咀嚼年味日月长
文/赵化鲁
大片的阳光从擦拭一新的玻璃窗涌来,直视竟有些刺眼。半放窗帘,布帘上的荷叶盈盈地绿着,四季相依相伴的那对水上鸟儿,便在阳光的河生动地游弋起来。如果有某位友人一个电话驱走你朦胧的睡意,然后再侧耳刘和刚乡情浓郁的歌声,你会想到些什么呢?农历牛年的脚步慢条斯理,腊月渐渐走向即将辞却的旧岁深处,新年的气息,氤氲弥漫。
旧历的新年才最像新年。在最初的记忆里,年是以喜悦的方式和童年拥抱的。母亲的怀抱是温暖的,年同样具备母亲的情怀。我对母亲的感念,许多源于年的到来。年是匮乏物质年代里物品的盛宴。新的衣物,难得的美味,足以让一个孩子的心,满是欢欣。还有压岁钱,多多少少,哪怕是几个钢镚儿,揣在新衣口袋里,感觉好美气。在孩子简单的思维里,年被天真地描摹成烂漫的画卷,于是顺理成章地有了年头对年尾的渴望期盼。
年的欢乐是属于孩子的。除夕守岁时,包饺子的母亲,在进行着一年到头劳作的最后一项忙碌。孩子蜷缩炕角独自幻想,过了今夜,明天就是朝思夜盼的年了。久违了的羊肉饺子馅香,沾满了母亲的手。母亲的手是粗粝的。母亲的手和庄稼说话,手掌和手指密密麻麻布满了季节的吻痕。后来,这双手染了粉笔灰,母亲成了村里的民办老师。粉笔灰浸蚀的手,仍然少不了田野里的舞动。棉花地里摘花,棉壳粗糙尖利,母亲灵巧的手不经意地会碰疼;小麦田里,屈身刈麦时,镰把磨着手上的茧,另一只手和麦秆紧握。母亲在金色的海航行,麦浪起伏中,犹如一叶舟。玉米田里,躬身锄草的母亲,不知道歇息;红薯地里,母亲的手摩挲土里的掩藏的惊喜。四季的辛劳,终于赢得年底的这顿饺子香,可香味每每却是孩子们最先品尝。
有一次,明天就要过年了,可孩子的新衣还没着落。除夕夜,母亲心急如焚。不能让孩子过年没有新衣服穿啊,这样的事情是从没出现过的。新衣是孩子一年的希冀,是年的象征,再说这也是一年里孩子唯一的沾新啊。缝纫机哗啦哗啦,针线穿梭,晨曦微露,枕边是母亲连夜的成果,朝霞一缕连夜潜入眼,母亲的眼角布满了血丝。孩子欢快地嬉戏去,母亲犹得备晨炊,继续着灶台锅前的忙活。孩子忽略了母亲的衣服依然旧时,母亲的慈爱在脸上,母亲的辛勤在手上,母亲的年在孩子身上。
夜色迷离中,去捡地上散落在炮屑中未响的爆竹。爆竹鸣放后淡淡的药香,是年的味道。有捻子的,好;没有炮捻的,一掰,点燃,“哧”地一响,别有情趣。镜子里,女孩子左顾右盼着鲜艳的蝴蝶结,男孩子喜欢爆竹是自然的。不过放炮要当心,那次天色未大亮,一个不明来路的双响炮,击穿了东巷童伴的崭新裤腿,这位可怜的男孩,一瘸一拐,哭回家去了。我想,如此厄运,对任何孩子来说,都惊天动地。拖一个烂裤脚,大年初二怎么去姥姥家啊。走亲戚,是年里的主要活动,年的味道,在亲戚的互相走动里,加深加浓。
外祖母家不算富足,古色古香的四合院里,有健谈而亲和的老人。打开层层折叠的手帕,外祖母给孩子们轮流发放着压岁钱。母亲姐妹众多,每家孩子不等,偶尔外祖母会打点不周,出现厚此薄彼的现象。这时,外祖母总神秘地暗示我不要声张,我的压岁钱里可能多了几角。外祖母家的年饭谈不上丰盛,但亲人们聚餐,暖意融融。舅舅端菜送馍不上桌,瘦瘦的他,总是说一会儿吃。过了初二再走别的亲戚,大姨、老姑和姑母家是孩子们愿意去的。大姨会在别家星星点点的压岁钱里,鹤立鸡群,慷慨地给出五角!那一次和小妹一起去大姨家,我骑自行车带她。归途,巧言令色想把小妹的压岁钱套出;小妹意志坚定,后来干脆负气步行往回跑,唉,我好坏。
老姑脸盘不大,微圆。对娘家来客的亲热,自不待言。从枕头下铁盒子里叮叮当当倒出几多钢镚来,嘴里满含歉意地呢喃:老姑没有钱,我娃莫嫌少啊……老姑的赤诚成为孩子们愿去的理由,钱多钱少就忽略不计了。姑母家是诸亲戚里最舒心的一处。从进门到离开,饭食一顿接一顿。刚进门冷吧,喝碗羊汤暖暖身;稍候,热锅醪糟垫垫肚;正餐色香味俱佳,临行,还有碗汤面等着……
咀嚼年味,咀嚼的是融融亲情、绵绵心怡。年是一个坎,一个幸福喜庆的门槛。好像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坎,过了这个坎,一年都是它的铺垫。孩子们无忧无虑里的期待,大人们辛苦奔忙中的舒缓。中国人重的就是这个一年里最要紧的节。一年又一年,岁月催人老。老姑、外祖母均已作古,大姨不幸早逝,近古稀的姑母,昨日又回娘家探视她届九旬的母亲。九旬祖母的安康,是这个年里全家的欣喜,祖母的老态龙钟,一如牛年稳健的脚步。年味在祖母迟缓的目光里,在我的心头,丰实地充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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