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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有铺火炕就是家 [打印本页]

作者: 北方樵夫    时间: 2013-7-3 08:27
标题: 有铺火炕就是家
  在北方,山里的每户人家都要有铺火炕,阻挡来自西伯利亚的风欺雪虐。没有火炕就不是人家,无论屋里多么寒酸,多么简陋,只要有铺火炕,那就是一户人家。生活在北方山窝窝里,从记事开始起,我就与火炕产生了不结之缘。
  
  火炕于山里人家是至关重要的,它是一家人的卧室,是饭堂,有时还是客厅。在山场或地里劳累一天的人们,肚里填些粗茶淡饭,躺在热乎乎的炕上就能睡的浑身通泰。早上起来,女人把做好的饭菜端到炕上,一家老小围着破旧的炕桌吃着早饭。有时火炕还起着客厅的作用,东屋西院来串门,主人会热情地迎出去:“他刘叔,快上炕,上炕暖和暖和。”客人脱鞋上炕,顺手接过主人端来的茶杯,唏溜地喝上一口热茶,再挪下被烙得痒痒的屁股,才和主人攀谈起来。
  
  一个地方一个说道,有的地方家里来客人从不用脱鞋上炕。一次我去相邻林场的姨夫家,到了吃饭的节骨眼儿,姨夫领回两个工友,两人没有脱鞋,“噌”地窜上了炕,盘腿坐在桌边,我急了:你们怎不脱鞋就上炕。两人听了哈哈大笑:小子,不是这林场的吧,俺这儿不兴那一套,脱鞋上炕太“隔生”。我懵懂。
  
  对于火炕我最早的认识是感性的,是一种朦胧的认识。那铺用土坯垒成的火炕,在我记事时就匍匐在屋子的北侧了,它柔弱无骨,老态龙钟,就那么软塌塌地躺在那里,可它偏偏就能支撑起一个完整的家。好多年以前,一个跑腿子用两个月的工资从辽西老家领回一个女人,那天夜里,炕被烧得通热,两个人开始在一起睡觉,从此屋里就有了生气,火炕也有了生命,有了体温。那个男人是我的父亲,女人就是我的母亲。未过多久,在这铺火炕上又孕育出新的生命,先是姐姐,后来是我的哥哥,我和弟弟的生命自然也是从这铺火炕上开始的,注定了我这一辈子将会与火炕纠缠在一起。在降生的那一刻,我既惊慌战栗,又心甘情愿地投入炕的怀抱,那条刚刚被接生婆把我从母体身上割断的脐带,又结结实实地和炕粘连在一起,母亲忘记了痛苦,注视着炕上我那睡得红扑扑的脸蛋,会心地笑了。大一点时,我多次从襁褓中挣扎出来,在炕上留满了我绊绊磕磕的脚丫印,几次试着跳下炕去,走向外面的世界,每每都是摔得鼻青脸仲,嚎啕大哭。
  
  直到上学之前,在我的脑海中压根就没有“床”这个字眼,山里的孩子没有看过更没有睡过床,因为炕于山里人实在太重要了,那厚实的火炕像一块巨大的磁场,吸引着我。那时,一个不好的成份生硬地刻在父亲身上,父亲在单位倍受缧绁,我们姐几个自然也就成了狗崽子,在外面挨其他孩子的白眼,所以放学后我们总是径直回家,家里的火炕就成了我和弟弟的乐园。数九寒冬,屋外大雪纷飞,屋里却温暖如春,在通热的炕上,父亲用简朴的语言传授给我们最起码的良知。那时停电属于小儿科,我们姐几个坐在平时吃饭的炕桌上写作业,一盏微弱的灯光从炕桌上跳动着散去,添满了小屋。父母看着他们的几个“杰作”一定感到欣慰,一定会欢乐漫溢。我们姐几个在这个温暖的火炕上学会了认字,学会了做人。有了家里的火炕,既使最阴霾的日子,我们跑回来也会找到温暖。
  
  北方的大山里,汉子们大多在外面伐木,种地,炕只是他们回家吃饭睡觉的地方,炕充其量只是男人的一部分。而女人在家洗衣做饭,整天与炕打交道,所以炕才是她们的全部,山里人管女人叫“炕头王”,久而久之,炕也就有了母性。它与女人常年厮守,虽饱经沧桑,但丝毫没有疲惫之感,时间久了,说不准哪儿塌陷了,男人出去取块土坯换上,胡乱抹些黄泥就算了事。火炕憨实而又沉静,用它那滚烫的胸脯温暖着北方山里世代的儿女。
  
  二十年前的一天,父亲早晨没有起来吃饭,没有去上班,他在我家的火炕上酣酣地睡着,打着呼噜。母亲懵了:“他爸平常不这样呀,他爸,他爸。”妈妈惊慌地喊着。当医生来时,诊断为脑溢血。父亲在炕上整整睡了两天,脸庞渐渐苍白,失去了血色,父亲带着火炕的余温走向另一个阴冷世界。我们没有哭,像傻了一样看着大人们生硬地把父亲抬到外面冰凉的木板上。在我的想象里,父亲并没有死,晚上他还会回来和我们一起在炕上睡觉。直至看到人们用棺材把父亲抬到后山上的一个坑里埋上,我才意识到,父亲将永远失去温暖,在那那个土坑里受冻了。
  
  父亲去世后,我家的火炕从原先的拥挤开始变得越来越空旷。姐姐的出嫁,哥哥的当兵,后来我和弟弟也怀揣着火炕的温暖走进了城里,当上了人模人样的干事,家里只剩下年迈的母亲坐在炕上啃啮着过去。
  
  屋里虽人少了,可母亲从没让炕凉过。她怕儿女们夜里突然回来,睡一宿凉炕,再说后山还躺着她的老伴,母亲确信:老伴就在家里,因为炕上还留有他的体温,说不准哪一天老伴嫌冷,夜里跑回家里的火炕上美美地睡上一觉呢。
  
  在城里谋食多年,我从结婚生子,到住上宽敞的楼房,生活要比林场安逸得多,睡在松软的床上委实要比林场火炕高雅、舒服得多。即便这样,我有时也感到眩晕,夜里醒来惴惴不安,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有种住旅馆的感觉,总是不及林场的火炕睡得瓷实。
  
  我始终念念不忘家里的母亲和那铺火炕,只要一有机会,我就回林场一趟,像孩提时一样趴在炕上侧耳细听,照样还能清晰地听到火炕那“嘣……嘣”的脉搏。
  
  夜深人静,我无法入睡,于是遥望北方,家里的火炕正用慈祥的目光抚摸着我的灵魂。
  
  
作者: 空谷的回音    时间: 2013-7-3 09:49
本帖最后由 空谷的回音 于 2013-7-3 21:28 编辑

炕似母亲的怀抱,安全、温暖、充满母爱,这就是家,一生一世的家。
炕在很多地方已经消失,可那线条、轮廓、温暖,在记忆中依然那般生动,栩栩如生。{:soso_e163:}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13-7-3 09:56
  很接地气的一篇字,够厚重,情感也好。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3-7-3 09:59
{:soso_e160:}
作者: 北方樵夫    时间: 2013-7-3 10:48
空谷的回音 发表于 2013-7-3 09:49
炕似母亲的怀抱,安全、温暖、充满母爱,这就是家,一生一世的家。
炕在很多地方已经消失,可那线条、轮廓 ...

问好空谷,谢谢阅读和点评。握手。
作者: 北方樵夫    时间: 2013-7-3 10:51
远去的烟云 发表于 2013-7-3 09:56
很接地气的一篇字,够厚重,情感也好。

问好烟云,俺本来就是东北的一个山人,厚重不敢说,但接地气是真的。那天发上一篇关于“地气”的文字,到时还望你给把脉呢!
作者: 北方樵夫    时间: 2013-7-3 10:52
锦瑟 发表于 2013-7-3 09:59

谢谢锦瑟,你的茶好香呀,握手。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13-7-3 11:11
北方樵夫 发表于 2013-7-3 10:51
问好烟云,俺本来就是东北的一个山人,厚重不敢说,但接地气是真的。那天发上一篇关于“地气”的文字,到 ...

  樵夫老师客气了。东北人?{:soso_e181:}老乡啊!你的文字是我很喜欢的风格。
作者: 暮雪    时间: 2013-7-3 17:22
我始终念念不忘家里的母亲和那铺火炕,只要一有机会,我就回林场一趟,像孩提时一样趴在炕上侧耳细听,照样还能清晰地听到火炕那“嘣……嘣”的脉搏。
想起母亲慈祥的目光,好温暖厚重的字!
作者: 暮雪    时间: 2013-7-3 17:22
热烈欢迎北方老师来到论坛{:soso_e160:}
作者: 北方樵夫    时间: 2013-7-3 20:24
呵呵,暮雪,首先向你问好,来的时间短些,我想我会用文字打动大家的。

还望大家多多指教。
作者: 北方樵夫    时间: 2013-7-3 20:25
暮雪 发表于 2013-7-3 17:22
热烈欢迎北方老师来到论坛

呵呵,暮雪,首先向你问好,来的时间短些,我想我会用文字打动大家的。

还望您和大家多多指教。
作者: 未末子    时间: 2013-7-3 20:49
火炕和灶台,家的核心构件。
作者: 月光屏    时间: 2013-7-3 21:50
我始终念念不忘家里的母亲和那铺火炕,只要一有机会,我就回林场一趟,像孩提时一样趴在炕上侧耳细听,照样还能清晰地听到火炕那“嘣……嘣”的脉搏。
  这句话只有住过东北火炕才能感觉到的幸福.
作者: 北方樵夫    时间: 2013-7-4 07:36
未末子 发表于 2013-7-3 20:49
火炕和灶台,家的核心构件。

东北特别是黑龙江的人家是少不了火炕和灶台的,没了它们就不是家了。
作者: 北方樵夫    时间: 2013-7-4 07:36
橙苹 发表于 2013-7-3 21:50
我始终念念不忘家里的母亲和那铺火炕,只要一有机会,我就回林场一趟,像孩提时一样趴在炕上侧耳细听,照样 ...

谢谢橙苹朋友的关注。握手。
作者: 北方樵夫    时间: 2013-7-10 07:31
再来看看自己的帖子,这儿水太深了,还是走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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