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不知愁滋味（修改版） - 北斗六星网

墙上的日历越撕越薄，单小卓的工作已接近尾声。眼看着路两侧红灯笼高高挂，一到夜幕降临，街道霓虹闪烁，流光溢彩，她疲惫的身心忽地被希望填满。
　　快了，年关一近，他会回来，一家团聚就在眼前。
　　一放假，陪妈妈买菜，打扫房间、擦玻璃，爸爸私下埋怨她抢了自己的饭碗，家里的功劳薄少写了好几笔。单小卓抿嘴一笑，她羡慕父母一天到晚插科斗嘴磕磕绊绊的日子。她倒想吵，人家不在身边无从过招，即使周末回来，又怎舍得浪费相聚的时光。
　　打电话问候婆婆，两头都牵着挂念，即将七十三岁的老人，仍固守田园，单小卓总觉得对婆婆心有愧疚。
　　风尘仆仆归来的栗守信，令单家欢乐满满。
　　腊月二十一，栗守信接了两个电话，脸上阴晴不定，单小卓掐了他一下“咋，有秘密了？”
　　“两个消息，先听哪个？”
　　单小卓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得知二哥邀请全家回农村吃杀猪菜，眼睛一亮，一碗热腾腾的猪血浮现，不过大哥手机里说小年要在老家过，又让她目光黯淡下来“咱们走了，我爸妈多冷清。”
　　栗守信明白哥哥这么安排是有心的，他拍拍妻子的肩膀“回来陪，不一样吗！”
　　腊月二十二中午时分，栗守信开车携妻带女回到了红水沟。二哥家宽阔的院子里，左侧三个大栅栏关不住探头探脑的金黄玉米棒子，几只芦花鸡在角落里时不时低头刨一刨，啄一啄，丝毫不理会右边院落里穿梭往来的人们。单小卓随着哥嫂小心翼翼绕过那只狂吠的狗，它把铁链子拽得哗哗响，好像一不留神就会冲过来咬你一口。
　　进了婆婆的房间，她悬着的心才放进肚子里，婆婆的背有点驼，人比往年瘦了些，娘几个正说着家常话，外面清脆的女高音直往耳朵里钻:“什么，没有我的份儿？”禁不住好奇，单小卓走出来看，这个女子四十左右岁，高挑身材，大眼睛滴溜溜乱转，此刻正爆豆似的调侃分肉的二哥“买肉还得打个报告不成？再不给我称，信不信我扛了这半爿肉就走！”
　　“你家陈三今年赚大发了吧，今儿进城买衣服，明儿赶集买菜砍肉，哪儿都少不了你。”
　　“再贫，开春让你三哥包活时不带你。”
　　“别！给三哥捎个话，在工地遭了半年罪，怎么着也得把工钱年前结了，这肉多给你砍点，油油嫂子的嘴。”两个人一唱一和，围观的人添油加醋，打哈凑趣，俨然一台戏。
　　单小卓发现老公站在人群里默默注视着买肉的女人，心一动，难道她就是那个小时侯一说话脸就红，爱低头咬嘴唇的小雨吗？追随着老公的目光，单小卓若有所思。在旁看热闹的大嫂一拉小叔子的衣角，嘀咕了几句，栗守信抬眼冲小卓一笑，扭过脸和身边的大哥说话，前两年大哥得了脑血栓，走路还不利索呢。单小卓攥着大嫂的手，心里发酸。
　　架不住小媳妇、叔伯大婶们的软磨硬缠，放在桌上的肉片已所剩无几，单小卓有点担心，有没有自己家的呢，二嫂仿佛看出她的心事，朝偏房努努嘴，“留了整套下水和多半个猪肉片呢！”倒弄得小卓脸红心热。
　　一番忙碌后，男人们坐在火炕上侃大山，小卓受不了烟熏，顾不得津津有味看电视的女儿，跑到外屋打下手，洗菜递递碗筷。厨房里热气腾腾，弥漫着诱人的香味，一盘盘杀猪菜摆满了两大桌子，男人们团团围坐，推杯换盏，眼睛都被酒烧红了。炕上那桌有老公陪着，单小卓端菜时听他们在讲农合医保、十八大之类的话题，猜想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而地上那席称兄道弟，唾沫星子横飞，大概是二哥的街坊邻里吧！
　　一顿饭吃了不知多长时间，女儿等得不耐烦，撅着嘴，小声嘟囔“还说喝猪血呢，连桌都不让我上。”她的强子哥、翠翠姐也来帮腔。
　　孩子们的眼里可没有那么多规矩，入山门随寺愿，单小卓冲女儿摆摆手，示意她再等一会。让她经历这种场面，也未尝不是收获。
　　（二）
　　吃完饭，人渐渐散了，单小卓和两个嫂子有说有笑地刷盘子洗碗，她觉得腰有点酸，用手捶了几下，猛地发现老公正倚着门框看着自己，心里暖暖的。
　　
　　日光灯下，大哥指间夹着烟卷，咳嗽了一声，宣布开家庭会议，屋里立刻安静下来。女儿佳佳左顾右盼，好奇地打量着伯伯、伯母，婆婆坐在炕头，靠墙眯着眼睛。栗守信也许不愿佳佳在场，把孩子们支到西屋看电视。
　　二嫂首先打破僵局，说了自家的打算：“年前随礼，钱水似的往外流。妈的七十三寿宴就在我家办吧。”
　　“那不成！妈的六十六大寿是你家办的，这次该轮到我家，妈不是你们一个人的。”大嫂赶紧表态。
　　二嫂的脸由晴转阴，“说得真好，当初怎么没把妈接到家里养啊？不接也行，生活费好歹也得给妈添点吧！妈，您说句公道话。”
　　婆婆脸色发白，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大嫂的脸成了猪肝色“怨我吗？你大哥这身子骨什么也干不了，翠翠念着大学，我一个人忙里忙外，我有苦找谁说去？”
　　大哥低头抽烟，屋里的空气像凝住一样，单小卓觉得呼吸都有点困难。
　　“谁家都有难念的经，强子爷俩跟着建筑队跑，钱是挣了些，至今还在瓢尾巴上挂着呢。”二嫂打开了话匣子“这么多年都是我伺候妈，如果不同意让我办寿宴，以后咱三家轮流奉养妈。”接着又絮絮叨叨地讲，分下身来去泳装厂上班，给强子挣点彩礼钱。
　　此话一出，大嫂急了“我家这种情况，你们就不替你大哥想想？只有花的没有进项，给妈办寿还能给翠翠筹点学费。谁不想养老，还不得顾着小的前途？要不这日子还有指望吗？“眼泪一对一双往下落，大哥的脸阴沉得能拧出水来，二哥伸手把二嫂拽到外屋，呵斥声隐约传来。
　　单小卓心里不是滋味，看着老公紧锁眉头，左右为难的样子，捅了他一下，俯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栗守信明白妻子的意思自家三口人还住在岳父家里，有什么办法呢？
　　整理一下思路，栗守信开了口：“哥嫂不容易，我们都理解。孝敬父母，咱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无力尽心。妈的生活费我家负责，至于祝寿嘛，大哥住白庙子，二哥在洪水沟，年前年后分着办，外人也不会说三道四。”
　　大哥、大嫂对望一眼，点了点头，二哥、二嫂也觉得可行，妈妈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有了笑容，栗守信松了口气。二嫂提醒妈妈按时吃药，又给大家端茶倒水，单小卓趁机聊点单位的趣闻，哥嫂说说地里的收成。妈妈喊来几个孩子嗑瓜子，分发压岁钱。
　　哥嫂和单小卓打麻将玩得热火朝天，栗守信偷偷塞给妈妈一个红包，她贴身藏好，娘俩悄悄说了很多。
　　小年说过就过，单小卓一家即将返程。临行前，大嫂拉着翠翠和栗守信说着什么，而二嫂紧随其后回身对着房子指指点点，单小卓站在车旁，看着眼泪汪汪的婆婆，心里像压着一块石头。
　　与哥嫂挥手告别，栗守信开车上了公路。“小卓，听我们政委讲，团里的经济适用房年后就分下来。以后咱有自己的家，妈妈来就方便多了。”反光镜里单小卓的笑脸一闪而过，随后是一声轻轻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