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47】妖言惑众 - 北斗六星网

　　小妖进城了。
　　
　　小妖不是陈奂生，进城不多会就学了用刀叉、喝洋酒以及跳扭屁股舞，这是一种天赋。我很后悔，没能发掘她这种天赋，而给狗日的王二钻了空子。
　　
　　王二进城晚，受了我的“提携”。早几年回乡人前人后地夸我。他穿着挺刮的保安制服：狐哥就是能干，你看，一进城就帮咱安排了工作。知道咱干嘛？看门？你狗日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哩。我那是给机关单位当门卫呢，门卫！知道不？你知道进出的都啥车？大奔呢，还有什么马。宝马？宝马我不知道？要你说！我疑惑地接一句：是悍——马？王二赶紧接上：狐哥有学问哩，对，就是汗马。汗马，听说过不？想当年，那谁来着，骑的马比宝马还高档，对，汗血宝马，汗马。城里人就是城里人，说话都比咱上档次。瘸三就撇嘴：城里人，城里人，搞得城里人是你大爷一样。
　　
　　大家哄笑。
　　
　　王二红了脸：瘸子你说啥？总有一天混好了，憋死你个瘸子。我在哄笑声中大踏步走了，有一丝得意，又有一点悲哀：得意的是王二满口狐哥狐哥的；悲哀的是王二那付奴才像让我看不得。
　　
　　但是，我错看了王二。他的智慧可不能小觑。我甚至想，这王二要是上了学，是清华北大的料子。半年后，王二就不当门卫了，去“钱柜”夜总会当了保镖，制服换了西服。一回乡就将西服弹得呱呱响：咱这套行头，咋样？和狐哥差不多吧。
　　
　　后来，王二穿上毛料西服了，而且绝对比我那套“彬彬”挺得多。瘸三也不撇嘴了，将缺了牙的嘴吸得“啧啧”响：王二，你当“二爷”了？王二手重，一巴掌把瘸三肩膀差点劈掉半拉个：什么二爷，是大爷。老子现在是“钱柜”保安总长。知道不？总……长。王二竟然很有腔调。
　　
　　狗屁保安总长！但王二那点精明还真不是盖的，凭孔武有力的身体和张鸭子嘴，竟然和“钱柜”老板娘勾搭上，做了贴身保镖。
　　
　　我羞于和他一起回乡。但混得人模狗样的王二在村头稻场上胡吹海侃时，我隐隐有些失落。他再也不“狐哥、狐哥”了。提到我，只是说：狐狸还在中学教书哩，听说工资也涨不快。我那地方多少有头有脸的人物进出，就没看见过狐狸呢。我就在心里忿忿地骂：狗日的东西，你那地儿我能进么？
　　
　　村上有两个这样的“能人”，也就活泛了，像暴雨前的池塘，总有些鱼儿想窜出来想冒泡。小妖就是其中一个。她去找我时，我很为难：要不，和物业说说，来做个保洁员？小妖高兴了：保洁员？打扫卫生？管饭管住管挣钱就行。我就有些迟疑：一月二百来块吧。小妖当时就冷下来了：也太少点吧，家里也能挣这么多呢，狐哥，你这把我当外人哈。我心里一疼：想把你当内人，可你不是嫁人了么！当时没辙，就搪塞她：要不再帮你找找？小妖稍微高兴了些，眼神竟然狐媚得很。我叹气：穷教书的，能有啥法门？
　　
　　竟然是王二救了驾。他碰着见小妖，手一挥：到钱柜去，每月600，还有提成。小妖二话没说，收拾了东西屁颠屁颠跟他走了。
　　
　　瘸三不乐意了，好端端的老婆就这样跑了，像话么。他挥舞着拐杖，呼天抢地：操你个王二，你小子不得好死，把我老婆骗舞厅去了。小妖你个浪骚娘们，老子打折你的腿，要你去吃花花饭。狐狸你可得帮我做主啊。我也不闹声，径直把他带到“钱柜”门口：你上去吧，五楼，小妖就在里面。
　　
　　看着瘸三气冲冲的背影，我偷偷笑：王二啊王二，这回可出丑了吧，谁要你把小妖往火坑里推呢，自作孽啊。可瘸三进了门速度明显地慢下来，上楼梯的那条瘸腿简直就是在拖地。果然，没上到三楼，就灰溜溜地跑下来，比上的时候利索多了：狐狸，咱不上了，那些人老虎一样盯着我，心里发毛啊，你说他们会不会胖揍我一顿？
　　
　　瘸三回去了，嘴里仍旧叨咕：等小妖回来了，我把她放猪笼，沉塘。对，沉塘。奶奶的。我摇摇头：王二个狗日的，回村那些人还不把你皮给扒了？
　　
　　可是，没有。狗日的王二继续风光着，而我继续当我的人民教师。几年后的某天，我在大巴上居高临下，竟然看见王二开辆小车。他吊儿郎当地左手把着方向盘，右手……右手竟然插在小妖的怀里，摸我曾朝思慕想的奶子。
　　
　　当王二告诉我要和小妖结婚的时候，我张大了嘴巴。小妖大方地挽着王二的手，描画成猴子屁股一般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羞涩。村里人在背后指指点点，骂狗日的王二活生生拆散了瘸三和小妖。看他们义愤填膺的样子，估摸着不会去贺喜，所以我也犹豫着，捏着皱巴巴的一百元钱，心想：二婚也是结婚，婚姻自由，不送礼丢不起人啊。
　　
　　可我走到王二家院子边，听见小妖大声和王二调笑：狐狸不来就算了，穷教书的，顶多送个百把块。我木在那里，像稻场上的石轱辘。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那天全村的人几乎都去了，除了我和瘸三。瘸三正和我喝酒，喝高了之后呼天抢地：狗日的王二啊，我要杀了他，杀了他。打了个酒嗝，他瞪着血红的眼睛：狐狸，要不是你把王二带出村，我，我……
　　
　　我喝多了以后，也凶猛地很，顺手抄了把铁锹。瘸三被撵出去的时候，碰倒了一摞书。我居然在地上的毕业留言册上，居然看见小妖写道：为社会主义事业而奋斗。
　　
　　还有一颗心画得扭扭捏捏羞羞涩涩的心。它在我充满血丝的眼里欢快地蹦跳着，不知道究竟属于谁。
　　
　　第二日，我看见地上扯碎了的留言册，纸面发黄，心也不是红色的，正慢慢变黑，像小妖的眼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