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在这样的清晨
按下一枚手印，写下这首诗
重新邮寄那些，遭遇遗忘的包裹
认真地填写好每一个，收件人的
国家、城市、街区、门牌和姓名
替他们写下种族、信仰、肤色
梦想，记录每一个抵达者早起的人心
并令昏睡者不再错过爱情、面包
和必要的晨练。在日常的废墟中
分检出日渐衰老的心脏，醉鬼的
酒瓶，乞丐的毛衫，山河的碎影
一场大雾在门外
摊开一张庞大的名单
太阳躲在雾霾之后，幸福也在
苦难之中。我愿在这样的清晨
按下一枚手印，写下这首诗
愿每个人都在这首日常的诗中
晨起，扫洒，取走信箱中的报刊和牛奶
让高尚取代卑鄙，善良取代邪恶
同情取代冷漠，谦恭取代傲慢
真诚取代虚伪，仁义取代蛮暴
孩子微笑，老人慈祥，中年人
充满无尽的活力，而这一切
都将发生在邮差抵达之后
门铃按响，太阳出山
签收一场泼墨大雾
就像签收一张速递包裹单
2013.1.27 13：08南湖汇东新村
2013-5-10 8:27改定
两个铜人像
没有姓氏，就不会是名人替身
没有身份。就不会是阶级代表
没有标示牌和简介。就不会是
大众楷模或典型。这一老一少
眼睛不眨。嘴巴不动。不吸烟
不摆小摊。也不捡地上滚动的
硬币。他们塑造的是，清晨和黄昏
黄昏和夜晚。岁月在这爷俩的怀里
也不过是：一坐，一站
踏破道德边线，总会有人跑过来
与之合影。拉手的拉手，搭肩的
搭肩。摸臀的摸臀，亲嘴的亲嘴
在快门按下的一瞬，闪光灯打亮
陌生感隐遁，时代和人们的处境
也不再有跨越的对立和突兀之感
这叫我想起民国初期的一对父子
漫画里披件长衫，或着摩登西装与革履
都在一部旧式相机的黑匣子里，和谐
在辛亥革命一百周年纪念馆的广场前
两个过时的人物，一老派，一少壮
一新，一旧。穿越时空，抵达我们的
超现实世界
2013.1.27 南湖汇东新村
2013-5-12 津发小区改定
广场不再有钟
脖子越来越短的，是和平鸽
越来越摇摆不定的，是碎步
群鸽在奔跑，紧贴着水泥地面
紧追喂谷者逗弄的脚步，那嘀嘀咕咕的
声音，又仿佛在电视剧里闻过，我想把
这个非富即贵的身份，还给一个中庸的
时代。仅留下，撞响的记忆，还在久久回荡
而作为唯一的纪念。呐喊的人潮，沸腾的
年代，并非只是少了一两个敲钟人那么
简单。事物，远没有那么容易遭遇遗忘
还有多少是被我们省略掉的词汇，在这个
城市广场的空间里，留出了巨大的空白
如果鸽子省略了蓝天，玉米省略了庄稼
我的青春会不会省略掉壮志，也像这
体态臃肿的宠物，省略掉羽翼和锋芒
这伤感的一句太息，我终将留给坟墓
并在墓志铭上作碑刻。作为我短暂活过的
证据，我想保留一小分遗产，许是飞翔中
跌落的一两根羽毛，许是我无奈中分行的
这些文字。轻浮的事物，终将度不过今宵
也迎不来美好的春天
2013.1.28 6：59 南湖汇东新村
2013-5-13 14:20时间广场改定
21号防空洞
履带轰隆隆轧过，齿轮
在头顶咬合。这叫我想起了
工作过的罐头厂1号车间
有传输带。灵魂的战车，坦克
我曾让一颗幸福的子弹
不分方向地深入，二十公分的
深度，五公分的长度
一直深入到毫米、微米
乃至灵魂都来不及愈合
头顶总觉有什么虚空要炸裂
贯穿这广袤而荒芜的土地
炸出一只隐埋在灵魂深处的坦克
对此，我质疑过我存在的这个时代
它是否为我们虚设了一间软弱的防空洞
2013.1.28 10：07南湖汇东新村
2013-5-13 14:57时间广场
主题公园记事
1
冬季的风，摆弄枯枝和晾在铁丝上的旧物。
木马还在西广场旋转，孩子们在橡皮筋上蹦高，
象一串拴在绳上的蚂蚱，在巨大的跳床上亢奋。
2
大人和小孩都忙。只有地上的蚂蚁在转圈。
欢乐远离幸福的本质，幸福却接近欢愉的假象。
3
管理员是现实版超级玛丽或大富翁。在蹦
床上反复练习克服牛顿引力的孩子，排着队去
领取一只名为自由落体的苹果。
4
我们的苹果，大而结实，平安夜身价不菲，
果园里散步时，遇到亚当夏娃和蛇，它圆润，
饱满，成熟，无用，迂腐或者还带着贪嗔痴的
矫情。
5
远处的大风车一动不动。逻辑课的塔台上
挂着禁攀的标识，两根骨头交叉，提醒着高空
坠物的双重隐喻，隐患靠近潜在的隐患，一只
苹果正在重复另外一只的轨迹。
6
看那消防员在升降梯上彩排如何熄灭一具
烟头的干尸！小情侣拥簇在小桥流水旁驻足。
7
假想敌在塞万提斯的万年历上颓废，并陷
入无限美好的黄昏。
8
扮演便衣的男子闪回进无人的茅厕，风已
停止无畏的巡游。堂吉诃德把屁股擦干净，头
转向正午的阳光，拾荒者肩头扛着生存者口袋
的哲学。
9
在这里，理想是午后长椅上安睡的妓女，
青春吹着雄壮的口哨，奏着合欢的乐章，扭扭
肥硕的物欲的屁股呀。
10
抬头仰望赐予我们粮食的太阳，胡萝卜一
样雄伟的太阳，颁发给人世一枚永不衰落的徽
章，照耀无限可能的大地。
11
给嘴唇安排一缕春天的嫩芽。领着徘徊的
马戏团小丑，牵着垂头丧气的草驴，抱着耷拉
意志的玩偶，语速极慢地穿越，传过我们的草
坪。
12
四处逡巡的风啊，唱着咏叹调的风，正怀
揣一叶破败腐朽的证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