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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围红纱巾的女人 [打印本页]

作者: 陈启中    时间: 2013-2-7 08:19
标题: 围红纱巾的女人
刘国江要去哈尔滨买个女人
  
  两架山很高,中间夹了一条沟。沟宽的地方有三百米左右,窄的地方仅有五十多米。周围两山之间基本上没有开阔地。站在山的出口处往里面看,两地雄峙,中间的那条沟像一道缝,深邃得叫人震颤。山上有林木,多为落叶松,嶰树之类,不是人工栽植的,是自生林。陡峭的山岸如同刀削,长不成树木,也生不出野花,野草,岩石裸露着,褐红色的,像冻冷了的瘦肉。所辖的那一代人民公社当政者,曾多次想砍伐山上成才的林木。然后或散播树的种子,或栽种幼树。让那里的财富变作赖以滚动的资金。总因山势太险,崖壁太陡,多次尝试都未能如愿。这样,山便仍然很高,林便仍然很茂盛。
  
  春天来的时候,万木抽芽生枝,野花野草从石头缝里长出来,受阳光的照射,受春风的拂动,受雨露的浸染,于是就有了满山的郁郁葱葱,满山的百花的争艳……
  
  靳庄,是红旗公社建队最晚,也是最边缘的一个生产队。这个队的人员构成很特殊,别的队都是老农垦加支边青年,靳庄却是由公社连锅端来的老户。说是老户,也很复杂,有当地祖籍农民,有“三年自然灾害”从内地迁来的移民,还有相当一部分盲流。盲流是关东的特有人员成分。关东是个好地方,只要过了山海关,不管是做苦力,当觅汉还是挖棒槌,都能填饱肚皮。当然,盲流大多数都是山东,河南一带的灾民。他们勤劳能干,为建设边疆做出很大贡献。但也不乏在老家犯了事逃来的。靳庄在当地穷得出了名,比附近的农场逊色不少,不如人家农场拿回固定工资。好在队里的习惯工分吃粮,也就忍着这低人一等的待遇。不过,文化大革命越深入,“工分队”的贡献就越明显。“工资队”动辄停产闹革命。不打粮食照样拿工资,工分队不行,不干没饭吃。打下的粮食还要交公社统一分配。公社造反派头头公开宣布:“我们抓革命,你们促生产!”
  
  靳庄也不是世外桃源,农民们白天促生产,晚上还要开会学习。
  
  这天晚上,队的打麦场上用几条破桌搭成了个主席台。身兼支书,队长,贫协主席,文革组长的黄永胜披着破军大衣在主席台上危襟正坐,脸上的表情比火炉还暖。天上的星星出齐后,人们拖拖拉拉地到齐了。黑压压一片,黄队长讲话最有瘾,臭裹脚布一样绕地球一圈半。国际形势国内大事讲完了,照例又是严禁羊啃麦苗,挖沟开渠,严防阶级敌人破坏捣乱云云。最后说了某某丢了水桶,有见着的通知某某等等。快散会时,黄队长照例问了一句:“谁还有事?”
  
  “没了!”众人站起,准备回家睡觉。突然,从角落里爆发出一声巨响:“我有事!”
  
  众人一看,是打柴火的光棍儿刘国江。他中等个,健壮强悍,黑脸黑衣,话声如吼。
  
  “啥事?”黄队长问。
  
  “借俺五十元钱!”刘国江吼了一声。
  
  暮地,刚才还昏昏沉沉的人们活跃了,闹起来。有人说“去城里嫖女人吧?”
  
黄队长问:“借钱干啥?                                                                 11
  
  “我受不了了!”刘国江毫无顾忌,一本正经又喊了一声:“我要找老婆!”
  
  “骚驴,熬不住了?墙上蹭去!找了老婆就不打柴了!……”男人和婆娘们使劲哄。
  
  黄队长敲敲桌子,敛住笑,恢复了队长的威严,训斥众人“别闹了,你们往炕上一躺,婆娘们往上一拱,他呢?你们还有点阶级感情吗?”
  
  这下,哄闹停了,人们看着刘国江。是啊,他都快四十了,和他一般大的人娃娃都下地挣工分了,也该有个老婆了。刘国江是五九年随父母由山东举家迁过来的灾民,来时是棒劳力,力气大得惊人,百十公斤的麻袋连扛一天像没事一样。可饭量也大得惊人,一顿吃四五斤窝窝头。前几年他父母相继去世,连棺木都是队上补助,哪有钱娶老婆?他常年赶车打柴,虽说是个苦差事,但另有好处。按惯例,哪家要柴哪家就要管两顿饭,外加每月两公斤细粮,这对刘国江来说,至少可以吃饱肚皮。他打的柴各家都很满意,从不掺杂草,满尖尖一车都是红柳根,很耐烧。一车能烧一个月。不过他性情火爆,三句不顺就骂娘,骂恼了就抡拳头,还拔刀子吓唬人。然而他平时待人很真诚,,乐于助人,人缘还算好。每逢去人家吃柴饭,那家的大姑娘都不敢正眼看他,他眼里充满欲望,不过也怪,从没有听说过他偷过女人,到听过他赶走过想去勾引他的女人。他常在说笑时说“自己是真正的童男”!。。。。。眼下这个真正的童男子再也熬不住没老婆的寡男日子了。
  
  散会后,黄队长留下对干部讨论刘国江的事。
  
  “同意,让他找个女人吧!”
  
  “借条咋写?总不能写借钱找女人吧?”
  
  “就写困难补助!”
  
  很快队干部同意了,然后各自回家,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
  
  黄队长没有回家,他去找刘国江。
  
  刘国江的家住在村边,破大门上钉着一板老羊皮,屋里除了炕和锅灶,空荡荡的,土炕沿磨得泛出光光的黄色,炕上铺张狗皮和一领旧芦席,一床破棉絮被子,一件打柴时穿的光板大衣,靠墙跟摆着一只旧版箱,那是他父母唯一的遗物,箱子里除了几件旧衣,还有半袋棒子面。
  
  刘国江晚上很少点灯,黄队长来了,摸洋火点了灯。在刘国江眼里杨队长是他的大恩人,在村里帮他料理了他父母的后事,赶车打柴也是关照他的饭量。今晚,黄队长亲自写条子批借款,这恩又深了一层。
  
  刘国江爬上炕,从旧箱子里摸出一盒大生产烟。这烟是他给学校打柴时陈老师给他的,一毛四一盒,但已经够高级的了,放了半年多没舍得抽。
  
  嘿嘿,叫我咋谢你!”他敬上烟。
  
  “谢啥,河深,海深不如阶级友爱深嘛!”黄队长说了一句时兴话,“国大,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我是队长,要关心社员嘛,找女人去吧!咱队好几个都从哈尔滨领回女人,你准眼馋了,上哪找啊,火车站?收容所,盲流女人多的是。你挑个身体壮的,屁股大的,傻不傻倒没啥,能陪你睡觉生娃就行。”
  
  “记下了,记下了!”刘国江连连点头。
  
  黄队长有交代几句,走了。
  
  这一夜,刘国江紧紧攥着那二尺宽的借款条子没有合眼。女人,他迫切要求女人·,他看着队里几个揣上几十块钱就能从哈尔滨带个女人回来,他心里直痒。如今,他也要去了,队里批的钱正正当当。他知道男人和女人是咋回事,田间地头,窝棚场院,开会会场,无论是大老爷们还是婆娘媳妇,开口就说那事。哪天不说就没法打发日子,津津有味,绘声绘色。他想起往事,那个叫江春花的女人,男人去了矿上,她熬不住了,半夜就去敲他的门。他开了门,她便抱住他,他知道他想干什么,她爬上炕,三下五除二就脱了个精光。那颤颤的奶子,白花花的屁股惹得他热血沸腾!他便爬上炕,刚想办,他突然又觉得他是个童男,和这烂女人睡不划算,要是怀上了生个娃像自己咋办?被人取笑小事,以后谁家大姑娘还肯嫁自己?他没干,提上裤子下炕。那婆娘以为他没有本事,骂她“软货”他说“我会熬,有神功。”说完笑着赶她走……
  
  刘国江反过来倒过去就是睡不着,干脆起身下炕,和面做窝头。
  
  一大早,他背上窝头布袋,锁门离家。
  
  走到村口,他和一个人打招呼。
  
  那人叫陈梦文,学校老师。每天要跑十公里。
  
  “老刘,这么早上哪去?”陈老师问。
  
  “去哈尔滨!”
  
  “哦?"陈老师很惊讶。
  
  村口西面一排低矮的坯房就是学校,共有三间,中间一间是老师的卧室兼办公室,住着一对新婚不久的教师——-陈梦文和王玲,这两个文化人,队里人长引以为毫。他俩是正宗的师范生。全公社也就仅有他俩。前几年,他们毕业时先分县城的,社教查处隐瞒成分下放到公社,正巧靳庄要办小学,被黄队长要来了。他俩个在村里威信不错,教书也很卖力气,村民们发现他们星期天常去沙窝子大队玩儿。开始人们认为他俩爱和文化人交往,后来才知道另有原因。沙窝子大队有个“知青”篮球队和文艺小组,陈老师在师范是球队主力,还会吹哨当裁判,王老师能弹会唱,他们去寻开心。队里人倒也没介意,但谁也没有料到他们和知青的友好关系在节骨眼上起了作用。队里有两个油头光棍,王冰和张才全,王冰三十多岁,原来在老家干过剧团,犯那女关系被开除,当盲流奔了关东。凭一把胡琴进了县剧团,邪心不改,又犯了,被人撵走。最终在靳庄落户,另一个张才全,也是个犯事后当盲流的。原来在山东老家当过供销社售货员,因偷盗被开除才来了关东。姓王的大讲他的艳史,讲勾女人的“秘法”。张全才心痒眼馋,两个人干不可告人的勾当,竟打勾引女人的主意。王玲亭亭玉立,美貌动人,这俩个色狼垂涎三尺。一次,陈老师在公社办事,他们溜到学校,先是说笑挑逗,后来就动手动脚,王玲老师又喊又叫,这才免遭受辱。事后陈梦文知道了,怒发冲冠,可又一想自己的家庭身份,在队里又身单力薄,忍无可忍之下心生一计,直奔沙窝子队,好家伙,来了十几个“知青”一色高头大马大拳头,揪出张王二人,棒打鞭抽,罚跪吓唬加警告,唬得那两个色鬼尿了裤……此后,人们都知道学校老师后面有一个坚强的后盾——-“知青”,哪个还敢惹?再往后,队里人和两位老师熟悉了。刘国江由于是车户,除了为学校打柴,还拉土坯,送瓜菜。和老师很近乎,他觉得老师斯文,不讲粗话,吃的是皇粮,端的是铁饭碗。再者每次的柴饭也最好,白面膜管饱。老师家有一台收音机,他很爱听。尤其陈老师爱和他聊天,队里的事他也讲给老师听。眼下他又把去哈尔滨找女人的事告诉了陈老师。
  
  陈老师笑笑:“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找女人结婚可是件大事,随便找一个,成吗?”
  
  刘国江说:“我们大老粗找老婆不像你们文化人,什么情啊爱啊的——-找女人结了婚就是老婆。”
  
  “祝你好运!”
  
  告别了陈老师,刘国江就喜滋滋地上了路。
  
  (二)刘国江带回一个围红纱巾的女人
  
  几天后,刘国江从哈尔滨回来了。全队轰动:他带回了一个“红纱巾”女人。
  
  几乎倾队争看。那女人顶多二十来岁,上身穿紧身红条绒褂子,鲜亮夺目,下身穿黄布裤。那张气死日头的瓜子脸白皙皙的,一头浓密的秀发,尤其那双又白又嫩的手,真招人爱,再配上那条粉红纱巾,惹得男人们尤其那些轻浮的,眼睛里长出了钩子。
  
  那年轻漂亮的“红纱巾”女人随刘国江到了家,被众人围住。男人们争相问他怎么找到这么漂亮的女人。姑娘小媳妇凑到一起,议论她的长相,穿戴,婆娘们窃窃私语,猜测那女人的身世来历,娃娃们钻来钻去,向刘国江讨糖吃。靳庄一下过年似的热闹起来,就连陈梦文和王玲也来凑热闹。
  
  当晚就结婚。
  
  喜糖,刘国江捎来三四斤。这可是稀罕之物。一抢而光。喜酒,免了。人们都知道刘国江穷,没人计较,礼倒收了不少。其中陈老师两口子的贺礼最重:新床单,一对枕巾,这枕巾可是很时髦的东西,为新房增添了很多光彩。刘国江乐得没合拢过嘴,他感觉从未有过的称心如意。他从人们的眼里看到的是惊讶和羡慕。
  
  闹洞房,老习惯,窄小的屋子拿不下许多人,要不是黄队长在门口拦着,人们非把小屋挤塌了不可。闹啊笑啊,新娘子可成了众人闹笑的目标。要她点烟,扯她头巾,拉她大辫子逗她笑——-这算是斯文的,而后“闹劲”升级,在一片粗俗的叫喊声中,有人主动去拧她的脸蛋,捏她胳膊,摸大腿。。。。。新郎刘国江反倒被冷落,被挤到了墙角。
  
  对这样的粗鲁的嬉闹,刘国江并不生气,他不想扫人家的兴,何况别人结婚他也这样闹过。可是越往后他心里越不舒服,他看到几个人,尤其王冰和张才全有意占便宜,将她推倒在炕上,撩她衣服,伸手乱摸,要去亲嘴。。。。终于他忍不住了。
  
  “滚开!”他扒开人群,扑向炕沿,伸出大手一把揪住一个,像拎小鸡似的甩开王冰和张才全。
  
  “心疼了?”王冰嬉笑着说,“呆一会上了炕,你就不心疼她了。”
  
  众人大笑,张才全学着几天前刘国江的声调“:我受不了了!我要找个老婆。”
  
  “去去去!”刘国江推开他俩个,拱手道“:地方太小,挤不开,挤不开”
  
  话还没有说完,几个婆娘上来肆无忌惮地笑喊“嗬,赶我们走,你想早点干好事啊!”“别太粗鲁了!”
  
  众人放肆地大笑,谁也没走。
  
  突然黄队长在院子里叫道:“别闹了,明天还得出工哩!国江刚回来,还让人家歇着不?”
  
  这一叫,人们才慢慢散去。
  
  黄队长又对刘国江说:“好了,干你的好事吧,放你三天假。这也是社会主义的优越性。”说完,他走了。
  
  刘国江顶上门,又那扫帚扫了扫地上的烟头和瓜子皮。扫完地,他看见那女人正坐在炕沿,眼皮耷拉着。
  
  “睡吧”。他说
  
  女人打个哈欠,开始脱衣服。
  
  他感到一阵剧烈的心跳,女人,自己的老婆!他手一松,扫帚掉在地上,他顾不上拾,就奔向炕。
  
  他坐在她身边,轻轻揭去她的红纱巾,痴迷迷地看着她那粉红脸蛋儿,雪白的脖颈,猛然他伸出强有力的双臂,搂住女人……
  
  她睡着了。刘国江没有睡,反倒不乏,精神格外好。她的头枕在他的臂腕里。他美滋滋的想着刚才,就是刚才,她成了自己的真正女人。想都没来得及想过的美事。他咀嚼着那爱……这一切,竟来的那么容易。容易得连他自己都一些不敢相信。眼下他不想回忆几天前的事……
  
  他搭车到了哈尔滨,他顾不上劳累,去了火车站。火车站的人挤得满满的,尽管军管会一个个通令禁止非法人员进站,但盲流仍不断涌来。车站内躺的坐的立的,竟是人,他转了一圈,女人倒是不少,大概都是找工作的盲流,但分不清谁是盲流谁是旅客。
  
  他又去收容所,那里的人也不少,他转了几圈,这时,开门了,人群向门口涌。从门里走出来一个大个子民警,推开人群,叫道:“走开走开,这是文化大革命,各个单位都在清理阶级队伍,谁敢来招人?走吧,要不红卫兵来了没有你们的好。”说完关上门走了。
  
  他看见她了,正蹲在墙角边,那条红纱巾特别显眼。他动心了。
  
  他鼓足勇气往她旁边一蹲,取出一支烟,偷偷瞅她,盘算着怎样开口。
  
  倒是她先开了口:“同志,你是来找工作的?”
  
  “你咋知道?”他接上话茬。
  
  “找工作哪像你老盯着女人看?”她笑着说。
  
  他暗暗称奇,这女人好眼力。他笑了笑,和她聊上了。她很会说,也很直爽,她说她自己叫山菊,山东人,家里闹灾,听说关东好混,就扒车来了,可是连等几天没着落,衣食都难解决了。
  
  “跟我去吧!”他直说了“我是来讨女人的,成了家,就有好日子过。”
  
  她没显出羞涩和惊讶,几乎没有考虑就答应了。她问:“你家在哪?”
  
  “离哈尔滨二三百里地”
  
  “我饿了”。她说。
  
  他领她到了一家饭店,买了热汤和白馍,还要了一盘炒鸡蛋,她吃得很香。
  
  “你咋不吃?”她问。
  
  “我刚吃过。”
  
  这时,过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瞅了他几眼,凑到耳边问:“你要她了?”
  
  刘国江吓坏了:“你是谁啊?”
  
  山菊悄悄告诉她:“这个女人和我一起来的,人挺好,多亏她照顾,我还花了她不少钱,替我把钱换上吧”
  
  ”行,多少?”
  
  “你有多少?”
  
  “四十。”他打了埋伏。
  
  “那么先给她四十吧。”
  
  他把四十元钱给了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对山菊说:“菊子妹妹,你把地址留下,我有空上你那玩儿去。”
  
  他把地址给了她。
  
  回忆完了,他又看了看臂弯里睡得正香的山菊,多美啊,永远属于自己的了!她会带来热炕头,香饭菜,还有胖娃娃那样的好日子。他明白自己和她年龄上差距太大,但他并不自卑,他自信凭着自己强壮的身体,不久就会过上好日子。
  
  又一次,他紧紧地搂住了她……
  
  (三)结婚几天,红纱巾女人跑了
  
  新婚三天,刘国江都快乐疯了,逢人就夸他的老婆俊美。婚期满了,该上工了,可刘国江还是不愿意出车打柴,因为一车柴回来要三天,他舍不得娇妻。他去找黄队长,说:“离冬天还早,各家还可以拾点柴禾烧锅,我想修修车,再说,也得让牛歇歇。”
  
  黄队长呵呵一笑:“你呀,就是没出息,行,在队里干几天活吧。”
  
  刘国江高兴了,能天天守着老婆过夜。
  
  可是没过几天,刘国江犯愁了。那山菊虽然娇媚动人,却很难相处。先前的温存没有了,整天阴着脸。为了讨她的喜欢,刘国江顿顿白面伺候。开头,他想陈老师借些白面。为山菊做面条,烙饼,蒸馍馍,毫不怨言。山菊哪里知道队里的细粮金贵,只有年节才能吃上。眼看借的面快吃完了,刘国江心生一计,他去找那些要打柴的人家,提出要他们预支今冬的打柴费粮,这下又凑了二十多斤。
  
  刘国江预支细粮传开后,这可是各家愁坏了,细粮,除了给馋嘴娃娃烙饼,再不就是伺候病人。哪家媳妇坐月子,人们送点。眼下,刘国江改了章程,队里有了小小的骚动,可都有知道刘国江脾气大,不敢冒犯。生怕日后在柴禾上吃亏,怨言也就只好暗地里发泄。怨言多了,稍稍一串联,各户推派几位年长的去见黄队长,请求队里出面疏通。长者们估计,刘国江一向最服黄队长,也许能行。
  
  这天上午,黄队长把刘国江叫到队里,开口笑着说:“老刘,你咋把我说的给忘了?”
  
  “咋了?”刘国江睁大眼睛。
  
  “我说过,挑个体壮的,俊不俊无所谓,女人嘛,能陪睡觉生娃就行,吹了灯不都是一回事。你呀,找来了一个年轻漂亮的,中看,把你美得丢了魂,这下可好,顿顿细粮,你把她当祖奶奶供?”
  
  “嘿嘿”。
  
  “说正经的吧,先得给他报上户口,领份口粮,她带户口了吗?“
  
  ”我问过,她反呛我,说盲流那有什么户口?”
  
  “倒也是,可是,过去没有户口,呆久了队里就会给安户口。现在不行了,上头有文件,不收没户口的,这样吧,你让她写封信给老家,把户口寄来。”
  
  “成!”
  
  “我要说几句不中听的话,老刘啊!”黄队长很关心地说:“老婆可不能太宠,庄稼人的老婆哪能不吃粗粮?,谁不喜欢吃细粮啊?各家都不多,你预支怎么不和我打个招呼?人家不好当面拒绝,可你也得为人家想想。”
  
  “是,是。”刘国江尴尬地挠挠脑门。
  
  “我懂你的心思,疼老婆,哎!才开头,也就是讨欢心吧。这样吧,你结婚有了家,预支的事不说了,可以后有事得先打招呼!”
  
  “行,行。”刘国江连连点头。
  
  “还有——-”黄队长又接着说,“也不能叫她总闲着,得有个活干。”
  
  “她户口还没有安上呢!”刘国江很不情愿的说。
  
  “嗨,先干临时工呗,好歹能挣几个工分。看她细皮嫩肉的,不是干活的料,先安排点轻活干,菜地,磨坊,谷场由你挑。”
  
  无疑又是黄队长的恩典。刘国江感激万分,连忙说:“好,我这就回家问她。”
  
  只隔了一支烟的功夫,刘国江又回来了。他对黄队长说:“他说这些活都没干过。”
  
  “没干过?”黄队长吃惊地问。“你问她从前干过什么?”
  
  刘国江摇摇头说:“我问过一回,她什么也没有说,只说是逃荒奔关东,她再不说,我也不好意思问。"
  
  “嗨,他是你老婆!”黄队长长叹了一口气。
  
  刘国江勉强地笑笑。
  
  这时,该出工了,黄队长叫刘国江套上车往地里送化肥。
  
  牛车往大地里走,黄队长坐在化肥袋子上,沉吟了一会,忽然凑近刘国江,用一种神秘的口气说:“老刘,我总感觉到你的这个老婆和别人领来的不一样。”
  
  “咋了?”刘国江一愣,牛鞭停在半空。
  
  “你别介意,按说这是夫妻间的事,我不该多问,可你我不是外人,我想探问一下,你要说实话。结婚的第二天早上,你见到床单上有血?”
  
  好像。。。。没有。”
  
  “果然叫我猜对了。”黄队长叹了口气,你别生气,我猜她和你结婚前已经不是大姑娘了。就凭你的年龄,长相打扮,能轻易就捡个水灵灵的大姑娘?”
  
  “我。。。。她愿意来的,只是我帮了他还了四十元钱。”刘国江讲了去哈尔滨的经过。
  
  “你上当了”黄队长严肃地说。
  
  刘国江打了个寒战,“啥叫俺。。。。上当了?”
  
  收你钱的那个妇女一定不是好东西。”黄队长说,“有些是成帮结伙的,专门拐卖奔关东的年轻女人,尤其是长相好的。落到那些人手里,就逼着她们去勾引男人,骗人财物。我早现在新疆当兵时,有个当地村民领回来一个,花了不少钱,谁知才结婚三天,那女人跑了。,那村民又气又急,一股气追到哈尔滨,还真让他给找到了。一看,那个女人正在勾引别的男人,那男人差点气晕过去。。。。。”
  
  刘国江再也听不下去了,忽地一下跳下车,将牛鞭扔在车上。
  
  “你干啥?”黄队长问。
  
  刘国江理也不理黄队长,一溜烟儿跑回家,推门一看,山菊没影了!他慌乱地找了一一圈,没找见。脑袋顿时嗡地一下。
  
  刘国江跑出家门,飞一样地向村口公路冲去。
  
  村口旁边的校园里,陈老师在上体育课,他吃惊地看着刘国江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队里人也看见了,不知发生什么事纷纷在猜测
  
  【四】光吓不行,你得叫她怀上娃娃
  
  刘国江是乡巴佬,他懂什么恋呀爱呀,他有自己的一套观念:婚姻就是男女同居,传宗接代。当初陈老师和王玲在晚上散步,柳阴絮语,刘国江好羡慕,盼望有一天自己娶了媳妇也浪漫一回,可自己取了山菊,把这丢得干干净净,他只想和她结成恩爱夫妻,快活地过一辈子。谁成想,山菊居然跑了,他的梦被打碎了……
  
  刘国江一口气跑了七八里地,还好,远远看见山菊在路边等过往的车辆。
  
  她还是那件红条绒绒上衣,头围那条粉红色纱巾。这身打扮曾是刘国江心荡神迷,而如今她却感觉这样的刺眼。
  
  “妈的!”刘国江怒从心起,抡起了巴掌。山菊动也没动,由他抽。
  
  刘国江的大手在空中晃了晃,终于没有落下。他愤愤骂道:“你这个烂女人,为什么骗我?为什么逃跑?”
  
  山菊什么都明白,她脸色很难堪,她冷冷地说:“打吧,骂吧,打完骂够你就让我走。”
  
  “走?”刘国江上前一步,“没那么容易!”
  
  她闪开他,不叫他靠近。
  
  “哼!四十块钱就买我一辈子?别做梦了。你也不看看你那样,好了,你也别不知足,你够本了,占足了便宜,四十块钱睡我七八天!”
  
  刘国江像当头挨了一棒,脑中蹦出几个憎恶的字眼:婊子,骗子!他直直地盯住她,好一会才吐出一句:“我们是结了婚的。”
  
  “结婚?”她语气缓和了一些,“我知道你是好人,既然你已经猜出我是啥样人,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你再去找别的女人做你的老婆吧,大哥!”
  
  刘国江傻了眼,她刚才那一句花的语调平和,尤其是那声“大哥”,勾起了刘国江许多美好的回忆:曾经,她也有过甜蜜的话语,妩媚的令人心醉。还有那新婚之夜。。。。。他心中顿时燃起一团火,一团诚挚而执拗的爱火。他觉得她不能离开他,他需要她,顿时心里的火气消了,用恳切的口气说:“山菊,跟我回去吧!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哼!你养得起我?”她连瞅都没忧愁他一眼,“穷得连一床像样的被子都没有,天天细粮,鸡蛋,你供得起吗?”
  
  我有力气,工分挣得多,我会想办法管你吃喝。。。。。”
  
  “我不听!”她不耐烦地转过头。
  
  “跟我走吧!”他伸手拉她。
  
  “别缠我!”她甩开他的手,“老实告诉你,你惹不起他们。”“他们?”刘国江一怔,他忽然想起黄队长说的“成帮结伙”,隐约感到她后面有一股强大的势力,这股势力会夺走她。
  
  这时卡车来了,山菊向卡车迎去,他解下红纱巾向司机招手。车停了,司机伸出头,山菊跑过去笑着说话,叫司机把车门打开。
  
  刘国江猛然意识到她要走了,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刘国江就在山菊踏上车的一瞬间,伸出他那强有力的双臂,一把搂住山菊,没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将山菊抱下车。山菊双脚离地,不停地蹬啊,踹的,拼了命地喊叫:“放开我,放开我!”不论怎样挣扎,最后她没有走成。
  
  山菊的逃跑传遍了全队,“婊子,骗子,”人人在这样骂她。。。。。刘国江暗地里成了被人嘲笑的王八”。
  
  一连两天,刘国江没有离开家,他是羞愧于人?不,他还顾不上这些,他在考虑今后的日子怎么过。第三天,他去供销社买烟,几个好些的爷们围上来,悄悄地对她说:“老刘,管她是啥人,别再叫她跑了。”“既然挑破了,趁这当口狠狠治他她。”
  
  刘国江很感激,他知道这些爷们是好心。他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制住她,事情还没有那么简单。要想富这个女人难啊!这几天,她除了哭就是乱骂。弄得他一刻也不安宁。这些他都能忍,她到不绝食,硬逼他出去搞吃喝。那口气带着明显的威胁:“快去弄些鸡蛋,白面来,要是饿瘦了我,毁了我的长相,他们饶不了你!”
  
  最可恨的是晚上,她不脱衣服,用旧藤箱当隔墙,还抓把菜刀在手上。
  
  刘国江就这样和山菊有生活了几天。这日,细粮没有了,他实在没有别的法了,只还硬着头皮去找陈老师。
  
  刘国江借来二斤米面,快快回家。开了锁,看见山菊蜷着身子在炕上,他没有言语,开始动手做饭。
  
  烙饼,炒鸡蛋,很快就做好了。他将鸡蛋卷在饼里上炕递给她。
  
  “我不吃!”她抓起饼,腾地一下坐起来,随手一甩,“姑奶奶渴了,要喝热汤!”
  
  饼和鸡蛋撒了一地,刘国江怒火三丈,紧握双拳。
  
  “打呀!”她倒不在乎,“哼,我早就说过,你养不起我。还说什么叫我过好日子?这点破饼和鸡蛋就把你心疼这样?”
  
  “你知道——-我吃的是啥?”刘国江愤怒地说。
  
  “知道,不就是地瓜干子!”她冷冷地说。
  
  “我吃地瓜,给你烙饼和鸡蛋。。。。。你想想,还糟践!”他压下火,放下拳头下地捡起地上的饼,大口大口地咬“我还不伺候你了!”
  
  “我早看透了你这破地方,穷鬼!”山菊又去睡了。
  
  这时候,黄队长来了,叫走了刘国江。
  
  到了队部,黄队长劈头就训:“咋,你原来是个汉子,现在倒好,一堆屎。”
  
  “我怕动手打,她真的呆不住。”
  
  “唉!”黄队长直摇头,“眼下队里的事多,还得管你们这些婆婆妈妈的事!”
  
  “唉,你说咋办?”刘国江抱着脑袋蹲下。
  
  黄队长一挥手“你等着看就行,我用政策治她。如今文化大革命,谁不怕?”
  
  说干就干,雷厉风行。黄队长立即招来三个基干民兵,他叫民兵带上大头棒,将山菊带到了队部。
  
  没有多久,山菊被带到队部来,她伸手撩起凌乱的头发。只见黄队长板着脸坐在桌后。像法官审讯,那三个民兵手执木棒,个个凶相十足。
  
  “你就是山菊?”黄队长开始发问。
  
  谁知山菊毫不在乎,“呵,在审我?,公安局我都进过,害怕你们?”
  
  “不许乱说乱动!”黄队长一拍桌子,心里却很吃惊:这女子年纪轻轻,居然如此放肆。
  
  在场的民兵也都暗惊,她进过公安局。黄队长不愧足智多谋,他又拍了一下桌子,“山菊,我把话说在前头,你放老实点!”黄队长喝道:“公安局,我很清楚,抓进去,训一通,就放你出来。我这里是群众专政。你懂吗?我们已经掌握了你的情况,完全可以对你实行无产阶级专政!来人!”
  
  “到!”民兵大步上来。黄队长走进山菊:“我可以把你押到群众专政小组——-那里竟是四类分子,监督劳动,批斗你,斗臭你!叫你永世不得翻身!你快说,老实不老实?”
  
  山菊没有吭声
  
  “下面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不许说假话。”“你是哪里人?”
  
  “山东人。”山菊说话了。
  
  “哪个县,哪个公社?哪个大队?山菊咬咬嘴唇儿,又不吱声了。
  
  “说!”黄队长大吼道。
  
  “快说!”民兵举起大头棒。
  
  “徽县红旗公社一队二小队。”黄队长露出得意的笑容,但随即有收敛住,厉声喝道:“你要是说假话,也蒙不了我,我会去外调的。”
  
  这下山菊就慌了,“你要把我咋样?你快说!”
  
  “慢,我还没有问完呢!”黄队长更神气了。
  
  “你什么成份?”
  
  “贫农。”
  
  ”哼!盲流都说自己是贫农,可是一外调,全是四类分子!”黄队长提高嗓门“实说,你是贫农吗?”
  
  “是贫农!”
  
  “那好,你给我听着,我是这的贫协主席,可你干的事背叛了贫农阶级!你欺骗刘国江,还想逃跑?你跑得了吗!群众专政威力无比,我警告你,跑哪都能把你抓回来,老老实实在这呆着吧!看在刘国江的份上,暂时不转整你。”黄队长看见山菊低头了,暗喜自己的“专政”有了功效,便继续训话:“从现在起,你必须和刘国江好好过日子,听见了吗?”
  
  “嗯!”她低声回答。
  
  “还与你要和原来的那帮人划清界限。假如那帮人来找你,要汇报!”
  
  “是!”
  
  黄队长要民兵看住她,然后向外走去。
  
  此时刘国江正候在门口,黄队长把他叫到几步外说:“听见了吗?”
  
  “听见了!”刘国江感激了。
  
  “那行,领她回去吧。”
  
  “真要外调啊?”
  
  “外调个屁!"这种女人进公安局都不怕,即使外调回来是假的,也没有啥意思,你要的是老婆!”
  
  “这下我踏实了,她要再闹,我就用群众专政吓唬她。”
  
  “不行!"
  
  “咋?”刘国江惊奇地问。
  
  “这种女人吓唬她一次两次还可以,主要是叫她怀上娃。”
  
  ”对啊。”刘国江猛然开了窍,他从心眼里佩服黄队长的高明。
  
  接着就带山菊回家了。
  
  “从今以后,我们安安稳稳过日子吧!我不记前仇,你也别再跑了。我们会有好日子过的!"
  
  山菊没吱声。
  
  到了晚上,刘国江搬开箱子,铺好炕,心里默念着:一定叫她怀上娃!
  
  ”睡吧!“他唤她。
  
  山菊做在炕沿,没动。
  
  他去脱衣服,上前拉她。
  
  ”滚!”她甩开刘国江。
  
  “嘻嘻。”他笑着又去凑近她,“你不愿意啊?那结婚那天怎么肯?”
  
  “肯?鬼才肯呢”她冷冷地说:“我们有规矩的,你花了钱,总的叫你开开心,等我跑了,你也不至于后悔。告诉你,即使我走不了,你也甭想碰我!你,就白养我吧。”
  
  “看你依不依我!”刘国江咬紧牙,用上了蛮劲,他猛地扑向她,将她硬拽上了炕,她拼命地挣扎,扭动着身子,又踢又踹。。。。可她的作闹无济于事。猛然间,他觉得一阵剧痛。“啊!”他惨叫了一声,连着打滚,双手捂住下身,痛的发抖,在不停地呻吟。
  
  “婊子,你真狠!”在痛苦的翻滚中他看到了她的冷如冰霜。“你,滚吧!”
  
  【五】我不跟他,也没说跟你
  
  不知是黄队长的政治攻心起了作用,还是另有原因,山菊并没有走。刘国江和她仍住在一起,但谁也想不出他们是一对名义夫妻。刘国江心里打好了谱,决定用他那颗诚心打动她。
  
  刘国江又出去打柴了,黄队长为山菊办了临时户口,能领一份公粮了。每逢赶集,刘国江就在机上给她买梳子,镜子,还特意给她买了一盒雪花膏,年底分红还给她扯了一件新衣服。甚至买回来几只鸡。这些人们都看在眼里,都以为他们在过正常的日子。就连黄队长也和刘国江打趣“啥时能抱上娃娃?”可刘国江变得沉默了,经常一个人愁闷烟。从前他很爱开“那种”玩笑,如今一听男女之间的事就跺脚走开。
  
  他和山菊仍然憋着,没有一句话。他在家,就他做饭,他出车,山菊就自己动手。晚上睡觉还是隔着墙。
  
  山菊很少出门,也不知她怎么能呆得住。只是有一回i,他在扫院子,他看见她被学校传出的声音吸引,悄悄躲在窗口听王玲老师上课教歌。直到他做好了饭叫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那个女老师唱得真好!手风琴也拉得不错!”她终于说话了。
  
  “嗯,那对枕巾就是她送的。”他说。
  
  再往下就没有话了。
  
  又有一次,她被操场的号子吸引,跑去看陈老师上课,回来后,她又开始说话:“那个高个男老师和那个女老师是一对吧?”
  
  “是,刚结婚不久。”
  
  往下又没话了。
  
  渐渐地他发现她喜欢看学校上课。一次,他回家还没有进门就听见她在唱歌,那嗓子唱歌甜甜的,曲子悠悠的。
  
  “你唱得真好!”他一进门就冲她笑笑。
  
  她看了他一眼,不再唱了。叹了一口气。
  
  就这样,偶尔说上几句话,总比不说好。
  
  转眼间,地里的瓜熟了,这天,刘国江去地里拉瓜,傍晚,刘国江拉完最后一车,卸下牛,怀抱两个大甜瓜正准备回家,忽然陈老师来找他。
  
  “老刘,你快去队部。”陈老师口气很急。
  
  “啥事?”
  
  “哈尔滨来人了!为山菊的事。”
  
  刘国建一跺脚,“糟了!”他把瓜往陈老师手里一塞,撒腿就往队部跑去。
  
  队部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干部摸样,一个是秃子。
  
  黄队长看见刘国江赶忙把他叫到门外,“麻烦了!”黄队长说。“那个秃子是找山菊的。”
  
  刘国江愣住了“咋?”
  
  “我听说,山菊以前嫁过那个秃子,他是煤矿上的工人,结婚半年,山菊就跑了。秃子人财两空,不甘心就天天找,终于碰上了那个给他介绍的中年妇女,逼着要人,她没有办法就找上门来了,如今他来要人来了。那干部是矿上的工会的,代表组织来要人。”
  
  “这咋办?”刘国江一时没了主张。
  
  “当然不能叫她走,可是人家比你娶的早啊!”
  
  刘国江由此陷入了困境,事情来得太突然,他根本来不及考虑对策。近来,山菊不想和以前那样仇视他了慢慢熟悉起来,甚至渐渐融洽。在这当口,他怎么可以叫秃子把她带走?他铁了心了,坚硬地说“他有理,我也有理,豁出命我也不能叫他把山菊带走!”
  
  “好吧,咱也不能眼睁睁看你人财两空,咱们跟他们争!”
  
  他们走进队部,闻声赶来的人早已涌了上来。争!为山菊,队里一方和煤矿一方针锋相对,谁也不肯相让。忽然,在外边观看舌战的陈老师将黄队长和刘国江叫到门外。
  
  “不行,这样吵下去没有收场。”他说。
  
  “你说咋办?”黄队长说
  
  “这是关键在山菊,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问问山菊吧!”
  
  陈老师的这番话,黄队长恍然大悟,“对呀,就这么办!”
  
  刘国江却急了,“秃子是工人,有钱!我是农民,比不上他呀!”
  
  黄队长说:“陈老师说的对,咱也该为山菊想想,就这么办吧。”说完就亲自去找山菊。
  
  刘国江暗暗叫苦,挑?她能挑我吗?他想起她的冷漠,她的逃跑,还有那很毒的一手。他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黄队长带山菊到队部来了,所有人的目光一下投到了她身上。黄队长向众人说明了情况,秃子他们也同意,于是就问山菊。
  
  ”山菊,你考虑一下,跟谁?“黄队长问。
  
  ”不考虑,我不和秃子!“山菊回答说。
  
  刘国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队里人马上大声喊起来”国江,山菊不跟秃子!”
  
  黄队长赶紧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说死了?”
  
  “说死了!”
  
  “不反悔?”
  
  “不反悔!”
  
  “大伙都清楚了吧?”
  
  “清楚!”
  
  刘国江跳了起来,他拉起山菊的手,喊道:”走!咱们回家!”
  
  这下秃子急了,伸手去拽山菊。可山菊使劲甩开他的手,赶忙躲到刘国江的后面。刘国江挺起胸,吼道:“谁敢动?”
  
  秃子没有理会刘国江,几乎用哀求的口气说:”山菊,跟我会煤矿吧,我买了个收音机,大大的……。“
  
  山菊不理他。
  
  刘国江那得意劲就别提了。他心里踏实了,卷纸烟,故意装出悠闲的样子,不紧不慢地抽着,还吐出一个个烟圈。
  
  秃子还不放过山菊,缠住山菊说:”山菊,我有存款,够你花一辈子!”
  
  “呸!”山菊恨恨地吐了他一口。
  
  秃子恼了,脖子青筋直暴,可是根本没有用。他就只好再请黄队长重新商量商量。
  
  “商量啥?山菊不愿跟你,就是请天皇老子来断也不行!”秃子绝望了,他叫起来:“在你们地盘,山菊是叫你们给吓住了!你们人多,她害怕,这不是她的真心话!”
  
  “胡说八道!”刘国江依然成了山菊的保护人。
  
  兔子还想闹,陈老师走过来,怕怕秃子的肩膀说:“同志,别说了,你也不想想,你既然和山菊成过家,那她为什么要逃呢?为什么不愿跟你?”
  
  这一句,把秃子给问哑巴了。
  
  “你们走吧,这里们有你们的事了!”陈老师对刘国江和山菊说。
  
  “走!”刘国江甩掉烟头,拉起山菊的手说:“咱们回家!”
  
  走出队部,天色已晚。快到家门口时,突然山菊惊叫一声:“哎吆!”
  
  “咋啦?”“崴脚了!哎呀,疼死我了!”
  
  “快,叫我看看!我给你揉揉!”
  
  “不用!,我自己能走。”
  
  “那我扶你走!”他扶着他她,慢慢地往前走。。。。。她紧靠在他那结实的胸脯上。刘国江一阵从未有过的自豪快意涌上心头,她的头发在他的下巴和嘴唇间撩来撩去,一种强烈的欲望,猛然间在心中燃起。
  
  “山菊,山菊!他一把搂住她!她没有挣扎,任他狂吻。。。。。好一会儿,她才说:”快到家了吧?”
  
  到家了,刘国江乐滋滋的,说:“你先歇着,我去做饭!”
  
  她脱了鞋,上炕侧身躺着。
  
  刘国江开始做饭,他和面做山菊爱吃的鸡蛋汤面。很快,就做好端上一碗,叫她快来吃!唤他。她没回声,他放下碗,拉拉她,她睡着了。他默默地看她。她的头偏向一边,几绺秀发挂在脸上,她的一只手搭在胸前,那胸脯均匀的一起一伏\|……\他看的痴迷了,心醉神驰。暮地,他想起了那句话:"……怀上娃娃。”他轻轻搬开“挡墙”,脱鞋上炕,脱去衣服,躺在她身旁。他轻轻地将她那只搭在胸口的手移开,然后侧身抱住她的身子。
  
  她惊醒了,立即明白他要干什么。
  
  “不,不!”她推开他。
  
  “山菊……”他又抱她。
  
  “不,不!”她生气了,竭力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坐直身子,低垂着头。
  
  他迷惘地望着她:“你答应跟我了,为什么又不肯呢?”
  
  “我说了什么?”她淡淡地说。
  
  “咋!”他困惑,惊愕,“在队部——”
  
  “你没听清”她说“我只说了句我不跟秃子,也没说跟你!”
  
  他怔住了,没想到会有这种结果。半响,他赌气的说:“你不跟我,那你又为啥不跟秃子呢?”
  
  “跟他?呸!”她露出极其愤恨的神色,咬牙切齿的说:“他不是人,是牲口,比牲口还牲口。”
  
  “他把你咋啦?”他也愤恨起来。
  
  “别问了”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过去的事,我连想也不敢想。”
  
  他和她相对无言,默默的坐了好大一会儿。
  
  “山菊”他终于开口了,“还是那句话,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你等着瞧吧。”
  
  说完,他去端鸡蛋汤面。
  
  “我不饿”她没接过碗,自顾自躺下了。
  
  他也没吃,放下碗,他躺在炕的另一边,那是他的“地盘”
  
  “她的心咋那么冷呢?”他想。
  
  【六】山菊,我等你回来
  
  这一天,刘国江去公社拉肥料,赶上了下雨,路极泥泞难走,费了好大的尽才到了村。他急忙的卸了车,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让山菊为他做顿饭。
  
  然而,家门却锁着。他正发愣,队里人跑来告诉他一个坏消息——山菊被抓走了。
  
  来抓她的是哈尔滨“公检法”的人,一辆小吉普三个民警。靳庄的人只看见公社武装干事将民警引到队部,叫出黄队长,然后去刘国江家,将山菊唤出,带上车,走了。临走时,黄队长留下话,叫刘国江一回来去队部。
  
  刘国江踉踉跄跄赶到队部,先碰上蹲在们在闷头抽烟的黄队长。
  
  ”国江,你得有个思想准备。“黄队长开口就说:”不善啊,山菊的案子犯了!“
  
  ”案子?“刘国江张口结舌了。
  
  ”你想,她是帮伙的人,那种用婚姻骗人钱财的事,伤天害理,一旦败露,能轻饶?公检法的人专为这个案子来的。“
  
  刘国江木然呆立着,头脑一片空白。
  
  没多久,他被叫到另一间屋。
  
  问话的是个中年民警,态度还算和气。他主要问刘国江结识山菊的经过,当问到那个收钱的女人时格外仔细,长相、年龄、衣着、口音、说些什么、旁边还有没有人……无一遗漏。
  
  刘国江一一直说了、民警接着拿出一张女人照片给他辨认。刘国江点点头。
  
  ”山菊来你这儿表现怎么样?“民警又问。
  
  ”挺好呀。规规矩矩和我过日子。“刘国江连忙为山菊说好话。
  
  ”好啥?“民警一笑,”才来就逃跑,让你给抓回来,是吗?”
  
  刘国江尴尬地笑了笑“后来就好了,没有离开队一步。”
  
  民警说:“你把她带回来还是对的,不然她还会骗别的男人。”
  
  刘国江恳求道:“同志,她是我老婆,改了,你就饶他一会吧!”
  
  “刘国江,”民警严肃地说:“山菊这个案子很严重,他当过多少人的老婆,你知道吗?”
  
  扑通一下,刘国江跪下,他苦苦哀求:“她是好人,她被坏人骗了。我担保,她再也不会干那种事了。”
  
  “起来!”民警皱皱眉:“你先出去吧,结果会通知你的。”
  
  刘国江垂头丧气地出了屋,又过了一会,两个民警带着山菊走过来。
  
  刘国江看见山菊,脸色很难堪,心疼地唤了一句:“山菊!”
  
  山菊扭过脸木然地看看他。
  
  民警对黄队长说:“考虑到她在你们这里还算老实,临走叫她回去一趟,收拾一下,该带的东西都带上。人,交给你了!千万别叫她跑了。我们去公社,明天一早回来带人!”
  
  “是!”黄队长说。
  
  民警对刘国江说:“好歹你们算是夫妻,回去说几句告别的话!”
  
  刘国江突然问:你们什么时候放她回来?“
  
  民警说:“现在什么也不弄告诉你。”
  
  “走吧!”黄队长拉过刘国江的手,轻声地说。
  
  回到家里,已是半夜。油灯发出惨淡的光,刘国江和山菊相对无言地坐着,刘国江的精神几乎崩溃了。但他强忍着。
  
  “我要走了!”她终于说话了,声调低沉,充满忧伤。
  
  “我等你!”他呜咽了。
  
  “别在等我了,我是个坏女人,不值得你等我。”她哭了。
  
  “你不坏。”他眼眶发涩。
  
  “大哥!”突然,她大喊着扑向他,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她张开嘴,发疯般地在他脸上,脖子上亲吻,用舌头舔她的粗糙的皮肤。。。。。嘶声地哭着说:“我,我对不住你。。。。。我不是人,我不该骗你,我逃跑,我骂你,作践你,……”
  
  “你明知道我是啥样的女人,你不嫌弃我,从不打我,你拼命挣钱,为的全是我,可我。。。。。现在我把所有的心理话都说出来,其实我一直都不想在这里,一直想逃跑,直到今天,我才感到你是我的依靠,你是最好的人!我真的不想在离开你!”
  
  “别离开我!”他一把搂住她,她的倾吐叫他为之感动,多日的愁思烟消云散。
  
  “来吧!”她止住哭泣,忘情地。。。。。
  
  第二天早上,汽车喇叭唤醒了他们。
  
  “我走了。“她说着穿上衣服下了地。
  
  ”山菊,我帮你收拾东西!”他哭了。
  
  “不用了,我空着来,空着走。”
  
  简单收拾好后开门走了出来。
  
  吉普车已停在门口,民警坐在车内。
  
  刘国江追出去,塞给她一个包裹,里面装的是梳子,镜子和一些平日山菊的用品,还有未来得及做的新布料。
  
  全村的人都来围观,谁也不说话。
  
  好多女人见此情景都说不出来话,偷偷地擦泪。
  
  车轮转动了。
  
“山菊,我等你回来!”他跟着车跑着,喊着……

作者: 陈启中    时间: 2013-2-7 10:45
对不起,发重了,电脑的问题
作者: 欣赏超然    时间: 2013-2-7 11:16
老师,上篇俺就删除了,行否。
作者: 暮雪    时间: 2013-2-7 14:38
欣赏超然 发表于 2013-2-7 11:16
老师,上篇俺就删除了,行否。

超然操作以下,我这边不成{:soso_e121:}
作者: 空谷的回音    时间: 2013-2-7 20:17
{:soso_e127:}高山好{:soso_e181:}精品哦,哦,太长 有时间在看啊。{:soso_e121:}
作者: 陈启中    时间: 2013-2-7 20:29
{:soso_e100:}{:soso_e163:}{:soso_e178:}
作者: 欣赏超然    时间: 2013-2-8 09:13
暮雪 发表于 2013-2-7 14:38
超然操作以下,我这边不成

雪姐,俺已删除了,{:soso_e152:}
作者: 陈启中    时间: 2013-2-11 08:27
空谷的回音 发表于 2013-2-7 20:17
高山好精品哦,哦,太长 有时间在看啊。

{:soso_e160:}{:soso_e181:}
作者: 欣赏超然    时间: 2013-2-11 08:41
过年好,{:soso_e177:},
作者: 欣赏超然    时间: 2013-2-11 08:47
本帖最后由 欣赏超然 于 2013-2-11 08:49 编辑

刘国江要去哈尔滨买个女人--------这个是题目?交流愉快{:soso_e181:}
作者: 欣赏超然    时间: 2013-2-11 09:00
黄队长讲话最有瘾,臭裹脚布一样绕地球一圈半。{:soso_e120:}
作者: 欣赏超然    时间: 2013-2-11 09:47
读完

以刘国江的情感为主线,揭露时代背景,描写细腻,情节起伏文笔佳。

感动于怀
只因一个男人对女人由衷的爱
文章结局
似喜似悲
于读者,皆是一种心理安慰


作者: 欣赏超然    时间: 2013-2-11 09:49
文章中少(一),个别错别字出现,但不影响全局{:soso_e181:}
作者: 陈启中    时间: 2013-2-11 16:54
欣赏超然 发表于 2013-2-11 09:49
文章中少(一),个别错别字出现,但不影响全局

多谢精彩赐教{:soso_e160:}
作者: 王幼君    时间: 2013-2-11 19:39
很久没读这样好的作品了,这正是我想写写不出的梦幻,你的文学功底实在让幼君佩服,极具乡土气息,朴素、真实、引人入胜。
作者: 陈启中    时间: 2013-2-19 08:47
王幼君 发表于 2013-2-11 19:39
很久没读这样好的作品了,这正是我想写写不出的梦幻,你的文学功底实在让幼君佩服,极具乡土气息,朴素、真 ...

{:soso_e160:}{:soso_e179:}{:soso_e183:}
作者: 老大山人    时间: 2013-2-19 09:14
老友,这篇好。{:soso_e181:}
作者: 老大山人    时间: 2013-2-19 09:15
欣赏超然 发表于 2013-2-11 09:49
文章中少(一),个别错别字出现,但不影响全局

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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