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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谁最美?(连载) [打印本页]
作者: 啼妃 时间: 2013-6-4 10:22
标题: 谁最美?(连载)
本帖最后由 啼妃 于 2013-6-4 15:45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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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郭华选送参展的是一幅名为《牡丹》的瓷板粉彩画,釉面莹润,色彩亮丽淡雅,绘制笔触流畅自然,画风飘逸灵动。许多人在这幅瓷板画前驻足观赏。刘方对这幅瓷板画觉得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究竟熟悉在哪儿。展览快结束时,美协副主席唐中华给刘方引见了《牡丹》的作者郭华。刘方握住郭华主动伸过来的纤纤玉手,顿时想起顾仁美。
顾仁美擅画牡丹,别具一格,颇有绘画天赋。她曾经是西天市工艺美术界蛮有名气的才女。顾仁美的绘画才能,得益于她父亲的先天遗传和后天悉心授教。她父亲比她更早在西天市工艺美术界知名。
父亲的原配是一位美术世家的大家闺秀,与父亲生了两个儿子。顾仁美是父亲唯一的女儿。但她却是私生女,庶出的名分都没有。顾仁美从小随着母亲在别院偏屋,父亲也时常过来,手把手慈爱地教她画画,对她们母女照拂得也算周到。安安静静本本分分的日月,如果心里没有太多向往,其实也并没有太多拮据凄惶。可顾仁美不能释怀她从娘胎里钻出来就比别人短了一截。虽然她从小就很乖,不用母亲教导就时时处处退让隐忍,但等她长到豆蔻年华,却觉得忍不下去了。有一天,父亲又来了。他看见顾仁美画了一朵很美的牡丹,极其绚烂地开在洁白的宣纸上。那朵牡丹,若是真得阳光照耀雨露滋润,几乎就要还魂活过来。父亲的心头一阵悸动。顾仁美画了牡丹,却并不收手,她握着画笔,一直呆呆地看着画,不肯抬头。父亲一声声唤她赞她,“仁美,我的儿,你画得真好啊……”顾仁美再抬起头来时,已经是满脸泪水。
也算是天可怜见,不多久后,父亲的原配染病下世,顾仁美母女俩终于得见天日,能够登堂入室。顾仁美的母亲她原是一位京剧团的青衣,她和女儿一起踏进顾家大门的时候,衣裳仍然穿得周正,鬓角也抿得纹丝不乱。母亲的白头发在圆圆的发髻里裹得不露痕迹,但顾仁美和她并肩站在顾家厅堂的时候,感觉到了母亲的微微颤抖。她伸手握住母亲的手,母亲的手也是凉凉的,仍旧微微颤抖。
顾仁美的父亲是突发心肌梗塞,死在西天市戏剧歌舞团那个年轻的新相好床上。那天是四月五日,正好是清明节,也是顾仁美十八岁的生日。操办完父亲的丧事,顾仁美的母亲回到从前居住的别院偏屋上吊自杀。草长莺飞时节,她穿着青衣的戏服,圆圆的发髻乌黑油亮,找不到一根白发,她只在用梳子抿得纹丝不乱的鬓角处,斜斜插着一支白色牡丹花。顾仁美后来知道,那白牡丹有个极美的名字叫做“香玉”。
刘方的网名叫做“流芳”。一天下午,一个网名叫做“千古”的人,举着小喇叭来加他。他觉得“千古”这个网名有点骇人,却又好奇。原来“千古”竟是郭华。郭华的QQ头像是一幅缩小的画,天鹅绒一般的深红底色上,画面的左边成细密的水流漩涡状,一轮金黄圆满的明月高悬,像是从漩涡深处喷薄而出,画面的右边,是一朵盛开的白牡丹。色彩对比强烈,精美得令人感到炫目窒息。刘方出神地看着郭华的QQ头像,停顿了大概有五分钟没和她交谈,郭华的QQ头像就暗淡了,那幅美丽的小画变成只有黑白二色,好似一面幽暗的挽旗。
“你走了吗?”刘方敲击着键盘。
“没有,我是隐身的。”随着郭华的回复,她的QQ头像又鲜艳灿烂起来,夺目的美丽光华再度重现。刘方久久地看着,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然后他就滔滔不绝唠唠叨叨不停地和郭华说话,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他害怕看到郭华的QQ头像再暗淡下去。郭华有礼也有分寸地应答着刘方。点点星光在城市上空亮起来的时候,郭华对着电脑屏幕微笑。她记得刘方和她初见时,眼神里流露出的那份故人相逢的惊喜。她的心凭舔一股有些酸甜的暖意,这暖意带来了微笑。但转瞬之间,怅惘愁绪便将郭华心里涌起的暖意和嘴角漾起的微笑一并收去。
夜正式地降临了。郭华在电脑前的椅子上转转身体,她在西天市某个广告公司做美术编辑。
“还不下班回家吗?”刘方又说话。这时候他本该已经离开单位了,但今天他鬼使神差和李月说有个文件要弄完才回去。他这一天做了许多反常的事。
郭华顿了一会才回过来一行字,“我家在外地,我住单位。”刘方不好再继续追问。可是他清楚地记得,初次见面的那天,郭华在展览会现场说着一口最纯粹最标准的西天市方言。
晚上十点,郭华关了电脑。她赖在转动的皮椅里,象一朵失去水分的花,疲惫、困倦。回到宿舍。梳洗过后,郭华换上一件白色真丝睡裙。她站在阳台上迎风抽了一支烟,然后轻灵地纵身,从八楼高高的阳台上飘了下去。
(谢谢观赏,未完待续)
作者: 晓妆 时间: 2013-6-4 10:40
{:soso_e163:}
作者: 苏力 时间: 2013-6-4 10:51
晚上十点,郭华关了电脑。她赖在转动的皮椅里,象一朵失去水分的花,疲惫、困倦。她回到宿舍。梳洗过后,郭华换上一件白色真丝睡裙。她站在阳台上迎风抽了一支烟,然后轻灵地纵身,从八楼高高的阳台上飘了下去。
________________多了一个"她"字
作者: 啼妃 时间: 2013-6-4 15:44
苏力 发表于 2013-6-4 10:51
晚上十点,郭华关了电脑。她赖在转动的皮椅里,象一朵失去水分的花,疲惫、困倦。她回到宿舍。梳洗过后,郭 ...
谢谢苏力版主指点~{:soso_e181:}
作者: 啼妃 时间: 2013-6-4 15:44
晓妆 发表于 2013-6-4 10:40
{:soso_e100:}多谢分享~
作者: 十九夜 时间: 2013-6-5 02:36
好久不见咯。
来问个好。
我明月。
作者: 啼妃 时间: 2013-6-5 08:56
十九夜 发表于 2013-6-5 02:36
好久不见咯。
来问个好。
我明月。
喔,明月……你用这个头像,是球星的吧?呵呵,一切可好?
作者: 啼妃 时间: 2013-6-5 08:58
二
郭华身轻如燕,飘行在西天市暗蓝的夜空里。她去了顾仁美家里。
林如甫是个尽责的父亲。顾仁美死的时候,女儿琪琪只有五岁。他一个人含辛茹苦带着孩子,并没有再娶。现在,琪琪已经睡了。林如甫靠在床头在翻一张环球报,他的胃口还是环球报。他看完一张,就顺手将报纸扔在床下地板上,等地板上扔满了报纸,他就倒头睡去。他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有变。
和林如甫做夫妻的时候,顾仁美心里一直有点看不起他。她是会画国花牡丹的清高才女,他只是极其平常普通的市井小男人。他和她谈恋爱的时候,时常要提到他那在戏剧歌舞团工作的姐姐,好像因为这个姐姐,他就和顾仁美的艺术世界靠近了一些。可是林如甫将顾仁美追到手和她结婚了以后,就将她冻住了。他从来不管她画画的事,不看,也不问。连顾仁美的人,他也不过问。起初,顾仁美不知道自己做错了哪里,便日夜端着一脸忧郁和委屈,期待林如甫来关注自己。但林如甫看不见。他看见了也只当看不见。他现在只看见他的报纸,《环球》、《民间故事》,这些小儿科得一塌糊涂的东西。顾仁美失意之后便发作,哭泣或是摔打东西。林如甫容忍性很好,他由她闹着,既不说她也不骂她。他只将报纸撂下,自去买菜做饭。他走出房间的时候,冷冷瞥她一眼。再接下去,顾仁美也冷了。
外人看着,都觉得林如甫很爱顾仁美。顾家是西天市艺术界名流,顾林两家结亲,看上去林如甫似乎高攀了。但顾仁美自己心里明白,她只是出自名流之家的私生女。林如甫和她结了婚,但他从不爱她,不但不爱,还有些轻视,这轻视日积月累到后来,竟变成鄙视和仇视。私生是顾仁美心里打不开的结和过不去的坎,她后来把林如甫婚后对她的冻结也归咎于此。于是她也开始轻视林如甫——你一个市井小子有什么资格来挑剔我?天长日久,这轻视也一步步加深,变成鄙视和仇视——你算什么,只会看几张环球报,我时运再不济,未必不配你?你既冻着我,我难道不知往墙外开……这种夫妻间的鄙视和仇视,最后成了一种精神对峙。顾仁美摆在面上,林如甫装在心里。谁也没追问为什么,谁也没提离婚。因为女儿琪琪。顾仁美很爱女儿琪琪,林如甫更爱。
顾仁美是搞艺术创作的人,经常没法顾及家庭和孩子。林如甫从不抱怨顾仁美不顾家,更不拖她的后腿。他独当一面里里外外把家操持得很好,女儿琪琪他也一手带着。外人都夸顾仁美好福气,顾仁美便也只有微笑着回应这夸赞,她笑得有些苦。
顾仁美后来和西天市美术学院的汪虚怀好上,显得不顾一切拼尽此生的勇敢。
汪虚怀有些老,但是他既多情,又才华横溢。他和顾仁美的父亲有很相似的气质。顾仁美有了汪虚怀以后,才渐渐理解了自己的母亲当年何以会低到尘埃里没名没分跟了父亲一辈子。汪虚怀不费吹灰之力搞定了顾仁美,心里先是有些异讶——摘取冰冷高傲的艺术牡丹,何以如此顺手便捷?接下来他也就淡定坦然了,女人嘛,再冰冷高傲的艺术家也还是女人,所有的女人在汪虚怀这里都很好搞定,顾仁美也不例外。艺术牡丹,感觉也不过如此而已。搞艺术的男人从不缺女人,缺的恰恰是那份追而不得的新奇。
顾仁美就是身在围城中央,也不是没有被别的男人觊觎追求过。她心里也总想着出墙报复林如甫一回,但她却总是对那些苍蝇似的男人热不起来。她的心热不起来,身子也热不起来。也有的女人对男人能做到身热心不热的,顾仁美不是不知道,这世界变化快,女人们也学会退而求次姑且欢乐了。顾仁美对汪虚怀心动心热了以后,也想过坚持身子不热的,潜意识告诉她那是一道应该守住必须守住的关口。但汪虚怀攻得那么厉害,她哪里守得住呢?何况,她已经被冻了那么久,无论是她的心,还是她的身。
汪虚怀搞定了顾仁美之后,没过多久就冷了下来。而这时候,顾仁美怎么肯?女人总是把身体交付给男人之后,就把心丢了。顾仁美和别的女人没有什么两样地痴缠上了汪虚怀。
面对顾仁美的痴缠,汪虚怀心里有些发憷。虽然他早就发觉这个顾仁美其实没有底子,无论是情感的底子还是名利的底子,都轻薄得像她私生的身世,但汪虚怀不知为何还是有些怵顾仁美。她在他这里的表现,确实和别的女人没什么不同,但她会像别的女人一样好打发吗?她若抵死作为,他又将如何自处?汪虚怀想起顾仁美对他说过的她和林如甫有名无实的夫妻关系,再一想到自己在西天市工艺美术界混到今天这个样子,全靠妻氏一族,他额头上滴下汗来。
为了尽快顺利摆脱顾仁美,汪虚怀主动对她说他可以帮她搞一场个人画展,所有的出资归他,收益归她。汪虚怀这样说的时候是真诚的,他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可是顾仁美不要。从前,通常都是汪虚怀的交易筹码亮出来以后,女人的眼神也亮了,他也就释然了。而这次,顾仁美听他亮出作为结束关系的交易筹码后,眼神非但不亮,反而急剧黯淡下去。
那是一个深秋的夜晚,汪虚怀将顾仁美约到他的办公室里。她还是那么端庄美丽,但他现在已经失去将她带去四星级酒店开房的激情。
“虚怀,我不需要你的怜悯和施舍。开画展,我相信通过自己的努力,到了合适的时候,我自己能够操办。”顾仁美这样说,她想尽量显得得体而不卑微。
“我相信,相信……仁美你很有才华,将来一定能开画展,不过……”汪虚怀心里有些不耐烦,却仍然小心翼翼斟词酌句,他有些恼怒,自己竟然会怕了她。
“你不要和我说‘不过’,你知道我要什么,虚怀,你心里知道的呀……”顾仁美痴缠汪虚怀的这一年,她是二十八岁,也是春天,清明前后。她父亲死了已经整整十年。
“仁美,仁美……你别这样,我们都是成年人,在西天这巴掌大的地方很多人都知道我,也知道你……我们彼此都有家庭,不要搞得影响不好,好吗?”
“不要这样?那你说,我要哪样?我既没有要你帮我开画展,也没有逼你离婚……虚怀,你明明知道,我只是要你爱我……当初是你先追求我的,你说我们可以身处彼此的牢笼而长相爱慕……”顾仁美激动起来。
顾仁美的话让汪虚怀有些唏嘘。他是说过那些话。他对她说那些话的时候,也绝对不是为了睡她而睁眼说瞎话,但他说过就忘了。顾仁美的牢记,让他体会了回忆的滋味原也有些美好。汪虚怀是搞艺术的人,懂得欣赏美。他发觉顾仁美除了具有清高之美外,还同时具有纯净美。如果两人能爱有所驰,也爱有所收,汪虚怀其实也不介意和顾仁美若即若离保持这么一份婚外感情,可是顾仁美她的纯净,容易叫她浑然忘我,也忘记整个世界,她眼里心里就剩下她和他的爱。他对她许诺过的爱。这带给汪虚怀的压力就太大了。
如果世界是清醒的,而人是无端沉醉的,那么,清醒的世界对沉醉的人,总是会在怜惜之后就嘲笑,嘲笑完了便是狠狠地打压。
“好了好了,仁美,我的宝贝儿,我当然记得,我现在还这么爱你……”汪虚怀感到唏嘘之后,及时地安慰了顾仁美,她还是那么美,又这么单纯固执,着实叫人心疼。他也不想令她情绪更加激动,那会坏事的。缓一缓吧。他把她揽入怀里,她似是而非挣扎了两下,再也挣不动。顾仁美的满腹伤心,就在汪虚怀的三分情七分戏里坚冰化水。
汪虚怀其实不该给顾仁美留三分情。这三分情,是毒药,一点点地浸蚀在一幕幕戏剧里,慢慢地,将她毒死了。
(谢谢观赏,未完待续)
作者: 啼妃 时间: 2013-6-6 09:56
三
郭华飘在曾经是顾仁美家的窗外,痴痴地看着熟睡的女儿。
琪琪真的长大了,眉眼那么像顾仁美。她依偎着林如甫睡得一脸香甜,秀气的双眉,在睡梦里微微蹙着,流露了另一种伶仃。郭华用力嗅着琪琪的呼吸,她嗅到了思念。琪琪对顾仁美的思念,顾仁美对琪琪的思念。眼泪,慢慢地从郭华的眼睛里流出来。
“啊——”郭华低低一声惊叫,然后整个人一下子从虚空中坠跌落地。她忘记了,鬼是不能哭的,一哭,就要再次承受为人的所有痛苦。郭华赶紧擦干眼泪,稳住心神。她又慢慢飘了起来。她痴痴地飘在女儿的窗口,流连在人间的梦外。
郭华又飘去了汪虚怀那里。汪虚怀比几年前更老了一些,两鬓都白了。汪虚怀垂着头,用放大镜在灯下看顾仁美曾经得奖的一幅画《白牡丹》,他的神情凄然而专注。他在毒死了顾仁美之后,开始真正地爱上她,并背负着终生的懊悔。郭华很平静。她想,现在总算轮到你为情感受折磨了。她不再为他怀念顾仁美而感动,心里也没有恨。当初顾仁美爱汪虚怀,爱得那么忘我,连性命也不要。而人鬼殊途以后,重重爱恨竟然就这样在她心里归零?倒是汪虚怀并没有释怀放下。看样子,做人还是难哪!
可为什么我对琪琪的爱,从上一辈子做人,到这一辈子为鬼,一丝一毫也没有变?郭华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郭华离开汪虚怀的窗前,飘行在西天市暗蓝的夜空。月华如水,星光熠熠。她依稀听见一声女人的幽幽叹息,而后是一声轻轻浅笑,“呵呵……”那是顾仁美,她的魂灵。
郭华在子夜时分飘回灵憩墓园。她化作一缕轻烟,钻入顾仁美的墓穴。墓穴里面有一本陪葬的画册。郭华再钻入画册,钻入顾仁美的得奖作品《白牡丹》,她在牡丹花的梦里安静睡去。第二天太阳出来的时候,她幻化为人。
牡丹是国花,是郭华。
四
顾仁美不该遇见汪虚怀,汪虚怀也有些冤枉。早知道这个女人会如此痴情执意,他哪里敢去随便撩拨她?
顾仁美失去了艺术创作的才情和灵感,也没有办法在烟火主妇的角色上归位。汪虚怀其实不是她情感空寂的救命稻草,他只是救命稻草的虚幻影像。可惜顾仁美苦于不能及早认知到这一点,等她终于明白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太迟了。
顾仁美先是隐忍着,昂起头来渴求汪虚怀爱她。接下来是乞怜,她跪下身子,跌倒在汪虚怀脚下,拖拽着要他爱她。最后是怨愤,顾仁美失去了所有清新高雅的仪态,她的一双手痉挛着拦路虎似地伸出去——“虚怀,你不爱我,你就是不肯爱我……没有你的爱,我不如……”
不如不要活!顾仁美像所有的弃妇怨妇一样,跟汪虚怀闹得要死要活。其实顾仁美在汪虚怀这里的情感挫败,和她在林如甫那里的婚姻冻结,有相似的地方。对于婚姻,她是心死了,但她不是很在乎林如甫这个人,再说还有女儿琪琪,所以她还可以活得下去。可是汪虚怀这里,她心死不了。就是因为心死不了,所以她只好让她的人代替心去死。任何人,任何事,心死了,人就活得下去。可怜顾仁美!
汪虚怀非常害怕他和顾仁美的风流韵事在西天闹得满城风雨——事实上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他是西天市美术学院的首席专业教授,他的太太是前市委副书记的女儿。他不是那种坏到根子里骨头里的人,顾仁美对他的一腔真情,原也叫他有些感动,可这和他现有的名利比起来还是太微不足道了。他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因此就放弃现有的一切与顾仁美长久地鸳鸯蝴蝶下去,更何况后来他妻子知道了这件事,给他下了尽快了结的最后通牒。
林如甫也知道了顾仁美和汪虚怀的事儿。不过顾仁美不害怕他知道,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心里竟然有些盼望,就是要叫林如甫知道她和汪虚怀的事儿!她跟汪虚怀闹得要死要活,本就显出一种不大正常的扭曲的热切,又有那么一丝蓄意人为的虚张声势。这一丝蓄意人为的虚张声势,就是闹给林如甫看的。林如甫将她像窗台上搁置的一碗水一样,从冬冻到夏,又从夏冻到冬。她到底犯了什么错他要这么对待她?你不在乎我,你冷落我,你可睁开眼瞧瞧,我找的男人都是名人,你还平白冻住我?这是一层意思。更深一层的意思,顾仁美是退而求次期望与林如甫修好的。便是自己真的见弃于汪虚怀,如果人生遭际能因此在林如甫这里柳暗花明,峰回路转,又何至于一心向死?林如甫若是发现自己已红杏出墙他会不会像象其他做丈夫的一样雷霆暴怒?若是他打我,我便也受了。打完之后我便像古时候犯错的侍妾一样跪在他面前,向他哀恳求饶。如甫见我哭得肝肠寸断梨花带雨,便良心解冻开始检讨自己,对我怜香惜玉的心思也一点点醒过来。再接着便是我们两夫妻抱头痛哭,痛哭之后重头开始你恩我爱的柴米油盐生活……顾仁美是很会想象的一个女人,能将国色天香的牡丹画得神形具肖的女人,怎么能不会想象呢?只是天不怜她。汪虚怀对她要死要活的闹腾纠缠既厌恶又骇怕,林如甫对她红杏出墙的风流韵事没有半点反应,他保持了令人齿寒的无动于衷。
顾仁美所有的期盼和想象,全都,落了空。
无数次的纠缠、躲避、哄骗之后,汪虚怀动了杀心,顾仁美也有了死意。他的杀心,她的死意,这样不约而同地恩爱同步。
(谢谢观赏,未完待续)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13-6-6 13:41
读了,期待后续更精彩!问好啼妃!{:soso_e160:}
作者: 啼妃 时间: 2013-6-6 20:33
远去的烟云 发表于 2013-6-6 13:41
读了,期待后续更精彩!问好啼妃!
{:soso_e181:}多谢远去的烟云副总版主分享~
作者: 啼妃 时间: 2013-6-6 20:33
色妞妞 发表于 2013-6-6 14:27
连滚带爬出来迎接一下啼妃。
小说好看,期待更新。
{:soso_e181:}多谢色妞妞版主分享~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13-6-7 06:28
啼妃 发表于 2013-6-6 20:33
多谢远去的烟云副总版主分享~
啼妃客气了。这里只有你的朋友烟云。{:soso_e181:}
作者: 啼妃 时间: 2013-6-7 12:44
五
汪虚怀很爽快地答应和顾仁美见面,最后一次。地点是在顾仁美画室后一个隐秘的房间里。
人间四月,仲春天气。月亮清白地当头照在夜空。西天春季特有的湿润而微甜的空气中,还氤氲着花草清甜。芬芳之夜,暗香袭人。顾仁美身着一件深红色的天鹅绒旗袍,这最中国最女人的服装,将她婀娜的身材包裹着,更加显得窈窕有致。她的左胸前,赫然别着一朵美丽的白牡丹。深红的旗袍,洁白的牡丹,将顾仁美的脸映衬得好似皓月满辉。她浅笑盈盈,眼波流转。汪虚怀不禁看得呆了!她真是美丽啊,她不闹多好啊!顾仁美准备了红酒和蜡烛。她点好烛台,又在两个高脚玻璃杯里斟满了美酒。看见汪虚怀盯着自己目不转睛的样子,顾仁美便像初涉情场的少女一样害羞地笑了。汪虚怀忍不住动情将她抱在怀中亲吻。他在亲吻她的时候,感受到了自己眼角的湿润。而后,他装作情难按捺的样子催促她去沐浴。顾仁美听话地走到里边的浴室去了。汪虚怀就在这个时候往顾仁美面前的酒杯里下了毒。
顾仁美沐浴后出来,只穿了一件洁白的真丝长裙。她一改刚刚穿旗袍发髻高高髻起的样子,让清洗过后微湿的秀发披散下来,葳蕤在两肩。片刻,她又用一根鲜红的缎带将半干的发束轻轻拢住。刚刚是红旗袍配白牡丹,现在是白丝裙配红缎带——无论哪一种,汪虚怀都不得不发自内心地感叹,顾仁美,她真是美若天仙。他感到自己下不了手。他催促她去沐浴的时候,正是担心情长梦短自己下不了手,但现在,他还是下不了手。
汪虚怀呆呆地愣怔,顾仁美却转过身去端起红酒。汪虚怀忽然脱口而出喊了一声,“仁美,不……”
顾仁美端着酒杯,偏着头,象调皮的小姑娘一样盈盈笑着,“虚怀,不什么……”汪虚怀扑上来夺她手中的酒杯,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仿佛他不是因为害怕而如此,而是真的动了炙热的情欲。
“仁美,现在不要喝酒,我现在要你……”
顾仁美却端着酒杯,轻巧地一闪一躲,她离开汪虚怀几步站定。
“虚怀,先让我喝了这杯酒,喝了这杯酒,我才相信,你会好好地真心爱我……”顾仁美话没说完,已然声噎。
“不要,不要喝,仁美……”
汪虚怀的阻止来不及,也很无力。顾仁美已经从容将那杯毒酒灌进了柔肠。
顾仁美累了,心也碎了,她为自己展被铺床。她懒懒倦倦地钻进被子里去,带着一丝熬不住的瞌睡朦胧,她对汪虚怀深情款款地说,“虚怀,今夜我不能留你了,你去吧……你布的局,都在我的局中,而我愿意在你布的局中安睡。我爱你,虚怀,你会爱我吗?”
顾仁美,死在清明节的前夜,第二天,是她二十九岁的生日。收录顾仁美生前获奖作品《白牡丹》的一本画册随墓安葬。
四月仲春,是牡丹盛开的花期。牡丹的花语,是富贵高洁。
汪虚怀,从此,要用一生的忏悔,来爱顾仁美。
(谢谢观赏,未完待续)
作者: 啼妃 时间: 2013-6-8 10:42
六
刘方不知道郭华是鬼,他只觉得她长得很像顾仁美。
刘方是个业余的瓷画收藏家。当初汪虚怀介绍他认识顾仁美,颇有些男人的炫耀得意。汪虚怀还曾开玩笑地问他,“刘兄,你看顾仁美这样的女人,收藏价值几何?”刘方但笑不语,但他在心里是答了“无价”二字。他确信汪虚怀无福收藏这样的无价之宝。果然如此。
刘方初次吻郭华的时候,她又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她清秀的脸庞被泪水冲刷过后,迅速地失去光洁,变得干黄。她柔泽的秀发披在肩头,也渐渐成为一堆枯草。她如星的双眸不能蓄泪,惶恐地深陷下去。她象花瓣一样鲜艳的嘴唇不因爱吻的润泽更加娇艳,反而干裂枯萎。甚至连她一双纤纤玉手,也被奇异的力量抽干了水分,变得像一双难看的鸡爪。
郭华不能再爱,不能再哭。那都是做人才会拥有的痛苦。
刘方并没有被变丑的郭华吓住。他很平静,也有些伤感。他只对她说,“仁美,我懂得。”
还有什么,抵得过一句男人对女人说的“我懂得”?
刘方请郭华和他一起去见一次汪虚怀。郭华说,“不用了,我已见过。”
但是刘方说,“可是他没见到你。”
刘方把郭华带到汪虚怀面前时,他吓得连连后退,跌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刘方和郭华都很冷静地看着他,刘方说,“汪兄你不要害怕,她是郭华,只不过和顾仁美长得比较像而已。”这时候刘方握着郭华的手,郭华很有礼有节地微笑着。汪虚怀定了心神之后,站起来,缓缓地走向郭华。他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垂下有些斑白的头颅,他说,“仁美……我知道是你,我对不起你。”他在郭华面前矮下一截身去。郭华不受他一跪,让刘方将他搀起。汪虚怀固执地跪在郭华面前,老泪纵横地说,“仁美,五年了,你不肯原谅我……也许我只有一死了之追随你去……”他仍旧喜欢说这种三分真,七分假的话。可是郭华平静地一摆手,“不必”。那样炙热的爱,也可以冷到今朝这样无关痛痒。
郭华与刘方告别的时候,她忍不住问他,“刘方,你说,我与顾仁美,究竟谁最美?”
刘方深情地看了一眼她之后回答说,“你就是她,她就是你,分什么彼此,比什么谁最美?”郭华欣慰地笑了,她这就要与他依依惜别而去。而此时,顾仁美的人间骨肉遗爱琪琪,正得了一种奇怪的病症。
七
琪琪已经十岁了。她一直是个乖孩子。她像母亲顾仁美小时候一样乖巧克制隐忍。她把对顾仁美的思念深深埋在心底。可是现在她病了。
琪琪只要一听到别的孩子喊“妈妈”,她就会瞳孔放大,然后晕过去。她醒来之后,会失语失忆好长一段时间,才又慢慢恢复过来。几番几次下来,琪琪的反应变得越来越迟钝,她的目光呆滞了,全身的肌肉也在慢慢萎缩。
琪琪的病得到了西天市的媒体关注,电视里都专题报道了,呼吁社会各界为她募捐救治,毕竟她的母亲生前也算是西天市的名人。林如甫一个人抚养女儿确实也相当不易。
“琪琪这真是一种奇怪的病,全面身体检查做了几次,并没查出什么毛病,可琪琪一听到别的孩子喊妈就昏过去,整个人也就这样一天比一天更加萎缩下去……”刘方不无忧虑地将琪琪得病的消息告诉了郭华。她还来不及与他道别,返回到属于她的世界中去。
郭华去医院见到了琪琪。她对她的主治医生说她是看了电视报道找来的,她没有财物捐助,但她愿意志愿协助林如甫照顾护理琪琪。主治医生开始有些犹豫,但看见琪琪对郭华有种天生的亲近,就也欣然同意。琪琪像一条小小的失水之鱼,而郭华像一股前生源泉涌到小鱼的面前,小鱼欢快地扑进水里去。
但林如甫对郭华没有好感。一种不需要解释的明锐,将他对顾仁美的戒备和敌意自然而然转嫁到郭华身上。他先是拒绝郭华协助护理,甚至不顾医院劝说,执意将郭华赶走。郭华没法与他争执,只好转身离开。她刚走到门口,就听到琪琪凄厉地喊了一声“妈——妈——”接着就倒头昏了过去!郭华疾步奔回女儿的病床边,她万千克制,不敢落泪。
郭华每天给琪琪煲一例汤。母鸡、鸽子、老鸭、莲藕排骨,每天换着花样。琪琪竟然就这样一天天好了起来,不久,就从医院出院搬回了家里。林如甫再度要赶走郭华。郭华说,“请让我再照顾琪琪一段日子吧,让她再多喝几天我熬的汤……”林如甫见女儿确实是喝着郭华每天煲的汤才恢复得又快又好,便又暂时容忍了郭华。
有一天,郭华正在厨房给琪琪煲汤,林如甫提前回来了。他看见郭华正用一把尖利的剔骨刀,从自己的胳膊上割下一片肉来放进汤里。
“住手!你在干什么?你到底是谁?”林如甫一个箭步上前夺下郭华手上的刀具,但郭华的肉已经扔进了汤里。她受到这突如其来意外的惊吓,意念心神分散,割肉处的伤口,汩汩地流出墨绿色的血液。
林如甫倒退两步,靠在厨房的门上喘大气!
“我就知道是你,我就怀疑是你!顾仁美,你死了还不太平,你还想害死琪琪吗?”
郭华因为受到惊吓导致出血——鬼一般是不会出血的,鬼的血液是绿色的,鬼若出血那她就要再经历一次轮回生死了!她急剧地憔悴委顿下去。她摁住伤口,眼光迎着林如甫,“如甫,你知道是我又怎么样呢?我来救我的孩子,我用我的骨肉救我留在这世上的骨肉,我又错在了哪里呢?如甫,为什么到我死了做了鬼,我都不明白,我在你面前,究竟做错了哪里?”
林如甫呆呆地看着郭华,痛苦地摇摇头,半天说不出话来。郭华再一次在人间溃败,她的眼泪如雨,她的绿血奔流,她眼看就要坍塌下去!“如甫,看在我们前世夫妻一场的份上,我求求你帮我一把,请把我抱起来,从窗口扔出去……”
林如甫看着软到地板上去的郭华,终于动了恻隐之心。他将她抱起来,从窗口抛了出去。郭华借林如甫的抛弃之力,遁形化烟,一路往她的灵憩墓园飘飞而去。
这时候,林如甫家中的厨房里已经汤香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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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啼妃 时间: 2013-6-10 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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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郭华失去了从墓穴返回人间幻化为人的能力。她静静地躺在顾仁美的墓穴中沉睡。顾仁美在那本画册中的得奖作品是《白牡丹》,洁白纯净的牡丹,她的灵魂在牡丹花芯里哭泣。鬼的血是绿的,但鬼的眼泪却是红的,郭华的眼泪染红了白牡丹的心。
琪琪的病好了,但她不再开口说话。林如甫陪着琪琪来到郭华的瓷板画作品《牡丹》参展的地方。琪琪还只有十岁,但秀气的脸上,已经有了成人孤傲的表情。琪琪在《牡丹》这幅瓷板画前停住脚步,她久久地凝视画面。过了一会,琪琪对林如甫说,“爸爸,你去帮我借一盒颜料和一支画笔来。”林如甫见女儿终于肯开说说话,便像一个忠实的家奴领命而去,不多会便捧了颜料与画笔前来。琪琪从父亲手中取过画笔,蘸了鲜红的颜料,往那画上白牡丹的花芯处,深情地点去。而后,琪琪扔了画笔,面对着有了一颗血红鲜艳花芯的白牡丹,她倾尽平生眷恋,响彻云霄地呼唤了一声,“妈——妈——”
林如甫站在琪琪身后,他在女儿的呼唤声中泪如雨下,他在这一刻,须发皆白。
林如甫带着琪琪来到顾仁美的墓前,他们在这里遇见了汪虚怀和刘方两个人。汪虚怀怀着负罪之意,颤巍巍地将那本收录了顾仁美获奖作品《白牡丹》的画册递给林如甫, “我,对不起呀……”
林如甫一声长叹,“汪教授不必过于自责。说到对不起,是我对不起她,没有我对不起她在先,哪里轮得到林某替仁美受汪先生一声对不起呢?”
林如甫最终揭开了一个秘密。顾仁美那风流成性的父亲,当初突发心肌梗塞死在戏剧歌舞团一个新相好的床上,那个新相好,就是林如甫的姐姐。他和顾仁美结了婚以后,他那姐姐不知出于何意将这秘事又对他讲了出来。
“林某狭隘,一直以为才貌俱佳的女人,必定从妾从妓。仁美之母,一生为别院小妾,鄙人之姐,亦妾亦妓。至于仁美,我既不能不爱她,又不能容她。她的绘画艺术,也不过技巧的一种,技,同伎,伎,同妓。牡丹,国花,千娇百媚,富贵高洁,到头来,却不过是如此而已……”说到此处,林如甫低下了一颗苍白的头颅。
琪琪此时却不理大人们的是非纠葛。她在看顾仁美的作品《白牡丹》,又将从展馆带来的郭华作品瓷板画《牡丹》与之放在一起对比。刘方走近她,他赫然看见郭华的《牡丹》有了鲜红的花芯。
“那红的一点是我加上去的,叔叔你觉得好看吗?”琪琪问刘方。刘方黯然神伤,连连应答道,“好看,好看……”一阵凄风吹过,郭华在墓穴的画册里,禁不住呜咽失声。
“叔叔,你觉得这两幅牡丹,哪一幅最美?”琪琪又问道。
“琪琪,好好收藏你母亲的《白牡丹》和《牡丹》。这都是她的作品,都很美。琪琪更是你母亲唯一的作品,叔叔相信,琪琪最美。”刘方最后这样回答琪琪 。
斜阳清照,倦鸟徘徊。伤心只因断肠碎。从此,花儿安睡,魂魄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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