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雨后初晴,阳光不算热烈。
隔着玻璃,看汽车在窗外无声驶过,楼层越高,汽车越小,小得像虫子,五颜六色的虫子,在眼前慢慢爬过,像玩具。这一刻,风正吹着街边的绿树,茂盛的绿叶饱含雨水的湿润,像树的长发,迎风飞舞,散乱,孤单,慌张,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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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开始听歌,听我热爱的民谣和摇滚,听张楚。
都说摇滚歌手是诗人,所以那些歌词,如果你愿意去听,总有一两句深入骨髓,让你陷入而无法自拔。比如现在,听郑钧,听他唱:长安,长安。
听他说:我生来忧伤。
. 感觉里的那座城,风沙四起,残阳如血,城楼败颓,每一块石头都深藏一段历史,掩埋一场烽火,曾经血泪横流处,有过金戈铁马,秦腔激越,那是属于西北特有的气息,悲凉,厚拙,古朴,刚烈。
这里的悲和痛都带着沧桑感,不是小情小调柔软的伤,是历史血雨腥风大开大合的壮烈,在每一个土生土长的人骨子里烙下印记。郑钧来自西安,张楚也是,伊沙也是。
还比如他们喜欢的那些西北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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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所在的城市,细致迤逦,雨水丰沛,冬暖夏凉,没有落差的河水安静地淌过,小伙子嗓音里少了烈酒的灼热和血液里奔腾的激越不安,而绿色经久不衰,几乎覆盖了每一个季节,只是随着时光,些微转换些明暗深浅。
这个城市太温和闲适,它缺少骨子里的刚烈,视野里的开阔,或者另一种气势,另一种从土壤里自然长出的,固执拙朴的诚挚天真。
是的,它缺少一些深的厚的,最冷酷又最热烈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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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很多年,我热爱张楚的《西出阳关》:古道凄凉,没有人来,也没有人往。有人把画刻在石头上,我读不出方向,读不出时光,读不出最后是否一定是死亡,风吹来吹落天边昏黄的太阳。
这首歌有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苍茫感觉。
画面一样的诗,诗一样的歌,歌里的悲戚,和最后的虚无,引吭长啸,独怅然而泣下。关于历史更迭,关于宇宙洪荒,关于阔大渺小,关于流逝静止,或许是说不尽的,或许能说尽的,只有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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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张楚,不得不说到《姐姐》,听《姐姐》的时候,眼前浮动的总是黑白的画面,隔着旧时光的恍惚,狭窄的街道,模糊的人群,陈旧的楼房,带着阴影的房间,垂着头沉默瘦弱,缩成一团的女孩身影,安静流泪,一张无助和忍耐的脸,而更无助的是那个小男孩,他心里撕心裂肺又惊慌无措的痛楚,让我们在很多年,每每听到,总忍不住泪流满面。
这是一个叙述性的歌曲,故事叙述得并不那么完整,所有的背景都被模糊了,只有那种神秘的伤害和痛楚,穿过匆忙而拥挤的时光和人群,通过不同的耳朵,最终抵达我们始终柔软的内心。
二
看离离在论坛里说爱情,没有去回复。那个应该属于年轻人的字眼吧,很久了,说到它,我总有一种老年人的尴尬。
也许女人都一样,说到爱情,我们轻易就说到了永远。
或许永远代表了一种对结果,充满期待的渴望,它最终是符合我们内心相信的所谓爱情理想,一种带着归宿感的感觉,心有所属的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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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当我再一次听张楚,听他许多年以前的《爱情》,绝望如同这雨季生长的苔藓,潮湿阴暗蓬勃,密密麻麻地长满内心。
依然是叙述性的一首歌曲,几乎完全是自言自语的内心独白,不露声色地喃喃述说,冷静地揭开爱情这个永恒话题的最后面纱,冷酷真实到揪心,失望到无路可逃,让你从理想和幻觉里一脚跌落,堕入深深的虚空和惘然。
放佛只剩最后唯一的唱词:离开,离开----撕心裂肺,直至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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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爱情>歌词:你坐在我对面 .看起来那么端庄 .我想我应该也很善良 我打了个哈欠 .也就没能压抑住我的欲望 这时候我看见街上的阳光很明亮 刚好这时候你没有什么主张. 刚好这时候你正还喜欢幻想 刚好这时候我还有一点主张 .我想找个人一起幻想 我说我爱你. 你就满足了 .你搂着我 .我就很安详 你说这个城市很脏. 我觉得你挺有思想 你说我们的爱情不朽 .我看着你 .就信了 我躺在我们的床上. 床单很白 我看见我们的城市. 城市很脏 我想着我们的爱情 .它不朽 .它上面的灰尘一定会很厚 我明天早晨打算离开. 即使你已经扒光了我的衣裳 你早晨起来死在这床上. 即使街上的人还很坚强 我明天早晨打算离开. 即使你已经扒光了我的衣裳 你早晨起来死在这床上. 即使街上的人还很坚强 我明天早晨打算离开. 即使你已经扒光了我的衣裳 你早晨起来死在这床上 .即使街上的人还很坚强离开 离开 离开 离开你 离开 离开 离开你 离开 离开你 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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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起来那么端庄,我想我应该也很善良:看起来和我想,都不过是陌生的我们,最初的互相揣测和彼此打量,不那么确定,又那么迷茫,爱情开始的方式,或许仅仅始于此刻彼此青春的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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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了个哈欠 .也就没能压抑住我的欲望 这时候我看见街上的阳光很明亮,以哈欠开始,带着生理上的本能冲动和精神上的迷离懒散,于是压抑不住的欲望,轻易就突破了所有的规则,年轻的身体和青春的激情疯长,这一刻阳光灿烂,街上的一切都在明亮里。而隐藏在背后的是,在原始生理欲望驱动下的爱情,或许也最终让人疲倦而迷惘。
.刚好这时候我还有一点主张 .我想找个人一起幻想;是的,也许这一段感情开始的原因不过如此,青春的神秘悸动和不耐寂寞的心灵,让我们一次又一次在幻觉里拔高了爱情到来的所有理由,其实爱情没有那么高尚和伟大,或许仅仅生长于寂寞无聊幻想的土壤,让两个青春的身体依靠额荷尔蒙本身的力量,自然而然地互相吸引靠近。
我说我爱你. 你就满足了 .你搂着我 .我就很安详 你说这个城市很脏. 我觉得你挺有思想 你说我们的爱情不朽 .我看着你 .就信了 :这是我非常喜欢的一段,仅仅因为它的简单,简单的相信,在属于两个人的世界里,说什么都会简单的相信,不用怀疑,不用复杂,这样的彻底和这样的肤浅,却显得无比单纯透明,因此也直入爱情的本质,因为相信而美好。
我躺在我们的床上. 床单很白 我看见我们的城市. 城市很脏 我想着我们的爱情 .它不朽 .它上面的灰尘一定会很厚:而实际上的真相是,在现实的土壤里,爱情始终会被怀疑,猜忌,被揣摩,称量,诱惑,比较,会混乱和贪婪,会变脏,因此也无法确定,无法生根,而无力长久。
或者被反复,被忍耐,被妥协,被麻木,而最终被生活的烟火浸染,打磨,磨出厚厚的茧和钝拙的心,时光的流逝,很多东西早已面目全非,于是爱情也沾染了尘世所有的灰尘。
它已经不是感情本身,它早没有最初的那么洁白如初,而爱情能脱离生活,只在精神里纯粹长久地存在吗?或者,现实里这样的不朽或者永远,是我们幻觉里要最终要达到的高度吗?它到底是精神上最终的混乱复杂,还是最终的理想落地般地纯粹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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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爱情,我们轻易就说到了永远。
可是张楚,他冷酷而不动声色地揭开了爱情的真相,当我们迷茫无措而混乱失望的时候,当我们陷入思索和疲无力倦的时候,听见他最后说:我明天早晨打算离开,即使你已经扒光了我的衣裳,你早晨起来死在这床上,即使街上的人还很坚强。
他带着决绝的口气,带着内心深处的蔑视和伤害,也带着看透的义无反顾,他彻底放弃因为青春悸动和寂寞无聊的世俗爱情,打破一切建立在幻觉上的虚假的拔高和安详满足,往一个人对爱情的理解,往最终的感觉纯粹里去追求。
而真正的感觉纯粹是什么,是不是感觉都是无法长久?
他失望,他最后陷入孤独和虚无。
这首歌和《不会说话的爱情一样》,有一种貌似虚伪,却带着残酷的真挚。
没有什么需要看透。
所以,很多年以后,看到新闻里,依然瘦弱的张楚,怀里拥着的是,19岁的青春靓丽的妹妹,又一个新新的女友,那一刻,我想,他终于妥协,而不再透彻。或者始终是透彻的,只享受过程的美好,然后剩下去选择,被动或者主动地离开。
而我终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