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说春秋：流亡人生（下） - 北斗六星网

在新妻齐女的温柔乡里，重耳其实早就满足了。想一想也是，虽然是流亡的日子，毕竟稳定了，人也过了知天命的岁数，夫复何求？

再安逸，不是自己的国，再舒坦，不是自己的家。所以，古往今来，国和家在所有人的心里都注定有一个挥之不去的位置。

更何况，身边围绕着一群壮志未酬，报国无门的贤人斗士，哥几个看的清楚：当初我们跟着你重大公子，历尽千辛万苦，等的不是这种日子，要的不是这种生活，要的是我们要回自己的国，我们要回自己的家。

所以，当重耳“此间乐，不思晋”的时候，他的这群幕僚看不下去了，要说重耳的新妻也是一个懂大义，识大体的女子，在关键的时候，她站在了“复国帮”这一边，用“绑架”的方式，胁迫着重耳再次上路。

重耳半推半就，重耳十分恼火，回望着渐渐远去的那个让他舒适的齐国，他知道其实这都是命运的安排，人生注定要有这样一段旅程。

所以，所谓的把重耳灌醉了，带走的说法，也就是文史的表述罢了，所谓酒醉人不醉心，重耳心里明白着呢。

好吧，既然走了就不能回头了，更何况，还在齐国杀了一个**，再怎么说，这也是刑事案件是不是？

时任曹国领导人的是曹共公同学，这人没啥大能耐，也没啥大眼光。只是有点喜欢小道花边，他听说重耳这人长得比较奇怪，他的肋骨有异于常人，常人都是一根一根的，重耳同学是连成一片的整体。

要说这曹共公也真是足够的无聊，听说了，就要印证，印证你自己鸟悄的也就罢了，他老小子不，他不仅自己偷看重耳洗澡，还领着爱妃，**一同观赏。结果这事儿被重耳发现了，重公子很生气。

这事儿被曹国的大夫僖府羁知道了，这人明事理，觉得自己的国君这事儿做的实在荒唐，于是他准备代表曹国去看望重耳，并当面道歉。而且，他还听了他夫人的建议，带上礼物诚恳致歉。

重耳一星看透了曹国国君的人品，觉得这人难成大气候，于是再次踏上流亡之路。

其实，不用揣摩都能想象出重公子在走出曹国的心态，想一想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怀揣着复国的梦，四处流亡，这滋味会如何？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刻的重耳知道，他唯一能选择的就是“复国”，所以，这个目标他必须走下去。

宋国国君宋襄公是一个非常明事理，而且有超常的政治智慧和眼光的人，他知道重耳不是一般的人，更知道重耳日后必成大器，虽然晚成。所以，宋襄公给予了重耳相当高的接待礼遇。

但是，宋国在春秋战国是一个小国，能力实在有限，而且就在重耳他们一行到来的前不久，它们和楚国因为疆界还打了一仗，这一仗宋襄公本人也身负重伤。所以，实在不能护送重耳等人回晋国。

尽管如此，宋襄公还是尽自己的最大努力，无偿赠与了重耳二十辆马车，并带着伤亲自相送重耳，送了很远。重耳当然会感动，为这份真诚和友好感动，人其实都是情感的动物，礼尚往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走过曹地，走过宋疆，重耳深感复国之路的崎岖和遥远。但是，信念在哪里支撑着，唯有前行。

一路的风尘，一路的艰辛。但是，他们没想到在郑国吃了闭门羹，时任郑国的国君郑文公压根儿就没瞧得起重耳：一个五六十岁的流亡者，还做着王的梦，见你作甚？郑国的上卿叔詹看到这一幕，劝郑文公：这个重耳您别看他现在落魄，但是，他是一个贤能的人，是一个日后肯定会执掌晋国朝政的人，如果您不肯接待他，那么您干脆把他们杀了也算以绝后患。

郑文公根本没理会这个说辞，就是一个办法，不见。不见的潜台词是，逼着你走人。

写文字很简单，其实，这期间，重耳这些流亡者，在这段流亡路上已经走了十七年。

有关重耳年龄和流亡时间，有两种不同的版本，《左传》的一个版本，《史记》的一个版本，鉴于本文是扯淡而非学术，所以，我沿用了《史记》的说法。

十七年啊，重耳由知天命之年，走过耳顺之年，正朝着古稀之年挺进呢。

是什么样的信念能支撑着重耳的复国理想，是什么样的动因让他在四处碰壁的时候，依然不改初衷而没有绝望。

楚成王以迎接国君的礼仪迎接了重耳。在楚成王为重耳一行设下的欢迎宴席上，楚成王问了重耳一个问题：假如你日后复国成功，成为晋国的新国君，你会如何报答我呢？

重耳思索了一下回应楚成王说：“美女仆人，金银珠宝您都有，楚国又物产丰富，山珍野味多的是，我真不知道该有什么稀罕的东西能送给您”。

楚成王接着问：你这么说也太谦虚了，不管怎么说，我如果帮助了你，你也该报答我吧？

重耳回答说：我如果真的能当上晋国国君，首先要做的就是要与楚国世代修好。万一如果有一天我们两国发生战争，我一定会率领晋军退避三舍。若我退了三舍仍然难以得到您的谅解，我也只能率军和您兵戎相见了。

（舍为春秋战国时期的计量单位，一舍相当三十里，退避三舍就等于退了九十里。）

看看重耳的回答，不能不叹息，不怪乎这人最终能成为春秋五霸之一，如此的气量如此的不卑不亢，不成大器都不行。

重耳的这番话楚成王还没说话，他的楚国令尹玉子不乐听了，觉得重耳这话说得很无礼。他劝楚成王除掉重耳，但是，楚成王没有接受这样的建议，楚成王觉得，重耳这十几年的跌宕漂泊，是一个受到上天眷顾的人这么多年的流浪，一群臣子始终陪伴不离不弃，说明了重耳是一个可以成大器的人。

还记得我们先前说过的晋惠公那老小子吧，不讲究的和秦人作对，结果被秦军生擒活捉。捉到他的那会儿，秦穆公是真想杀了这家伙。无奈的是，穆公夫人是晋惠公同父异母的姐姐，关键的时候耳边风起了重要作用。

秦穆公放生了他，但是，穆公对他这个小舅子实在没有好感，知道这个满嘴跑火车，说了不算，算了不说的家伙实在太不靠谱，所以，就想出了几个计策来制约这家伙。第一是让他割让了城西五座城邑给了秦国，第二是把晋惠公的儿子太子圉作为人质留在了秦国。秦穆公觉得用这样的招数能制衡住屡屡背信弃义的晋惠公。

但是，晋惠公他就不是个讲究人，所以，回到了晋国，他依旧没把姐夫秦穆公放在眼里，该咋地还咋地，秦穆公也拿他没什么办法。这个太子圉留在了秦国，秦穆公还把自己的女儿怀赢许配给了他，按理说这不是亲上加亲么？

这时候，身在秦国的太子圉闻听这个信儿后，就开始盘算：我该回晋国，从我爹手里接过江山了，万一晚了就来不及了。于是，这太子圉同学，干脆不辞而别，跑回了晋国。也算他回来的是时候，他爹晋惠公真就挂了。

所以，太子圉人家就顺理成章的成为晋国新一代的国君，这家伙就是晋怀公。

所谓遗传是很重要的，这个晋怀公同学也不是什么好鸟，从他爹手里接过晋国江山衣钵，并没有把他的丈人爹秦穆公和秦国放在眼里，上台登基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宣布断绝秦国和晋国的一切关系。

这时候秦穆公看明白了，自己精心扶植的晋惠公，晋怀公都是喂不熟的狼，干脆我废了你吧，于是秦穆公想到了流亡的老公子重耳，这才派大将公孙枝去楚国，接回了重耳一干人。

楚国地界，楚平王对重耳说：楚晋两国相距遥远，我无法送你回去，秦国派来孙将军来接你，你一路平安。秦国和晋国一衣带水，你到了秦国想不用太久就回到你的晋国了，我们后会有期吧。

秦穆公是一个枭雄，他有着雄才大略，正因为他看到晋国的不可靠，所以，在这个时候，他出面扶植了重耳。

在秦国，重耳受到了秦穆公高规格的接待。最出人意料的是，秦穆公告诉重耳，他要把他的五个女儿都许给重耳为妻。这其中还有一个女尔怀赢是逃跑了的晋怀公的妻子啊，这事儿秦穆公都做得出来。

这时候的重耳已经六十多岁了，和秦穆公的年岁相仿。面对穆公的提议他很为难，他觉得如果应允了这门亲事，将来晋过和秦国的交往会很麻烦，再说，这怀赢是自己侄子的媳妇，娶了她，也不符合周朝的礼数啊。

写到这里郑重劝告诸位读者，千万别用今天的婚姻去观考量这一切，其实，秦穆公如此大血本的大手笔，更多意义在我看来，这个枭雄完全是处于政治上的考虑，所以，这种下血本的政治联姻，在中国历史上也算是罕见和绝对个例了。

就在重耳老公子左右为难的时候，跟随他跑路十几年的臣子赵衰对他说：如果答应了秦穆公的请求，肯定能增强我们复国的实力，秦穆公也一定会鼎力相助让你重回晋国执掌朝政，这个时候你应当不拘小节，考虑大局啊。

这番话说的重耳是就坡下驴，再揽五个美女入怀也不是件坏事儿啊，于是六十多岁的老公子重耳同学就这样管和他岁数相仿的秦穆公叫爹了。

从此以后，秦穆公把重耳当成自己人，想一想也是，五个闺女都送他了，再不当自己人，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公元前637年前后，刚从晋惠公手里接了江山的晋怀公，充分展示了他无德无能的治国理政能耐，把晋国弄得乌烟瘴气，民怨四起，晋怀公和诸臣之间鸡争鹅斗不断。

秦穆公看到时候到了，知道是该他出手的时候了，于是在公元前636年秦穆公派出百里奚，公孙枝等人护送重耳复国，四百兵车很轰轰烈烈开赴黄河。

在黄河岸边，秦穆公把四百乘分成两半，留下一部分做万一的接应，剩下的两百乘奔着晋国国都就去了。

这一去，开辟了春秋战国晋国的一段全新的历史，这一去，一个流亡了几十年的人，终于完成了他的复国之愿。这一去，造就了一个春秋历史上的霸主人物。

（又记：尽管遭遇了那么多冷遇，同样也感受到了热情，这大概就是一种命中的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