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点的故事
悠悠的、荡开的小舟渐渐地远离岸边。我随着船,离江南也愈来愈远,许多景象随着小船的前行,而纷纷地退却。江南在我的脑海里也逐渐消退,继而模糊起来……我就想江南风景再好,春江水暖的,但还是留不住我。我终于离开了江南,离开江南已经两年了,我已经想把江南的景象打包收藏,其实为了长时间的遗忘。而一位好友来信说:阿点结婚了。这一下子震醒了我,挑起了我的思绪,勾勒出点滴的画面,忆起江南来。
一
大学毕业的时候,我留下了,成为江南小镇上的一名教书匠。当时,我在初一,教的是语文。依然记得初一有好多的老教师。那些老教师很风趣而又幽默。在那个时候,我们的初一有一个不成文的传统,就是每人都有艺名,实在没有的,用绰号来补充,于是就有了烟嘴、小羊(杨)、小猪(朱)、阿牛(刘)、小眼镜、老乌、王参谋……至于阿点吧,他实际不姓阿,名也不叫点,实为张正统。他比我晚来两年,刚从学校毕业,分配在我们的初一,也是教语文的。即便是初来乍到,我们也没有放过他,要给他取一个恰当的艺名,实在是急煞了诸位兄弟。我们都在等待机会,从生活中等,从细微处看,从话语中听……苦心人啊,天不负,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大家决定把张正统定性为阿点。
为张正统正名的时候,那是个秋后的傍晚,晚霞铺满了天空,映得办公室有点昏暗而又温和。那天,他正好不在,同事们就此议论开了。首先是王参谋给出了第一条的理由:刚从学校毕业,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在第一次的校会上,作为新教师的代表,就大吹大擂,说什么‘我们从事的光辉的职业,要用我们的青春谱写一曲壮丽之歌’,那简直是狗屁都不懂,我们的老师是什么样的景况,除非让他混两年才能够知道……
“还有更狠的呢?”烟嘴磕掉烟灰,慢悠悠地说,“大家也是经常听到的他在办公室大发议论,想显示他的逻辑推理能力很强,把‘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演绎成为‘不想当校长的老师不是好老师’,好像校长遍地都是一样。”这便成为第二条理由了。余下的次第说开了。
“简直是疯了。”老乌背着手,踱着步子。
“不是大脑有毛病,就是读书读多了。”阿牛更直率地说。
……
大家说来说去,还是没有想到一顶恰如其分的“帽子”戴到张正统的头上。办公室里是一阵沉寂。烟嘴又叼起了烟嘴,吞云吐雾一番。飘出来的烟在霞光下呈现淡蓝色,屡屡上去,散了,也尽了。屋里的烟味更浓了,老乌的踱步声听得很清晰。忽然,王参谋忿忿地说:“简直是十三点。”
“绝了!”小羊马上反应过来。
“简记‘阿点’。”小眼镜推了下镜架,补充了一句。
最后,大家都认为不错,就这样通过了。而叫出第一声“阿点”的还是王参谋。当时,张正统似乎先愣了一下,显出无可奈何的样子,但又没有辩解。其实,辩解也没有用,都是公论的、定性的东西。就是这样,阿点作为一个新的标志,在我们初一传开了。我们倒是渐渐地忘记了他真实的名字。
二
说起阿点,我知道得稍微多一些。我是个单身汉,又住在学校里,与阿点宿舍相隔就是几步地,如果不关上门,细心一点,都可以听到对方的说话。况且,他经常到我的宿舍来玩。所以,大家想知道阿点的事情,通常到我的宿舍来聚会一下。不管谁带来的信息,大抵都和阿点有关吧。先说点什么呢?先看看阿点同志如何备课的。人家在边聊天,边批改作业。他则带上耳塞,一副与世隔绝的样子,认真地备课、批改作业。在课余,他还要家访。大伙都笑话他:都什么时候了,还要亲自上门,一个电话不就得了。但阿点不是这么想的,他是与学生拉进距离啊。不过,有的学生家太远,他的两条小腿可就受不了。当看到我们都有自行车,他颇为羡慕。一天中午,我坐在宿舍门前的躺椅上,晒太阳。阿点走了过来,向我点了下头,算是招呼过了,径直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还悄悄地问我道:“你的车怎么来的?”
“买来的。”我为他的言语一呛,就白了他一眼,“难道偷的不成。”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千万别误解。”
他满脸堆起了笑容,倒也不是很令人讨厌。正午的阳光洒在身上,感到很舒适,很慵懒,我真想好好地睡一觉。可有阿点在边上,我不能睡,又不想理会他,就望着悠远的天空,看着飘走的白云,就是少了点飞鸟经过。
“怎么不新。”冒冒失失的他又问了一句。
“时间久了。”
“怎么不买辆新的。”
“不是还能骑吗?”
“说得也是。”阿点惶恐地答道,似乎感觉自己做错了什么。
于是,我感到有点不好意思,笑嘻嘻地说:“怎么样,我这一辆买给你,很便宜的?!”
“你别……别来了,就你这辆,太旧了,鬼才要呢。”他连连摆摆手说,“好多学生家门口停的不是摩托车,就是轿车,骑这破车去家访,会折杀我们老师身份的。”
“哦!”我为之一惊,便道,“那感情是买辆新的,而且最好是买辆轿车了。”
“你真会开玩笑,我们刚工作的,又是个教师,哪来这么多的钱。”
我没有在接他的话题。他自己也许感觉太沉闷了,坐了一会,走开了,留下一句,“我也应该买辆车。”不知是说给我听的,还是他自己自言自语。我都不去管了。随着他远去的身影,我闭上眼睛,休息一会。毕竟中午的时间是太短了,而我非常喜欢在阳光下小憩。
三
两天后,车棚里果然多了一辆新车,据说是阿点的。于是,我们见到他的次数就少了,他走上了家访的“正轨”。只有在晚上,他满嘴油腻,吐着酒气,摇晃在楼道里,极其担心别人不知道。因此,经过每家的时候,他都要敲一下,“我回来了。”当然,到了我的门口,他不仅要敲,而且还要往门上一倚,撞开门,进来坐一会。如果碰上大伙也在,那我的宿舍顿时热闹起来。当然,就是不敲,从脚步声中,我们一般也就可以判断出谁来了。如果听到是阿点的,那么阿牛、小猪迅速地躲到门后,一边一个像门神;我们则三三两两地围坐在书桌旁,静侯阿点的到来。桌子上的大水杯也一动不动的。
门声一响,门后的阿牛猛地拉开门,阿点失去了重心,急速地下垂……这时,小猪就是上帝的扮演者,抱住了阿点。而我们扔掉各自手中的活,开怀大笑一番。阿点明知道大伙在捉弄他,他也不生气,从小猪的怀中挣扎出来,走到我的床边坐下。
老乌伸过头来,用塌鼻子在阿点的眼前晃来晃去,真像一条寻吃的狗一样,直到嗅出了味道,就会拖声怪调地问道:“阿点,满身的酒味,你好快活、自在啊,但不知今天晚上又在谁家吃的?”
“每天都有毛尿喝,就不能带上我们兄弟啊。”小猪也来了。
“别提了,”阿点一挥手,“气煞我了。”
“怎么回事?”小羊伸长了脖子,差一点亲到阿点。
“你别……别肉麻哦。”阿点往后一闪,顺势躺到了我的床上,“我可是冰清玉洁的。”
“就你这个醉鬼的,还谈什么‘冰清玉洁’,别把阿三的被子弄脏了。”阿牛在为我说话。
我把手一摆:“没有的话,只要不在我的床上呕吐就谢天谢地了。”
这时的阿点从床上缓缓地直起背来,伸了个懒腰,在灯光的照耀下,影子被贴在了床后的墙上,成八字形。我则把阿点压歪的被子扶正、放好,悄悄地移开,倚着门站定,观看今晚上演的好戏。而其他的人与我一样,在等阿点讲述他那可以买弄的“风骚”呢。可阿点还是没有开口,虽然已经坐直了身体。
小猪急了,催促道:“快点讲啊?”
“讲什么呢?”阿点故意摸了一下后脑勺。
“你就别顾弄玄虚了!”王参谋插了一句,“让大伙等了这么久,你还有没有良心啊。”王参谋这“是劝及骂”的说话方式,一直让我们很羡慕,可我们大家都学不来,这是王参谋的本领啊。
阿点不甘就此罢休,歪着头,两眼望着天花板,“我的嗓子太干了,不是我不讲,而是我没有办法讲啊。”
我递过了半杯水,说:“这下满意了吗?”
“咕咚”一声,就是一口,阿点皱了下眉头,还是吞进了肚里,开口道:“那个家长真不是个东西。”
“怎么不是。”沉默了许久的烟嘴挤进了一句。我们也伸长了耳朵等着下文。
“我说不是,就是不是。”阿点不肖地说道,“你也没去,你懂什么?”
“就是,一边呆着,”老乌推开了烟嘴,说,“别兜圈子,快说吧。”
“好,我说了。”阿点又喝了一口水,就见底了,“可惜啊,就是没水呢?”
“好了,阿点。”我接了杯子,“我再给你倒杯水,这一倒,今晚我的洗脚水也完蛋了。”
“就是啊,你要对得起主人啊。”烟嘴还是不甘示弱,又说了一句。
阿点理了下头发说:“我到他家,居然没有人接待我,真不像话。”
“你以为你是国家主席啊。”阿刘不肖地说了。
“别插嘴。”阿点愤愤不平地说,“你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原来那位学生的家长甚是喜欢打麻将,阿点指挥学生去叫了两次,都没有回来。阿点不知道一个人在他家干点什么。等,一时半会又不来;不等,这次的家访就泡汤。阿点不愿意啊。所以,他在叙说的时候,脸上还带有怒气,喷出的吐沫也特别的高。这时的大伙为了得到一点残羹,都顺着阿点的意思在发挥。
“是气人。”老乌捏捏没有胡须的下颌,“真不把我们老师放在眼里。”
“这样的学生能怪老师教不好吗?”小羊也说。
“有什么样的家庭,就有什么的学生。”
大伙的一席话说到了各自的心坎上,阿点讲得更买力,就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就把他家大量了一番,房子装修得不错,比我们的宿舍好不止千倍。墙上挂的是名画,可能是出自徐悲鸿的,不,绝对是《奔马图》,茶几上摆放的瓷器好大、好粗,好沉。我试了一下,需要双手才能合拢,也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估计很值钱吧。我这在当县长秘书的堂叔公家见过。还有满屋子摆放的红木家具,显得异常的古朴与名贵,至于电器家具,都是名牌的,而且不是国产的,是日本和德国的居多……
见到阿点那样比划着,我们都哈哈大笑。我们也许不知道为什么要笑。是阿点讲错了,还是我们确实没有见过了,我们自己也说不清楚。笑过之后,继续听阿点讲。
“看完之后,我就开始辅导孩子做作业。”
这一次被小猪打断了。“你这么好心,”小猪说,“要是我早走了。”
“你真是猪脑啊,”阿点说,“我是在惩罚那些赌棍的家长呢。只要孩子做错了,我就狠狠地教训一通。这样真开心、真过瘾,所以时间过得真快,以至于他的爸妈回来我都不知道。”
“他的父母还让你这样放肆吗?”阿牛不同意地摇摇头。
“他们能怎么样呢?”阿点哧的一声,我还把家长训了一顿,“你们家长怎么当的,也不管你们的孩子,整天忙于打麻将,这会耽误孩子的前程的。”
“你们猜孩子的父母怎么说吗?”阿点故意卖了关子。
“是向你道歉。”小眼镜说。
“不是!”阿点翻着金鱼眼说。
“是请你吃饭,封上你这狗嘴了?”阿牛插了一句。
“对了一半。”阿点并没有计较阿牛说什么,反正他正在被一种心情所支配,而急于表现出来,只听他说了一句,“关你什么鸟事……”
我们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阿点则连忙做手势,脸上是一副非常着急的、急于辩解的样子,示意我们静下来,可没有人理会他。没有办法,阿点只好涨红着脸,等我们笑得够了、累了,才得以继续说道:“我当时就想他居然敢教训老师,不想活了,他的孩子还在我手里呢?”
“对,对这样的家长就要整整他们。”小猪说。
“不过,还是他的老婆有眼色,把孩子他爸拉了过去,还一个劲地向我道歉,‘老师说的对,我们还得请你多多关心,今晚别走了,我们想表示一下……’”阿点还没有说完,嘴角就露出了笑容,然后掏出一包硬壳的“大中华”牌香烟,扔在我的床上,让兄弟们分享一下。平时瘦弱的烟嘴反应最快,最先把烟抢到手里,而其他的乱哄哄地围在他的边上,把阿点与我晾在一边。阿点感觉说得也差不多了,留下一句话:所以吗,我今天又回来晚了,应酬真是太多了,没有办法。”
我则悄悄地把门关好,看着他们在分烟:你三支、我两支的……烟嘴也没有忘记我这个主人,明知我不抽烟,还是递给我三支,我挡了回去。分摊好了,屋里的烟雾就浓了起来,夹杂着不挺的咳嗽声:有烟嘴的、阿牛的、小羊……烟抽了,感觉过瘾,是好烟。但人在嘴里还是好不起来,我分明在听到小眼镜在说,“呸!骗子的勾当。”其他的人,只顾上烟,更想不起人了。由于走了阿点,热门的话题没了,烟瘾也过足了,他们也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在开窗,扫地了。我就感到特别的累,但就是让我躺到床上,我也不会马上入睡的。我自己也睡不着……
三
天明天黑,就是一个轮回。我的宿舍就是一个阵地,白天四散走开的,到了晚上又合拢到一起。不过,说的话题还是离不开阿点,仿佛只要有阿点在,阵地就会在。这一次距离上次的聚会大概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了,阿刘成了主角,可仅是个传播者:“阿点出事啦?”
这犹如一枚重磅炸弹在我们心中炸开了。虽然阿点是我们茶余饭后的谈论的资料。不过,从良心上讲,我们并希望他出事,我们并没有一颗恶毒的心,只有一张刀子嘴,喜欢在一起乱吐、瞎议论一番。我们对于出事的阿点关心地有点急切中,夹杂着胆寒的因素。一向沉稳的王参谋也急不可耐地问道:“什么事啊?”
“重要吗?”小羊接着问。
“当然重要,而且挺严重的。”阿刘说。
阿牛的这一句把大伙都带进了无底洞。大伙都觉得今晚的话题很沉重。
“进庙了?”小猪试探着问,问得声音有点颤抖,“不可能,阿点还是蛮好的。”
“对!”烟嘴说,“就是嘴巴臭了一点。”
“谁的嘴巴不臭呢。”我捧着杯子,喝了口水。
“不是,看把你们急的。”小眼镜插一句,“不过也不轻。”
“到底是什么事啊?”小羊不满地说,“你们两真是‘狼和狈’。”不仅小羊有如此的想法,就是我们大家也很着急。此时的烟嘴吐出的烟圈最圆、最高,他吸烟也最投入,也是最心烦的时刻;王参谋坐在凳子上似泥塑一般;我握着杯子的手心都沁出了汉……我们的心都为阿点而悬着。
“你急了,”阿刘指着羊的鼻子,“我就不说,急死你!”
“咳,”老乌出来打圆场,“别伤了和气,我们还是同事啊。”
阿牛闭了嘴巴,做到床边,点了支烟,倒是小眼镜说了起来。他背着手,走到了中央,咳嗽了一声,挥了下手势,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让学生回去啊!”
“你看他的丑样,也学王教导的样子。”烟嘴不屑一顾的样子。而我们都笑起来了,笑过之后,感觉开始的紧张有点多余。
“没有我的命令,作业未完成的,谁都不要走。”
“阿点来了。”我们狐疑起来。可是没有看见啊。
“哈哈……”阿刘笑了起来。
“你搅局啊。”小猪翻着白眼。
小眼镜笑得呛住了,但我们还是辩明了表达的意思:“阿点……他……阿点……就是……这么说的。”
我们愣住了,但同时又爆笑起来。
“你们别急…….”小眼镜捂着肚子说,“还有……还有更精彩的,‘我……我从来就……就没见过……你这样的老师’。”
“你们不知道,王教导气糊涂了,背着手,不开门,就往前走,可又被门反弹回来了。”阿刘补充到。
宿舍只有笑声。笑声淹没了一切,掩盖了一切,发泄了一切。有的时候,笑声也是恐怖的,可我们还是笑……
四
老师的生活是与考试是接轨的。转眼间又到了期中,大家各自忙开了,因为谁都清楚,只有成绩才能称出钞票的重量。所以抢时间,压题型成了必修课,互相交往的次数少了,楼道里也显得比较冷清,我们都在等待,又在暗暗地较劲,仿佛是高手过招,需‘静如处子’,但要出击时则会‘动如脱兔’。而且,高手是不会直接过招的。我们之间自然也是用徒弟出场的。在痛苦的这煎熬中,迎来了结果。这是从王教导的口中传出的:小猪居然是全年级第一,而我们都成了他垫背的,尤其是阿点。于是。这一次聚到一次,既是对期中的小结,又兼顾对阿点的点评。
“咳,我们的点同志真是……”老乌摇摇头,首先进行了开场白,“考核奖没了,白干了。”
“你真是‘杞人忧天’。”阿刘说,“人家干劲更足了,不仅抓语文,而且还抓起了英语。”
“什么,细细说来。”小眼镜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也抬起了头。
“你们真的不知道吗?”轮到阿牛诧异了,仿佛我们都是外星人似的,“请听我慢慢道来。”
“你又来了。”老乌叹到。
“好,废话少说,开门见山,切入主题。”阿刘走道了桌前,“阿点班里拿了两双,‘语文’大家都知道的,还有一个是‘英语’哦。”
“啊!”猪不由得叫了起来,“你叫什么?”
老乌盯住了猪,说:“有问题,确实有问题。”
“一点不假,”小眼镜说,“阿点班的英语老师是刚来的妹妹,我们的猪同志经常去光顾人家单身宿舍。”
“你胡说什么。”猪有点急了。
“那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老实交代。”小眼镜反问,“况且,你还不知道,我和小羊就跟在你后面……哈哈……”
“你们…….真卑鄙。”猪是出离愤怒了。
“为了证据,就得跟踪。”小羊反攻倒算了,“手段永远证明目的的正确性。”
“好了,你们还要不要听我讲。”原来被晾在了一边的阿刘,显得有点不耐烦。
“当然要的。”我们齐声说。
“说到哪里了。”阿刘挠了挠头说,“对,还是与英语老师有关。”
“阿点自认为语文考得还不错,是个第二,虽是倒数的。以至于他到处说‘看,都是英语把班总分拉了,拖了腿……’”
“他怎么能这样呢?”猪气呼呼的,“真不是人,比猪还笨。”
“经典啊,‘比猪还笨’!”小羊狂笑起来。
我们也跟着大笑。笑得人影变形,在墙上扭曲。可我们并不在乎。我们被压抑了好久的心情没有放开了,我们被分数这个木枷锁住了心扉,我们需要放开,高声大笑。无论是笑自己的,还是笑别人的,只要可以笑的,我们都能够笑。过了好久,我们才平静下来,东倒西歪地分布在一间不足20平米的房间里。重新温习身边的故事。阿刘继续说:“人家英语老师刚来,本身就不好意思,他还到处说,以为自己有多厉害呢。”
“就是。”小猪仿佛得到了救星,竟然握住了阿刘的手。
“别搞‘同行恋’好不好,”阿刘缩回了手,轻掸着,“我又不是英语老师,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我岔开了话题,说,“我的房间里充满了笑气。”小猪也无趣地松开了手。
“好笑的还在后头呢?”
“那你快说啊。”小眼镜催促道。
“好,这就讲。”阿刘倒了杯水,“我们的点老师不愧是科班出身的,是个全才,他不仅教语文,而且还能教英语。”
“什么?”老乌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余下的我们也都蒙了,瞪着眼睛,似乎都在问,“怎么回事,没骗人吧。”
“怎么会呢,”阿刘喷着唾液,“这是板上钉钉——可有根有据啊!且听我道来。”下面就是阿牛的所说的。
今天下午阿点班的英语老师去上课,下面的学生都大声叫道:“讲过了。”
“可这是新课啊,谁讲的?”英语老师很不解。
“我们班主任,语文老师。”
当时,这位新老师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他怎么上英语呢?”
“他说你上的不好……”学生忽然顿住了。
阿牛也打住了,吸了一口烟。
“真不是人,”这一次不仅是小猪在说。我们在座的每一位都这样说:“世上怎么有这样的人。”
也许是先前笑得太多了,这下,我们再也笑不起来,屋里难得清净一番:抽烟的抽烟;沉默的沉默。先是小猪彻底坐不住了,摔袖走了。其他人也感觉倒了胃口 ,次第离开了,我也少有地早早躺到了床上。
五
也许,前几次的事情太小了,无法与这一次相提并论,这是我一走进办公室就听的,又是阿点的,主讲的是王参谋。
“冬天的第一节课是比较可悲的:不仅动口,还得动(冻)手。但是,没办法啊。为了生活,我们必须工作,工作实现了生活。即便如此,还没有人理解我们啊。”王参谋叹气、摇头是一气呵成,“更何况还要被人欺负啊。”他的语气是无奈且无助。
“到底是什么事啊!”我坐在了桌前,嘀咕着,翻开了课本,却竖耳细听。
“你们知道吗?”
“这个老王头,到了关键时候,降低了音量,又是故弄玄虚了。”我暗笑。
“今天早上,阿点刚坐下,一个家长就来找他了。”
“真的,”是老乌的声音,“什么事啊?”
“去看看阿点的位置上有人吗?”
“不用看了,”阿刘接了一句,“回宿舍去了。”
“好了,我可以说了。”王参谋习惯性地咳嗽了一下,便有了下文:
今天早上,一个学生带着家长立在门口。只听那家长问:“谁打你的?”
那学生一指,阿点还没站稳,十个鲜红的指印烙在了脸上,响声过后,就听咒骂声:“你敢打我的孩子,我让你打……”
当时,我们都站了起来,谁知阿点竟说:“是我不对,是我不对,不该体罚学生,向你道歉,好不好…….”
王参谋刚讲完,小猪就笑了起来:“哈哈……”
“怎么还笑得出口呢?真是一群阿Q啊!”我怒目而视,就见到王参谋正在点头哈腰的,学着阿点的样子,更是感觉心中无比的郁闷。
“嗨!我们老师的脸都被丢尽了,我们都想帮他揍一顿啊。”阿牛则义愤填膺地说。
“对啊。”烟嘴冒了一句,“我们大家都想帮他,可他自己不争气啊。”
“可惜啊!”老乌还是习惯性地捏着下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典型的当代的‘阿Q’啊。”
“你们还不知道的,还有更出格的。”王参谋见失去了话题,显得有些不耐烦。我也放下了手中的事情,认真地听了起来。
“你说阿点真是太‘点’了,”老王涨红了脸,我们屏住了呼吸,“他还和那位家长勾肩搭背,把人家送出了校门……”
“这已不是丢脸的事,”我们的办公室主任不知何时近来了,“简直是失节。”
“对,对……”但他们都站了起来,四下散去,翻看了被冷落的课本。冬日的阳光透过了窗户,照了进来,却没有一丝的暖和的味道……
这学期还没有结束,随着工作的调动,我就出走了,稍后辗转回家乡,阿点的往事也就被打包收藏起来了,直到今天才拿出晾晒一次,牵出往日的旧友,很是想念,谨以此文问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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