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
假如我还有一天时间,我要回到
遥远的村庄,回到菜园里
回到东河湾,回到鱼群的肚皮上
回到水草般的清晨,回到母亲的
子宫里,回到一片混沌的世界
从那里,我要长血长肉,重新出生
重新跟着母亲,走过沾满露水的小径
重新坐在树下,数着夜晚的星星
重新跑过炊烟,重新捡起田野的麦粒
重新在雨天,跺响脚下的泥水
假如我还有一天时间,我用半天
回到久远的年代,重新经历苦难和
饥饿,揣摩幸福与简单
我用半天去死亡,挖一个大坑
跳进去。我的睡眠,没有黑夜与白天
◆情书
我的情书,有着泥土的气息
我的情书,长满高梁的香味
我把四季写进去,把河湾的
鱼群写进去,把星光、月色
黄昏、灯盏和抚摸全写进去
我的情书,只写给你一个人
我的情书,注定无言的结局
我把它掩埋在你经过的路口
藏在你仰脸的天空里,把它
悬挂在窗前,夜夜为你送去
夜莺般的清脆、陶醉和心声
我的情书,如此卑微和胆小
我的情书,没有温暖和热闹
我独守着村庄的宁静和单调
在等待中,消磨掉残存岁月
在我死后,它贴住我的身体
化成土和水,长成植物模样
◆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我的难过,我的哭泣和寒冷
我的骄傲,我的卑微和叛离
走在回乡的路上,迎面而来的脸庞
长满草丛和阳光。我们坐在田埂上
聊一聊雨水、收成和村里的事
你的沉默,你的孤独
你不告诉我,老屋塌了,漏风的树林
倒下推土机的铁蹄下。有三个儿子的
隔壁奶奶,一个人死在霜降的早晨
你怎么舍得我难过,你该告诉我的
好让我做好准备,哭泣的准备
而现在的我,站在空空的秋天里
没有泪水,只是冷冷地站着
◆那些花儿
长在牛蹄里,长在乱石间
长在一切有雨水的地方
不挑食,不挑住。风来,随风舞
雨来,挺直细小的腰杆
那些花儿,高过妹妹的臀部
刚好够上辫子末梢
我看见蝴蝶聚拢来,围着妹妹
歌唱,真的,我听见蝴蝶的喉咙里
涌动着一场四月的雨水
妹妹是村庄的花儿,遍地的花儿
和蝴蝶都在唱歌。细小的声浪
汇成巨大的风暴,瞬间席卷了
我和我站立的一大片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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