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狐 发表于 2013-10-23 17:50
兰州好，这辈子假如给我混公家饭白用公家电脑的工作，不说小说，大说脚都写了。呵呵。
| 婆改嫁那年，梅子才十二岁，婆就带着她走进那间弥漫着草药味的屋子。 那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屋子，木制的格子门红漆已经剥落许多，“济仁堂”的黑漆匾额高高挂在上面。婆进去第一眼就看见屋里正中的墙上挂满患者送来的牌匾和锦旗，下面有一方桌，桌前面坐着一个老头。老头很瘦，戴一副眼镜，目光深邃而悠远。婆斜跨的蓝布包微微紧了一下，梅子正缀着婆的包朝外疾走。婆给了梅子一个怜爱地笑意，然后朝着老头点了点头。 老头站了起来，身材瘦高且微微有些佝偻。眼镜后面是一副严峻的表情，让人觉得他高深莫测。老头嘴角翘了一下，算是给婆打了一个招呼。接着他走上前去摸了摸梅子的头，梅子的黑发柔顺的下垂着，齐齐的刘海下一双黑葡萄似地眼睛好奇的看着他。老头的手又摸到梅子的白白的脸蛋上，梅子偏离了老头的手，仰起脸斜视他一下，然后用手狠劲打了一下老头的手，啊啊的笑着。老头尴尬地看了婆一眼，婆便低垂着头挎着蓝布包拉着梅子进后院去了。 后院一溜土屋，看样子有些年头了，墙壁历经黄土和白灰多年的刷洗而翘动起壳。两间正房，一间低矮的厨房。院子不大，牵牛花碧绿的叶子正旁若无人的攀爬着，蔓延着。一棵梧桐树像个雨伞似地荫罩着半个院子。 婆放下包袱，在屋子里环顾了一下，然后走了出来。她拿起笤帚，开始她成为女主人第一天的劳动。 梅子像只蝴蝶似地扑向那些花花绿绿的牵牛花，很快地上就多了些喇叭花的残枝败叶。老头开始在前面忙着，世传的中医让许多气管炎患者慕名而来 。老头把脉诊断然后开药，正当他要很体面的送出病人时，梅子拿着一支牵牛花跑了进来，梅子嬉笑着，将花儿甩在病人的脸上。病人愕然。老头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扬起的巴掌落在梅子的头上。 梅子哇哇哭喊着，婆惊慌失色的跑了出来，拉着梅子进了厨房。梅子便看见婆端庄的脸上流下两行清泪。 老头等了一会儿进来，看着婆说：“不是说好了吗？别让你娃乱跑！”婆懦弱地点了点头。 初夏的中午已经很热了，院中的牵牛花开的更加灿烂耀眼，红的紫的花儿争相斗艳。梧桐树硕大的叶片微动着，洒下一片阴凉。一个多月了，老头已经习惯坐在梧桐树下吃饭了。老头的筷子很惬意的移动着，婆便去找梅子吃饭。婆看见那条尘土飞扬的街道上一群孩子奔跑着。她听见孩子们喊着；“傻梅子，哑梅子，不说话，光傻笑，长大嫁人没人要。”婆便大声喊；“梅子梅子，回家吃饭。”梅子却没有听见，婆看见她追上一个男孩抓住他的衣领一抡，男孩倒在地上，梅子骑在身上就打。婆慌忙跑过去拉开，顺手打了梅子几下，然后扶起男孩，拍拍身上的土。男孩哭着回家了。 婆领着梅子刚回到家，就听见门外有人嚷开了：“把你家那傻子管教好，整天欺负我家小宝。”老头放下碗，扶了扶眼镜，慢条斯理的出去了，他对着那个女人说了几句什么，那女人嘟噜着走了。老头回到屋里，用手在桌子上敲了敲：“今后别让你那宝贝女子疯跑了，丢人现眼的。”老头说完气鼓鼓的走了，婆没敢看老头，她看看梅子，梅子正朝她傻笑，婆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着。 我走进那间挂着“济仁堂”的药铺时是一个春节。那时我已经六七岁了，多多少少对即将要见到婆也有急切的期盼。但是我不喜欢梅子姑，在家时她经常追着打我。听见父亲和二叔商量初二要去看望婆的消息时我高兴极了。许多关于婆的记忆又回到我的脑海。 那天父母和二叔婶子都去了，第一次去。他们在“济仁堂”里和老头说这话（我应该改口叫爷了）。爷很高兴，还给我发了压岁钱。梅子穿的崭新，我来的时候她就指着她的新衣哇哇的说着。的确，这个新的环境让我感到很新奇，我从前到后的穿梭着，有时也拉开药架上的抽屉看看。爷装作没看见，依旧和父亲二叔谈笑风生。 母亲和婶子帮着婆做饭，丰盛的饭菜摆满一桌。爷示意大家坐下，然后吩咐婆取出一瓶白酒。婆将白酒递到父亲手里，父亲便启开酒盖先给爷斟满一杯，然后轮流倒满。爷端起酒杯，清了清嗓子说：“你们能在这个举家团圆的日子里来看我，就是我的儿女，我非常高兴，来，咱爷们喝一杯。”爷有些哽咽，端酒的手有些颤抖。父亲和二叔端起了酒杯，就在这时，从外面进来一男一女两个人，脸上挂着霜，那女人扫视了一眼屋里说：“看来亲儿女很多呀，我们是多余的。” 爷一改刚才兴致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连忙站起来对那女人说：“他们是你妈的儿子，第一次来，过年吧，图个热闹，你也坐下吃口菜。”那个女人眉毛一挑：“就说今年不声不哈了，原来又多了几个儿女，你今后更有福了。”爷急忙走到女人跟前，脸上绽放成一朵菊花，慌忙从身上掏出一个红包递了过去，女人没有接，拉着爷的儿子就向外走，临出门又狠狠的说：“以后别想踏进我家的门！” 爷愣住了，慢慢的坐了下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倒在床上再没有起来。父亲二叔和婆说了会话就走了。我看见婆送我们出来眼睛红红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而梅子，正傻笑着替婆擦着泪水。 过罢了新年，婆就有了一项超出她能力的任务，那就是爷忙不过来时给病人抓中药。婆在娘家念过几年私塾，认得几个字。没人时爷曾教婆看他开的药单子，教婆用戥子称那些像草似地中药。婆灵巧的双手很容易就做到恰如其分。爷看婆时眼神也柔和多了，常常透过厚厚的镜片给婆一个外人视察不到的笑容。 梅子被婆关在后院里，后院里除了那棵光秃秃没有叶子的梧桐树外就剩下那几间房子。去年生长牵牛花的地方被婆平整过，经历了寒冬的冻解而变得愈发疏松。梅子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院子里转悠着，不知道她是生气还是高兴，疏松的土地已经被她用手刨出一个坑。前面有说话的声音传来，梅子便嬉笑着侧耳细听，偶尔也会发出焦躁不安的拍打中门的声音。爷一个严厉的声音传出，梅子脸色暗淡，嘴巴一撇，呜呜的哭了起来。 又是一个晴天的早晨，潮湿的雾气刚刚消失，暖暖的太阳就露出了温和的笑脸。爷背着双手站在后院中，他看见梧桐树已经萌发了墨绿的嫩芽，昭示着生命的勃勃生机。婆正在做早饭，灶火将婆端庄秀丽的脸映的通红。婆脱离了土地，皮肤也发生了变化，出来时发黄暗淡的皮肤早已荡然无存，换而代之是区别于和她一般年纪农村女人的脸面。梅子也起来了，她站在爷跟前，看看他的脸，又顺着爷的眼光看着梧桐树的枝杈，然后嘻嘻笑了起来。 “梅子，你过来。”爷说话了。他朝梅子招了招手，镜片后面是一个温和的笑容。 “你叫一声爸，”爷第一次这样和梅子说话，他焦急地样子让梅子又一次嘻嘻笑了起来。“你会叫吗？真的不会吗？”爷哎了一声，摇了摇头。他猛然看见婆正透过窗户的玻璃看着他。爷一个自嘲的笑容，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饭做好了，婆端上桌子。爷刚要动筷子，就听见格子门吱呀一声，进来一个女人。爷的脸片刻就有些不自然起来，他的脸上有了很勉强的笑容。婆也很拘谨，忙招呼女人坐下一起吃饭。 女人没有理会婆，而是看着爷。 “地里要上化肥了。”女人冷冷地说。 “要多少？”爷问。 “三百，有了多给些。”女人又说，“你儿子要买辆拖拉机，没钱。” “买那干嘛？那要多少钱？我没那么多钱。”爷说话的声音很小，很柔弱。 “没钱干嘛白养两个人？还是一个傻子？”女人开始喋喋不休起来。她的声音很高，好像要让屋外的人听见她的声音似地。 “别嚷了，明天你俩来取钱就是了。”爷咳嗽了几声，然后朝女人摆了摆手。女人还想再说什么，但是看见婆正用围裙抹眼泪时嘀咕了几句走了。 院里很静，和煦的阳光此时已经洒满整个院落，桌子上的饭菜已经凉了，梅子正拿着筷子一边往嘴里夹着菜一边看着婆和爷笑。 爷沉默了片刻，然后对婆说：“别往心里去，这两口子就不是人。真后悔当初不该抱养这狗 日 的回来。懒得不知道挣钱，就知道向我要。” 婆擦了擦眼泪说：“我没啥，梅子给你添麻烦了。”爷摇了摇头，走进他的药房。 婆还是知道了，爷的原配不生养，这个儿子是保养人家的。 没过两年，爷的“济仁堂”就搬家了，搬到离我家很近的一个小镇上。 婆是在一个秋天带着梅子回家的。 这是几年来婆和梅子第一次回家。一条笔直的大路朝着一个村庄延伸着，两行杨树上知了在拼命的叫着，路边不知名的小草争先恐后地占据着每个角落。梅子像一只燕子似地飞着，时而前行时而后飞。婆一身碎花衣服，提着一个蓝色的布包走在后面。愈来愈清晰的村庄让婆有些紧张。秋天的田野很美，婆自然就看见那些熟悉的景色：路边的玉米的穗子已经裂开，红的黄的穗须像老人的胡须；棉花枝叶间绿色的棉铃偶尔绽开，露出雪白的棉花；谷子也有了沉甸甸的穗子。几只雪白的羊羔在绿色的路边悠闲的吃草，一个很熟悉的背影正吐着烟圈。婆的心里就像灌了蜜一样香甜。 那男人愣了一下，他的面前出现了梅子傻笑的脸。梅子缀着那个男人的衣角指着远处的婆啊啊的说着。那个男人便看见微笑着走来的婆。 “回来了，嫂子哦？”三爷出乎意外，慌忙从嘴里拿出烟锅。 “嗯，还养着羊？”婆说，“你身体还好？” “好着呢，快回家吧，有几年没见你了，比在家好看多了。”三爷说着又燃起烟锅，青烟缭绕中婆和他打了个招呼，向村里走去。 最先映入婆的眼帘的还是那条穿村而过的黄土街道，还有两边参差不齐的破旧土屋。这些既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让婆伤感。婆曾经在这里送走了公公和婆婆，也送走了我患病多年的爷爷。婆心里有了一股难受的感觉。 村中有几个妇女坐在那儿拉着鞋底，这是梅子先看见的，梅子看见就先想到的跑过去。人群里有认出梅子的，都好奇的站了起来。婆很快就融入这群女人的中间。拉不完的话题让婆又感到乡土的亲热。 婆继续朝家走着，村里已经有看热闹的孩子跟着婆的脚步移动着。他们像看一个怪物似地跟着梅子。梅子生气的撵着他们，他们跑远又聚来。婆还是被秀英婶子挡在门前了。秀英婶子抱着一个孩子，很可爱。婆抱过亲亲又还给了秀英婶子。秀英婶子刚要接住的时候，梅子抢先抱住了，梅子在孩子脸上使劲地亲着的时候吓坏了秀英婶子，她急忙抱过孩子和婆说了两句就离开了。梅子还要去看孩子，被婆喊住了，梅子就大声哭了。 父亲和母亲吃惊地看到婆站在门口，他们依次喊妈的声音都有些滑稽。婆嗯了一声，然后看看眼前的门楼，门楼依旧是破烂不堪，几块瓦已经掉了，透过细小的椽可以看见天空。黑漆的木门已经看不到黑色的成分，木纹纵横似乎比以前腐朽多了。 婆又看了看父亲和母亲，父亲一身灰色的衣服已经洗得有些发白，膝盖处还有一个很显眼的补丁；母亲比父亲好不到哪去，但是看上去很干净。婆的心里一下涌出一丝凄凉。 婆进了院子，恰巧我刚从后院出来。婆看见我脸上有了笑容，因为我的脸上有了让她发笑的鼻涕和黄土的混合物。梅子急忙跑了过来，拉着我的胳膊向婆啊啊的诉说着，明显是在嘲笑我。 我有些不好意思，挣脱梅子姑的手，甜甜叫了一声婆。婆高兴地答应着，顺手从布包里取出一包麻花递给我。那可是稀罕的东西，我接住就跑出家门。 婆在我家呆了一会儿，就和闻讯赶来的二叔二婶过去了。我跟过去的时候，二叔家已经挤满了本族的亲人，婆和他们亲热的攀谈着。梅子就像个听话的孩子，倚在婆的膝盖上，听着人们谈论的话语。 快要接近黄昏的时候，婆收拾了一下准备回去，父亲和二叔一再挽留也不起作用。因为她来时爷不知道。里外寻找梅子姑怎么也找不到。就在这时，有个村妇拉着一个孩子进来，孩子衣服上全是土，脸上有了擦伤的痕迹。梅子跟在后面嘤嘤哭着。婆就明白了一切，婆走过去照着梅子的头狠劲打了一下，婆的眼泪跟着就流了下来...... 婆和梅子是坐着二叔的马车去的镇上。我也跟着去了，婆在马车上和二叔说了很多话，我和梅子一直打闹着，一句也没听清。 小镇不大，也就一条街道。国道从街心穿流而过，顺路就有了两行门市部。“济仁堂”就坐落公路的北边，紧挨着镇政府。我曾跟着父母来过几回，每回来的时候都有一种新奇的感觉。镇子再小，在我的眼里依然是壮观的，单就是一年一度的古集就很吸引我的眼球。阳历十一月，小镇有七天的集。戏曲，杂技什么都有。那几天人山人海，公路的汽车也很难行走。刚好是农闲时节，父亲总是有那么几天带着我去逛集。自从婆搬来镇上以后，我就更加喜欢来这里了。去年，婆曾经给过我一元钱，我美美买了许多吃食。 婆和梅子下了马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公路上的车灯已经亮了起来。 婆问了二叔一句，“进去吗？” “不了，你快进去吧，黑了，还要赶回去呢。”二叔说。二叔调转马车，黑马很听话的朝着原路走着。我回过头，爷刚好出来，夜色中爷看见疾行的马车。爷没有喊叫，跟着婆进了“济仁堂”。 马车在乡间的土路上行驶着，四野里除了马蹄的声音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响。秋日的夜空空旷而高远，星星耐不住寂寞，不住的向我眨着眼睛。我有点瞌睡了，就在这时，从二叔的嘴里吼出粗狂的秦腔。我听得出来，二叔心情是高兴的，心里有烦恼的人，是唱不出这样激昂的秦腔的。 回到了家，父亲问我第一句话就是：“送你婆到家了吗？”我说到了。父亲第二句话就是：“快睡吧，再有几天就开学了。钱都给你准备好了，以后好好念书，听见了吗？” 我答应了一句，然后爬上炕后却怎么也睡不着。白天的一切兴奋还没有消退。恍惚中就听见父亲对母亲说：“今天妈回来，一定也给了二弟钱了。” 母亲嗯了一声，说：“这两年妈真不容易，以后妈的钱别接，你知道不？” “嗯，知道了，妈也不容易，从口里省下几个钱都给咱们了。”父亲说话有些轻，鼻腔里发出一种沉闷的声响。 小镇的古集还是到来了。 星期天刚起来还没吃饭，我就缠着父亲带我去逛逛，父亲很爽快地答应了。父亲说过，婆早几天就捎话回来过。父亲骑着自行车，我坐在前面，后面坐着母亲。我的心儿早就飞到镇上了，那些糖葫芦，蓼花糖，豆腐脑，麻花，琼锅糖在我脑海里飞舞着，诱惑着。我似乎看见婆正站在“济仁堂”的门口。手里拿着许多吃食，眼巴巴的在寻找着我。 没多长时间就到了镇上。镇上已经来了很多人了，还有许多人从不同的路口向这里聚集着。母亲跳下自行车，父亲推着我艰难的向婆那儿走着。人很多，占据着整个公路，汽车拼命的按着喇叭，艰难的在人群中像蚂蚁一样前行着。 婆的门前停了许多卖货的架子车，一字排开，将门堵得很严实。父亲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车子扛到门口。父亲长出了一口气，他支起自行车，拉着我进了婆的“济仁堂”。 屋里除了爷和婆多了几个人，我认识，是爷的儿子和儿媳。 爷坐在诊疗桌子的后面，神态自如。儿子和媳妇就坐在他的旁边，也许是在谈论什么事情，见父亲进来，都不言传了，几双眼睛都看着父亲。 父亲很尴尬，脸上有些不自然，他先叫了一声爸，然后又叫声哥和嫂子。爷嗯了一声，其他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微微的点了一下头。父亲不知道是站着还是坐着好。他犹豫了片刻，拉着我走到爷的儿子和儿媳面前。父亲说：“叫你大伯和大妈。” 我小声叫了一声，大伯微笑了一下，我这才认真看了他一眼，大伯个子不高，但是比父亲胖点，让人看一眼就难以忘记的是他的脸蛋，密密麻麻布满红红的疙瘩；大妈比母亲漂亮，大大的眼睛，乌黑的辫子。尤其是身上穿的衣服，比母亲的崭新多了。大妈看见母亲走了进来，从头到脚先打量了一遍，说：“也来了，这么巧，都赶一块了，快进来吃饭。”“吃过饭了，你们快吃。”母亲叫了一声爸，然后向里面走去，我紧跟着母亲进去了。 婆已经进去做饭了，油毡搭就的厨房很小，母亲没有站脚的地方只好站在门口。婆开心地看着母亲故意问：“涛儿来了吗？”母亲还没有说话，我就急忙说来了。婆笑了，圪蹴下身子，双手在我的脸蛋上轻轻拍了一下，然后看看外边，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币塞进我的口袋。母亲刚要说话，婆眼睛瞟了一下外面，母亲就不说话了。 婆问：“你们吃饭了没有？”“吃了。”母亲说。“ “那就好，这儿人多，你先带涛儿去逛逛。”母亲嗯了一声，然后领着我走出“济仁堂”。梅子姑不知从哪儿出来，她看见了我，兴奋地抱起转了个圈。母亲连忙让梅子放下我。梅子拉着母亲指着西边街道人多的地方啊啊的说着，然后缀着我和母亲向那儿挤去。 那儿有几个人在耍猴，几只猴很听话的做着各种各样的表演。梅子边看边高兴的跳了起来。惹得有人回过头来看梅子。我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了，来时高兴地没吃饭，现在肚子已经咕咕叫了。我拉着母亲向小吃摊走去。小吃摊前围满了很多人，各种各样美味的小吃，让那些平时节省惯了舍不得乱花钱的辛苦人们放松警惕，敞开了肚皮饱餐起来。 母亲问：“想吃什么？”我的眼睛开始在那些小吃摊上搜寻，凉粉，麻花，油糕，炒米粉，烙面，醪糟，豆腐脑，甘蔗，苹果，梨子等什么都很吸引人，我都想吃，但是具体吃什么竟然想不起来。母亲说：“干脆吃油泼烙面吧。”母亲就让摊主做两碗。摊主往两个碗里抓满细如韭叶的烙面，然后用勺子在飘满红油的锅里舀了几勺热汤，两碗冒着热气，飘着醇香的烙面就放在我和梅子的面前。我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梅子指着她面前的烙面看着母亲，啊啊的说着。母亲摆了摆手，说已经吃过了，梅子拉扯了几次然后自己吃了起来。 吃完了烙面，母亲就带着我和梅子去了戏台子下面。那里聚集着更多的人，戏刚好开始，司鼓板弦过后，就是扭捏的花旦出场，哼啦哼啦听不清唱什么。母亲说干脆回去吧。我也想离开，于是在母亲的带领下，我们回到婆那儿。 大妈看样子也出去逛去了。屋里父亲，大伯和爷在说话。婆在旁边补着袜子。爷坐在那张古铜色的椅子上注视着大伯，他经常坐在这张椅子上这样注视他的病人，然后进行望闻问切。爷注视了片刻，说：“你准备怎样作务你的果树？那可是个技术活，你懂吧？再说懒可作务不好。”“那是，我从现在开始就挖坑买苗子，等来年春季就栽上苹果树。要不了几年，果树结果了，我就能挣到钱了。”大伯看样子对他的未来抱有很大的梦想，说着情绪激昂起来，“北部山区果树栽的早，现在已经挂果了。树苗也是去哪儿买，贵是贵点，那可是摇钱树呀。” 爷让大伯这一番言论逗笑了，他下意识的扶了扶眼睛说：“听着是个好事，可是就不知道以后结果是什么样子，既然你有这个想法，爸就支持你。但是你也得改改你的毛病，不然别说结果子，我怕果树都要作务死了。”“不会的，不会的，这次真的好好干。”大伯讨好的说着。 “你看你哥这个想法咋样？”爷转过头突然问起了父亲。父亲一下子紧张起来，他先是舔了一下嘴唇，双手紧握了一下，然后有些拘谨的说：“我看这事好着，以后差不多像大哥说的那样，苹果会卖钱的。” “娃，只要勤劳，干什么都可以成功的。你大哥这次脑子开窍了，你也跟着学学，回去借点钱，也栽上几亩苹果，翻翻你家的穷身。”爷也有些激动，说着站了起来。 “嗯，回去我也试试。”父亲诚恳的答应了。 这时候突然一下子进来几个人，有抓药的，有看病的。屋里太小，容不下几个人，父亲看着婆也开始忙碌了，就提出出去逛逛，爷一边给病人号脉一边打着手势。婆送父亲和母亲出来时，悄悄说：“你大哥说的那事你觉得怎么样？”“好着呢。”父亲说。 这时已经到了中午时分，集市更加的沸腾起来，南来北往的人和车交织成一片。父亲推着车子艰难的行走在人流中，父亲的目光开始有些狂妄，他的目光专门盯着那些穿的崭新，见什么就大把掏钱的人看。刚才大伯的一番话激起他的欲望，他此时心里就像这集市一样沸腾起来。父亲有了一个让他激动不已的计划，他也要栽苹果树。 母亲跟在父亲后边，母亲说：“今个那两个来干什么？” “听说要栽果树，好几百呢，要钱来了。”父亲说。 “那行吗？以前都是队里栽果园，这自个栽果树卖给谁呀？”母亲有些纳闷，她的确想不通大伯是不是想钱想出毛病了。 “我看行，听说北部山区已经挂果了。”父亲又说。 “那咱也栽些果树吧？”母亲有些激动地说。 “树苗钱从哪儿来，那需要一大笔钱呀？”父亲突然情绪低落下来，刚才的雄心壮志瞬间荡然无存。 日子很快就到了春节，这是个让人振奋的节日。 很早我就期盼这一天的到来。大年除夕，父亲和我坐着二叔的马车向镇上驶去。父亲和二叔前几天就商量好了，今年不能像往年那样像走亲戚似地过罢年再去。毕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吗？今年要像个儿子似地提前拜年。 父亲带着一口袋磨得很白的面粉，这是家里唯一能拿出手的东西。父亲磨麦子的时候细心地挑捡过，里面几乎没有任何杂质。二叔的马车上除了割得二斤猪肉外还放着一袋子红薯，家里产的，又红又大。 天很冷，西北风呼呼的吹过，偶尔有雪花飘下。远处的村里已经有零星爆竹爆响的声音了。父亲和二叔一路上都在谈论着今年的收成。最让二叔自豪的是，他今年的五亩玉米在年前全部卖了，手里有了硬铮铮的一千元钱了。这可是个开心的事情，多年过年时都没这么腰硬过。父亲叹了一口气，当初他没有种玉米，全种了前年吃剩下的黄豆，除了兔子多吃了许多豆苗外，这个看似省了种子钱的黄豆并没有像父亲预想的那样一样有产量。当稀稀拉拉的豆瓣呈现在母亲和父亲面前时，两个人都哭了。 小镇还是到了，梅子就站在“济仁堂”的门前。她已经穿上过年的新衣了。离得很远就看见马车和车上坐的人了。她撒开两腿跑了过来，欢喜的站在马车前面挥舞着胳膊。二叔喝住了马，马停在原地。梅子用手扯着自己的新衣让两个哥哥和我看。父亲和二叔都笑了。我伸出手，梅子姑拉住就上了马车，她一屁股就坐在车厢里。那条新裤子已经沾上了土。 马车就停在门口，几个人都下了马车，我看见爷的门前已经贴上春联了。爷正端着一个茶壶坐在那张桌子前喝着茶。婆正在厨房油炸着什么，很馋人的香味飘进我的鼻子。 父亲扛起那袋面粉进了厨房，二叔也放下红薯。爷说：“拿这些干什么，都有都有。”父亲和二叔只是笑着没有说话。婆倒了盆热水让他们两个洗手，婆说：“年货准备好了吗？”父亲说：“没什么准备的，就那么凑合过吧。”婆的眼睛在父亲的脸上停留了很久，她说：“忙活一年了，过年总的像个样子啊？”父亲不说话了。 爷看样子对今天的事很高兴，他已经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五元钱来了。他弯下腰，凑到我的面前，我看到的是那双平时严峻目光中多了许多柔和。爷说：“给爷先拜了早年。”我大声的叫了一声爷。他便很开心的将钱塞进我的手里。 这时街道上来往的行人显得有些急匆，但是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悦的。人们并没有因为天气的寒冷而诅咒，反而更加忙碌的穿梭着。性急的孩子已经放起了炮仗。那剧烈的响声让我的手有些发痒。 我走出“济仁堂”来到街上，那一行**的摊位让我热血沸腾。梅子姑跟在我的后面，她边走边给我指点着周围忙碌的行人。在一个鞭炮的摊位前停住了，摊位是两个小伙子，见我和梅子来了热情的招呼，其中一个长得很帅的小伙子对梅子姑说：“漂亮妹妹，要买什么？”梅子姑不言语，她只是微笑着看那个小伙子。“给你弟买些吧，过年图个喜庆热闹，美女？”两个小伙子都看着梅子。 我也看看梅子姑，梅子像换了一个人似地，我都有些惊奇。她没有以前那样疯癫和傻气了，像一个正常女孩子那样柔美和羞涩。梅子姑已经十八岁了，她皮肤本来就白皙，眼睛又好看，这些年不见风雨不干什么活，吃的也好，愈发的变得漂亮。那些少女应该发育的地方在梅子的身上更加突出。梅子姑用手拨了拨眼前的刘海，给了那个小伙子一个羞涩的微笑。两个小伙子有些迟疑，已经忘记他们刚才急于要做的生意。 “你是那个村的，美女？”那个小伙子问。 “啊啊。”梅子姑好像才回过神来，她用手指着“济仁堂”的方向，眼睛放着异样的光。好像觉得那个小伙子不明白，上前拉住他的手臂就要走。小伙子惊恐的挣脱了，他好像才从恶梦中惊醒似地喊着：“是个傻瓜，是个哑巴。”这一声立即引来周围人的注意。人群开始向这边积聚。 “走开走开，傻子，别挡住我做生意。”那个小伙子一边说着一边捂着嘴巴和同伴挤眉能眼。两个人都开心的笑了起来。“别笑我姑！”我不知从那来的勇气，我用手指着那个小伙子的鼻子说。 “你想怎么样？”那个小伙子上前推了我一把，“快把傻子领走，别挡路！” 我刚要说话，这时候梅子姑不知从哪来的劲，她突然冲到小伙子跟前，朝着他的身体死劲推了一下，小伙子趔趄了一下倒在地上。梅子看见捂着嘴嘻嘻地笑了起来。 小伙子狼狈的爬了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土，反而尴尬地笑了起来。围观的人也笑了起来。小伙子递给我一个炮仗说：“兄弟，带你姐走吧，我们还要做声音。”我也觉得在停下去会让更多的人看笑话，我拉着梅子姑向人群外面走着。梅子姑很不情愿地被我拉着走出人群，走过十几步远，她还是回过头看着那两个开始吆喝的小伙子，有点恋恋不舍的样子。 回到了婆那儿，婆已经炸好了食物。她正在给一个塑料袋子里装着什么，爷也在一旁说着：“让你妈给你们装些，过年了，一定要吃好。”父亲那时就像一个可怜虫似地不住的点着头。 二叔调转好了马车，他坐在车辕上，手里的鞭子举得很高。他朝着父亲说：“哥，走了。”父亲急忙走了出来坐上马车。我也溜上马车，爷和婆站在门口看着，二叔一扬鞭子，马便很听话的拉着车向前走去。 走过刚才那个卖鞭炮的摊位，我突然发现梅子正站在那儿看着，脸上挂着少女才应该有的羞涩的微笑。 过罢了春节，又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父亲又开始在地里劳作了。父亲没有其他本事，就知道种那几亩薄田。田里的麦苗已经半尺高了，父亲和母亲正在地里拔草，婆刚巧带着梅子回来顺着田间的土路走过。 婆这次回家没以前那么高兴了，一个说不出口的问题让她彻夜难眠----梅子姑出事了。 从过毕年开始，梅子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她再也不愿意和婆呆在店里了，没事就出去疯跑，每次回来衣服都沾满土。婆很快就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梅子这些天总是跟着和她年龄差不多的男孩出去游逛。婆就注意了，她亲眼看有几个社会上游荡的男孩在一个黄昏的时候，聚在店外的不远处，喊着梅子的名字。婆预感到这样下去一定会出事的。所以婆和爷打声招呼，然后带着梅子回来了。婆心里想着：这事只能让自家人知道，外人知道会笑话的，包括爷在内。 父亲和母亲对视了一下，谁都明白，梅子已经十八岁了，十八岁对于一个处于青春期的女孩子意味着什么？父亲说：“妈，你的意思是给梅子赶快找个女婿吧？”婆点点头，一丝酸楚涌上婆的心头。婆说：“梅子大了，不会说话，可是妈不会把她看做一个废人，她是妈的孩子，妈想让她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婆说完眼圈就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流了下来。梅子好像觉察到什么，嘴巴撅着，一声不响。 母亲连忙走到婆的身边，拉住婆的手说：“妈，你别伤心了，我们打听一下，看有合适的给梅子尽快介绍一个。”婆不再哭泣了，和父亲说起栽果树的事情。父亲说：“好是好着，但是没有钱买树苗。”婆哎了一声，说：“你都四十好几的人了，也不想想办法？你大哥也是个没本事的懒汉，就知道给你爸要钱。今年已经迟了，明年妈给你想点办法吧。”婆又哎了一声，“涛儿都快要上初中了，你也不轻松了。” 母亲鼻子一酸，眼圈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差点掉下眼泪了。母亲说：“妈。这些年多亏你帮扶，要不是你，不知道这日子咋过呢？”婆嗯了一声，然后对着父亲说：“这些年，你弟兄暗地里用了你爸多少钱呀？他虽然不言传，可是心里清楚。”父亲不说话了。 这时候靠近地边的大路上三爷领着几只羊走过，看见了婆高声的打声招呼，婆从地里走出去很高兴地和三爷攀谈起来。婆从梅子说到了父亲，又从父亲谈到了二叔。每一个孩子都让她牵肠挂肚的痛。 从地里回去，父亲陪着婆又去了二叔那儿。父亲和二叔又重复了关于梅子的事情。二叔也很支持婆的主意，一致决定托媒人给梅子说个合适的女婿。 那些天，父亲跑了几个媒人的家里，和他们商量关于梅子对象的事。婆以前在家尊老爱幼，勤俭持家，口碑极好。媒人先是不解，然后爽快地答应了。 几个月过去了，没有一个人愿意和梅子见面。梅子刚开始还听话，坐在家里不出去，每天像个学生似地安静。但是没过一个月，就像患了魔怔一样发疯的嚷着要出去。爷的店外开始有指指点点的人走过。婆的头发忽然一夜如雪一样白，原来圆润的额上多了许多浅浅的沟壑。本来光洁的脸面也黯淡了下来，和常年辛苦劳作与土地打交道的老妇人没有任何区别。 婆病倒了。 爷给婆开了几副中药调理了一下，婆还是没能起来，整日睡在床上，头疼欲裂。爷很快的想出一个主意，他捎话叫来父亲，二叔，当然还有大伯，大妈商量。大妈听到婆病的原因后竟然一拍巴掌，她有些忘形得意的说：“原来是这事，咋不早说，我娘家有个合适的人啊。” 婆正在床上躺着，听见大妈的话一跃而起，她的头不再疼了，她是真的吗？” “真的，不过这人比梅子大一点。”大妈又有些遗憾的说。 “大点无所谓，关键怕人家看不上梅子。”婆的头又开始疼了。 “他巴不得娶梅子呢，咱梅子就是有点傻，但是配他足足有余。”大妈说着自己笑了。 “那就提一下试试。”婆长长出了一口气。 大妈的娘家在北部山区一个闭塞的地方。那里山高谷深，几乎没有通往外面的大路。大妈很快就带来一个好消息，她所说的那个人很乐意这门亲事，并且要和梅子见面了。爷说：“见什么面呀，同意就直接娶过去算了。” 是一个星期天的早晨，父亲很早就起床了，他叫过二叔后，就骑着自行车驮着母亲去了镇上。中午时分，父亲他们回来了。父亲进门就说：“哎，总算成了，去了妈一块心病。”母亲也说：“梅子真可怜，她还没见过那个人，咋就跟了这样一个男人。” 我不知道未来的姑夫究竟是什么样子，但是从父母的对话中已经觉察到不是什么理想的人选。但是想想梅子，能嫁人也就不错了。 很快婚期就到了。那是一个乌云密布的日子，时刻雨点都要落下来。婆早就哭的像个泪人似地，她从前一天开始就抹眼泪。婆一直说一句让人鼻子发酸的话：我对不起梅子，我把梅子推进火炕了。婆的哭声让所有参加梅子婚礼的女人跟着掉眼泪。 母亲和二婶一边抹眼泪一边安慰婆，“这是梅子的命，她以后会生活好的。”婆还在抽泣。 接亲的车来了，是一辆很旧的班车和一辆小汽车。我也在这个时候见识了姑夫的样子：他看上去年龄很大，几乎和二叔差不多。让我看不下去的是他不但是个驼背，而且满头的疥疮。婆在看到姑夫的一瞬间又开始抽泣了。 梅子这时候穿着一件红绸的棉袄，她像一个真正即将出嫁的新娘那样幸福。早在几天前她已经知道自己要做新娘子了，她一直询问着女婿的样子。大妈也一直比划安慰她是个帅气的小伙子。 梅子坐上了前面的小汽车，头上的鲜花将梅子白皙的脸衬托的更加美丽。梅子姑一直朝着亲人们笑着，她笑得很灿烂，笑得让所有的亲人都想跟着婆大声的哭泣。 我和梅子姑坐在一个车里，车子开始行动了，婆又一次哭了起来。这次她是声嘶力竭的哭泣，婆幽怨悔恨的声音让我也流泪了。 一个小时艰难的行程，历经跌宕起伏的山路后，车在山底一个简陋的窑洞前面停住了，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见梅子下来，人们开始惊奇的欢呼起来。有人开始抬起梅子向窑洞走去。那个驼背跟在后面像个傻子一样傻笑着。 有人把爷和来的男人都安排着院子的桌子上，女人们便进了梅子的洞房，我也进去看了看，这是一间很陈旧的窑洞，窑壁用发黄的旧报纸糊着。窑顶还是能看见烟熏黑的颜色。里面放着一个刷着红油漆的柜子和几个凳子外就没有其他家具了。梅子姑已经坐在火炕上，她透过窗棂的空隙看见外面忙碌的人们，啊啊的兴奋地向我说着。大妈，母亲等几个女人也坐在火炕上陪着梅子。一个女人的命运在这一天过后就要发生改变了。 吃了酒席后，娘家人又坐上了车。车子开动的那一刻，梅子站在车下死劲的摇着手，脸上的笑还是那么的灿烂。 回到了家，婆已经将里外收拾的一干二净。大妈从下车后和母亲谈论着梅子今日的表现。大妈无限惋惜的说：“梅子要不是傻点，该是多好的事呀？你看她今天真像个新娘子啊。”母亲用眼睛撇撇婆，示意大妈不要说了。大妈知趣的闭上嘴。 爷说：“今后不要提这事了，别让你妈听见伤心。我看梅子那里的人很淳朴厚道，梅子会过得好的。”婆看了爷一眼，没有说话。进了厨房，端出热水瓶给杯子里倒满水递到爷的手里。 父亲大伯他们坐在桌子边，大伯开始说起他的果树来了。大伯今年栽了三亩苹果树，全部成活了。现在每个树都茁壮的生长着，大伯每次看着那些舒展着碧绿叶子的小树都很开心。大伯描述未来的前景时目光犀利且精神，父亲和二叔好像从他的描述中闻到苹果香甜的味道，从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中看到一个个有红又大的苹果堆积成山。 大妈和母亲二婶聊着她的儿子，我听见大妈说到儿子时那种自豪与陶醉让人羡慕不已。大妈的儿子现在医专快要毕业了，再有半年就要给他开始挣钱了。母亲看了看我，我正在漫不经心的看着墙上的锦旗和匾额。母亲哎了一声：“我涛儿什么时候能长大挣钱呀，那时我就有盼头了。”我笑了一下说：“我明天就去挣钱。”大家都笑了，婆也笑了。 梅子出嫁后，很长一段时间婆都有些恍恍惚惚。忽然有一天婆捎话回来让父亲去她那儿一趟。父亲临黑回来了，母亲问出了什么事。父亲说婆让他陪着去梅子那儿看看。父亲说，婆昨晚又梦见梅子。梅子一直在给婆笑着，奇怪的是梅子会说话了，梅子说了许多让婆很吃惊的话。梅子说有时间的话她想回来看看婆。 婆当时就惊出一身冷汗，婆摇醒了正在酣睡的爷说梅子肯定出事了。爷当时还没回过神了，过了一会儿就说，那是你白天想梅子，晚上就做梦了，很正常。婆睡不住了，她知道梦是反的，也许梅子真出事了。婆穿起衣服，坐在床上等到了天亮，刚好有村里人来镇上，婆就捎话让父亲来，商量明天陪她去梅子姑那儿看看。 天还没亮的时候父亲就起来了，父亲昨夜也没睡好，我听见他和母亲一直在轻声说话。父亲洗把脸，收拾了一下，骑着自行车去了镇上。 下午放学的时候，父亲刚好回来，父亲回来时脸色铁青，嘴里骂着：“狗 日 的就不是人。”母亲问：“咋了？”父亲说：“梅子回来了，我和妈去的时候，那个畜 生正在打梅子，梅子躺在柴禾堆里瑟瑟发抖。”母亲就不言语了。过了一会儿，母亲说：“明天我去看看梅子。” 刚好第二天是星期六，我跟着母亲就去了婆那里。一进门就看见婆的眼睛红红的，梅子躺在里面的床上，见我和母亲进来高兴地坐了起来。母亲当时就抽泣开了，我也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的眼前已经是一个我不认识的梅子了：她的脸色蜡黄，显得很憔悴，和以前白皙秀丽的脸有着天壤之别；以前满头乌黑的头发现在已经变得有些稀疏了，她伸出的手不像在家时那样光滑而柔软了，变得又黑又干，而且布满血色的伤疤。 我看着可怜的梅子姑，想起父亲和母亲昨晚悄悄说的话，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个闭塞的小山村发生的事情。我只能靠自己的臆想还原一下梅子姑作为新娘那些天发生的事情： 送走了那些尽兴与遗憾闹新房的客人后，驼背姑父便走进了窑洞。梅子这个时候只穿着贴身的红色夹袄，小巧贴身的夹袄将梅子发育良好的身躯衬托的更加丰满，两个乳 房像两个白白的馒头藏在里面。梅子白里透红的脸蛋飞起羞涩的红晕，在看到驼背关起窑门的一瞬间变得惊恐而慌乱。驼背脱下了衣服，黝黑健壮的皮肤在灯下暴露无疑。梅子看见一张丑恶的脸正向自己扑来，她下意识的向旁边一闪，驼背扑空了。 梅子慌乱的跳下炕，她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干什么的，她的脑海里一直出现大妈所说的一个形象。梅子跑出窑洞，院门已经锁上，她在院子里惊恐的看着那个驼背距自己愈来愈近。她傻了，她被拖进了窑洞，那个驼背将她仍在炕上，像山一样压在她的身上。梅子挣脱着，拨打着，最后她看见眼前有块黝黑的肌肉，她狠劲的咬了一口...... 梅子被一条绳子绑死了，她瑟瑟发抖的圪蹴在一个角落。头皮因为被驼背揪下一些而剧烈的疼痛着，身上也有了被棍子打的痕迹...... 几天来，梅子都在炕上躺着，身上的疼痛让她无法入睡。几天没有吃东西了，她已经爬不起来了，她的脑海里出现一个帅气的小伙子，微笑的向她走来，慢慢的变了，变成一个驼背的男人..... 婆熬好了中药，端到梅子面前。婆用小勺子舀了一点，轻轻地吹着，然后送到梅子嘴边。梅子闻了一下，微笑着摇摇头。婆像哄一个小孩子那样哄着梅子，梅子最终还是张开了嘴。 梅子在婆精心的护理下，脸色重新恢复了以前的红润，模样变得愈发的漂亮。最让婆开心的是历经着这次磨难后，梅子好像重生了一次似地。她变得不再那么疯癫了，她像一个大家闺秀似地总是呆在家里。更让婆和爷开心还不止这些，有一个更让他们激动不已的就是梅子已经几个晚上都端来热气腾腾的洗脚水，将他们的脚放进水里细心地揉搓。 爷预感到这是老天送给他们的一个惊喜。在他们即将走向衰老的时候送来一个孝顺的女儿。爷甚至在秘密的调理着配方，打算用他有限的医术彻底治好梅子的病。爷曾不止一次的对婆说：这真是个奇迹，大难必有后福。婆高兴极了，因为在这十几年的日子里，她不但经历母女血肉情深的痛苦，而且第一次享受到女儿的细致周到的孝顺。 随着梅子的转变，日子也慢慢的流动，很快两年就过去了。那年的秋天，我上了初中。 初中就在镇上，离“济仁堂”不远，但是离我家却有十几里之遥。中学很简陋，新建的。上学走着去，开始还可以，但是到了冬季就不行了。天冷又黑的早，下雪更不好走了。学校有宿舍，但是男孩没处住。 父亲就和母亲商量，决定找婆说一声。我特看不起父亲，什么事都要和婆商量。父亲骑着自行车去了镇上。回来时带回好消息，以后就住在学校后面的农家。那家老妇人和婆关系好，是婆亲自联系的。 安顿了我的住宿后，父亲领着我去了婆那儿。爷和梅子不在，屋里却多了个陌生的小伙子，戴一副眼睛，坐在爷常坐的那个椅子上。我和父亲进去后，他没有说话，透过厚厚的近视镜片可以看见他冷漠的目光。 父亲指着他对我说：“这是你胡杨哥，你大伯的儿子。”我叫了一声哥，胡杨没有吭声。只是冷冷看了我。 婆做了一顿米饭，炒了几个菜，父亲和我坐在方桌前。父亲喊着：“胡杨，吃饭了。”没有人应声。父亲就出去了，胡杨正在那儿看医书。父亲拉了他胳膊一下，胡杨一甩胳膊，气呼呼的向外面走去，临出门时将门拉了一下，门板“嗵”的响了一下。父亲愣住了。 “别管他，和他妈一个臭脾气。咱们吃。”婆说着开始盛饭了。我有种预感，胡杨今后是我来婆这儿的绊脚石。 终于有地方住了，我不再清晨四点钟醒来收拾上学，在寒冷的早晨受冻了。但是却有了一个不同于在家的问题，那就是没有饭吃，每天吃的就是从家里拿来的馍，每次都是准备一个星期的口粮。学校有食堂，学生多，也可以吃到碗里飘着几粒米的稀饭。但是我不愿意去买，因为父亲那时有病，一年挣不到几个钱。 婆是在我居住一个星期后来的，那天我刚放学，我的嘴里正嚼着干硬的馒头。婆和梅子就进来了，梅子的手里提着一个饭盒。梅子看见我指着手里的饭盒啊啊地说着。婆打开了饭盒，一股馋人的荤腥的香味飘进我的鼻孔。婆说：“听你这家婆说你净吃干馍了。婆给你做些米饭，你趁热吃吧。”我笑了一下，我无需在婆的面前伪装什么，我接过米饭，狼吞虎咽地一般，饭盒很快就亮底了。婆爱怜的看着我说：“要不你明天中午就过来吧，婆给你做饭。”我说：“不了，学校有饭。”“听话，明天放学你就进来，婆给你做好。”婆说。我低着头，轻声嗯了一下。 第二天中午放学，我去了婆那儿。本来我不想去，可是那可怜的胃和嘴巴驱使我去了。婆已经站在门口望着，看见我进来赶紧就盛饭。爷招呼我坐下，梅子看着我边吃边笑。最让我不舒服的是胡杨，胡杨冷着脸，好像随时都在白我，我感到不自在，浑身森凉。我走出门的那一瞬间，我听见店门“咣当”一声，回过头去，胡杨正站在门口，双手塞在裤子的口袋里看着我。 顿时我的眼泪就流了下来，我发誓再也不来这儿吃饭了。第二天，我没有去，放晚学的时候婆和梅子提着饭盒来了。婆问：“晌午咋不来了，是不是嫌你胡杨哥态度不好？”我没有说话，我看见婆脸上有了难受的表情。“要不这样吧？以后下午让你梅子姑给你送来吧，不吃饭那行？”我鼻子一酸，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眼泪掉了下来。 从那天开始，每天下午，梅子很准时的提着饭盒来了，她傻笑着看我吃饭，拎着饭盒就回去了。可是有几天，梅子没有来，我感到很惊奇，同时也猜测到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果然出事了，那天梅子照常拎着饭盒向村里走去的时候，在一个没人的地反，胡杨不知从那儿出来，夺过梅子手中的饭盒扔在路边的水沟里。梅子跑过去去捡，胡杨又掀翻了梅子。梅子扑了上去，照着胡杨的脸抓了一下，胡杨脸上多了几道血痕。胡杨气愤的和梅子扭在一起。最后村里的人拉开了。 回去后爷骂了胡杨几句，胡杨跑回了家。大妈时间不久就到了，在“济仁堂”大吵大闹。大妈骂梅子是傻子，咒她不得好死；骂婆吃里扒外，既然是胡家的人了，就不该这样偷偷摸摸。 这些事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我气愤之余发誓再也不去婆那儿了，不给婆增添麻烦了。 但是生活不是按照莫个人的想法而改变的，几个月后，听父亲回来说，梅子姑又要找女婿了。 自从那次吵架以后，胡杨更加变本加厉对待梅子了。他在有事无事的时候都会给梅子找麻烦，时常给婆一个难看的嘴脸。大妈也时不时来镇上一趟，问爷要些钱。 梅子又开始疯癫了。她有时候跑出去好长时间找不到人。爷和婆决定尽快给梅子寻个婆家。 父亲那天正在地里作物那些苹果树的时候，婆带着梅子走回来了。婆苍老了许多，走路的步子也变得缓慢。婆顺着大路进了地里，那些苹果树正枝叶繁茂地向婆招手。这是婆暗中给父亲钱栽下的。婆看着这些蕴涵着她希望的小树对父亲说：“好好作物吧，几年后会变成摇钱树的。”父亲恩了一声。婆于是就说到梅子的境遇，好在有人给梅子说了一个人家，明天就来见梅子，婆说这次好好把把关，别像以前那样轻率的把梅子给嫁了。婆说完就悲切的哭了。 还是一个晴朗的早晨，我还是违背我的誓言没去上学去了镇上，我要见见梅子姑未来的对象。我不想在我的文字里给梅子的女婿安排一个更加丑陋的角色。即就是一个虚构的小说。但是老天也许是照顾到那些可怜人的命运，这次相亲的居然是一个很体面的小伙子，这是出乎所有人意外的事。 小伙子很腼腆，说话也很轻。他和梅子单独呆了一会儿，梅子清澈的眼睛和灿烂的笑脸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小伙子同意了。婆和爷长出了一口气。婆看着小伙子说：“娃，有个话先说在前面，梅子是个傻子，也是个哑巴，你可想好？” 小伙子羞涩的笑了，他看见梅子也在笑就说：“我愿意，我会看好梅子的。”婆心里一下亮堂多了。 我也替梅子高兴，毕竟这次两个人都心甘情愿。我最后也清楚了，这个姑父弟兄六个，没有一个娶媳妇的，对梅子真心好也罢，作为传宗接代的工具也好，毕竟梅子是高兴着走的。 接走了梅子，婆更加的孤独和寂寞了。屋里就爷和胡杨和她三个人。爷除了给病人诊脉开药以外话语也少了。婆进进出出就看见胡杨那张带着眼镜煞白的面孔，还有他视若无人的在屋里游走的冷漠。婆就感到很压抑。 婆于是在一个下午迈着缓慢的步子来到我居住的地方。婆看了看我兜里的干馍，然后默默地掏出两张十元的纸币塞给我。我不要，拒绝着。婆眼圈红了，婆声音颤抖地说：“给你就拿上，以后想给婆也没钱了。” 我知道婆所说话的意思，那一刻，我真想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扑进婆的怀里大声哭起来。 我接住婆手中的钱。婆说：“几个月了，你姑也没个消息，不知过得咋样？” “肯定好着呢，这回那个姑父好着。”我安慰着婆。婆说：“婆心里总是有些发慌，就怕你梅子姑出事。”“没事的，有时间我跟你去哪儿看看梅子姑。”我说。婆点了一下头，然后出去和她的老朋友说话去了。 过罢了繁忙的秋季，很快就到了冰雪严寒的冬天。 婆病倒了，日夜的咳嗽。爷给婆配了几副中药也不起作用。爷有点怀疑他的医术了。婆病倒后就没人做饭了，镇上有的是饭馆，可是不能总是在外面买着吃吧。胡杨回去了几天，带来了一个姑娘做饭。姑娘也是医专毕业，是胡杨的同学，也是订过亲的未来媳妇。 姑娘于是白天做饭，晚上就跟着胡杨回去了。没过多长时间，“济仁堂”就发生了变化，爷的那些草药挪到一边，在鲜亮的地方增添了几个柜台，那些盒盒瓶瓶的西药便摆在显眼的地方。进门来人们会看见胡杨和一个姑娘坐在桌子边。 下了一场雪，小镇成了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偶尔有汽车缓慢的通过。胡杨那天和姑娘有事走了。婆便觉得舒坦多了，婆起来了，拿把扫帚开始扫门前的积雪。扫了一阵子，婆身上开始发热了，婆就停了下来，用手摸了一把脸。婆看见一辆拖拉机在门前停住了，一个人慌里慌张的下来朝她跑来，婆看清楚了，那人是姑父。 姑父跑到婆的跟前，腿一软，一下跪在婆的面前。姑父还没开口，脸上就留下两行泪水。 婆慌了，赶紧扶起姑父焦急地问：“出了什么事情了，你快说？” 姑父哽咽了一会儿，说：“妈，梅子死了。” 婆当时就觉着天旋地转，忽然眼前一黑，婆就跌倒在雪地上. 爷慌忙从店里出来，他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爷愣了片刻，和姑父搀扶起婆进了屋里。爷在婆的人中上掐了一下，婆的头动了一下，哇的一声，婆大声哭了出来。 姑父开始短短续续讲起梅子的死因。我也只能顺着后来听到的故事来猜想梅子从嫁人到离开人世时心理的历程。假如我的故事能引起读者的一些感慨和同情的话，我就对得起笔下的“梅子”。假如觉得我的叙述有些与新潮文字格格不入的话，你最好欣赏那些暧昧的文笔。 梅子嫁过去的地方，是个和她第一次出嫁时很相似的山沟。那里沟深山高，出入不便，靠近梅子家村子附近还有一条清澈的小河。小河孱孱流水，岸边山花烂漫。梅子初来时姑父经常带梅子来这儿玩耍，那是一种怎样的景象，你可以想到那些初恋情人的一些镜头。 姑父种十亩山地，虽然弟兄多，但是都出去打工去了，家里就只有他的老母亲在家。梅子就跟着姑父一起出山作物。我也很难想象一个傻子是如何做到和邻居和睦相处的，据说那里的人都喜爱梅子。梅子经常帮着他们干点力所能及的活。这样浪漫的岁月毕竟有限。一个现实的问题就是有钱花才行。 冬天到了，田里也没什么可干的事。姑父就和梅子商量自己出去打点零工，他也没有走远，就在附近给人打窑洞干点出力活。梅子白天无事干，帮着邻家抱抱孩子；临黑就开始焦躁不安了。她站在村口不住的望着，只要看到姑父的身影时，她才会兴奋地笑起来。 有一家活有点远，需要去三天才能干完。姑父给梅子叮嘱了一下，梅子不情愿的点点头。姑父走时特意嘱咐老母亲一声，看好梅子。 第一天，梅子还有耐性，早早的睡了。 第二天，梅子开始焦躁不安了，母亲说了好多话才稳住了她。 第三天，天气突然变了，阴暗的天空开始飘起雪花了。吃过午饭的时候，地上的雪花已经半尺多厚了。梅子已经耐不住性子了。她借着老母亲不注意的时候溜了出去。她顺着村东的山路开始向着她心目中的方向跑去。四野一片雪白，山路也看不清。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她觉得在不远的地方，她的男人就在那儿等着她。 天渐渐黑了，梅子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她忽然看见前面有一只羊在慢慢的走着，一个念头在梅子的脑海中出现----肯定是谁家走失的羊。梅子决定抓住那只羊送回去。 羊在前面跑着，梅子在后面追着。就在她抓住羊链子的时候，突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梅子和羊都掉进河里。那时候小河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雪花掩住了一切。冰凉刺骨的河水瞬间淹没梅子和羊，梅子拼命的挣扎着，向岸边挣扎着。冰滑的岸边让她无处可抓，那只羊也和她一样拼命的挣扎着。 梅子这时已经没有力气了，她流泪了，就在她慢慢失去知觉的时候，她猛地将羊往上一推，自己却定格在冰面上...... 埋葬梅子的那天，婆和爷都去了，那个小山村的人都哭了。婆哭死过去几回，爷也在梅子的坟前哭了，爷对着送丧的村人和亲友哭着说：“梅子是一个好孩子，她这一生于利无争，是个最让我和她妈省心的好女儿。” 梅子死了，婆也病倒了。很快胡杨也结婚了，那个姑娘也成了“济仁堂”的主人了。 爷在大妈来了几次后不得不动员婆搬回了胡家。住进胡家开始做一家人的饭。 过年的时候，父亲带着我们去了胡家看望婆，婆已经很憔悴了。以前那个端庄安泰的身影已经成为回忆了。婆麻利的做饭，小心翼翼的和我们说话。大妈故意在饭桌前高声地问着父亲：你家那些果树长得怎么样？ 初中毕业那年，婆又一次病了。这次病的很重，几个月都下不了炕。我最后一次看到婆时，婆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婆拉着父亲和二叔的手说：“儿呀，妈死后要回家，记住了吗？”父亲和二叔哽咽着死劲点了点头。婆死死的盯着父亲和二叔，两行泪水划过清瘦的脸庞，然后慢慢闭上眼睛。 婆去了。按照她的遗愿，父亲和二叔动用了户族所有的人，披麻戴孝，敲锣打鼓将婆的棺柩接了回来。葬在我爷爷的身边。 百日那天，爷拄着拐杖独自一个人从胡家走了回来。爷的头发全白了。爷趴在已经长了青草的婆的坟头老泪纵横，嚎啕大哭，爷说；“我没有说过你什么呀，这么多年了，我说过你什么呀？吃里扒外就那么一句话就送了你的命呀，梅子是咱俩最好的孩子，于利无争，也去了，现在就剩下我一人孤苦伶仃的活着，活着。。。。。。。”爷哭的很凄凉，很悲伤。 等父亲准备搀扶爷起来时，发现爷已经没气了。 |
暮雪 发表于 2013-10-23 18:44 粗读了一遍，唏嘘。这个版面第一次看到，怎么整的
文狐 发表于 2013-10-23 17:50
兰州好，这辈子假如给我混公家饭白用公家电脑的工作，不说小说，大说脚都写了。呵呵。
兰舟远去 发表于 2013-10-24 08:14
你这话错了。但凡那些写小说出名的都不是用公家时间写的。
公家时间也不是好用的，前提是你必须按质按量 ...
令箭 发表于 2013-10-24 10:33
建议加三精
是好文章
给个小小建议：人物关系略微凌乱，有小修余地
苏力 发表于 2013-10-24 10:40
太长了，我先顶了我再读
苏薄荷 发表于 2013-10-24 11:35
用了一上午时间，读完了。
锦瑟 发表于 2013-10-24 20:34 占个位置，一定抽时间好好学习。
北原 发表于 2013-10-25 08:45 这篇记得在文社的时候读过，确实是大手笔
不爱和尚 发表于 2013-10-28 11:43
就凭写了这么多字，咱也必须顶一个
新石头上的叶子 发表于 2013-11-10 23:09
树弟，哥真为你能有如此长进高兴得忘乎所以
真是太好了
文狐 发表于 2013-11-12 05:09
谢叶子兄阅读，缺点很多，修改的地方很多不过我真为这篇感动，修修能上石林吗？呵呵，问好。
哈尔滨 发表于 2013-11-13 19:22
是妇产兄？
新石头上的叶子 发表于 2013-11-15 22:35
能上
淡淡紫丁香 发表于 2013-11-26 18:14
先留个脚印，容后再读
野妞 发表于 2013-11-26 22:27
兄弟，带你姐走吧，我们还要做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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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乡音还是笔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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