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雨水成行坠落,敲在我的铁皮屋顶上,像终生浪迹四方的说唱艺人,敲着他的铁皮鼓。入暮雨歇,熄了灯躺进被子,听见风裹在暗夜里,拍打我的门帘,似在诉说,又似在叩问。那些秋天的蟋蟀早已不见踪影,很久未闻它们唧唧喁喁的鸣唱。在那些曲折幽深的洞里,它们是在蒙头呼呼大睡?还是像我一样,在黑暗里大睁着眼睛?
今日立冬,天气晴好。开门走出来,胡同土路浅浅的坑洼,结成一层冰凌。浸饱了雨水的泥土也不再像夏季一样滑溜泥泞,踩上去有一种木讷的质感,告诉脚何为大地的安忍不动。杨树的叶子这些天开始纷纷坠落,那些阔大的叶子从枝干折断、脱离,无声无息,静默而安详。成年的叶子呈黄褐色,那是成熟与衰老的颜色;经过一户人家的门前,我看见了另一种杨树的叶子,满满铺了一院,小小的,嫩黄的,黄的像刚出壳的小鸭子,色泽还要鲜亮一些。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那是些少年夭折的叶子。
太阳升起来,一些光线滑过我的脸庞,以母亲手掌的温度。阳光从夏季的银白演变成了橘黄色,行走在这样的光里,心也减了热烈,跳动得慢了一些。闭起眼睛,让清冽湿润的空气流淌进肺里,初冬与初春的界线变得模糊,一些对立的东西开始融合。睁开眼睛,天好像低了些。苍穹宁静而神秘,淡灰色的雾霭在远方飘浮,围着山峦,薄纱一样。
田野里,土地依然柔软。冬小麦以手指的高度盈盈绿着,一垅垅,一畦畦,只有一场雪才能让它们把情愫从地上转入地下,欣然入定。大白菜挺着圆鼓鼓的身子,过不了几天,它们就会出现在摊贩的秤中,一家人的屋檐下。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说:“立,建始也”,又说:“冬,终也,万物收藏也。”这样的时节,一些心事将被收集藏起,像谷子收进谷仓,蟋蟀停止歌唱,还有那些光秃秃的枝干。这不是遗忘,而是铭记,或者领悟。
——看看这去年写的文,仿佛如昨日。一根白发,掉落进螺旋形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