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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白露 [打印本页]

作者: 秦时明月    时间: 2013-10-20 20:51
标题: 白露
本帖最后由 秦时明月 于 2013-10-21 23:08 编辑

    我在一幢没多少人的旧楼里一间窄屋小住,每天几乎都是在窗外的鸟鸣声里缓缓醒过来,通常我会尽快穿好衣服、裤子,还有鞋子,喝一口桌上的凉水(有时杯子会是空的,或者,里面是半杯喝过的白酒),然后在椅子上坐定,开始认真思考新的一天该怎么度过。有时也会什么也不做(比如今晨),只支起身子,回手用力拉开窗户上临时挂着的帘子,那么,许许多多苍老而繁茂的大树便在早晨的阳光里翠到了青里去。
    手跟腰,其实包括整个上半身,很快就感到酸楚。
    我重新躺回被子里,把身体放直,深深吸了几口屋里的空气,同时惦记着窗外那些大树呼吸着的空气,然后想起了那梅(这不是花,是个女孩子,她可能比我大,也可能小一点),我努力回忆她的模样,但不太成功,于是懊恼地点了一支烟,向着对面墙的方向吐了一口烟圈,我看到自己在墙上的镜子里面无聊地笑了起来。与此同时,我还注意到自己的下巴,准确说是鼻子以下的整个区域有个不规整的黯圈在动,我知道,那些胡茬又起来了。我白了自己一眼(这个动作跟之前的干笑转换得非常快),扭头打算看天花板,结果看到了焦黄的蚊帐顶。我不明白为什么该旺盛的却往尘埃里走去,比如生命,而这些令人讨厌的针芒却疯了般地日复一日繁茂着(此刻,我确定眉头已经锁死,整个神情绝对非常难看),回想起昨天早晨拿起剃须刀又放下的情景,我奋力再次起身,拉过枕头边的衣裤,尽量麻利地往身体上套,心道:随了它们吧,下楼出去走走。
    当初瞧见那梅的时候,她正在巷子口米线摊上招呼着热气腾腾的食物。吃相不算优雅,却有份安然果腹的真。双唇一吮,滑溜溜的米线条就顺利地游进嘴里去,然后惬意地嚼起来——这时她微微缩着脖子,右手拿着筷子,筷子在半空不动,筷尖上有一截油迹在阳光里闪烁(可能这个词有些夸张)。她并不知道我已经被这略显可爱的进食态度吸引,我定了定(本来已经基本过了她的位置),回身坐在了她旁边。
    老板娘在不远的摊车那里忙活着,穿了一件纯白的衬衣,身上系着围裙,一张素脸(也许施了淡妆),看到我坐下赶紧走过来笑着说:老师吃点什么?我稍稍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下老板娘,又看了看那梅——她还是我坐下前的一整套姿态(认真吃米线,也可能是动着嘴在发呆),讲:我……像吗?老板娘目光左右走了走,去邻桌取了食单(这张桌子的菜单操他妈的不知道哪儿去了)过来递给我,她笑容还在,只是略有些尴尬。我接过菜单没看,指了指那梅的碗说:来份这个吧,小的。好,马上就来。老板娘麻利地转身而去。随继,我看到她的屁股有点大,腿也不太细(之前她正对着我,我只看得到她围裙下的裤脚跟裤脚下的那双橘红色皮鞋),我皱了皱眉(也可能只是在心里而并没表现出来),随意看了看周围几张桌子,很多年轻人在这里吃东西,桌上不少书本,还有女生包包。我才想起来,财大新校区已建在附近。
    下了楼,阳光就附着在衣袖上,绵密的织纹变得更明晰、井然。
    有只胆大的小鸟近近打我肩旁掠过,“咻”地一声往碧翠深处而去。好天气。我在心里自顾了一句。也没什么目的,走着走着就进了一个树林(不大),一条逼仄的小路从中逶迤而过,有类似鹤(我想不起比鹤更像它们的动物名字)的禽鸟栖居在高高的枝端上,大声叫唤——我才发现,在此之前从未看清过这片树林的真面目。
    经常在夜里去最近的小店买廉价白酒时,便会穿越这个树林(这样路会近些),直到昨晚,我走进林中,身在黑暗里,听着枝端叶头的那些以往早已习惯的叫唤声,忽然停住探索前行着的脚步,一心想要知道到底是什么在叫,就这样与时间对峙,终于心生恐惧,匆匆退还回去。返回的这段路让我感觉特别漫长,长过之前所有夜里我反复穿越过的路。
    而此刻,我看清了这片树林,我不前行,也不返去,我就站在这里,抬头寻觅林间飞过的那些鹤,直到叶片间漏下来的阳光刺痛我的眼睛。
    我闭上眼睛,靠在一棵树上,想起上周出去散步时看到一个须发俱白的老翁在路边卖莴苣。它们棵棵浑圆饱满,色泽明丽。我心生喜爱便停了下来。老翁见有人关注,伸出筋络错纵的手掌在半空,手掌又半伸着两三根黯淡、龟裂的手指讲道(声音有些干,但力度是够的——不像他的动作那般无力、缓慢):买点吗小伙子,自家种的,吃不完了拿出来晾晾,不贵。说完,老翁顺便笑了两声(我并不知道原因),笑声比前刻的说话声略大,听起来也没这么干了。怎么卖呢大爷。我问的同时已经在挑选。老翁说,一块五一斤。我没讲价。选了四棵,付完钱离开。回到住处,将叶子剥下,皮削爽利后,切成细丝,用开水燎上小会儿(有时会在此刻发呆,那么味道就差一些——过于熟软了),再将水篦干。取来油辣子,就着保宁醋、黄豆酱油,另添少许豪吉鸡精……末了,又觉须加点麻味,便取来花椒粉——而后又放弃,换成了藤椒油,这样味会更正些。我把这盘凉拌笋丝放在桌上,看上一会,伸出手去才发现没拿筷子,又去取来筷子,夹上一些送进嘴里,可惜很快就往厕所跑去——全吐了出来。
    那一刻我知道,已经开始厌食。
    走出树林,是个四方人工湖(某些月夜,它的微光甚至成了我的多向路标,总算没有迷失在黑暗里),水面不时会动弹一下,走近一望,不少红鲤在池子里悠然。对角处,有位年轻妈妈领着孩童在观鱼,看不清女子面容,只觉衣着清雅,一条长长的围巾不时跟一头乌发垂下来,她一手把着孩子胳膊,一手将发、巾撩到身后去。我突然觉得此举很熟悉,稍一思忖,蹲下身来,点了一支烟,盯着水面默默微笑。      
    我熟悉的人叫那梅,她好像是我的爱人(我无法确定)——
    如今,已不知去向。
    今天白露吗?
    我择日就死。


作者: 秦时明月    时间: 2013-10-20 21:03
妈的这寒露都过了不是……
老秦替“我”说一句:耽搁大家伙儿了(引述自九段,啊哈哈……)。
作者: 秦时明月    时间: 2013-10-20 21:05
手机设置不了字体,有版主在,帮忙设成四号楷体吧~
耽搁乡亲了……
作者: 苏力    时间: 2013-10-20 21:32
给秦爷搞定了——————————
作者: 秦时明月    时间: 2013-10-20 21:35
苏力 发表于 2013-10-20 21:32
给秦爷搞定了——————————

啊,我靠……
想把兄弟折煞死哥就再乱叫。
——————
谢苏爷。
作者: 华清池    时间: 2013-10-20 21:41
连死也这么淡然,这么从容?不知道故事里有多少故事呢...
作者: 秦时明月    时间: 2013-10-20 22:14
华清池 发表于 2013-10-20 21:41
连死也这么淡然,这么从容?不知道故事里有多少故事呢...

哥们儿这名儿拉风极了,泡过杨玉环……
哈哈……谢谢来逛。
干杯。
作者: 华清池    时间: 2013-10-21 19:59
本帖最后由 华清池 于 2013-10-21 20:01 编辑

明月慧眼,阿哈,俺正是那穿越过来的李三郎{:soso_e129:}{:soso_e113:}
明月兄,你是秦时明月,看来咱还必须得称你一声兄台了。{:soso_e157:}{:soso_e157:}干!
作者: 苏力    时间: 2013-10-21 20:23
直到现在才抽出空来读完了
我觉得挺好的
别的没啥想说的
加个精吧

作者: 秦时明月    时间: 2013-10-22 11:27
华清池 发表于 2013-10-21 19:59
明月慧眼,阿哈,俺正是那穿越过来的李三郎
明月兄,你是秦时明月,看来咱还必 ...

{:soso_e128:}{:soso_e157:}{:soso_e183:}皇途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啊……
作者: 秦时明月    时间: 2013-10-22 11:34
苏力 发表于 2013-10-21 20:23
直到现在才抽出空来读完了
我觉得挺好的
别的没啥想说的

{:soso_e129:}苏老版越忙,表示赛事越旺,值当

作者: 隐香    时间: 2013-10-22 20:24
果然是你小子。。。
作者: 夕烧    时间: 2013-10-23 04:38
  我是在零晨三点五分的时候读到这篇文字的。
  说来也是凑巧。
  儿子突发感冒,居然来势汹汹,睡一觉的功夫,就咳嗽,声哑,鼻塞。只好爬起来满屋子寻药,终于寻得一包板蓝根冲剂和一支病毒口服液,一一服侍儿子喝下,又拍了一会儿。
  打开手机看时间的时候,顺势登陆了一下QQ,才发现有许多的未回信息,文字的告知也是如此。
  时间仿佛断档,若在尘世之中安静离去,也是会得有一把声音在某个不知名的时候怔怔询问:最近,你去了哪儿?
  无关爱与一切实际相携的牵念,只是淡淡一个问询,扩大不了,也不必微缩。
  最近的一次与人交谈,居然是前半个月时间与人在微信漂流瓶里。
  对方扔了一个瓶子,里面有这样三个字:“你幸福吗?”
  我为幸福二字回复:幸福是一种感觉。
  迷茫时也曾写下世间无须对话,又在《八月,齐乐,观间阁桥》里写下:寂寞是一把刀子,直直的挺在你的背脊处,你没办法后退,只能前行,慢慢的,你便很会享受这种刀尖直抵背心的快感。
  在写完的一瞬间笑出声来,忽忽儿想起《大宅门》里七爷的台词:钱是什么东西?钱就是个屁。
  这话七爷可以说,七爷儿子却是不可以说的。
  原来一句话的霸气和灵性,在乎一个人的霸气和灵性。
  这算是顿悟吗?并不得知。
  闺蜜照例每日与我叽歪一两小时,我们在电话里笑闹或叹气。
  她说:英妹的包是LV的,高仿,一千二,但挂链是真的,三千八。
  我说:哦,关键是我没觉得那好看啊。
  她说:可以做一下这个生意,卖A仿货,拿真的挂链。
  我说:时下满大街都是LV了,只要有新款出来,马上就被仿了。关键是,这个城市之中,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谁又认识那个是真的LV,那个是假的呢?包括那些提着LV满大街晃悠的。
  她说:LV有什么好?
  我说:不比一个花布袋更好,但这是一种自信,一种自己以为可以挎出来的气质,品味,身份。所有品牌都遵循这样同一个道理而生存,扩大,膨胀。
  我们彼此都不是可以花几千块钱去买一个包傍身的那种主儿。
  谈论更多的是儿子。
  我说:儿子没有征兆的与我谈论起生死。
  夜里睡觉的时候,她问我:妈妈,一个人可以活多少年?一百年吗?
  我说:是的。怕影响她敏感的心情,又肯定的说:一个人怎么着也要活个一百岁吧。
  她说:那妈妈活了多少年了,我活了多少年了?
  我说:妈妈活了三十六年了,我活了六年了。
  她又问:那妈妈还有多少年,我还有多少年?
  我说:妈妈还有六十四年,你还有九十四年。
  儿子的眼睛眨呀眨的,嘴一瘪,马上眼泪就滚落下来了。一边哭一边说:我不要一个人过日子,我要和妈妈一直在一起过日子。
  我叹口气,试着理性的说:每个孩子长大了都会离开妈妈的,人是这样的,小动物也是这样的,你看,妈妈不是和外婆不在一起生活么,可这并不是说,外婆就不爱妈妈了呀。
  她依旧哭,我只好说:好吧,儿子,亲爱的,你给我记住了,等你大了的时候,妈妈每天粘着你过日子,到时候不准赶妈妈走,我得给你录下来,留存证据。
  儿子这才笑起来,搂着我的脖子,说:我就是要一直一直和妈妈在一起,我不要妈妈离开我。
  我对闺蜜说,其实,我还想告诉她,不是每个人都能活到一百岁,一百岁是一个很忧伤和尴尬的年龄,很多人都会中途离开的。
  闺蜜笑得打跌,她说:真应该把你饿个三天,让你知道那种穷疯了的日子。免得天天吃了上顿没下顿也不愁也不忧的,一点儿也不想生活的意义是什么。
  生活意义是什么?我提出来反问她。
  她怔了半天,才说,赚钱,生活,吃了上顿有下顿。
  就在这时,我想起十三岁的自己来。
  年少的,青春的,懵懂的自己,安静的坐在窗前,对自己说:生命就像用手去握沙,无论你是用力或是不用力,她都会自然的流走,没有什么是能在你的生命中停留的。
  一个人的性格,或许也是天成。这一刻,年少的自己那么清晰的影映出来,原来少时,我已有这样的顺应能力。
  世上一切,都是看官,你,或是她,三五个人和三五百个人,并无区别,你要做的,就是演绎下去,如此而已,也仅此而已。
  最近突然觉得自己平和,是一种真正的平和。
  心态和身体均不激进。认真的反省自己,与人对答是如此得体:生活中已难有不快乐之事。
  闻者感叹:你已深知生活的真谛。
  他或者知,也或者不知,下一句是:生活中也亦难有快乐之事。
  我们均是一日三餐的喂饱自己,得闲爱爱她人,宠宠自身,又或者,为了所有千奇百怪的欲望一一放任自己被引诱,丢弃,痛苦,麻木。
  寒露已过,这个节气对我没有什么意义,但务农的人不一样。
  她们遵循的节气规律是,寒露种菜,霜降种麦。
  小时候幸福很简单,长大了,想简单的幸福。看,我们均在我们所对应的阶段里,追寻着镜花水月。
  嗯,生活下去吧,没什么新意,却也不会有更大的失望。
  日后或许有空想想,更多的时候,其实是置之不理的。我们不如我们所想的那样尖锐,独特,敏感,我们也不知,我们其实,那么容易顺应。
  问个好,清晨的阳光和空气,还有,一篇应该是由温暖的个体而组合出来,却有温度的文字。
  冷,也是一种温度。
  
  
  

作者: 苏薄荷    时间: 2013-10-23 16:16
静水深流
作者: 秦时明月    时间: 2013-10-23 22:58
夕烧 发表于 2013-10-23 04:38
  我是在零晨三点五分的时候读到这篇文字的。
  说来也是凑巧。
  儿子突发感冒,居然来势汹汹,睡 ...

这神采,震主了啊虹姐姐!

作者: 般若山人    时间: 2013-10-24 06:46
明月和夕烧,一唱一和,真是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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