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说局长亲自约谈我,我表示出了呕吐声响,呃——
队长说你就装吧。
我说我又不是蒜。
那是深夜的一个电话。
打完电话,摸了摸某个地方是空的。老婆已经是前妻了,应该睡在别人怀里。想着前妻折磨新婚爱人那股劲头,很安然就睡着了。
在雾霾中吃包子当口,我还在想我的三级警督申请。局长那次像如来一样面目慈祥,说,你不要只想甘罗十二拜相,你还要想想姜太公八十挂帅。我本来想说安德海十七岁都总管太监了,眼前却有无数莲花飞舞,夹杂的佛声隐然如磐石清音,不要说,不可说,不能说。于是,我模仿局长胖脸也笑了。
到了局长办公室,局长秘书笑吟吟奉了茶,说稍等,局长正在接听机密电话。局秘耸胸翘臀,脱了警装就是一模特,走路咔咔的,能听出甲壳虫贝司韵律。一笑俩酒窝,能埋进好几个年轻警员迷糊眼珠子。我脸上笑着,心里却恶毒地盯着局秘离去的屁股揣测它未必跟前妻那样耐糙。
谈话没有在办公室,而是在机要室。话题果然没说我的三级警督问题,而是说了一个叫邢睿柯的女人。我看着照片问,飞贼?局长点头又摇头说,现在这人很复杂,从严重了说也可能是境外敌对势力代理人,也可能是一般刑事案犯嫌疑人。
我问了,为啥是我呢。
局长看了我半天说,你是唯一和我面谈警衔问题的,我不说这是什么秉性,我只答应你,事情办成了,我亲自给你过手二级警督申请。
说实话,那一瞬间,头略略有九秒钟眩晕。
局办主任是个马屁精。没见过枪响没流过血,两杠两星端上了。他领我去了枪库领了枪弹,然后指着楼下的大切诺基说,油加满了,车上有加油卡。然后给我看了文件,那上面是某个领导小组的通知,我是副组长。我感觉不适的是,分局长也是副组长,组长竟然是市局政委。
我这才想起局长的一句话很阴险:你是全市公认的反盗窃大师,看你的了。局所有单位支援你工作,这是局目前的核心工作。
我想我必须去找前妻一趟。
前妻住在八月迷情别墅区,那里是隐形罪犯们聚集的地方。环境优雅,设施奢靡豪华,这让他们实施下一步犯罪有了个静思之处。宾利雅致和劳斯莱斯幻影随处可见,门卫说,联系过了,你上去吧。
门已经打开,前妻穿着睡衣在门厅里迎候。
我换了拖鞋到客厅坐下,看了看前妻说,你是对的。
前妻给我斟茶,不搭理我或者说想等我继续说。
我突然拉住她的手说,我挺后悔的但觉得放手也值得。
前妻噗嗤乐了,说,看你矛盾成啥样了。
我说,女人需要养,看你这脸色身架,改嫁是对的。
前妻说,不说这个了,儿子咋样了?
我说,老爷子天天带着,没事。
前妻比较放心老爷子,国学大师带不坏孙子。只是他想不通一个女警察怎么改嫁给一个劳改犯。我劝过他,浪子回头金不换,人家现在是地产大亨,不能老是用旧眼光看待一个人的过去。老爷子不和我辩论只摇头。
我说了哈北村的邢睿柯,说了文物局长家失窃,说了失窃金额900万……没等我说完,前妻说,你是想让我给娘家打个招呼是吧。我点头。前妻哥哥是哈北村村长,姐夫是哈北村村支书,舅舅是村办公司董事长,没这张联络图,屁事办不成。
前妻打了一通电话,对我说好了你去吧。
她在打电话的时候,我抱了她。她没有拒绝,只是继续说话。我没有去亲吻她的乳房,而是摸了她臀尖上那颗黑瘊子。那小东西陪伴我十年,渐渐离我远去。
前妻说,你要是想我,去卧室吧。
我摇头。
前妻叹口气说,找一个吧,别亏待自己。
抓到邢睿柯那天,我突然矛盾了。
她是伸出双手让我上拷的,那是一双白皙若鸺鹠的手,我有点不忍心了。其实,刑警的强大心理防线如钢铁一样,只是我退化了。后来,邢睿柯乳房顶着我的脊背说,你看你的发旋是双子座,可惜毛发都要谢了。我知道那是两个心在印证彼此的悲天悯人。
有了前妻的预防针和护身符,我去哈北村几乎不用带枪了。我其实很不习惯带枪,抓飞贼带枪有点像背着高射炮找蚊子感觉。大切诺基也有点唬人,不若骑一辆电动车更像探长。
哈德城志记载,东城是王公贵族宅邸,西城是贩夫走卒瓦肆酒廊之处,南城有水有竹林多读书人,书香门第比邻,北城是坟茔宝地。古哈德人对死人敬畏,这令当今名流随时都准备听大耳光声响。大概是这个缘故,古哈德人崇尚礼仪倒给了现代人摸金机会。多少年来,洛阳铲是西城商铺卖得最好一样东西。
哈北村也开始有高楼了,这狗不抬腿的地方被人青睐,大概是这土坷垃都想变成金子。可惜大部分都是半拉子烂尾楼,就像掰了棒子的玉米地,刺入天空的都是腐败松垮的玉米秆。
路边卖啥的都有,大多是大嫂们嘻嘻哈哈或阴沉着脸在侍弄。小妮们上学的上学,卖逼的卖逼,不会在路边吃灰尘。男人们大多昼伏夜出做自己的高尚事业,和洛阳铲一起睡在白光里。
问了不少人,都说不认识。看了照片,很多人都说不认识。尤其是一个大嫂笑得前仰后合的,奶头跟两个小茄子似的甩来甩去。我说姐你笑啥呢。她说我爱笑,犯法了?这大嫂胖乎乎的,笑起来听腻的,我没啥恶感。她说她想起来香兰说她男人,哎呀,趴在身上晃来晃去的就是不进,跟个小鸭子似的。
时间是拿来浪费的,我笑起来也是浪费光阴,但这也是工作。
我抓到邢睿柯是一个月后。那段时间,局长都恶狠狠说不考虑我二级警督这事了。我没有生气,局长心急能理解。就像他找不到电线杆子四处咆哮,但真正尿裤子也不大可能。
我去抓邢睿柯的时候,她正在一个台子上讲话,就像擂鼓的梁红玉那样有个很不错的剪影。那是羊屎蛋村中心小学一个土台子,地上式灰土土的没有硬化的地面,邢睿柯的每一个吐沫星子都能激起一小股尘烟。
我说,九百万不是小数,能回来多少,你找个好律师吧。
邢睿柯一挥手说,都化彩虹了,没钱了。
然后,她伸出了双手。
我说想当佐罗是吧。
她说,不认识,哪村的?
其实到最后都没追出这九百万在哪儿。我和她后来嘿咻之后闲问,她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像个幽灵。她只把我的手放在她心口上,好久才说我还想要……
局长没有追问案情,是因为文物局长被双规了。当然,我的二级警督也泡汤了。一大把发票粘贴好被推来推去拒签,只好自己给自己报销了。继续回到二大队泡茶看报纸。报纸上的官方数据是二千万,比九百万更实事求是。我对坊间传闻的五千万谣言嗤之以鼻。即使有可能,也不过有几个翡翠手镯或田黄原石换个局长或部长收藏,那是不能当作赃物的。
某个彩霞满天的黄昏,我和老爷子正经谈话说要娶个劳改犯。老爷子手里的书晃了半天没掉在地上,说,咱家难道离不开这个。我说我爱她。老爷子说你看着办吧,我不管。
后来,我和邢睿柯睡在一起说起老爷子,邢睿柯说我明天上山给老爷子磕俩头。我说只可惜还是一杠三星。邢睿柯说再生个儿子吧,培养他成三星上将。我大笑。邢睿柯动起手来,说,赶紧的,先让种子发芽。
种子到底发芽了,这大概比二级警督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