,造物弄人。此番经历留给我的,不是劫后余生的喜悦,而是一种比死都令人痛苦的感受。以前长恨人间那些无情、薄情。却不知,世间最让人饱受煎熬的竟是真情。不过,我为有这种‘煎熬’,而感到欣慰和自豪。你我弟兄,向来交心。我不仅仅是把你当成铭文的舅父,更是把你当成一个可以畅述心声的挚友。所言,为兄才有这番言语及嘱托。”
田崇义隐隐觉出他的意图,心中不觉一沉。想劝几句,可又不知从何劝起。对于自己这位姐丈,他一直心生敬佩。这倒不是因为姐丈,拥有那种超出常人的敛财能力,而是他身上特有的一种儒商风范。重利薄情,这个商人特有的词汇。在霍源盛身上,几乎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痕迹。相反,从他身上,多少却能看出大隐于市的感觉。正是因为了解霍源盛的性格,所以便欲加相信自己的判断。正想再说什么,却看到铭文母子二人走了进来,只好把话忍住了。
第二天早饭过后,叶天罡再次来到霍府。将余下之事,打算与霍源盛做个交接。霍氏全家及田崇义,聚精会神地听他讲述着事情的经过。只听得几人时闻低泣,泪流不干。当叶天罡说到依照张掌柜的遗命,将其尸骨焚化时。霍源盛再也控制不住,见他二目垂泪,仰天长叹道:“苍天呀,你何以如此无道?我那张家贤弟,品性高洁,世间真豪士也。却不知,竟然落得如此悲惨境地。就连他的遗骨,也难逃化为齑粉之劫。这就是你的善有善报?你就这样容不下世间的义客真情?”说到这,已哽咽的话不能续。
因为昨天的缘故,叶天罡总有几分尴尬。尤其是看到霍源盛之后,这种感觉尤甚。再有就是,仅一宿的光景,他却看到霍源盛已变得比憔悴了许多。这会听他如此一番宣泄,这才发现,霍源盛与张先生之间的很多共性。基于此,他对霍源盛先前的种种不良感觉,也在慢慢地好转起来。
霍源盛努力控制了一下情绪,转向叶天罡,似是求肯地说道:“壮士此番大德,足令霍家老小感念至极。略备几分薄礼,一会便令家人奉上。只是霍某还有一事相求,万望壮士鼎力成全。”
叶天罡语气坚定地说道:“霍爷太小看在下了,叶天罡行走江湖以来,还没有过一次为钱与人差遣。天下也不会有谁,能够用钱使动叶天罡的。能为张先生这样的挚诚君子略尽薄力,在下还是感到非常荣幸的。霍爷既然是张先生的朋友,有事尽管吩咐。至于其它,最好免谈。”
霍源盛先是一愣,随即他便意识过来。眼前这个豪情汉子,除了一身的傲骨,恐怕连体内流淌的血都是热的。只要他认为可以为之付出之人,刀山火海,死不足惜。若对这种血性汉子提钱和其他,多少有些亵渎的意味。
霍源盛满含感动地说道:“壮士热血豪情、侠肝义胆,不愧为世间真豪杰。即是如此,霍某也不敢再去故作虚言。我想与壮士一起,前往江东送还张贤弟的遗骨,此事万望壮士鼎力成全。”
没等叶天罡表态,一旁的夫人便急了起来,“这可万万使不得,一个是你大病未愈,经不起这一路颠簸。二来是叶壮士轻骑快马,你若前往,势必会拖累壮士的行程。”
霍源盛看了看的妻子,长长地叹息一声说道:“这种借口太过轻巧,你是怕我再度涉险。江湖险恶,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一样。张贤弟抛却家小,毅然而出,难道他就不顾亲情不成?如今,明知贤弟为我徒遭劫难,我却百般推托,焉能再称其为人?夫人,比比张氏夫妇,你我又岂是一个愧字所能代之?”
夫人被这番话语,驳了个哑口无言。丈夫说的没错,张先生也是有家有业之人。为了朋友之间的这个义字,即便落得个客死他乡的地步,也没忘了求人帮他完成自己那未完之事。这是一个何等的仁怀仗义之士。常听人说,士为知己者死。以前仅认为,那不过是一种文人生不逢辰的抱怨。如今,这位张先生却用自己的生命,将它诠释的淋漓尽致。想到这些,便再也没有任何阻止丈夫的言语。只好默然回到座间,不知是应该为丈夫有如此一位朋友而骄傲,还是油然多出几分凄凉。
叶天罡听完夫妻二人的对话,不觉暗暗点头。为人原该如此,看来自己先前对这位霍爷的诸多成见,未免有失公允。他见霍源盛心念已决,便痛快地答应下来。为了让霍源盛好好修养几天,所以故意将行程推迟了几日。定好了启程日期之后,叶天罡便起身告辞离去。
这是一个略带几分阴沉的早晨,霍源盛骑上一匹白色骏马。在亲人们满含泪水的目光注视下,与那位“风刀怪客”叶天罡,一起踏上了东去的旅程。霍源盛不敢过多地关注亲人们的嘱托,他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会让这种感伤伴随整个旅途。尽管他努力克制,也使自己的表情坦然一些,可他的内心,却在泪流不止。他明白自己踏上的这段征程,最终将是怎样的一条道路。
由于总觉着对霍源盛先前的几分尴尬,再加上仍未解开的“未亡”误会。所以在这一路之上,二人很少交谈。霍源盛此刻心中一直想的是那位张掌柜,更是懒得与人说话。就这样,除了打尖住宿,整个行程,基本上是在沉默中度过。
不一日,终于来在了永宁镇上。二人取回张掌柜的骨灰之后,投宿的仍是那家君安客栈。这倒不是叶天罡有意来此回顾一下痛苦的经历,而是霍源盛提出,要在张掌柜故去的地方,寻找一些亡友的信息。
对于叶天罡的再次出现,客栈老板及上下人等,无不心怀惴惴。他们不知道这位去而复返的煞神,会有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害怕归害怕,可又不能逃避,只得强打精神,加倍小心伺候。
叶天罡仍旧住进以前的住处,而霍源盛则住进了张掌柜的那间。晚饭过后,叶天罡觉得烦闷,打算出去透一下气。当他经过霍源盛的房间时,隐隐听到里面有低泣之声。他知道这是霍源盛在睹物思人、触景伤情。一想起张掌柜,叶天罡不自觉地心中一酸。长叹一声之后,迈步走出了客栈。
叶天罡再次回客栈时,已是掌灯时节。刚一迈进客栈,就见很多人挤在霍源盛的房间外面。一个伙计见他回来,急忙跑在他的面前,神色不安地说道:“大爷,不好了,与您一起来的那位先生,不知为何,竟然自寻短见。不是小胜子及时发现,恐怕人早就没了。”
叶天罡心中一惊,几步来在屋中,就见有个老者正在施救。此刻的霍源盛,正神色安然地躺在床上。不是颈部那道深深的紫色印痕,谁也不会相信,他是被人生生从鬼门关给拖回来的。
霍源盛的杀身殉友,并不是此刻一时冲动做出来的。当他突闻张掌柜噩耗时,心中便陷入了一种痛苦煎熬之中。通过数日的挣扎,尝试过种种劝慰自己淡忘这些的办法,最终全被他轻蔑地驳斥掉了。人生一世,能够得到这样一位贤德仗义的生死弟兄,可见老天是何等眷顾。士为知己者死,对平平常常的百姓来说,即便你有那份心理准备,这份机遇又怎能强求得到?如今,这份幸运降临在自己头上,就是装,也要做到。否则的话,不但对不起老天的这份眷顾,更有愧于张贤弟的这番厚义真情。也正是为此,才是他执意跟随叶天罡来此的真正意图。
从住进客栈的那一刻起,霍源盛就如来在梦境之中。身边的一切,都能使他想起张掌柜的音容笑貌。当他独坐灯下,双手捧着那只盛有骨灰的瓷坛时。心痛则不断加剧,泪出便如涌泉一般。迷茫间,耳边好似传来张掌柜的问候之声,“霍兄,您还好吗?弟却无时无刻不在牵挂与您。”霍源盛用衣袖使劲抹去了脸上的泪水之后,喃喃自语地说道:“贤弟啊贤弟,愚兄有何德何能,竟让你为愚兄沦为他乡的孤魂。霍源盛此生最大的幸事,便是天恩得缘与弟相识。是你让我知道了,何为本性的良善。让我懂得了,什么才是人间的真情。你让我对这世界看到了希望,更让我生命中焕发出蛰伏已久的豪情。可如今,你竟为兄撒手西去,愚兄又岂肯让你独守这份孤独。你我弟兄既然视为知己,那生不同时,死则同归,将是愚兄莫大荣幸。所以,贤弟黄泉路上慢行几步,愚兄这就前去与你同行。”说完,他站起身来。将一个白布包裹,连同一封信件,整齐地放在了桌子的正中。转身取过一只木凳,纵身踏上。将袖中那根早已备好的绳索,于梁柱间挂好。在将绞扣套入脖颈的那一刻,回眸看了一眼桌上的那只瓷坛,微笑地说了句,“贤弟稍候,愚兄来也!”随着木凳的倒地,霍源盛已然悬在了半空。
也就在这时,门外却传出有人急急呼救之声。也是霍源盛此番命不该绝,因为在他独自哭泣之时,便被一个名叫小胜子的店伙计给注意到了。当他把事情说给客栈老板时,老板怕生变故。从而激起那恶煞般的汉子借故生事,便令小胜子暗中注意这位客人的动向。就这样,小胜子便一直潜伏在霍源盛的客房外面。霍源盛所说的一切,他自然听了个真真切切。一等木凳倒地,便明白了发生的什么,这才急忙叫人施救。
经过老者闭窍引气等手段的紧急施救,霍源盛虽然暂时保住了性命,但仍是处在昏厥之中。在老者及其他人离开之后,叶天罡看着躺在床上的霍源盛,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滋味。他万没想到,这个一直都没看在眼里的粗俗之人,竟能有如此令人震惊的举动。看来自己真的走眼了,人的本性贤愚,岂是单凭貌相可以辨出。霍源盛的行为,让叶天罡为自己的眼力,产生了根本的怀疑。
当他无意之中,看到包裹上的那封信件时,竟是写给自己的。便走了过去,拿起书信,打开一看,就见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
拜上叶壮士:
此番东来,蒙君恩护,方与故友重逢。感激之情,难以言表。与君虽然相处日短,然壮士侠骨柔肠,足令霍某深深折服。因为你,张贤弟死能瞑目。因为你,我弟兄才有这次异乡重逢。原想与君共赴江东,安排亡友得当之后,再徐图相报亡友这片真情。然终不忍面对张家老小的悲鸣,更想早些与旧友相聚,所以才在此先行一步。一路之上,与壮士虽未深谈,不过早已看出,您是一位真正的豪侠之士。基于此,我便想省去这一路的颠簸之苦。离家时,已将诸事办妥,壮士无需再去千里传书。此去江东,仅有一事相求。务必替我在张家人面前讨个情由,准许将我遗骨,葬在张贤弟墓旁,以全我弟兄朝夕相守之愿。包中锦衣,乃张氏传家之宝,代为奉还。壮士恩德,不敢言谢,怕有辱侠者清名。只能将这份愧感带入泉下,以望来生报还。别言至此,勿以为念,仅祝壮士此去一路平安。
霍源盛庚寅年秋於湘中绝笔。
看罢书信之后,叶天罡再一次被震撼住了。好一个豪情之士!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能让张掌柜那样一个弱不禁风之人,为之死都不悔。叶天罡行走江湖数十年,像这样的热血豪情之士,之前还从未遇到。更让他想不到的是,不惜用生命演绎这场人间真情的二人,竟是两个终日奔忙于商贾间的文弱之士。他从这二人身上,终于看到了,什么样的人,才真正可以称得上是“奇男子”、“大丈夫”!此刻在他的内心之中,不时地有阵阵热流暗暗涌动。
正在这时,他好像觉得霍源盛动了一下。举目看时,正好与霍源盛那疑惑的目光交聚在一起。他见霍源盛用手在自己腿上掐了一把,然后喃喃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难道、我没有......”
叶天罡心中一喜,连忙走上前去,语气歉仄地说道:“都怪叶某粗俗,未识霍爷世间豪士。一路上怠慢之处,万望海涵。霍爷既是重情豁达之士,不该行此草率之事。霍爷应该清楚,您现在肩负的,可是两家老小的责任。你若离去,置这两家老小于不顾,又如何对得起那位已然逝去的张先生。”
当霍源盛确信自己仍然活着之时,顿时一脸的沮丧。听完叶天罡的这番话语,不觉长叹一声道:“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张贤弟虚闻噩耗,便毅然涉险离家,正是为我家小生计。如今我再言此,无非偷生借口。人生不过百年,能够与如此一位仗义豪情之友共死,何尝不是一件乐事?霍某终日行商,虽然贪恋黄白之物。但比之人与人间的真爱,那些金银珠宝,恐怕连粪土都不如。所幸于这天地之间,竟能有这样一位豪情之士为我舍命。霍某再粗俗无德,也不会做此负义偷生之举。昔闻羊角哀、左伯桃舍命全交,生死从容,何其乐哉。就连田横麾下的五百残卒,尚能不贪苟且,为义杀身。霍某遇此高贤义客,又何惜这副无用之躯?”
若非亲耳听见,叶天罡绝不会想到,这篇激情豪迈的言语,是出自于一个商人的口中。当今世上,恐怕也只有这位霍源盛,才有资格与那位江东义客齐肩并论。此刻虽然见他心念坚定,知道再说什么,恐怕都难以有所改变。但毕竟不忍见他自绝于此,所以还是出言劝道:“霍爷欲效仿古贤,着实令人钦佩。不过,行大义者,不必过于注重枝节。任何事,必须审时度势,视轻重缓急而论。霍爷不妨想想,张先生出行之日,几乎尽携家私。之后张家的生计窘境,可想而知。霍爷能够留得青山,保善张家老小今后的安稳,这才不负张先生对你的一片真情。”
霍源盛微微摇了摇头道:“壮士苦口挽留之情,霍某自是感激不尽。所言之理,也不为虚。不过,人生于世,哀莫大过心死。正因经历越多,也就更为珍惜这份人间少有之真情。张贤弟的离去,其实已将我对世间的乐趣及期盼,尽数带走。与其独守这份惨淡人生,还不如能与知己共赴黄泉之约。人间既难容这份真情,那就让我二人,去酒泉之下做对热血之游魂。所以,我鄙视任何自欺欺人的偷生借口,这也是我苟活于世的最后底线。我知壮士不忍看我这样离去,不过,此念既存,能守一时,难阻一世,壮士还是自观其变为善。”
听完这番话语,叶天罡知道无论自己再说什么,都已无济于事。看着眼前这张曾经令他颇为厌恶的脸庞,慢慢逆转成由衷敬慕的样子,心中不觉生出一种黯然凄凉之趣。明知无法改变,还是心有不甘地说道:“霍爷请恕我直言,轻生在某些种程度上来说,是种推卸责任的逃避。慨然赴死,绝非取义的最好方式。你还是先静一下,等你心情好些,我们再聊这些不迟。”
叶天罡走出霍源盛的住处,径直来在了账房。管账先生及几个伙计见他进来之后,连忙站起身来,神色不安地注视着他。叶天罡问哪个是小胜子时,一个身材干瘦的小二,哆哆嗦嗦地应了一声。叶天罡走在近前,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往他手里一塞,对他说了声,“谢了!”然后转向众人道:“我不希望再有今天这种事情发生,所以拜托几位鼎力相助。如何去做,你们一定有办法。我相信,你们不会让我失望的。”
看着叶天罡出门的背影,在场的人,隐隐有种不祥之感。办法?什么办法?想要阻止一个想死之人去死,除了把人绑起来,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不过,既然这位恶煞般的大爷发话,也只好尽力而为。他们首先能做的,就是借送水送饭的机会,将霍源盛屋中所有能致人死命的东西,全都清除一尽。剩下的,就是日夜轮班守护,确保如有情况,能够及时发现。
第二天一早,叶天罡走出房间时,见两个伙计兀自守在霍源盛的屋外,心里先是一轻。俩伙计见他走来,忙上前将夜间的情况与他说了一遍。二人说霍源盛独自啜泣了半宿,直到天光渐亮,方才睡去。 叶天罡点了点头,轻轻推开房门,果然见霍源盛蒙头躺在床上。才说要转身离去,突然一种不祥的兆头,在他脑中快速闪过。
原来,二人一路同行,因急于赶路,遇见客栈没有多余房间时,二人不得不共处一室。可他从没看到,霍源盛有蒙头睡觉的习惯。他急忙走在床前,连唤了几声,仍不见动静。用手将被掀开一看,顿时给惊住了。
叶天罡行走江湖数十年,见过的死法不计其数,可眼前这种景象,着实令他心头一震。为防霍源盛重走绝路,店小二已将房间中所有的绳索、铁器清除干净。可是,有谁能够想到,这会帮助霍源盛毙命的,仅是他的一条纤细的鞋带而已。看着霍源盛那张几近扭曲变形的神情,可想在那一刻,他又经历了什么样地痛苦。可叹他昨日被救,枉害他一番折磨。这次再赴黄泉,走得又是何等的不易。想象不出,世上除了这位湘西义客,谁还敢采用这种方式,二次踏入鬼门关。看着眼前这番情景,叶天罡有生以来,头一次替自己感到委屈。此时此刻,他真想仰天长啸,从而宣泄一下沉闷已久的烦躁。
昏暗的烛灯下,叶天罡守着两只一模一样的瓷坛,独自呆坐在桌边,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之中。两位豪情义客,流星一般,瞬间在他眼前划过。然而,在他心里掀起的波澜,却足以令他此生无法将之抚平。他如今想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早些离开这个让他陷入无尽伤感的地方。
在他整理霍源盛的遗物时,信手打开了那只包裹。一件七彩短衫,首先显露出来,这恐怕就是那件张家的传家之物吧。短衫的下面,排着三块千叶方金。另有三张面值千贯的通行宝钞,覆在了方金上面。对此叶天罡丝毫没有感到意外,因为从霍源盛的从容离去,他已知道了这些。想这二人,一个为了友沦为客死异乡的孤魂。而另一个,更是从容殉友,舍命全交,又是何等的豪壮。
在收拾好随行物品之后,天色也渐渐放亮。叶天罡借着黎明前的几分夜色,重又开始了他的漫长旅程。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2-2-10 19:27
本帖最后由 齐主狂生 于 2012-2-10 19:32 编辑
原想分开便于阅读,未果。
作者: 素颜 时间: 2012-2-11 01:10
齐主狂生 发表于 2012-2-10 19:27
原想分开便于阅读,未果。
呵呵,慢慢学。
你这句“未果”整的很可爱。。{:soso_e113:}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2-2-17 11:51
素颜 发表于 2012-2-11 01:10
呵呵,慢慢学。
你这句“未果”整的很可爱。。
谢谢版主关注支持!
作者: 素颜 时间: 2012-2-18 15:04
齐主狂生 发表于 2012-2-17 11:51
谢谢版主关注支持!
也谢谢你带给我们的精神大餐哦。。{:soso_e181:}
作者: 齐主狂生 时间: 2012-2-19 14:25
本帖最后由 齐主狂生 于 2012-2-19 14:34 编辑
素颜 发表于 2012-2-18 15:04
也谢谢你带给我们的精神大餐哦。。
谢谢版主的一贯支持!
最近将作品再次进行删减,为了感谢版主及文友们的厚爱,决定利用论坛的编辑功能,将之前的章节,陆续更新一下。希望版主及文友们,能够一如既往地多多批评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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