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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杨梅 [打印本页]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4-12-30 20:45
标题: 杨梅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1-20 09:42 编辑

杨梅
  
  我讲一个故事,也许会很长,但长不过二十二年,跨度也就三年多了。
  故事发生的那年是一九九二年,我十七岁,她十八岁。
  一个十七岁的我和一个十八岁的她,都太年轻。年轻的相遇,注定要发生什么。那时我不知道最终会有如何的结果和结局,在四十岁的门槛上回头,我发现那时正在不知所以。
  她是那个时代的伤口,伤在她的身心。二十二年过去,我揭开了。
  伤疤还在流血。听到或看到故事的你们会听到或看到。
  
  一
  
  
  
  峰哥,有点事想对你说。
  
  我老婆不让我心里还藏着别的女人,只要她察觉出来,毫不犹豫也毫不留情得拧我,转着圈的拧,别看手那么小,帮我抬一袋五十斤装的面粉时都抬不起一头,可拧我的时候特别有劲,像一把钳子,钻心的疼。还好,没扇我的脸,没把我的脸拧成菊花。
  
  对了不光拧,还张嘴咬,她说把大姆指递过来,叫我狠狠滴咬一下,就一下,咬完了我好解解恨,准你这一回,下次再想那个女的,我给你咬下来。边说还边瞪我的裤裆,好像那里是惹祸的根苗。她这时会笑,趴在我耳边说,别把我惹急了啊,惹急了给你咬下来,看你还能找谁泄火去!吓得我老二赶紧藏严实了。
  
  我给你说,只能我咬你,这一辈子谁也别想也不能插嘴,只有我有这个权力,你说我是你的唯一,那我也只能是你的唯一,就我只能当你的老婆,除非我死了。呸,我才不死呢,我死了她咬你怎办?你也不能死,你死了我咬谁去?谁给我做饭?给我暖被窝?
  
  老公,咬疼了吧?来,我给你吹吹,她拿过我的大姆指凑到她嘴边,呵了一口气。还用手摸我的头,给俺小抓抓毛,俺小吓不着!我靠,当我是她儿子啊?生不出儿子的娘们,想儿子想疯了?她没疯,不怀好意得注视我,我打哆嗦,心慌得缓不过气来,别咬啊,还疼着呢!
  
  老婆又一笑,我都说了,一回就咬一次,看你长记性不?来,我亲亲!她真得亲了一下,像和我亲嘴一样还闭上了眼睛,好像很享受似的。也就几秒钟,她又睁开眼说,老公,咱不闹了,我知道你,你撅吗腚拉吗屎都不用猜,你有贼心没贼胆,有贼胆也没钱,也怪难为你的,穷小子一个,也就是我瞎了眼嫁给你了,没我你得打光棍,都快十五年了,别胡思乱想了,没用。安心上你的班,挣你的钱,把孩子供好了,老了退了休,我还要你领着我出去旅游呢!你可说过哦,生了儿省内转悠,生了闺女全国游,咱闺女都读初三了,你得说话算数!
  
  嗯,你不说我都忘了,那只是多半句,往真里说啊,你别咬我啊,要是有了儿,我领你去外国游!
  
  老婆没咬我,这是她的病,她的姐姐妹妹都会生儿就她不会,我一提这个她就没底气。她却这次急了,像头大老虎咆哮,那你去找她啊!她能给你生儿,不过你也别想回这个家了,你要敢敲门,我一刀一刀零碎了你!
  
  别急,我打断你的话,杨瑞,话别一口气说完,把我耳朵都说迷糊了,怎么?男人谁没沾过花惹过草?不过,你别守着你老婆的面实话实说,要讲究策略,要拐弯抹角,要避重就轻,应该打死也不说,只做不说。
  
  呵呵,好像我很有经验似的,我可不是那人啊!对了,翻过来说,看来你老婆很在乎你,爱你才咬你,要不懒得理你。听我说啊,都十五年的婚姻了,早成了铁板一块,你可别节外生枝。
  
  现在找不着老婆的小伙一堆一堆的,小姑娘却少得可怜,都眼冒火了,不得不找二婚,你可别便宜了他们,怎么着你老婆一个月给你挣二千多。再看你,楼没有一间,车没有一辆,官没有一职。别嫌难听啊,兄弟,你还差得远,真要拜拜了,你一点竞争力都没有,只能打光棍了。
  
  就凭你那点工资,又没使上劲的好亲戚,你不打光棍谁打光棍?抱着你那些书看吧睡吧,别说我没提醒你!来,咱兄弟俩过一个,难得你请一回,咱喝好了都别喝多!酒是好东西啊,喝得晕晕乎乎跟神仙样。我想起来了,都说酒后吐真言,你看啊,咱才喝了二杯,也就半斤,给老哥说说,那个她是谁啊?啥时的事?你放心,我守口如瓶,谁我也不说,烂到肚子里。
  
  嗯,峰哥,我信你。杨瑞说,峰哥,我心里像明镜似的,谁对我怎么样我很有数。这些年来,峰哥没少帮我,你兄弟我没别的本事,喝酒行,抽烟行,写文章也行。对了,我喝酒和你没法比,一斤我就眼前白花花,出门保险吐,抽烟一天一盒,抽得都胃疼,好像溃疡了吧?都不敢去医院查,怕吓着自己,不让抽烟不让喝酒活个吗劲啊?!再说写文章,光豆腐块,没一个长篇,想出人头地想成作家,我还得修炼。也许再修炼个三五十年还是今天这模样,不过不修炼一点可能都没有,这条路走得很难,我还在坚持着。
  
  也就你欣赏我夸我,你兄弟我若当不上作家都对不住你,峰哥,兄弟我不是吹牛,看十年后,十年磨一剑,你兄弟到北京请你吃饭,咱上五星级。嘿嘿,你看我又说狂话了,我这点工资哪够?得跟莫言样,一部《红高梁》卖电视剧版权,一千多万啊!有这一千万,你说吃满汉全席还不跟炒豆芽一样啊!
  
  行了行了,王峰递过去一支烟,等杨瑞点上后说,我知道你有这潜力和本事,我图啥?对脾气,说话不隔心。我图你这顿那顿酒啊?
  
  不是,峰哥,你拿来的酒多好啊,天之蓝,我就喝过你的天之蓝,多钱我不知道啊,可能我一个月工资只能买几瓶吧?也就你舍的,谢谢你了。
  
  好喝就多喝,想喝酒了找我,管够!咱不说这个,给我说说怎么回事?我想听听真事,没想到你这家伙还有风流事。这么些年了吧?不会是才发生的吧?
  
  不是,峰哥,这是我十七岁时的事,都二十二年了,憋在心里头不好受。
  
  那就给我倒出来,十七岁?嗯,还嫩得很,更记得深。她叫啥名啊?现在在哪里?
  
  她叫杨梅。峰哥,说真得,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更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其实她就是个谜,不知她从哪来又到哪去了!
  
  胡说,哪有的事?不知根知底你就敢处?是你负了人家吧?别给我打马虎眼!
  
  真得,峰哥,我哪骗过你?是真的!千真万确。我要说瞎话,天打五雷轰!
  
  这时,酒店外灯火通明,街灯一盏盏得亮着,像数不清的眼睛看着大街和街上的车水马流。天气忽然变了,黑色的天空闪过一道白亮的闪电,随即雷声轰隆隆响起来。一道道闪电织成了网,雷声像密不透风的鼓点响彻云霄。不大会,大雨倾盆而下,如来一次彻底的清洗。夏天就这样,一切都来得很快,让人促不及防。
  
  去盖一下车子,峰哥说,我看过预报,说今晚有一场雨,拿了雨披还真用上了。
  
  你去吧,我是自行车,不怕淋。
  
  王峰意味深长得看了杨瑞一眼,做了亏心事了吧?没事,不打雷了。说着拽上杨瑞,我那雨披大,足够盖两辆的。
  
  等回来坐定,王峰说,好了,下雨天是喝酒的天,人留天也留,把你十九岁时干过的事说说吧,酒不够从饭店里拣着好的拿,菜不够咱再炒,今晚我请客,就当蒲松龄的茶钱了。
  
  峰哥,叫我说啥?你又破费了。
  
  行了,别卖关子了,咱一边喝一边说,这才九点半,两小时你还说不完?
  
  嗯,从哪说起呢?哦,从我初中毕业说起吧!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4-12-30 21:01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1-20 09:43 编辑


  我是农村人,我爹我娘是农民,种着七八亩地,一年到头攒不下几个钱,日子过得苦,舍不得吃啥不得喝,在我记忆里几乎每顿都是玉米面的,不是窝窝就是饼子,好时掺点白面,发了蒸熟了,还是扎嗓子。
  
  没办法,我上头有个姐姐,下边有个弟弟,五口人五张嘴就吃这七八亩地,我仨还都上学读书,今要钱交学费明要钱交书费,净让娘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后来很吃力,你知道啊,那时的地不如现在收成好,卖得贱,都是些产量不高的麦子玉米和棉花,满打满算还是紧巴巴,提留一分也不能少,不拿就扛东西牵牛,学费也像夏天的蚊子轮番上阵,就这么点血,不够搅用的。
  
  所以不让我姐上学了,我姐考初中时分满够,都超了分数线了,可不让她上了,我见过姐哭,她偷偷哭,哭得我很难受,她说你别看姐姐,姐姐听话,你也得听话,好好念,给咱爹娘争口气,将来考上大学,有了铁饭碗,谁也不敢看不起。于是从那时起,我刻苦努力,只要睁着眼,一手握笔一手拿本,拚了命得学习。也许是老天有眼,从小学考到了中学,跨过村西的公路上了乡中学,一下子三年,从底子考到了全校第八,最后一场考试我考了五百一十七分,离重点高中差四分,比中专多五分。
  
  本来打算继续读高中,班主任老师说我很有潜力,还没充分发掘出来,上了重点再加把劲,一本没问题。可我没上,我知道念重点高中还得不少花钱,爹娘的腰还得要再弯低,我就像一座山似的,再压榨,爹娘就剩一把老骨头了。不如念中专,相对来说轻一些,毕业了就能找到工作,不像读完三年高中还得再读四年大学,七年的大山啊,不敢想象,虽然能让爹娘扬眉吐气,可也得不少作难啊,何况还有弟弟紧跟着。
  
  所以我要上中专,现在回头看似乎是后知后觉,还真不如选择走高中这条路,不是吹牛,一本有希望二本把里攥,起码能在城市里落脚,比现在乡镇挣得多,能把爹娘接到城市里享福,劳苦大半生了,当儿的得好好孝顺。可现在呢?想想就想抽自己的脸,说一千道一万,还是我没能。
  
  接到录取通知书后,我在家里等九月十五日开学。得帮爹娘拾掇庄稼,得给牛拔草,要把它养得滴流圆,我爹说了,等快开学时把它卖了凑学费,其实我是公费生,入学只拿一千二百零五元,多半头牛就够了。娘说,你以后还得花钱啊,再说还能买一头小牛接着养,地里使活没牛哪成!我忙完了庄稼就是拔草,记得临开学前,拔的草堆了好几座小山,小牛到我家来能吃多半个秋!说不准还能过冬,我家院子大,装得下,这样还嫌占得地方少呢!
  
  如果没接下来的事,一切都顺顺当当,最少不会惹事生非,可偏偏不让肃静,都是我自找的,那时认为自己有正义感,看不惯不平的事,总想去拉一把,没想到手探出去,惹火上身,差点把命没了。
  
  不过呢,现在再想想,一方面要感恩,没一土枪要了我的命;一方面还亏疚,让她再没好日子过,受得屈辱和欺负更过了。我食言了,我负了她,说的都没做到,我该遭报应,本来强拧的瓜也熟了,多少有点甜,叫我这么一搅和,都乱了套,人不人鬼不鬼得更活难受。
  
  唉,还是年少不懂事啊,不知道轻重,更不知道四六,谁让她碰上了我啊?谁又让我碰上了她啊?要不是在姨家第一次遇到她,要不是那次去打棉花杈遇见她,要不是后边发生的那些事,起码她不会走,别像杨兆家那样背着铺盖一走了之,而是像程东家那样留下来。毕竟大林家比我家富,凑合着最起码吃喝穿用不愁。是我搅了人家的日子啊,连带着我家一时鸡犬不宁。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4-12-30 21:40
一定是一篇灰常浪漫的的故事。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4-12-30 21:41
静等楼主慢慢道来!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4-12-30 21:42
是个什么样子的女神呢?
作者: 苏力    时间: 2014-12-30 21:56
很期待
作者: 欧兰儿    时间: 2014-12-30 22:27
跟着期待精彩继续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4-12-30 22:31
色妞妞 发表于 2014-12-30 22:28
八颗星来了呀。
威海一别,别来无恙乎?

无恙,都在安好!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4-12-31 09:48
锦瑟 发表于 2014-12-30 21:40
一定是一篇灰常浪漫的的故事。

这不是一个浪漫的故事,而是一个灰常没失了希望的故事!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4-12-31 09:50
欧兰儿 发表于 2014-12-30 22:27
跟着期待精彩继续

谢谢,精彩谈不上,努力让这个故事完整吧!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4-12-31 09:50
苏力 发表于 2014-12-30 21:56
很期待

但愿不会辜负你的期待!
作者: 欧兰儿    时间: 2014-12-31 10:16
北斗第八颗星 发表于 2014-12-31 09:50
谢谢,精彩谈不上,努力让这个故事完整吧!

在我眼里已经很精彩

作者: 苏力    时间: 2014-12-31 12:09
手机又读,语感没得说,生活底子厚,才能写得出来吧?
作者: 赛车    时间: 2014-12-31 18:47
看样子是长篇小说,对一段年华的追忆。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4-12-31 20:58
赛车 发表于 2014-12-31 18:47
看样子是长篇小说,对一段年华的追忆。

一会再发二章。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4-12-31 21:09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1-20 09:44 编辑


  
  不只有她,还有一些她们。她们在同一个村子里,过着相同而又各自不同的日子。她们试着把自己融入村子,和村人一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再生养孩子,把自己拴在这里。故地已成梦,在梦里遥远。
  
  
  哦?怎么还有什么杨兆家和程东家?和杨梅还有瓜联?你把我说糊涂了,你搅和到一块,难道你那时做了更出格的?
  
  没有,峰哥,我得从头说起,就好比一个线疙瘩,看着一根线往上缠,可也是七绕八绕。也跟一个人样,从不是孤单的存在,她周围也有些人,这些来当媳妇的都和她一个样。
  
  怎样?都长得挺漂亮吧?小老弟你动心了吧?也想摘一朵花?只是扎手了。
  
  唉,瞒不过峰哥,我刚才说那时的我挺有正义感,可也有水分,最少掺了个人的私欲,是牛就会耕地,桃树结桃梨树结梨,老鼠打洞猫吃腥,男人嘛,哪一个会对手到擒来的女人不动心?哪个男人不色胆包天?只苦于没机会罢了,柳下惠不过是传说,我就不信让他和一个妙龄女子同处一间屋,孤男寡女会不动手动脚?除非他那家什不管事。
  
  没法和柳下惠比,峰哥,杨梅的确长得很漂亮,那时比我还大一岁,跟一朵花样,大林这小子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能搂着她别腿睡觉。要不是样子好,大林她爹也舍不得花一万三买。
  
  吗?买?你是说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
  
  啊,对啊,这有吗稀奇的,像你这年纪的,尤其是在农村的,没少买的,要不都打光棍。一万三啊,可不是小数目,那时万元户了不得,让人眼红得很。像大林那路的人,没谁愿意把闺女说给他。那年岁为了买媳妇,都豁上砸锅卖铁,他家不用砸锅卖铁,大林家地多,一家人低着头忙活,收得多,有家底。
  
  不过杨梅也说过,跟着也是吃窝窝饼子就白萝卜咸菜,舍不得用油炒菜,大林娘说钱就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省下的,过日子得细耐着,要不从哪里往外拿一万三?以后还得拉把孩子,上学盖房媳妇花钱的大头还在后头呢。
  
  杨梅刚到他家时,为了讨好和拴住她的心,大林他娘格外照顾她,专门做两样的饭食,炒个菜加点肉片,再不就是包包子,光让她一个人吃,别人只能看不能咬一口。
  
  哦,照你这么说还不错,庄户人家实心眼,心眼一实了就很厚道。
  
  吗呀,这只是表面现象,给瞎子上眼药水,还不是怕她跑了?花了一万三啊,哪能打水漂?化肥上地里还能让庄稼多收点呢,好吃好喝得待承她,也只想把她留下来,最好添个孙子,也好断不了根。
  
  可峰哥你想一想,她那时才十八,就被卖到这里来了,人生地不熟,这里不是她的家,她的家不在这,她想回家,就跟我想喝天之蓝一样迫切。谁会让她好好走?门都没有。我可听说过,别的买媳妇的,门窗都关得紧,还钉上木板条,人在外把着,比狗还敬业。更厉害的捆起来,捆手捆脚不让动,除非拉屎尿尿才给解开,上茅子里还一个劲盯着,怕趴墙头跑了。
  
  杨梅就被这样过,可苦了,跟没爹没娘的孩子样,还不如大林家的牛。她给我说过,别表面上看着大林家一家人老实,心狠着呢,大林他爹往死里踹过她,把木锨把都打折了。
  
  大林他娘用纳鞋底子的大头针扎过她,除了不扎脸,身上不管哪里就扎,一边扎一边说,看你还跑不?你往哪跑,死了那个心吧,你就是我家的人,吃我的喝我的,就得听话,你要再跑,小他爹,听到没有?给她把两条腿都打折了,咱养着她,残废了也是大林的媳妇。一扎就没完,淌血她也不怕,直到杨梅告饶为止。
  
  真他妈不是人,王峰从没吐过脏字,这回也爆粗了。我真没见过这样的人,连牲畜都不如。唉,这个杨梅命挺苦的,对了,是真的吧?
  
  怎么不是?她让我看过她的胳膊,有好些个小黑点,那是针眼。
  
  哦,那杨兆家和程东家也这样的遭遇?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她们比杨梅来得早多了,都添了儿生了女,有了亲骨肉就舍不下了,都安心过日子,该干吗干吗,和村里人混成一块了。不过一些事不用杨梅说我也知道,也听说过,她们俩好像是代表,出过些故事,都是些抬不到桌面的,过会再说,咱先说杨梅,一说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呵呵,来,把这点酒干了再倒上,说句不好听的,越来越有意思了,我就听听你怎么施展你的正义感,你怎么和杨梅好到一块的?
  
  我和杨梅第一次遇见是在我姨家,那时我可能在读初二下学期,要不就是初三的上半年。应该是初三的上学期,那天她是和大林一块到我姨家去的,我不知道为了啥事也到我姨家去,也没问。大林这家伙爱串门子,哪家的门都进,进了就腻歪半天不走。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4-12-31 21:10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1-20 09:45 编辑


  
  我和她在我姨家第一次相遇,那时我十六岁,十六岁初次相遇,十七岁有了相爱。第一次相遇曾经刻骨铭心,又被后来的发生覆盖。第一次相遇是好的,好到眼前一亮心有所动。
  
  其实我家和大林家很熟,同一个队,虽离着远,地块常紧靠。大林他爹和我爹在帮乡里乡亲修房盖屋时常在一块,大林他爹块大有力气,泥房顶往上甩泥,是整锨整锨得甩,能甩到房后去,没有一个不喝采的,房顶上的泥匠省了不少力气,人就这样,眨巴眨巴眼就使坏,拿他图乐子,怂恿他一个人顶三个人使,下边的人也乐意跑龙套,一个劲猛夸,长田,好样的,真有把子力气,比牛还有劲,你看都半天了,一点也不露不出累模样。
  
  长田,你是不是打算一个人包圆啊?等吃饭的时候,菜你先动筷子,茶碗你第一个端,别人喝一小口,你来半碗酒。别人吃三馍馍,你吃五个,不行,长田,你得顶三个人的饭量,八九个还着不着胃啊!话是这样说,人是血肉物,机器一个劲转还冒热气热得烫手还加凉水呢,何况是人?再有力气也有尽的时候。虽然大林他爹长田一边甩一边说,这个有吗啊?跟锄地拉锄样,咱不怵,下边和泥的别闲着,抓紧和,都供不上了,还打算喝酒吃菜不?
  
  不怵是不怵,别人是十几分钟换人,他在二等架上一站就多半个钟头,手里的木锨不住点,汗就出来了,滴滴答答的,像冒着雨。
  
  我爹就换他,他说,水爷,干这活你不行,我让你仨。
  
  要不咱试试,我真没服过谁!
  
  长田说,那你得跟我一个样,别半锨半锨甩。
  
  等长田下来一边喘气时,我想他心里也该是热乎乎的,胖子虽不用打肿脸再充胖子,泥房顶可是累活,一木锨连泥带水七八斤以上,可不是说着玩的,有个人来替换而不是站一边看热闹,你说心里不热乎?
  
  水爷,你是真爷们。长田在喝酒时说。
  
  一个杯子在众人的手上唇间传来递去,那时不像现在,个人端个人的杯子,那时就一个茶碗,轮流着喝,到哪没有了再倒满,谁也不嫌谁。
  
  水爷,干活咱不惜力气,喝酒咱也痛快点,好久不喝了,怪馋得慌,你说这东西不当吃不当喝,还他娘得辣,嗯?喝晕乎了跟踩棉花包似的,浑身得劲。来,咱爷们一人一气,来一碗,这酒真香啊!
  
  我爹曾和别人拚过酒,喝过斤半,也醉了也吐了,可那不是当场,都是回到自己家才那样的。于是我爹说,长田,今咱不多喝,想喝到我那去,管你够!
  
  好,这可是你说的,哪天我找你去,爷们!不仅这样,对了,他真到我家去过,还不是一回,一来二去混熟了,得了空就来坐坐。
  
  那时候很少有电视,电还常停,整个煤油灯照亮,一啦说悬了就到听见鸡叫,也不知啦的啥,要不没事干啊,哪像现在又是电视又是电脑手机,吃了饭还在大队部一堆老娘们跳舞?
  
  人反正是对了脾气。而且地块有靠着的,常互相帮忙,由此有了交情。大林跟他爹一个模里的,也到我家来,他来不是喝酒,是来看牛。
  
  水爷爷,你这牛怎么喂的?比俺家的牛好看。卖给俺吧,俺爹有钱,你要多少俺爹都有,他要不给你我给他闹下天爷爷来!放着钱干吗?叫老鼠咬了啊?买了牛多好,牛能生小牛,还能干活。水奶奶啊,你卖不?要卖别卖给别人啊,卖给俺,你要不卖给俺,给你把房子拆喽!
  
  我娘就说,小啊,你水奶奶还指望它使活,不卖,给八百大万也不卖。真要干不动活了,先紧着你要!
  
  哎呀,坏了,我爹有八百大万吗?水奶奶,八百大万是多少钱?大林眯着眼算计,一天书也没念过他连自己的名都不会写,怎能算得出来?
  
  小,你爹有,到时能拿的出来。
  
  哦,那我爹是万元户了,别人都这么说,万元户老有钱了,嘿,那你的牛就是我的了,早晚有一天,我等着。
  
  所以他到我家来是来看看牛卖了没有,有时还背来一布袋草,在牛跟前一站就半天,摸摸身子摸摸头,一脸的喜不自胜。
  
  扯远了,听到这里你也就知道大林是吗样的人了,心眼不十全,别看四大魁伟的,有把子力气,说话头上一句脚下一句,常冒傻气。你说谁肯把闺女说给他?那不是把闺女闭着眼往火坑里推吗?好小伙有的是,还愁没像样的婆家?
  
  所以说这小子傻人有傻福,居然有了杨梅这么漂亮的小媳妇,换成我,还不得乐蒙了找不着北?不怕峰哥你笑话,读初中时看过《少女之春》,不是整本的啊,都撕成一页一页的,好不容易传到手里几张,一看就脸红,看了两页下边就硬了,跟着火样。当然那时还朦朦胧胧,只有当结了婚后一办才知是么事,可那时起码也给唤醒了,有时候做着做着梦,第二天醒了床单子还粘粘糊糊的,一想起那几张纸,下边又硬又涨得不行。所以在我姨家第一眼看到杨梅时,很想她是表妹我是表哥,在床单子上滚一回。
  
  操,你小子没安好心,第一眼就没打好主意,别什么正义感了。
  
  嘿嘿,等我说完了我就一张白纸了啊,也就不藏在心里,成为不能说出来的秘密了。峰哥,你看,那桌有一个美女看你呢,好像对你有意思,你又有楼又有车,长得玉树临风,这是软硬兼合的条件。真对你有意思哎,你回头看看,冲你抿嘴笑呢,保不准愿意当我二嫂。
  
  王峰真回头了,又回过头来,别瞎捉摸啊,你峰哥我不是那样的人,你嫂子可饶不了我,我一看搓衣板就怵,洗衣机都用了多少年了,你嫂子还不扔了它!说你的事,喏,点支烟,你思路会更清晰。
  
  我不明白那时杨梅怎么那么听话,大白天的和大林一起出来转悠,就不怕她跑了?大林那熊态,能看得住?眨巴眨巴眼就能骗他跑得了,杨梅还一个人到地里干活,有的是时间跑。
  
  可她没跑,跟着大林到我姨家来了。要是不遇见我,兴许心眼也就不活泛了,也就不想这想那而认命了,认命不抱屈,在哪不是活着?也可能是打怕了,木锨把大头针,打哪扎哪哪不要命得疼?不遇到我就好了,我是灾星,到现在还有点自责,我吃饱了撑的,那天干吗去我姨家啊,要不多好?
  
作者: 苏力    时间: 2015-1-2 10:59
继续期待。。。。
作者: 令箭    时间: 2015-1-2 22:28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3 19:42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1-20 09:45 编辑


  
  你为什么要看我?为什么还要回头?十六岁的我还在毛头,别让我感知对你朦朦胧胧的好!我看到你回头看我了,为什么我还要再看你?
  没有谁会告诉我们,你也不会再告诉我了。
  我见不到你,再也见不到第一次初遇的你。
  你那时还是一朵花,在杨庄开着。
  那时我和你相望了我们的眼睛,我没想到会伸出我的手。
  我以为能摘到一颗正义的果子。
  
  
  我那天在我姨家碰到了大林和杨梅小两口,对大林可以视而不见,却没法对杨梅无动于衷。她很不同更很特别,一点也不像本地的女人。
  
  本地的女人结了婚生了孩子,等孩子十几岁时不再红里透白了,而是黄脸婆,肚子隔着衣服老大好像又怀了孕,腰也比当小媳妇时粗了好几圈。软玉温香没了,跟抱着个大面团似的。
  
  你像杨兆家程东家,都四十几的人了,还像二十几的。可能是不同的人种,怎么看还水灵,人家外地来的,不知是哪啊,可能是南方或川妹子,不一样的风土出息不一样的人。她们的长相不太一样,眼窝深,两个眼像镶进去的,可会说话了,光看你不说话你就受不了,用眼一瞄,不是浑身热就是透心寒,千万别招惹她们,能让你上天也能叫你入地。她们四十几的人都跟二十几的样,没被咱这的风土改变了多少。
  
  更别说十七八的杨梅了,比她们更水灵更耐看,怎么看也看不够,那天她穿着一件杏黄的上衣,青色的裤子,好像还带着一顶帽子,大概象现在淘宝上卖的淑女帽吧?真是招惹人的小妖精,这么的打扮,一下子就把我的眼光吸引过去了,老半天不想拽回来。
  
  大林看不到这个,杨梅看我不错眼珠得看她,好像是故意啊,把胸脯冲我挺了挺,还抖了抖,我这才看见她胸前有两座山,隔着衣服传过来一阵香,差点让我昏了头,没像电视上那么夸张啊流鼻血!我赶紧拿开眼光,瞄人家胸脯子干吗?怪不正经的,以后还娶媳妇不?这要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好像我很色,是个不折不扣的媳妇迷,多丟人啊!
  
  记不请谁都怎么说的了,在那间北房屋里发生的事,和以后有了关联,是一个开始,罪恶的开始,万事都有因,果从花里来。那天开了一朵花,而后我像一只虫子,给花授了粉,而后花落了生出小果,小果也就长了一个多月就被强摘了,我最后吃到的是苦果,兴好不是毒果,要不也就没法坐在这里给你讲这个故事了。
  
  姨父拿出一付扑克牌,那时没啥娱乐的节目,老太太们看纸牌打对胡,一分二分的,赢一回也就毛八钱。男人们不是推牌九就是打麻将,条件好点打麻将,差一点的推牌九,就那么几张牌,赌得常脸红脖子粗,到我家喝酒行,可不能欠帐,欠一毛都记着,骂骂咧咧得好像生分了,见了面就问还帐。
  
  那个就说别急别慌,咱再接着来,说不准点好,不仅还你帐,还让你欠我帐,让你脱了裤子光着腚家去,也省得再脱裤子让你媳妇抽腚了。人只要一沾上赌,就和酒鬼烟鬼没两样,都上瘾。所以那时常在大街上有谁家骂街,骂她男人好赌不过日子败家子,连孩子上学的学费都赌进去了!
  
  我奎叔也好这口,为这没少生气,我姨拿他也没为法,就睁一眼闭一眼。那天没赌钱,空磨指头,来的是娘娘皮,一付牌不计人数,先走的是皇上,最后的那个是娘娘,下一把摸起牌后,娘娘要拣着最大的牌进供,从大小王到A二三,不能耍赖。那天也怪了,我手气好,常当皇上,杨梅常当娘娘,还常进供大小王,奎叔和大林捞不着,再说了大林仅仅是充数罢了,玩得很小儿科。
  
  可我也不开窃,不知道讨她的喜欢,还牌时扣着还,不会把大小王再还回去啊?所以她有些急,我记得很真啊,她无意识地翘起腿,有意无意的碰了我身子的右边一下,很轻很轻的,好似翘腿时不小心。也就是这一腿啊。
  
  嗯。王峰笑着说,你以后也插了一腿。
  
  唉,插是插了一腿,差点给敲断了啊!她那一腿没别的用,倒是让我动心了。她问我奎叔,奎爷爷,他是谁啊?打牌手气这么好,老赢我,光吃供,不玩了。哦,小祥。我大名叫杨瑞,小名叫小祥,还念着书哩,学习可好了,保险能考上大学。这时大林插话了,你得跟我一样喊祥叔,辈分乱不了,是你爹就是你爹,是你大爷不能喊叔,喊错了挨揍,知道不?
  
  杨梅没理他,闹着走。她那一闹,让人招架不住。
  
  大林说,叫你在家待着吧你嫌烦,带你出来玩吧你还闹着走。你不是说家里是火坑吗?干吗还回去?真闹不明白你肚子里有吗虫子!
  
  杨梅说,大林,该把牛牵出来溜溜了,见见太阳长得好。
  
  哎呀,我怎么把这茬忘了,赶紧走,回去晚了牛又得不乐意拿尾巴甩我。大林说走就低头走,屋子里生起一阵风,杨梅紧跟着,临出门时回了一头,回头是为了看我,我忘不了那一眼,比那一腿还深刻,似乎在瞋怪,还有别的意味,好像是我记住你了,还有再见的那一天,你等着。
  
  于是我等啊等,终于在毕业后的那天又一次遇见了她,她一个人在地里打棉杈,给了我一个很恰当的机会,我抓住了,虽然最终发现抓住的是一颗手榴弹,差点炸了要了命。不过当我听说她的身世和来杨庄的由来后,我真想把她救出去,回她的家,虽然那个家不太看重她,但好歹是娘家啊,再不行也是爹娘的孩子,有什么怨气都能解开,更何况她不辞而别好几年?那时我就是这么想的,没添油加醋。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3 19:43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1-20 09:46 编辑


  
  人总是有很多条路,每一条路都似乎可以踏上去,会达成心愿。
  可也总有那么一条路,千万不能踏上去。条条大路通罗马,条条大路也可能通向一场噩梦。
  杨梅踏上了一条路,从此和家相隔越来越远,远到不知有多少千山万水。
  我也踏上了一条路,从她的后边追上去。
  还有路斜插过来,好像再踏上去,会达成心愿。
  那条路迟迟不肯走过来,还在渴望里翘着二郎腿。
  家与家不只二十里,究竟多少?
  睡着了,再醒来,山重水重千万重。
  有人巧舌如簧。有人送她一程。
  
  杨梅是负气离家出走的,其实也没走多远,也就二十多里地,当她到了她要好的女同学家时,她还不知后果,更不知道这二十里地置换出来路途遥遥,千山万水相隔,独身漂萍为异客。她还不是漂萍,漂萍还有根,只在水面上看似随波逐浪,根却深扎着底,从来不动半分。
  
  当杨梅走出二十多里地在女同学家落脚之后,什么再也不由她给自己作主,一下子跌进深渊,太阳和月亮还能看到,却是在另一个不知哪的地方看了,太阳落下去,月亮升起来,月亮落下去,太阳升起来,满天的星星都是她的泪,在夜空里闪着光,映衬起大块大块的黑暗,那些光如数不清的利剑,刺得她满心忧伤,难以入眠时沉浸在悲伤之中,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她很后悔,不该冒冒失失得离家出走,和娘生什么真气啊?
  
  杨梅在家里排老二,上头是哥哥下头是弟弟,就她一个女儿,按说该当宝贝疙瘩捧在手心里,可事实却大相径庭,重儿轻女在她那很普遍,每个人受毒颇深,都不拿女儿当回事,生下来就说是赔钱货,替别人养老婆,娶的时候还得砸嫁妆,彩礼钱连一半都没有。不如儿,儿是江山,有儿就江山永固,有了子孙就代代相传,是真正的香火,可谁也不去想,没女人去点,香火哪能烧起来?都懒得去想。
  
  杨梅从小就不得格外的照顾,格外的是白眼和怨恨,远不如哥和弟吃香喝辣,能让她上学读书就是烧高香了。那年又要学费,她娘说什么也不给了。
  
  她爹抽着烟说,你哥考上医科大了,一年不少花,等毕业了还得买楼给你娶嫂子,你弟也不少花,你一个女娃子念到这就够了,能识数也认字,用不着再上了,这回别交钱了,下了学帮帮活,不愿意在家就打工去,你看人家小花在外打工,每个月都往家打钱,你不比人家少胳膊缺腿,养你这么些年了,该给家里挣钱了。
  
  杨梅哭闹,她还不想不念,虽然成绩不太好,可她很努力,才初一哪能半途而废?她娘不给好脸,她爹还拿烟袋锅子砸她,好像不是亲生的,砸得又狠又疼。
  
  杨梅哭睡了又哭醒了,既然绝情,那走好了。她出了屋开了门,趁着月色深一脚浅一脚。她那有山路,我一回也没走过,千佛山那个不算,没法比吧?她那个女同学家条件好,住着自己盖的二层楼,后来她才知道是用什么钱修盖的,其中大部分是用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卖的钱。涉世不深的她哪知道?一脚踏进了万劫不复。
  
  当初她也只是吓唬吓唬爹娘,以此为要挟好交学费,住个三五天就回去。她那个小学女同学己不念了,跟她娘学着做生意,比杨梅多了很多聪明。当杨梅把事从头至尾说完后,洗脑就接着来了,这时的说法是洗脑,那时叫劝。劝人苦口婆心往好路上领,可那娘俩却在她身上打起了算盘,因为在她们眼里杨梅就是财富,一倒手就卖四五千。
  
  女同学她妈说,杨梅啊,听姨的话,你阿爹说的对,女娃子能识数会写自己的名就行,用不着太多,念多了会傻了的,和傻瓜一样。
  
  那我哥怎么考上大学了?也没傻了啊?
  
  那是你哥,你是你,人和人怎么一样?你看你姨我,没念过一天书,你看我现在怎么样?指望她爹?得不了好,高楼大屋,要啥有啥,念到大学又能怎样?能赶得上我?你再看小琴,没上一天初中,跟着我做生意,也挣钱了。
  
  你坐在学校里不挣钱还花钱,不怪你阿爹着急,你哥你弟再加上你,够他受的,种着那点田养了些猪,又不会做生意,哪能承担得起?叫我说啊,你听话别念了,跟小琴和我做生意去,等你挣了钱,补贴家用,你阿爹和你娘还不满喜欢?会把你当活菩萨供起来!这可是最好的,你要觉得不行,找厂子打工呀,我认识一些工头,有交情,给你找一份既轻省又多挣钱的活,这个包在我身上,保险你满意,等你挣了钱可别忘了来看我啊!
  
  杨梅,你可能一时拐不过弯来,你在这多玩几天,想好了让小琴给我说,好路就在你眼前了,你走不走看你怎么选择了。退一步说,你回去也没好了,书肯定念不成了,你能干吗去?喂猪多脏,还得割野菜去,晚一会就叫得心烦。你愿意?还不得来找我?你和小琴是同学,我不会害你的!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3 20:17
北斗第八颗星 发表于 2015-1-3 19:43

  
  人总是有很多条路,每一条路都似乎可以踏上去,会达成心愿。

额,跟进中。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4 21:57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1-20 09:46 编辑


  
  她们把她当成了亲人。不论什么生意买卖,都得下本,玩空手道的没几个。她们想玩,还没玩彻底,玩到登峰造极,口袋往头上一罩装进去,一棍子敲晕了卖给下家,回来享受数钞票的乐趣。
  
  杨梅就如一条鲜肥的鱼,她们得编网得下饵料。也像炸辣椒,不能往热得冒烟的油里放,谁这样谁是二百五,一看就没做过饭没厨艺。得和凉油一起放,让辣椒开点裂纹,不至于里边的空气遇热膨胀后爆炸,炸得油点子四处乱溅,溅到眼仁上可能会给弄瞎了,这么说可不是危言悚听,为了吃个炸辣椒把眼弄瞎了不值得,和傻熊一个德性,正确的是按照刚才说的步骤,一点点升温加热,油也热了辣椒也炸好了,又酥又香,咬嘴里咔嚓响。
  
  为了吃辣椒得放油,为了鱼得织网下铒,为了让杨梅不知不觉走入布局,她们下了本,精心营造氛围,热心嘘长问暖,一下子让杨梅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
  
  她把自己完全打开,让这种温暖灌满自己,能多少就多少,再多也觉得少,她非常渴望的,爹娘似乎从没给过,却在二十多里地之外意外得到了,一旦拥有就再也不想失去。
  
  得到就意味着失去,失去相应得也会得到,而杨梅失去了二十多里却得到了遥不可测的远程,一旦离开却在多年后才能再踏进这二十多里地,但那时的她已容颜如故却心情不再,一个小姑娘转换成人妻,这是谁的过错?
  
  小琴陪着杨梅玩,晚上睡觉前谈话,她问:你想好了吗?
  
  嗯,我想好了。
  
  你怎想的?
  
  打工去。
  
  哦,小琴忽一拍额头,我和你一块去,不陪我妈做生意了,又苦又累,我早就想出去打工了,可她不让,非要让我学会怎么做生意,也就是倒来倒去,常在外头风里来雨里去的,又不由我做主。打工多好啊,自己挣得钱自己做主,想给家里就多少,其余的愿意存就存,不存就买衣服买好吃的,还能到处看风景,听说大城市可漂亮繁华了,比山沟里强一万倍。就是不知我妈同意不?
  
  那我给她说啊,咱俩作伴彼此照应,还不放心?你妈不是说了吗?她认识好多工头,一定错不了。
  
  啊啊,好杨梅啊,想想就激动啊,你可别忘了帮我说话啊。小琴的眼在夜里闪着光。
  
  嗯,一定。
  
  等第二天见了小琴的妈,杨梅一说,小琴的妈一脸难色,犹豫了好一会,唉,早晚是人家的人,早晚抓不住,不如趁早放你们出去闯闯,人小志大,说不准拚上几年也能当厂长经理,到时我脸上也有彩。让小琴陪你去吧,我联系一下工头,你也别回家拿行李了,小琴的你也能用,别嫌弃。到时工头来了就领你们走,第一次出远门,别哭鼻子哟!
  
  小琴看她妈一眼,娘俩对视。真是我的亲妈好妈,等我挣了大钱,咱到县城买楼去!
  
  好啊,妈图的就是这个,你得说话算数。
  
  没隔两天,天刚蒙蒙亮就被喊醒了。小琴妈说,工头在县城等着呢,收拾收拾咱们去。
  
  路上的夜色还未完全散去,天上还有几颗孤怜怜的星。杨梅冲着家的方向想,原谅我不辞而别,是你们逼的,等我挣了钱再回来,看你们还白眼不?一路上静悄悄,一个过路的也没碰上,到县城要走很远的路,到了时己天光大亮了。
  
  那个工头是个高大的男人,慈眉善目的样子,容易取得别人的信任。他笑得比阳光还灿烂,大老远就迎上来。
  
  兰姐,你也舍得自己的孩子?
  
  你过来,咱一边说会话,我有事不方便当着孩子的面嘱咐你。
  
  好,兰姐,听你的,有钱赚。
  
  在一边嘀咕着,期间还指杨梅,杨梅看到了,心头掠过一丝不安,但只刹那间消失了。她看到那个高大的男人不住得点头,还是那么灿烂的笑着,比刚才更灿烂了。
  
  说完后过来了,小琴妈说,杨梅,给你介绍下,他是山东人,叫杨长海,你喊海叔吧。
  
  杨长海笑容可掬得说,哟?还是当家子呢,五百年前一家人。可能兰姐也说了,没说完全明白,我身份是厂里的业务员,可我还是管人事好,管招工,我们厂资金实力雄厚,买卖遍及全国,山南海北都有办公机构。老厂呢?缺两个办公室人员,你们到了后也就是烧烧热水扫扫地,帮着整一些材料和开发票。
  
  海叔那我办得到吗?初中才念到初一。杨梅问。
  
  没问题,一开始谁也不会,可以学嘛,兰姐说了你很聪明,一点就透,厂里就缺这样的人才,非你莫属,你和小琴都很聪明,有了你们的加入,我们厂更前景辉煌。
  
  那一个月发多少?
  
  头三月少,先熟悉业务,管吃管住,一个月三百,三个月后成手了,保底五百加提成,提成可比工资多好几倍。你和小琴不是外人,不看谁也得看兰姐的面子,别人我还不用呢。就是远点,你愿意?可得想好了。到时签合同,你要反悔,违约金可得拿。
  
  远是远了,杨梅初一时学过地理,知道哪是山东,只是没再追问哪个市。她下定了决心,说,海叔,我去,我不后悔。
  
  好样的,比小小子强。厂里有假期,或者合同期满了不想干了可以回来,厂里负责买车票,当中若是想家想得不行,也可以以出差的名义报销。
  
  好了,长海,我把俩孩子交给你了,你可得保证她俩完整无缺。
  
  没事,兰姐,凭交情我也得办啊,一定把她俩当成我闺女的。
  
  等小琴妈吃完饭走了后,杨长海又领着她俩在县城转了转,买了些东西,还一人买了一身衣裳。杨长海说,穿要体面,这是形象,尤其是你们闺女家,更要穿金带玉,哟呵,穿上真好看。这让杨梅很感激,要知道她的爹娘可舍不得,一身五六十元啊。
  
  杨长海说我买好了车票,天不早了,咱等车去,晚上在车上吃,我也买好了。
  
  等上了车,车在夜色里行进。杨长海拿出吃的,还带了白酒自斟自饮,说,你们以后也要学会喝酒,办公室的小花喝酒是海量,顶我仨,来了客户她陪酒,把他们都灌趴下,那些订单都是她的功劳,花了十几万都买车了,比我还强。喏,小琴,你把那包德州扒鸡撕开,杨梅没吃过,可香了。那还有饮料,渴了就喝,随便啊。
  
  真得很香,但在喝了几口饮料后,杨梅觉得头发沉,眼皮往一块挤。可能一天光走路了,大概累了,休息一下吧。临睡去前,她又看到喝红了脸的杨长海笑着,那个笑脸让她记住了一辈子,只一会她就沉沉睡去了。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4 21:58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1-20 09:47 编辑


  
  一对狗母女,再加一个狗男人。
  
  王峰评论到,还拍了一下桌子,杯子也激慨得跳离了一厘米而后落下来晃了几晃。
  
  二十里地不远,不怕杨梅找回去算帐?把人家闺女倒手卖了,为了几千臭钱昧了良心。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怎么下得了手?后来怎么样了?杨梅回去了吗?回去保险跟这对狗母女没完,告到公安,还不判了她俩?
  
  这我不知道了,当时我已见不到她了,到底怎么样一无所知,我想绝对没完,是那对狗母女一手造成的,是罪魁祸首,换成我,不用公安,二刀子捅了省事!
  
  可别这么想,岂不是把自己也交待了?得活着看她们关在牢狱里,那才解恨。
  
  嗯,峰哥说的对,我太偏激了。要不是偏激,严格上说自以为是,总认为自己可以主宰,也就没接下来的事了。
  
  等杨梅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屋子里,往上看房檩上是不太粗的檩条,好像要压下来。北墙上有个小窗户,透不出一丝光亮。大梁上拴着电线,吊着一盏蒙了尘的灯,发着昏黄的光。
  
  她发现自己躺在炕上,炕边还坐着一个人,比她妈老相多了,一头的白头发,凑着昏黄的灯光,她的脸满是皱纹,正嘴角挂着笑得看她。妮,你醒了啊?哟,怪俊的,真水灵啊!这么让人耐看哟,长海,你可办了一件好事啊,你哥谢你,我也谢你了,你大侄子一辈子忘不了你啊!到哪找这么好的叔去。别走了,一会我打酒买肉去。
  
  没事,嫂子这是我该办的,说着伸了手,嫂子,钱呢?
  
  少不了你的,一会说。转过头来对杨梅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都会对你好的,没谁欺负你。
  
  杨梅从糊涂中完全醒了过来,本能得爬起,把被子捂在身上,惊慌得问,你是谁?这是哪?我不认识你,这更不是我的家。我要回家!
  
  说着一掀被子,往地下迈脚,让迈不动,两条腿捆到一块了。
  
  我说了嘛,嫂子,你还不听,怎么样?不把她腿捆住,这不就会跑了吗?杨梅,死了心吧,你跑不了,乖乖的比啥都强,我嫂子家吃不穷喝不穷,有你的好日子。
  
  海叔,求你了,让我回去吧。杨梅完全明白了,海叔,求你放过我吧,杨梅的眼泪哗啦啦流下来,脸上有了两条小河。
  
  杨长海不再喜笑颜开,而是立马换了一个人,要多凶有多凶,眼里射出怕人的光。
  
  为了把你弄这来,老子我没少花钱,一路上没少费了事,忙柴湿火得,你知道老子我多难?!你他娘的睡得挺香,害得老子不敢闭眼,怕别人看出破绽,别鱼没吃到弄一身腥。还好,该着是一家人家。你说让我放你走?没门,我嫂子也不答应啊!你他娘的识相啊,别找不痛快,你要跑先揍折你的腿。
  
  后来大林给她说过,她是躺拉车里给拉回来的,多亏了那头牛。先有了牛才有了杨梅,若先没牛,杨梅就不会来了。大林才说,牛老好了,是好哥们,我给它添棉籽饼去。
  
  杨梅那时像一个死人躺在牛拉车里,长田架着车,长海骑自行车。还给杨梅上边盖了几个包,在车辕上横过,留有空隙。临进村时遇到有人问,你兄弟俩干吗去了?长海说,我哥到城里买了几包麦糠,自己地里的不够用。
  
  别冲孩子凶,她刚来。妮啊,你叔刀子嘴豆腐心,他也是为你好,该着咱成一家,你看哪里对不住你?别哭了,叫我心里怪难受的,走了一路的远道了,饿了吧?我给你做好了,给你端来去,你等着。
  
  等她后脚刚迈出去,杨梅去解腿上的绳子,泪眼模糊的,越解不开流的泪越多。
  
  杨长海一看,你干吗?你个死妮子,敢不听话?我抽你!他上去摁住,哪有他力气大,杨梅骂他,咒他不得好死!
  
  正闹着,长田家拿着包子还端着一碗米饭走进来。他叔,不像样子啊,怎和孩子一样?赶紧一边去。把饭放到炕上,妮啊,先吃饭,一会给你解开。
  
  杨梅用手一划拉,包子滚到地上,米饭洒了一炕。
  
  长田家立时拉长了脸,不识抬举的货,还耍性子,看来得磨磨。你就是那小狗子,到了新家得叫唤几天。还没法你?反了天了,这就不听话,等过了门还了得?!走,他叔,咱到那间屋去。
  
  门被关上了,外边还上了锁。
  
  长海问,嫂子,窗户没事吧?
  
  没事,后边堵严了,再说也高,她够不着。就这前边不放心,叫他爹把着。
  
  好咧,嫂子真厉害,治家有一套啊!
  
  你哥有你一半,我也就不操心了。大林都二十五了,小林也二十了,媳妇还八字没一撇,你这手办得不错,花多钱嫂子认,咱屋里来说。
  
  杨梅解开了绳子,后窗高,怎么跳也无济于事,前窗靠着炕,插销在外头,屋门也锁了,没其它应手的家什。撞门没用,砸窗户刚两下,外边有一个男人说,老实点,这么大的屋子还圈不住你啊。
  
  天真塌下来了,没一个人来解救她,杨梅折腾累了,就坐在墙角哭,边哭边嚎,农村的夜晚很安静,人更安静,似乎充耳不闻。事不到自己头上,每个人都很安静,若自己摊了事,才知道别人也在安静,就如笼子里待宰的鸡,对同类的被屠杀麻木不堪,等一刀刺进自己的脖子时才扑扇扑扇翅膀。昏黄的灯陪着她,如一只浑浊的眼睛。杨梅不知哭了多久,嗓子都哑了,浑浑沉沉睡了过去,眼睫毛挂着泪滴,不忍舍她而去。
  
  九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4 22:15
北斗第八颗星 发表于 2015-1-4 21:58

  
  一对狗母女,再加一个狗男人。

跟进。
作者: 北原    时间: 2015-1-5 15:10
人生总是有那么多无奈
遇到的人,经历的事
躲不开,逃不掉

作者: 三棵树!    时间: 2015-1-6 08:41
留个脚印。期待。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6 19:02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1-20 09:47 编辑


  
  朦胧中听到门响了,一阵风刮进来,让杨梅醒了。
  
  娘,我不进去,屋里有别人。
  
  你娘了个腚的,屋里的不是别人,是你媳妇,以后你就和她睡了,别和我们挤一个炕了。长田又着急又上火。
  
  听话,天不早了啊,小,赶明大西北那二亩要锄了,睡不好哪成?
  
  嗨,不就二亩地吗?一会就锄完。反正我不进去,别扭,你们不让跟你们睡,我找牛宿窝去。
  
  杨梅趁这个功夫想往外跑,被杨长田一把拦住,接着一推,杨梅猛得倒在地上。而后杨长田一把拽过大林,一脚踹进屋里。
  
  操你娘,不长出息的货,大人容易吗?又操心又花钱,给你说了个媳妇,你不跟她睡谁跟她睡?说完就把门锁上了。
  
  我要尿尿,快憋不住了。杨梅说,她学过普通话,虽有点走样,还能听明白。
  
  屋里有桶,也有盆子。长田家说。
  
  忍了好久,忍不住了。她说,别偷看啊!
  
  谁稀罕?又不是没见过牛撒尿。都一个样,吃了就得拉喝了就得尿,你快尿啊,我快憋不住了。
  
  等解完手,大林再拉着灯,疑惑得看着她,哎,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你叫嘛?
  
  哦,我姓杨,我爹也姓杨,他叫杨长田,我娘叫金凤,我叫杨大林,别人都喊我大林。你叫嘛啊?
  
  不告诉你。
  
  嗨,反正你有名有姓,要不也姓杨吧,咱杨家人多。你干吗哭?笑多好哇,哭不好看,你别哭你笑。你笑啊。
  
  我笑不出来,这里不是我的家,我得家走。
  
  你家在哪啊?我娘说了,往后咱俩是两口子,你是我媳妇,我得和你睡觉。我娘还说了,你得给我生小孩,最好生个带把的,以后我得多下地多挣钱,给你买新衣裳,买好东西吃。还说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有几个家啊?!你会生小孩吧?这就给我生一个玩玩,你快点生啊,赶明我领着他锄地去!
  
  你是傻子?
  
  大林挠挠脑后勺,你才是傻子呢。
  
  看你那样,傻拉巴唧的,傻子才哭呢,你看我,我怎么着也没哭过,牛抵了我都不哭,我和它对着来,抓着牛角比谁的劲大,我都能把它整哭了。你又不是牛又没长角,我也没整你,你哭吗?
  
  哎呀,困了,我得睡觉。我睡了啊。对了,我海叔说了,睡觉时要和你别腿,你别不过我,会弄疼了你,疼了你又得哭,别碰着我啊。说完枕在枕头上,一会就打起鼾声。
  
  杨梅看着她,眼泪又偷偷流出来。这是什么人啊?她恨,恨爹娘,恨小琴和她妈,恨杨长海,更恨自己耳朵软,把什么人都当好人,早晨时还在那,今晚却在这不知在哪的屋里了,守着一个傻子过夜。想到这里,她爬上炕,用力摇大林。
  
  大林被摇醒了,惺忪着眼问,干吗?还让不让睡了?
  
  大林,我恨你海叔,他欺负我!
  
  怎么弄你了?
  
  他打我,还撕我的衣裳。
  
  大林猛得起来,撕你衣裳干吗?
  
  你真傻,他想好事啊。
  
  吗好事?扒了衣裳都一样。你不说我还忘了,扒了衣裳睡得劲,说完就扒了个精光,钻进被窝里。
  
  羞得杨梅赶紧闭上眼,住了好一会才睁开。你得替我出气。
  
  怎么出气?大林喃喃到。
  
  揍他,给他打折腿。
  
  哎哟,我可不敢,他一瞪眼就吃人,我害怕。我睡了啊。
  
  再怎么摇也摇不醒了。这时鸡叫声传来,先是一两声,慢慢得都叫,此起彼伏,像要把太阳喊起来。除此之外还有狗叫声凑热闹,比鸡叫得还欢。大林家的院落静悄悄,只杨梅一个人醒着吧?
  
  这是杨梅的第一夜,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在梦里她又回到了家乡,那么清晰那么模糊,好像只有她一个人走来走去,怎么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6 19:04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1-20 10:27 编辑

 十
  
  真像小说故事的情节,屋里的这些事是你编的吧?杨梅连这个也告诉给你了?叫你这么说,大林这孩子傻是傻点,倒不是恶人,还对男女之事没开窃。倒是大林他娘不简单,会变脸,一家子她说了算。唉,当娘的不容易啊,为儿找媳妇都满脸皱纹了。
  
  嗯,全村都知道,连各自的亲戚都知道,说句不怕丑的,杨庄最出名的是傻元,那是真傻,小时发高烧把脑子烧毁了,就一个吃的心眼,哪里一倒就睡,谁给吃的喊谁爹。大林比他强,属于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不致于傻到见谁都喊爹。
  
  哪个村没一二个傻子?有灵芝草就有狗尾巴花,这个难避免。不过这个大林傻得有些可爱,也知道地在哪,知道怎么干活,不十全了。
  
  嗯,可人怕比啊,杨梅那么年轻漂亮,跟着他不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所以你有了想法,你心不甘。
  
  有点,主要还是被贩卖来的,拐卖人口是犯法的,这对杨梅不公平。
  
  得了吧,犯法的多的是,你都管得过来?凭你一人之力,还要公检法干吗?你不过是想趁机想好事罢了。别怪老哥说的难听。对与错别计较,总之是过去的事了。你接着讲。
  
  在举行婚礼前,杨梅被紧紧看守,出过屋门但没出过大门。她出了屋门才又见到了白天和阳光。大林家院子的东南角是茅子,茅子和北房之间是两间东房,一间喂牛一间存草料。东屋东是邻居的西房,紧挨着。南边是墙头,二三米高,向北一拐是大门,大门紧靠着西房,往北稀稀落落长着榆树和槐树。院子离南墙不远长着一棵枣树,正挂着在膨胀小青果。杨梅的自由就这么大,院子之外还陌生,也不由得她出去看一看。
  
  长田两口子看着她,期间杨长海还来说,一付嘻皮笑脸,和当初一个德性。只要他来,就把杨梅关进屋子里,杨长田在窗户底下晒太阳。
  
  嫂子,事多钱紧,你看?
  
  他叔你跑几趟了?今别跑了,你先拿着这五千,剩下那八千等喜事办过了再给你,因为办喜事不少花,那钱是定期的,支出来少拿很多利息,还有几天就到期了,耽误不了用也耽误不了你。
  
  嘻,谁不知道嫂子有钱啊?办这点事还用得着动定期的?
  
  别和你嫂子我耍贫嘴?你哥没你能耐,就靠种这些地,这钱都是省吃俭用存下来的,还指望办大事呢,小林还在后头等着,还有几年?
  
  没事,咱小林比大林强,说媳妇的少不了,还用长愁?
  
  行了,到时缺不了你,你点点对不?
  
  点吗啊?我嫂子早给查好了。对了,婚事订好了吧?哪天?到时我来帮忙喝大林的喜酒,有事你说。
  
  定到了大后天,那天是好日子。你帮一下忙,这是咱家的第一桩喜事,不叫别人瞧扁了,人家咋办的咱也咋办,咱办得起。你活泛路广,该通知的通知,我一说谁你都知道,借桌椅板凳啥的有他爷仨呢,你再去雇吹鼓挞子,弄播放机,把大喇叭安房顶上,咱喜事喜办。到时院里的都来帮忙,图个喜庆。今个晚上大柜上来拉菜单子,好安排事,你早来会。
  
  好咧,嫂子,我这就忙去。对了,杨梅怎么样?老实了吧?
  
  嗯,不哭不闹了,但不能放松,谁知道她在想什么,反正有我在,她哪里也去不了。她翻不出五指山。
  
  嗯,喜事办过去,明年等着抱孙子吧。
  
  金凤脸上笑开了花,到了婚礼那天,皱纹似乎都消失了,油麻麻得放红光。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6 22:32
跟读到此!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9 13:47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1-20 10:28 编辑

十一
  一群人在婚礼上热闹,一个人在婚礼上苦痛。
  婚礼本该是喜庆,却被眼泪泡得发红。
  不想红,一个逃跑的准新娘。
  
  婚事很重要,尤其对于杨长田两口子来说。以前是空想,托这托那,给媒人买烟打酒,央求给大林说个媳妇。人家当面口头上答应了,却一直没动静,有时远远见了赶紧躲。盼星星盼月亮,心里一把火日日夜夜燃烧,烧得满面皱纹,金凤的头发由黑到全白。这下好了,没藏掖没遮掩,托媒人办成婚事的是儿媳,买来的也是,还更水灵耐看。看看他们家买来的,哪有杨梅耐看?一万三值!就是要他们都瞧瞧,俺大林有媳妇了,明年添孙子!一点也不比你们差。
  
  大林扛着锄走在大街上。他低着头大步走,顺着路沿从不四处打量。
  
  哎,大林,怎么听见你家有人哭啊?没见你家门外挂纸骨朵啊?听着还是女的!
  
  大林知道门外挂纸骨朵是因为家中死了人,所以才会恼怒。切,你家大门才挂纸骨朵!那是我媳妇哭!她爱哭不爱笑。
  
  她是谁啊?我想想啊,哦,她叫杨梅。
  
  是不是要给你当媳妇?
  
  啊,怎么不行啊?大林一斜眼还瞪起来,可不是你的,你要和我抢,我一锄头把你砸扁了。
  
  不和你抢,花不起那个钱。大林,你的媳妇是花钱买的,听说没少花,大林,花了多少?你娘告诉你了?
  
  知不道,俺娘不叫我见,光说买的媳妇好,我也觉得好,就一点不好,常哭,还让我放她走,烦得让你睡不着啊。
  
  可别了,花了钱不能白花。她跑你揍她,把她揍怕了就不跑了。
  
  好好的揍人家干吗?她跑了我跟牛过。
  
  可不是一回事,牛哪能比得上她?嘿嘿,大林,她叫你脱她衣裳不?没,她又不是不会自己脱,干吗用我?她都不脱,衣裳都味了,跟牛粪一个味。我娘给她脱了,换了身新买的,从城里百货商店买的。
  
  那你见她光腚了?光了腚都一样,我没见。你没见过你娘的光腚啊?
  
  一句话让那个人面红耳赤,说你傻你就傻,哪能这么说话?
  
  大林一翻白眼,你才是傻子呢,不和你说话了,锄地去喽。
  
  晚上吃过晚饭,大柜上的来了,大柜相当于红白理事会,替喜主或丧主张罗一切事等。金凤买了烟糖瓜子,还沏上茶。其中一个是总理,掰着手指头定人员码算用多少东西,一个人负责记。他们知道怎么回事,都习惯了,还祝贺,说,不错,咱大林也有媳妇了,终于盼到喝喜酒了。
  
  长田两口子就笑,长海也陪着笑。就在快完事时,长田出去解手,捎带着到杨梅那间屋看看,一看就急了,一嗓子划破了夜的安静:操你娘,杨梅呢?
  
  哦,大林在炕上躺着说,她回家了。哦,你给放跑了啊?
  
  啊,她又哭了,说她想家了,她家去看看还会回来的,让我等她。
  
  你个傻B,吗时走的?
  
  刚走一会,趴墙头走的,我托上去的。
  
  哎哟,坏老汤了,孩他娘,杨梅跑了,快点追啊!晚了就坏了。
  
  屋里的人一齐涌出来,长田第一个跑出去,随着有人跟出去。杨长海没慌乱,他站在大门口喊:分头追啊,咱这三条路通外边。而后折回跑进大林屋,不由分说提溜起来踹了一脚骂到:败家子的货,你他娘的躺一边轻闲?给我找去!说完他出了大门,一路向西追去,折向北,又往西。
  
  杨梅如一只出了笼子的鸟,从墙头上往下跳时还摔了一交,也没觉得疼,站起辨别了一下方向,也分不清东西南北,一头扎进黑夜里,跑得心要跳出来,路直就直跑,路拐弯就拐弯。她急促的脚步声引起了狗叫,街面上还遇到过人。
  
  很不幸,她跑的是杨长海追来的路。跑啊,从没这样跑过,慌不择路,跑得越远越安全,跑得越远离家越近。她不知道路况,乡村那时还没通公路,坑坑洼洼得不平,一不注意,脚下一绊,人倒了摔出去很远。刚才从墙头往下跳时伤了一下,现在又那伤了一下,两下加一起,右脚脖子钻心得疼,崴脚真不是时候,关键时掉链子。她坐着想哭,却忍住,她怕被人听见。
  
  喘了一口气,一瘸一拐继续跑,咬着牙跑,速度慢了许多。这时她听见村子炸了锅,几声呐喊传过来,让她心惊胆战。跑不远了,疼得厉害,侧头一看西边是沟子,沟沿上长着一丛丛的红荊,她钻过去出溜下去,躺在斜坡上大气不敢出一口。她闭上眼央求老天保佑。她听到一个人追过去,一会跑远了。又住了老大一会折回来,稍微一停留再一次跑远了,夜又归于平静。
  
  十二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9 13:48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1-20 10:29 编辑

十二
  这个夜晚有罪恶。罪恶的夜晚。
  只因有一个罪恶的人,罪恶的人没有得到惩罚。
  惩罚紧闭着眼睛和嘴巴,耳朵也捂紧了。
  
  不知躺了多久,露水湿了一身,也不知被蚊子咬了多少口,她都忍着,像一条踡缩的狗。村子里安静了,那些狗睡了,那些鸡睡了,那些人也睡了吧,都闭口无言,都鼾然入耳,只有她一个人醒着,忐忑不安,惊恐的看着田野。
  
  田野沉浸在黑暗里,棉田是黑的,玉米黑的更密实,夜风一吹,发出让杨梅更加不安的声响。那里边藏着人,藏着逮她的人,她一动就被发现,会冲出来,把她抓回去,扔进那个屋里锁上门。她不敢动,藏着的人也不动,静静得都不动,只有棉花和玉米毫无所知得摇晃,它们不懂人的含义,更不懂人的嘴脸。月亮忽得露出来,洒下白蒙蒙的光,让一切更扑朔迷离,也照在杨梅的身上,她隐在芦苇和杂草里,比芦苇和杂草更脆弱。
  
  在她确认安全后,她爬出来,强忍着疼攀到沟沿,过了红荊就是路了,这条路会送她到家。当她刚站起,一个人的声音让她再一次瘫软在地上,那个声音那么熟悉,怎么能忘记?
  
  嘿嘿,看你往哪跑?
  
  杨长海一步一步一步走近,像幽灵,更像索命的鬼。
  
  杨梅万念俱灰,待宰的羔羊般一动不动。
  
  杨长海踹她。害得老子守了这么久?被蚊子喝了半斤血。得吃多少才能补回来?差点让你跑了,你跑了老子咋办?起来,跟我家走。还不动,踹得不疼是吧?我叫你不起来,我叫你不起来。他猛踹,如同踹一只羊。
  
  任他怎么踹,杨梅也不出声。好久之后像猛然醒来,她匍匐在杨长海的脚下,疯了一般抓住她的脚,哭喊着。
  
  海叔,你行行好吧,放我走吧,我一辈子忘不了你的恩情。
  
  做梦!杨梅,你知道你在哪吗?你知道怎么回吗?你知道怎么上下倒车吗?老子为把你弄到这来可费事了,你说走就走,半路叫人家逮走怎么办?哪里也没这好。有粮食饿不着,有棉花冻不着,一家人家守着你拿你当宝,你别不识好歹。大林这孩子是傻点,可人品不坏,跟着他你受不了多大的罪。人的姻缘天注定,杨梅,你认命吧。
  
  
  杨梅声嘶力竭哭喊,铁石心肠也会落泪。杨长海却一脸冷漠,他弯下腰问,杨梅,我刚才说的你听到了?
  
  杨梅只哭喊,央求放了她。
  
  给你说了,办不到。你是自己走回去还是让我把你拽回去?哭你娘个头啊。你走了我可麻烦了,你走了还有我的好?那个兰姐口把关不严,顺藤摸瓜我也跑不了,杨梅,我干的是犯法的事,民不告官不究,派出所可不是吃闲饭的地方。叫你说我能放你走?
  
  杨梅瞪起了眼,仰脸看他。我今走不了,有一天也会走,只要逮住机会,我就告你,让公安逮你,让你吃枪子。
  
  杨长海气乐了,杨梅,告诉你,公安上我有人,要不老子也不敢干,干了就不怕。让我吃枪子?怪不得说最狠最毒妇人心,你还是个小姑娘呢,就这么狠毒。他四下里看看,今我要你办了,看看你有多狠毒。说着他把杨梅往沟里拖,老子又挣钱又先尝尝鲜。说着他得意得笑,下手更快了。
  
  杨梅惊慌得死命倒退,想用手在地上抓住什么,还用脚来回挣扯,想脱离杨长海的魔爪。还一边喊救命,可她的嗓子已经哑了,她气得昏了过去。
  
  杨长海得逞了,他提上裤腰,得意洋洋得说,你给我明白点,别对任何人讲,要是你讲出去,他双手一掐,我掐死你,找个地方把你埋了。至大我不要钱了,不就一万三嘛?老子挣钱的路多的是,一笔买卖就有了。听清楚没有?不错,还真是黄花大闺女,老子给你开苞了,别忘了我啊!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
  
  杨梅死了一样,只有屈辱的泪流着。她觉得地在下沉,沉成一个深渊,自己的身子在落,怎么也不到底。那些土啊,把我埋了吧,我不活了,连同疼痛一起埋了吧,也别堆起坟头,我要变成鬼,做鬼也不放过你。
  
  一束手电照过来,像白色的棍棒刺穿黑夜。随着二个人走近,原来是长田两口子。
  
  哥,嫂子,在这呢,在这找到的,赖在地上不动,我整不动她。边回头狠狠瞪了杨梅一眼,双手做掐状。
  
  操你娘,害得大家伙找了半宿,你跑啊,你起来跑。杨长田想踹她,被他媳妇拦住了,回家拾掇她。
  
  杨梅没说出来,她很疼很累,嗓子像旱天的地面生出火,她也懒得指,任由被抬着走不挣扎,金凤打着手电,悄无声息穿街过巷,进了大门关上,往屋里一扔,杨长田就顺手抄起了木锨,一脚踩断了锨头,举起了锨把。
  
  金凤说别打她的脸,破了相,结婚时被看到不好。
  
  哦,于是从头以下,木锨把结结实实打在杨梅的身上,锨把断了,去找别的。金凤拿过大头针,专扎大腿和手臂,杨梅不哭也不叫,好像与她无关,打死最好了。
  
  当杨长海再次举起时,大林从屋里冲出来,我操你们娘,打我媳妇,我弄死你们!
  
  刚才看热闹的杨长海跳过去,孩啊,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这是在替你教训她,不打她不老实!
  
  打你娘个B,大林一拳头把他捶翻了,上去还想跺。被杨长田拦住了,大林一甩胳膊,把杨长田甩出去老远,甩了个屁股蹲,把他摔傻了,愣头愣脑得看着大林,好像不认识自己的儿了。
  
  金凤拿着还在滴血的大头针也傻了,都呆若木鸡。大林像一头老虎,把他们都镇住了。
  
  大林低下身子,把杨梅抱起来,抱进屋里轻轻掀开蚊帐,让杨梅躺下。而后用力关上门,插上了插销。
  
  唉,我受不了了,我打牛都没这么狠过,牛打急眼还踢人呢,你怎么不踢他们?
  杨梅闭着眼不说话。
  
  哎呀,你身上都是血啊,疼不?我给你擦擦。你别哭了,哭得我难受。你笑你笑你别哭。
  
  杨梅哭得更厉害,无声的泪比以往更多。
  
  你看我都哭了,大林抹一把眼,沾上了泪,放到嘴边舔了舔,这么咸啊,和盐一样。眼泪是咸的啊!
  
  杨梅一下子抱住他,什么也没说,就只紧紧得抱着。大林愣了一下,才第一次也抱紧她,好像世间只剩下他和她二个人,大林问,还疼吗?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9 15:37
北斗第八颗星 发表于 2015-1-9 13:48
十二
  这个夜晚有罪恶。罪恶的夜晚。
  只因有一个罪恶的人,罪恶的人没有得到惩罚。

上天有眼,丧尽天良者必有报。愿大林对她好。
作者: 唐宫燕    时间: 2015-1-9 15:49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11 19:51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1-20 10:29 编辑

十三
  
  婚礼举行前,杨梅如一个木头人,若眼珠不隔几分钟眨一下,她是活死人,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右脚脖肿着,淤着青黑,她不喊一声痛。大林也沉默,连同他的牛也不再打响鼻,闷头吃草。杨长林两口子也沉默不语,一切在安静中滑向那个终究会到来的日子。
  
  安静被打破了,优美的旋律和歌声从屋顶的大喇叭里传出来,像长了翅膀,飞到杨庄的大街小巷,欢快的跑进每一条胡同,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
  
  大林家的大门外树起五颜六色的旗子,风一吹一顺得舒展,像开了各种各样的花。里外各色人等出来进去,忙着该忙的事。大灶上烧着水,丝丝冒热气,炖着菜,香气在每个人的鼻腔里漂荡。小灶里煮炒烹炸,香味比大灶的炖菜更浓重。烟在席面上摆着,吸烟的男人或女人吸着白拣的烟,不再用卷纸烟,彼此插诨打科,嘻笑着彼此取乐。
  
  或看吹鼓挞子,鼓着腮帮子吹唢呐,长长短短高高低低,兴致到了一脚踩板凳子上,只把哨含在嘴里死命吹,若人群不喊好,再加一个,两个一起吹。再不塞到鼻腔里,吹得脸面通红,比辣椒还红。打鼓的敲锣的吹笙的,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只为得一片掌声和喝采。也不用换装,一男一女,一男二女,二男三女唱戏,咿呀得有腔有调,浪声淫语得时不时爆点荤,让围观的男人们伸脖跳脚。
  
  吹鼓挞子不论红事白事,家伙什都同一套,红事唱喜调白事唱丧调,也是艺术,不管事主是大喜还是大悲,都一致打发完事。烟少不了,酒少不了,当天早晨和中午各一桌酒席,喝得面红耳赤,还忘不了到大柜上讨喜钱或赏钱。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事先参与,不白来,有酒有烟吃席还有钱,这也是一种生存方式,别人的喜或悲通过他们的腔调表达出来,让围观的老少也过一回瘾。
  
  外边的热闹,杨梅充耳不闻,绝缘一样。若没她,外边的热闹无从所来,有了她,越热闹越痛苦。她冷眼看着忙碌的人们,屋门敞开着,她却没了跑的念头。
  
  金凤穿了一身新装,顿时年轻了不少,头发虽依旧白的密实,脸上却油麻麻亮,所有的皱纹都打开铺平了,喜气在脸上跑开了马,嘴角上翘双眼放光,对每一个前来的人都微笑致意,亲切得打招呼。她就坐在杨梅的身边,抓着杨梅的手,亲蜜得如母女。
  
  杨梅在她的帮助下,也换了一身新娘子的装束。她机械得随着,金凤如给稻草人穿衣。等穿好了,金凤打开门,杨梅,这身衣裳是从县城买的,还挺合身,你穿着真好看。你看,这些人都为你而来。今天你是新娘子,别哭丧着脸,那顿疼你没忘了吧?那是气急了眼,打你不对,以后不打你了啊。
  
  你也看见大林怎么做了。她脸上又加了欣慰的表情,大林知道护着你了,不白比你大,你跟着他不会受气了,他那个性子犯了,翻脸不认人,谁也敢打。你都看到了,连他爹都一样打趴下。你还怕啥?我和你爹还能再活多少年?还是大林长久,有他护着你,我们死了也能闭上眼安心了。
  
  今这个事过了,你就是我儿媳妇了,得喊我娘,我会把你当闺女看待,我没闺女,也就你一个了。唉,说着说着怎么又哭了?这不好,不吉利。你这孩子哪里难受,跟娘说说。
  
  杨梅己没有泪再落,只红眼圈,她把所有的泪都没了,再哭出的只有血。血在眼眶里,眼球布满血丝,她咬紧牙关,白了金凤一眼。身上的疼还没散去,难道会这么快遗忘了?人有记性,你还笑,你知道那晚又发生了什么?
  
  她在人群里找到了杨长海,杨长海像没事人,一点也不心虚,正叨着烟在和别人说话,好像在卖弄他的本事。当杨梅的目光触及到他的身上时,他扭头对视,还笑了笑,目光却恶狠狠,目光里有一双手伸过来,要掐杨梅的脖子。不曾有人知晓那晚在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被夜色掩盖的罪恶骗过一双双无视的眼睛。
  
  大林的眼睛看着一帮人众,穿了新郎装的他在别人的眼里不伦不类。有些人就是这样,成百上千的穿出地摊货的寒酸,而还有人愣能把地摊货穿出成百上千的气质。衣裳同样,不一样的人能穿出不一样的气度。西装穿在大林的身上,仍那么不伦不类,而且他也觉得皱巴巴得,太紧,紧得象绑在身上。
  
  他想脱下去,穿上那件外褂,却被金凤拦住了,听娘的话,都是为你来的,只有你能穿,别人谁也不行。你要拗着不穿,娘死给你看!他这才不敢脱,站在那不知所措。
  
  总有闲人拿别人取乐,烟堵不住嘴,糖块粘不住牙,酒硬不了舌头。一个人对大林说,大林,你小子有福哇,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小媳妇。心里美不?叫人眼馋啊!
  
  大林攥着拳头,我的。
  
  知道你的,知道怎么用吗?婚事三天无大小,若没人闹,不把新郎新娘折腾得死去活来不罢休,闹一闹才热闹才都皆大欢喜。
  
  知不道,你说怎么用啊?他又摊开手挠后脑勺。
  
  不懂人事啊,这个还用教你?问问你爹去,怎么来的你?!
  
  人群中爆出一片哄笑声。大林冒汗了,他不知人们为什么会笑,笑得露出满口的黄牙。和俺爹有吗事啊?
  
  白穿了这身皮,要不你脱了我穿,让你看看怎么用?
  
  真的?穿着老难受,早就想脱了。来,我扒了你穿。大林就想脱。
  
  那个人赶紧说,你还真当真啊?我要穿上你爹还不宰了我啊?!说完钻进人群溜号了。
  
  杨梅面无表情,一身的红更显出她的冷艳,脸却白得尤若带雨的梨花,惹人怜惜。近支当派的嫂子或姐妹们陪她坐在席上,还有人劝她吃面条,面条煮得半生不熟,就只为她吃时问一句生不生?一般都会含羞说生,才会让所有的人喜笑颜开,似乎看到明年的婴孩抱在她的怀里,才心头一块石头落地。
  
  陪她坐的人们无心无肺,不忌讳杨梅的身份,更不想体察和理解她此时的心情。有什么区别?早晚都会嫁做人妻,不过娘家远了,去一趟不少跑腿,她们才不管杨梅的娘家在哪有多远,只是在履行职责和义务,要是把新娘子惹哭了才好呢,证明她们有能耐,不是来吃闲饭的。
  
  屋里门外堵着人,都在对杨梅指手画脚,纷纷赞不绝口,夸得金凤喜滋滋的。她交派一个侄媳妇帮杨梅洒喜钱。都是些一分二分五分的,包在一个包里。那人说,弟妹,该洒钱了,都等着沾喜气呢。来,说着打开一角,塞到杨梅手里,举起她的胳膊,不顾杨梅疼得冒汗,用力往外一撇。
  
  硬币从包里脱出来,在空中翻转着砸向人们的头顶,人们都争先恐后俯身弯腰抢,抢到手沾喜气还能揣小孩兜里保长命。等大刚在梁头挂好咸鱼,半生不熟的面条端来了,让大刚夹起一条往杨梅嘴里送。别人问,生啊熟啊?生不生啊?杨梅呆坐着,还没等面条到唇边,就觉得粘乎乎的热流下来。别人齐声惊呼,似乎都被施了定身法,好一会才缓过来。
  
  杨梅的眼睛里哭出了血,让亲眼目睹的每一个人从心里生出一股寒意。杨梅又哭出了声,大林爆喝一声:都滚你娘的,都滚!都滚!语气里带着杀气,他一把抄起茶壶,狠力一摔,在地上碎成碎片,还有些蹦起来。屋里的人像得了军令,一窝蜂跑出去。大林说,你又哭了,都淌血了,可别哭了,你会玩完的。
  
  杨梅冲他惨然一笑,这你爹你娘满意了吧?!
  
  婚事彻底乱套了,吃了饭的喝了酒的像逃命一样四散而去,急急忙忙的吹鼓挞子们一脸惊慌,他们从没遇到过这种状况,连唢呐鼓和笙胡乱一放,赶上车子一溜烟跑了,桌子上剩的剩烟也不拿了。
  
  不大会,人满为患的院子冷清了许多,只有一些至亲还没走,只有门外的那些旗子还迎风招展,只有那些桌子板凳原地不动。
  
  金凤气得脸上的肉突突乱颤,她也心慌,她也害怕了,本打算找长海合计一下,却发现早跑没影了。杨长田呆坐在大桌边,问,怎办?
  
  还能怎办?活是咱家的媳妇,死也是咱家的鬼,只要她还活着,她就和大林是两口子。
  
  十四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11 19:52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1-20 10:30 编辑

十四
  
  真长,也真玄乎!还真没见过哭出血的!唉,伤心欲绝啊。那个时候买外地女人当媳妇的不在少数,哪个村都不少。好像那时边远山区穷的吃不上饭,吃不饱饭也不能饿死,就找吃饱饭的地方,于是就形成了无数条但一样的产业链,通过人贩子被拐卖到咱这里,咱这里是粮食大县,主打是小麦玉米小米和豆子,虽产量不高却不用买也能填饱肚子。
  
  记不错的话,姐姐来了一看挺好,就回去喊妹妹,也有姑喊侄女的,一起找个人家安身落户。女人总要嫁人的,在哪不是过?那时要求不高,不像现在的三金要楼要车,只管饱肚子穿暖身子就行,再往前查,还有管一顿饭管来个媳妇的。人穷志气短,人穷了有口能做饭的锅有能躺下睡觉的炕就知足了,你看《一九四二》,为了吃饱都弄出了人命。
  
  当然也有不一样的,小姑娘到咱这几乎都是被骗或者拐卖来的。不过也有生过孩子的妇女,她们一般没好目的,来咱这骗钱了。
  
  说咱这里,我觉得都没事,生了孩子拴住腿,没听说有走了的。即使虽着改革开放,人们的生活水平一年比一年好,尤其是西部大开发以来,边远地区和山区比咱这更强,有水果有山材,淘宝上卖得多贵,一斤好几十,明显超出许多,你看电视上,依山修建的都是楼房,咱们这呢,还都是平房,虽宽敞明亮混石结构,可条件差了许多。
  
  尽管这样,也没听谁不在这守着男人子女过,跑回老家去。毕竟在一个地方多年有了感情有了难以割舍,即便回老家也是探亲,早已扎下深根了。当然不排除极个别的,可能有隐情,那里还有一个家还有子女,无可厚非,不得不做出选择。反正有孩了,大不了死后没合葬的。不过还真听过如同杨梅这般遭遇。谁没子女?特别是有女儿的,自已女儿遭受屈辱,大人知道了还不心疼死?唉,杨梅苦大仇深。
  
  是的,峰哥,我村除了这三个有代表意义外,还不下于六七个,都安生了,和村里的本村人打成一片,把自己当成杨庄人了。这是杨梅走了,若不走,或者遇不到我,她也该当娘了,守着大林和孩子终老天年。
  
  我猜透了你的心思。人家即使不走,你也抢不过来,还是大林的媳妇。刚才你说过,第一回偷偷放了,第二回护着,第三回在婚礼上让别人滚蛋,这说明大林喜欢上杨梅了,尽到了责任。人心换人心,没换不出来的,除非狼心狗肺。你要是抢,大林还不急眼?就凭你一介书生,怎是他的对手?轻了重伤,重了你还不找阎王报到去?
  
  唉,果然瞒不住峰哥,那时我的确有正义感,现在也有啊,不同的是随着阅历的增加成熟稳重多了,会审时度势和通盘考虑了,不再热血沸腾得愣头青。我有过这种想法,不过是后话,我再接着说杨梅的故事。
  
  好,通过你说,我对三个人有了深刻的印象,第一个当然是杨梅,谁也没她受的苦多。第二个是大林,虽然傻却心地善良,不像你样有转弯。第三个是那个人面兽心的长海,这家伙坏透气了,还强暴了杨梅,没让守身如玉,这对大林太残忍。这家伙人见人恨,若知真相,少挨不了拳脚。老弟啊。
  
  嗯?说就行,我不介意。
  
  你差点成了杨长海这样的人啊。他隐藏得深,可你当年是事主,你要得了逞,闹翻一揭开,身败名裂是轻的,重了一命归西,奸情出人命,你后怕不?
  
  杨瑞听后脊梁骨嗖的一下穿过寒气,夹着的烟差点掉了。这么多年还真没考虑到这一层,想想冷汗直冒。稳稳心神,他说,年轻啊,哪考虑这么多,现在身后好像一刀子在逼近似的,峰哥,我太侥幸了。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11 19:54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1-20 10:30 编辑

十五
  
  那段日子除了大林谁也不搭理杨梅,喂完或者放牛回来拴进牛棚里,或者从地里干完活回来,大林就守着杨梅,一句话不说,坐在一边看着。
  
  长田两口子把农活安排给大林和小林之后,主要任务是看守杨梅,冷着脸黑着脸膛,像两个丧门星。惹得小林很不满意,说,那玩意要她干吗?吃咱喝咱还跟咱仇人似的,活也不干,还两个人守着,要她揍吗?
  
  滚你娘的,那是你嫂子,花了一万三,你当钱是白捡来的?喂头牛还卖个钱呢,说了你也不懂,该干吗干吗去!
  
  平时就关着门,只当杨梅解手时才开。院子里就三个人,关联着却又势如水火。
  
  不过有一天,来了一个人,让杨长田过去帮忙,好像他也不长眼也不体量杨长田的难处。你是不是找找别人啊,你看我这大林家不安生,走不开。我知道,找不到别人了,泥房顶缺个你这样的人。要不先让嫂子看一会,换个人来替你。一听这个,杨长田耐不住了,整锨整锨住上甩,比在家磨洋功强百倍,而且有人来替他,没后顾之忧,来回就一支烟的功夫,没事。走,快点,你嫂子一个人不行。两个人脚步匆匆走远了。
  
  剩下金凤家一个人在院里站着,站着站着,忽听杨梅在屋里妈呀一声,隔着门缝一看,在地上躺着,翻了白眼口吐白沬。
  
  你骗我吧?挺有心计的。只要你死不了,别想哄我开门。杨梅抖动得更厉害了,不像骗人。
  
  金凤慌了,万一死了咋办?这是抽风啊,咬断了舌头还能活?她开了门就想过去扶。却没想到杨梅猛得站起来,冲她的眉头就是一下,砸晕了。原来杨梅手里握着从地面抠出来的半块砖头。
  
  杨梅疯了一样,从门口一路冲到墙头下,只一下就跳起来,趴住墙头借势一跃,落到了墙头外。大街上此时没一个人,借着模糊的印象,没再走上次逃跑的路,而是往相反的方向。她这次聪明多了,知道借助墙角树后啥的隐藏自己,不知拐了多少小巷,她居然一人未见的摸到了村东,村东是一条南北向的小河,她下去顺着河堤往挂着太阳的方向走。河坡上多是齐人深的芦苇丛,恰好淹没了她,透过芦苇间的空隙,能看到有一条路,走三步看一眼,顺着路往前摸,还不敢使劲扒拉芦苇,怕被在路上的发现。她似乎听见身后远远得传来喊叫声,一准是逮她的,管他谁,逮回去准比上次更严重,半砖头下去,也不知大林他娘是死是活,死不了也得带伤,还有她的好果子吃?
  
  她小心翼翼得走着,右脚脖子留下伤了,还未好利索,关键时刻又丝丝作疼了。这丝毫不影响她归心似箭的焦急心情,忍着疼一步步走着,遇到芦苇间的空地,赶快跑进去躲藏。也不知走了多久,听见有过往的汽车响。有车就有公路,她心头一阵狂喜,从芦苇丛中钻出来,爬上河堤,来到了公路边。她很想拦下一辆,即使到不了家,也能远离这个形同牢狱的可恶之地,坐上车她就自由了,虽然她身无分文。
  
  来来往往的车少得可怜,那时经济不发达,邓小平老人家还没南巡,搞活经济的口号还没喊响和付诸实施。买得起车的人很少,不比大城市,县城才多少辆?那像现在小县城也经常堵车了。
  
  她满怀热望,不顾头上的叶屑,紧盯着公路的远方,盼望一辆车载她远离。过了那么久,却再也没听到车响,而她这时看到一个人骑摩托车渐渐走近,当那个人把火熄灭,骑在车上再把头盔摘下,杨梅顿时叫苦不迭,冤家路窄,跑不了了,怎么又是他这个灾星?!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11 21:29
北斗第八颗星 发表于 2015-1-11 19:54
十五
  
  那段日子除了大林谁也不搭理杨梅,喂完或者放牛回来拴进牛棚里,或者从地里干完活回来,大 ...

杨梅顿时叫苦不迭,冤家路窄,跑不了了,怎么又是他这个灾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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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长海?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12 10:14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1-20 10:30 编辑

十六
  
  无巧不成书,本以为是说书人的点晴笔,只在耳边听听即可,却不成想在现实里也会偶遇,人生这几十年,什么事也会遇上,什么事也可能会避免,但最令不想的是恰巧撞见你恨的人,因为由他改变了轨迹,滑落而向的正好是你想尽千方百计而逃离的。
  
  人善变,比孙猴子还多变,在善恶里摇摆,握着一刀看不见摸不着的刀。对于朋友,你可以把信任双手奉送,但要做好准备,可以给你保护,为你两胁插刀也在所不惜,如左伯桃和羊角哀,但也许会插你两刀,历史上多的是例子。
  
  而对于恶人,你可以选择逃避,以弱者的姿态举手投降,躲在一边不敢怒也不敢言,舔干心里的血,也可以以挑战者的身份对决,不是鱼死网破就是独占鳌头,成为更强者。
  
  国人的词汇太丰富,正能量和负能量的较量从没断绝,不到最终都是变数,往往会如坠雾里看不到阳光。怎么说都有理。善人有理,恶人也有理,但都不要逞口舌之快,强大自己才是硬道理。
  
  杨梅刚从雾里爬出来,见到了久违的阳光,呼吸到了新鲜的带着腥味的空气,好像要自由了,如一只鸟展开翅膀远飞而去。却见到阳光下来了一团黑影,一个人摘下头盔,从摩托车上下来,缓步向她走近,还是那曾经的笑脸,却让杨梅万分厌恶。见到他,杨梅早已把信任扔到九千里以外,更想逃到一万里之外。面对他,她是弱者,敢怒敢言也只杯水车薪,而她又无处可逃。
  
  哟,不能小瞧你啊,几天不见翅膀长硬了,居然飞到这来,累了吧?歇歇,一会再飞。我哥和嫂子真是一对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来,让我看看,是不是长翅膀了?
  
  别动我,杨长海!
  
  哟,嘴也硬了,敢不喊我叔了?没大没小。告诉你,你进的是杨家的门,进的是大哥家的门,你是我侄媳妇,你就喊叔。喊叔!
  
  不,就不喊,你是畜牲。
  
  我是畜牲?你他娘的骂我畜牲,你也好不到哪去。喊叔不?
  
  不。畜牲。畜牲。畜牲。
  
  替我哥嫂治治你,不揍你心服口服,我名字倒着写!
  
  这次他轮圆了胳膊,扇杨梅的脸。只几下就肿了,顺着嘴巴淌血。
  
  杨梅吐口血吐沫,眼冒怒火,不住得喊:畜牲。畜牲。畜牲。畜牲。还不管哪的又抓又挠,杨长海一个躲不开,脸蛋子上划过几道手印。
  
  我叫你骂,我叫你骂。敢抓我的脸?我今不弄死你也叫你残了。杨长海采着杨梅的长发,抽得杨梅耳门嗡嗡响。杨长海用力一攋,杨梅就扑通仰面摔在路面上,她扭摆着,躲避挨踹。她怎躲得过?结结实实一下没躲过。
  
  这次她不哭,激烈挣扎,毫不示弱,激得杨长海狂怒狂暴。他转身去拿锁摩托车的链子锁,打算抽杨梅皮开肉绽。杨梅趁机站起就跑,杨长海让她跑了一会,骑上车就追,老子叫你跑,追上你让你飞,撞你飞到半天云里去。
  
  杨梅回头一看,不敢跑直线了,一拐弯就倒下了沟子里,打了好几个滚才爬起来,不作停留,顺着沟坡往上爬。杨长海差点倒栽葱,犹豫了一下,跟着追上来,手里提着链子锁,越追越近。
  
  救命啊,杀人了。畜牲杀人了,救命啊!
  
  你喊你喊,这是半截地,看谁来救你?!他忽得站住了,似乎想起什么,眼里的恐惧一闪而过。什么都靠运气,没那么倒霉吧?他刚想再追,链子锁还没派上用场心不甘。
  
  猛听到一声大喊,我操你娘,敢打我媳妇,今我弄死你。大林似凭空而降,举着锄头追来。杨长海扭头就跑。心虚的缘故,没几步远就被追上了,大林举起锄头就往下砸。
  
  这半截地是公路台面上的绿化带,稀稀落落长着几棵树,树和庄稼争肥料,农民不叫它多长,有的偷砍光了。恰好这块地里长着几棵,大林的锄头正好砸到树杈上卡住了。
  
  杨长海被绊倒,链子锁也脱手飞了,正好落在大林近前,大林拾起来,不管头不管腚猛抽,抽得杨长海像狗一样哀叫。
  
  小,我是你叔啊,我是你亲叔!
  
  今亲爹也不行,媳妇,他打你多少下啊?都把你打出血了!多少下?快说,我给你捞回来。
  
  一种解恨的快感涌上心头,杨梅也忘记了为啥跑出来的了,她想看,看杨长海被打,像狗一样滚来滚去。他打了我八百下!
  
  好咧,你数着点,我光识三的数,够了你说停。一、二、三、一、二、三······。
  
  小,你打死我了,你媳妇是我给你说的,你怎么恩将仇报?哎哟哎哟,打死我了。
  
  杨梅站在一边,打死他,打死他,杨长海,你也有今天!
  
  杨梅我错了行不?求求你让大刚住手吧,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正在求饶,追赶杨梅的人们闻声而来。那个替换杨长田的人进了院喊了几声无人答应,挨屋找才发现倒在地上的金凤,顿时麻了爪。一溜风似得跑回来,杨长田一听,木锨一扔,跳下台就跑,正干活的人们也不干活了,都拥到了杨长海家。金凤只被只半块砖头砸了一下,不重,醒过来就说,快点追,大林家又跑了。
  
  众人分头找,杨长田领着几个人往南追来,眼尖的正好看到,加快了脚步,跑近前全上才摁住了势同疯虎的大林,一看杨长海满头满脸都是血。
  
  杨梅这才又吓坏了,往大林身后躲。
  你给我闪开,闪开不?不闪连你一块揍,你胆不小,敢揍你叔?你把饭吃狗肚子里去了。闪开,都是她惹的,今得弄死她,埋了上庄稼。杨长田从树杈上摘下锄头,众人赶忙拦住。
  
  杨长海骑不了摩托了,有人替他。杨梅也跑不成了,跟在大林身后,去迎接一场灾难。
  
  老少爷们笑话了啊,家丑啊!气死我了,都家走!
  
  回到家,杨梅跑进了屋里,她想躲,却被杨长田拽出来。大林,过来,看看你媳妇办的好事,把你娘头都打破了。你说怎么着?你还护着不?
  
  此时已包扎好了,缠了绷带。金凤说,让大家伙笑话了啊,有事忙去吧,有事忙去吧。众人理会都知趣得走了。金凤转回身,找把椅子坐定,脸色一寒,如到了冬天。她喝到:跪下!大林看了看,犹豫了一下,又看看杨梅,扑通跪下了。小林转过去,猛踹杨梅的腿窝,我娘叫你跪下呢!听见没有?
  
  大林想站起来,在那跪着,别动!
  
  大林,娘养你这么大不容易,打小到这从不让大人省心,你和别人家的孩子不一样,人家念书念过去就不忘,你十天半月认不得一个字,老师说你笨,我还不服。你不争气啊,念不好也行,在庄稼地里用不着念多少字,有力气肯下力也行。我和你爹没别的本事,全指望地里收庄稼。
  
  舍不得舍不得喝,一个老钱一个老钱的攒,为的啥?还不是为了你兄弟俩。哪一个也没念好,没跳出庄稼地,要没娘张罗着,你们都得没裤子穿。我上辈子造了吗孽哟?怎么进了你杨家门?哪辈子欠你们帐啊?这辈子来还。
  
  金凤说着说着哭了。大林,就你不让娘省心,自已的孩子娘知道,旁人说你傻,光长了个傻大个,有把子蛮力气,话知不道怎么搭腔,人情礼往更不懂。人家谁愿意跟着咱啊?小,咱村的哪个小伙和你一样?怎么比都咱强。咱有闺女的话也不答应。跟着你图啥?好模样有料子的有的是,上吊也不找你这棵歪树。
  
  娘愁啊,白下愁黑下愁,愁白了头。小,你外边看看去,谁跟娘样?我还没五十几呢就白了头,还不是愁你和小林都没人给媳妇?媒人咱也找过,低三下四的求人家,瞎个眼缺条腿的咱也要,不能断了香火啊!要不等我死了怎么见你爷爷?我没脸见。
  
  杨梅,你也听着,你敲了我一下,把我敲醒了,关得住身管不住心,心里长了杂草往哪找镰割?不,我不怪你,换成我我也这样。咱都是女的,还不挂着娘家?
  
  大林,你叔好不容易把杨梅领进咱家门,喜事也办了,还弄得不欢而散,让娘心里疙疙瘩瘩,娘挺得住,邪压不倒我,这么些年都挺住了,这不是最末了一回。大林,咱虽没少花钱,可不是花钱办得了?咱得感激你叔,要没你叔,咱不像一家子人家。
  
  杨梅,你也别包屈,认命比啥都强,老天爷让你来我家是命中注定的,要不你怎么不去旁人家?啊,你跑,跑得了初一跑得了十五?那回是不该揍你扎你,那是爹娘一时气胡涂了。我给你说过,我给你认错了,你还不死心,还打晕了我跑。不给你立立规矩不行,咱一会说。杨梅,也怪难为你的,你还小,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啥都明白了,别走娘这条路。
  
  可你来了就不能走,花钱是小事,花多少我都认。韭菜卖钱了再别想囫囵要回来,就像我进了这个家门,不能后悔,更不能一走了之,要咬牙挺着。娘今给你说利索话,只要你安心跟大林过,咱勤快点,不能委屈了你,明后年给你盖新房子,四间的砖房,把家什置全了,人家有嘛你也有嘛。等以后添了小孩,我给你看。你看人家杨兆家程东家,哪一个不比你来得早?都安心过日子,踏踏实实很本分。你不比人家缺胳膊少腿,只要往好里赶,没有个不好的日子!听娘的劝,娘是过来人,不害你!
  
  大林,我听说你今把你叔打了?
  
  嗯,他欺负我媳妇,打得她满嘴冒血,打我媳妇就不行,打多少下我都得还回去捞本。
  
  还嘴硬?那是你亲叔,没功劳也有苦劳,没他你哪来的媳妇?一会跟我给你叔认错去!行,我也不多说了,该说的都说了,你们掂量掂量我说的是不?娘不偏不向,以后小林娶了媳妇也一样!
  
  他爹,拿棍子来,就打这一回了,再不改我也不管了,愿意跑就跑,愿意走就走,跑了走了是咱命孬。给我先打大林,揍得冒了血为止,再打杨梅,好叫她记住。快点!
  
  娘,大林跪爬到金凤膝下,打我打我,别打我媳妇,要不她又要哭,她哭我难受。
  
  好啊小,娶了媳妇忘了娘啊,你娘哭你怎么办?我的伤怎么办?
  
  大林没话了。任由棍子抽在后背上。
  
  爹,把棍子给我,我替你教训她!
  
  滚一边去,你以后娶了媳妇忘了娘,娘饶不了你,到你媳妇娘家也一样打。
  
  棍子落在杨梅身上,起先忍着,后忍不住,疼哭了。大林扑上去,用身子护住她。杨梅的泪眼能看到,大林疼得皱起了眉头。
  
  刚完了事,大门被拍得几乎要倒下来,一个妇女在外头喊,开门。等开了门,那个妇女领着一个如大林一样的男子走进来,如进来两团怒火。
  
  嫂子,长海和你大林有什么仇什么怨啊?好心成了驴肝肺,给他说成了媳妇还挨打?嫂子你看看去,都给打成吗样了?有这么着的吗?亲侄往死里打他亲叔!长海都起不来了,头肿得跟猪头一边大,眼都成一条缝了。
  
  唉,他婶子别着急!
  
  能不急吗?
  
  我知道大林不对,这不是正打算去吗?
  
  别叫他去,见了又得打。
  
  那个如大林一样的男人说,大林,我操你娘,你打我爹,别人怕你,我不怕你,走,咱找个没人的地方单挑去,谁不去谁是王八养的!
  
  行了小强,不叫你来非着来。这没你说话的地方,大人的事你少插嘴。你和大林是亲叔伯,闹腾叫人家笑话。
  
  小强瞪着大牛眼,一脸的怒气。
  
  长海说了,上次还欠八千块呢,这次看病养伤就不找你们了,我拿着!
  
  哟,不准,家里没有。
  
  上次办婚事不是支出来了吗?
  
  办别的事了,你放心,过二天我叫长田送过去。
  
  好,那我回去了,走,小强。
  
  你等等,我去。
  
  别去了,你也有伤。
  
  这时杨梅忽站起来,杨长海不是好人,是畜牲。一句话扔出来,众人顿时傻了,因为都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怎么着你了?
  
  杨梅真想把那晚发生的事说出来,可羞于启齿,话到嘴边咽了回去,他打我两回了,狠着呢,他是我吗人啊?卖了我还打我?!
  
  这才都把悬到嗓子眼的心放回肚子里。
  
  晚饭吃得哑口无言,吃过了饭,大林和杨梅回到自己屋里,谁也不说话。脱衣睡觉时,杨梅看到大林的后背一片黑紫,心疼得用手去摸,问,疼不?
  
  还有不疼?杨梅落泪了。
  
  你又哭,那么多泪啊?你别哭你笑你笑。
  
 
  哦,我笑,杨梅笑了,她把大林当成了亲人!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12 10:29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1-20 10:32 编辑

十七
  
  为什么对别人的痛苦兴灾乐祸?为什么对别人的幸福而深恶痛绝?峰哥吐一口烟。
  
  因为人,走心理阴暗的路线,大多数情况下,大多遇不到从里到外都是阳光的人,亲人还有吵架拌嘴。遇到知己对脾气的,都好说。偏偏遇到阴暗耍手段的,问题就来了。人不想见别人比自己强,怕在优越感上对比一无是处。譬如对待乞丐,现在假的多,在街头人群拥挤处骗取同情心。以往可能实施一到三五块,现在听了某些报道后心里直骂娘,比老子还富。而对于那些知名的富豪,一通贬底后末了会调侃一下,弱弱得问:你钱多得很,我替你花完好不好?其实真得底线在于此,他妈的怎么挣到这么多钱的?老子怎么挣得到?再比如,峰哥你,兄弟我,你的酒是天之蓝,我想买却舍不得,你工资高啊,比电业局在岗职工差不到哪里去,那帮家伙消费都到了省城,才有大把的优越感。谁不想日子富得流油?把日子过得顶破天?臣妾办不到哇,只好一边心理阴暗,盼望某些人倒霉翻船出横事,等着拍掌叫好。峰哥,我没这个意思啊,不多解释了,好似隔壁阿二。
  
  没事,你哥我就站那里,你可着劲撵,别抱怨,男人不挣有数的钱,活在世间得有成就感,单凭这点工资也就只解决温饱。老弟你写作功底扎实,是块作家的料子,哪天能一鸣惊人,一部小说弄成电视剧还不发了,我等着喝你的茅台。对了,你讲到这了,我刚才随便一问,是有感而发。
  
  峰哥有什么感受?
  
  你看啊。杨梅冲大林笑了,还把他当成了亲人。言外之意是认同了,如皆大欢喜的结局,就像童话结尾那样,从此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但我觉得另有隐情,也是你所谓的伏笔。杨梅为啥没说出来?是担心被当破包袱还是另有用心?长田家两口子就那么好糊弄?小林也以不合作的姿态出现了,一露面就是敌人。杨长海也被揍趴下了,就他那孬样会善罢甘休?那个小强会不了了之?把人家爹揍得那么惨。还有那个杨兆家程东家被拿来做比较当榜样,为知根知底不得去瞧瞧?一瞧准有事发生。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鸡蛋里挑骨头鸡蛋里得先有骨头,豆腐里找刺豆腐里得先有刺,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好像没缝。杨梅心里有了大林,还容得下你?你从哪插了一腿?正义感?笑话。我那么问你也明白了,把纸戳穿了说,你不服不忿吧?扛着正义感的大旗,把杨梅拿到手。哎哟,严重了,我错了,自罚一杯。
  
  呵呵,峰哥厉害,眼光毒辣,剖析彻底,你且再听我讲,最后你会明白的,我哪对了哪错了,为什么直到现在忘不了。
  
  故事到此接近低潮了,庄户人家的日子没多少大风大浪,老婆孩子热炕头,种着地养着牛,鸡腚眼子是银行。天刮风下雨,日子平平常常得过,无惊无险。
  
  长田的院落自从杨梅来了后,比别人家多了热闹,都是麻烦和烦恼,一波接一波,几乎把人折腾得散了架。人心不能散,散了再往一块拢,比唐僧取经还难。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各自有各自的解。金凤施出浑身的解数,似乎风平浪静了。话说透了,人也打了,疙瘩汤入了肚一解手,排出去就轻松了。该放下这一头了,日子像线团有无数接头,还得织布啊,还得往好里过,打眼一看,冲着这个方向发展。
  
  除了杨梅,谁也没变,杨梅似乎把自己融入了这个家,收了心,像个小媳妇那样,不挑骨头不挑刺,虽话不多,门不用常关严实了。人就这样,越管得紧越想不服管,不管了倒随着。门常开着,似乎大门也常敞着,一抬脚就能出去,出去就有回家的路。金凤对杨梅说,门开着,我说过,留下来我们好命,你走我们命孬。不拦着你,你随便,腿在你身上长着。
  
  杨梅不说话,脚没踩过大门槛半步。
  
  长田家还变着花样做好吃的,收伏一个人的心要先收伏嘴和肠胃,一顿饭能让人心生好感,多顿会让人感恩戴德。两样的饭食,只让杨梅一个人吃,多吃点,金凤笑殷殷得,你还小,正是长身体时,多吃点把身子养好了。杨梅心头会有一丝暖,你们也吃。谁不去动,杨梅会弄到大林手里碗里,大林说,娘说了,你吃才行。金凤看在眼里,喜在心头,暗想,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收服不了你?!
  
  人做表面文章,是因背后一套。有些人当面转不过弯,回头也能琢磨过来,都是老中医,开什么偏方?你无法猜透一个人的内心,正如你处处设防不胜防。人心换人心,从来不是等量,你有明枪,我有暗箭,谁最后战胜谁之前,都在高垒墙广积粮,玩着鬼吹灯的游戏。
  
  你也无法猜透一个人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为谁为了什么。杨梅很聪明,聪明的人很有心计,有心计的人会有通盘而长远的打算,她抓住了把柄,也握有一个砝码。把柄是杨长海,杨长海祸害她,砝码是大林,大林保护她。一个有意而恶意,一个无意而善意。有意思,有了意思就可以做文章,还能游刃有余。
  
  很危险,萌芽己然存在,她有了一种策划。女人心海底针,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在领略痛至骨髓的痛苦后,杨梅的心计在发酵,她在酝酿。人很可怕,别人是别人,自己是自己,别人不同于自己,自己更异于别人。她的心态明显不同于初来。初来时无比虚弱,挨打被欺负,她没忘记任何一个细节,右脚脖子偶尔得疼敲着钟,那些渐渐消退的针眼在梦里依然刺眼,金凤说的那些话还在哄骗一无所知的小孩。杨梅小,但不是小孩,一系列的遭遇让她迅速成长和成熟,一些人害了她,彻彻底底让她承受下来,不能便宜了那些人,让那些人没有代价。她的想法初步并迷糊,她隐藏和伪装,因为她不知道何时是最佳时机,但她做好了准备,并从一点一滴做起。
  都放松了,悄然彼此考验。人很可怕,改变只在一夜之间,何况杨梅经过很多夜?长田家两口子开始下地了,两个人替换着,一个上午一个下午,还没完全放松。门就在那开着,给了杨梅出入随便的自由。
  
  杨梅试着一步一步走向大门,是在一个上午,金凤在家。她只是看着杨梅,没拦截。杨梅的心跳加速,这在以前会狂跳,那是偷而这是明目张胆。偷是不守着人趁其不备,明目张胆是守着人而被放纵。在即将迈出最后一步时,杨梅停住看金凤的反应,她没干涉。杨梅一步跨出,顿时有了一些轻松。出了大门向南走不多远是东西向一条街,杨梅站在街边打量这个陌生而该熟悉的村落,这只是一小部分,要想全部,她还得迈开脚步。刚迈出脚步,身后大门被关上了,金凤在外锁上尾随在后,说,怕你不识路,别回不来。你走,我陪着。很有戏剧性,我不是胡编乱造,世界上每一个角落都在发生着故事,发生着你所不知道的故事,没见过没听过别说不存在,一切都有可能。
  
  自由了,虽不同于她所要的自由,回头打量这所宅院,对比其它的,很大,房子并不落后。这条街上走着两个人,一前一后有段距离。青壮年都在地里忙着,读书的上学了,只有一些上了年纪的坐在大门口边,也没有几个。
  
  杨梅加快了脚步,有一种新鲜感。房子紧挨稠密,哪像她的家,房子与房子之间隔得太远,狗叫猪叫遥遥传来。金凤在后,有一个老太太问,长田家没下地啊?啊,大林家想出来转转。哦,大林有福啊,媳妇挺俊。金凤就笑。再一抬头却看不见杨梅了。
  
  杨梅拣了一个胡同径直往南,走到尽头又是一条东西向大街,往西一点是小卖部,开着门,架子上摆满了货物,还有人出入,有的就指指点点,偷偷说,那是大林家,怎么到这来了?杨梅不理会,向东走,又拣了一条胡同向南。
  
  这条胡同很窄,两边都是士坯房,还有几座破败了,只剩一面墙或半截墙头,有的院子荒草丛生,有的还长了一棵枣树,枣树上挂着果,偶尔有几只麻雀飞过。败落的胡同,窄长的胡同,有一种压迫感,促使杨梅加快步伐,好像要躲避有一只手从那些老旧的木门里伸出来,把她拽入陌生的区域。
  
  终把胡同甩在身后,她不知道在后来的某一天再一次走到这条胡同的尽头,碰到了杨瑞,也就是我,我的一番话让她茅塞顿开,加速了她计划的执行。这一天并不很远,终会要到来。出了胡同再向东走不多远,她似乎有些认识,看到了一些芦苇叶尖,这是河堤,眼界稍微一偏,一座桥映入眼帘,她站在桥上,河水在她脚下流过,她打量着那些芦苇,眼光一路往南落在很远处,她看到多天前的自己,在芦苇中慌慌摸着,像逃难的,在摆脱追逃。
  
  杨长海和大林,她笑了,苦涩。河面上的空气有些腥味,河水清澈,水势平缓,让她心情归于平静。她过了桥,走上一条土路,路东是庄稼,长着棉花和玉米,往东不远是高高的岗子,一堆黄色里缀着起起落落的绿。地里有人在干活,没为她停下,她也没停,此时她若要逃跑,是最佳时机,自由在她的手里。走着走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倒退着向她靠近,一个男人拉着锄在锄地,两臂一晃一晃,划开来的土向两边翻去。
  
  大林,杨梅喊了一声。
  
  大林回转身,很惊讶,你怎来了?
  
  我出来转转。
  
  你不跑吧?我娘说了,管不住你的腿,你老想跑。
  
  我不跑,你让我跑不?
  
  大林又挠后脑勺,我不知道。
  
  傻,教教我怎么干活?这长的是啥?
  
  棉花,能卖钱,也能弹了做棉被。刚打完了杈子,再锄一遍。
  
  啥叫打杈子?喏,大林蹲下身子,翻开一棵棉花,这是果枝,这是棉铃嘴,会开花,开完花长小棉桃,棉桃长大了会裂嘴,就能拾棉花了。杈子长在棉铃嘴上,得打下去,要不咬肥料。打扠别碰掉棉铃嘴。
  
  是这么着?
  
  对,对,就这么着。
  
  我一学就会,这是咱的地吧?
  
  嗯,咱这有,二亩半,大西南小西南大西北十庙后学堂后墙后也有。
  
  哦,你干活吧,我看着。杨梅坐在地头,看着大林。
  
  大林干活更有精神了,几趟下来热了,他扒了上衣露出上身,肌肉紧绷绷的,在阳光下泛着红光。杨梅看着,脸红了,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哥哥,哥哥也光着上身,肉软而白,远没大林的结实,哥哥哪干过这活?只眼放在书本上,喊他喂猪只是应一声。这样的人挺好,为自己挡过棍子和拳脚,替自己出过气,在这只有他疼自己,她惶惶有些不安。在以后的某一天,当她独自一人在这块地里打杈时,她会碰到杨瑞,也就是我,也就是因我的出现,让她有了一个新的开始,虽然后果出乎意料。
  
  干完了,大林把上衣往锄把上一搭而后扛在肩上,家走,我渴了,嗓子快冒烟了。
  
  等进了大门,长田两口子在屋门前站着,像在不安得等,看到大林和杨梅一起回来,顿时又放下心。
  
  还不快做饭,长田说,愣着干吗?
  
  哦,金凤如梦初醒。吃过了午饭,金凤对长田说,没事了。
  
  在这之后,所有的警戒警惕都荡然无存,所有的自由完全敞开,杨梅终于有时也能独自下地了,哪一块都有过她的身影,直到我的出现才被终结,大概是在一二年后了。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12 10:52
故事好看啊,语言又好。
作者: 北原    时间: 2015-1-12 11:00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12 11:03
说实话,我倒真希望杨梅跟了大林好好过日子。别再出现什么杨瑞。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12 11:46
锦瑟 发表于 2015-1-12 11:03
说实话,我倒真希望杨梅跟了大林好好过日子。别再出现什么杨瑞。

可是发生了,背后还有故事。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14 09:57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1-20 10:32 编辑

  十八
  
  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十七八岁的少女是一朵花,十七八岁的少妇如花开得正鲜艳。杨梅是一朵鲜艳的花,在这所宅子里绽放,外地的女子总不同于本村的妇女,没被男人一亲芳泽时,从男人的身边经过,男人的鼻子会闻到一股淡淡的体香,而娶了生了孩子的女人,那一股花香早被榨尽了。又养孩子又种地,下地回来再趴在锅头前被柴火熏陶,味道如饭菜如白开水了。
  
  杨梅却依然保持,还特喜欢穿杏黄色,带一顶帽子,在大街小巷上走过,淡淡的香味前俯后拥,是一种天然去雕饰,那时还没化妆品。她总惹别人的眼睛,让某些人长了狗鼻子。
  
  慢慢金凤发觉了一件事,这件事正不是她所盼望的,最好相反。这么久了,多半年,棉花都快采摘完了,玉米歪出身来,由里而外成熟,金黄的粒包在白皮里,等着被掰下,高梁也熟了,红白的穗子沉甸甸低下头,黄豆也鼓满了荚,熟了的豆子快醒了。秋收让人喜欢,今年又是个好收成。长田家在收获庄稼的同时,也想收获杨梅能带给她的喜悦。
  
  金凤说过,杨梅的屁股大,一准生胖小子。可杨梅的肚子只见装进粮食,却不见鼓起来,最好长一个尖。她看过粪坑,杨梅用过的卫生纸,记住一个日子,隔一个月还见红。很沉重的打击,她又难于问出口,杨梅的肚皮不见动静,没一点怀孕的迹象,这让她着了急,每个婆婆都一个心情,希望抱着孩子往人群里钻,让别人夸长得好,有了孙子才香火传承。
  
  她憋不住,拽住大林问,就母子二人,她问得直接。小,怎么杨梅还没动静啊?
  
  吗动静啊?大林一脸茫然。
  
  傻,就是怀孕给你生娃啊?怀孕生娃?
  
  干那个干吗?那你和杨梅睡觉不?
  
  睡啊,她还枕我胳膊睡,弄得胳膊不得劲。
  
  那你还干啥了?
  
  没啥,睡觉。
  
  不好再问了,她无法去教会。那是人的本能,每个男人都是自己最好的老师,无师自通。公狗见了发情的母狗,鼻子会闻到骚,公狗为了和母狗交配,和别的公狗咬成一团,胜利者才会和母狗锁在一起,一棍子砸不开。男人天性,难道大林没开窍?守着一朵花不授粉,自然不像院里的那棵枣树,红枣又脆又甜。
  
  该怎么启发呢?这傻孩子,还让娘操心。
  
  时隔不久,喂的那头母牛不安生吃草了,躁动不安,又发情了。以往是杨长田牵着到十几里之外的水庄,那里有一头种牛,周围十几里之内的母牛都靠它配种。这次让大林去,或许是让他目睹过程,激出他体内的动物本性。那头高大雄壮的种牛一跃而上,半站半趴在母牛的后身上,还没看清就完事了。
  
  喂它的人笑着骂,下来,还没舒服够啊?一下就行,多了你也办不到。
  
  大林牵着回来,拴到桩上,牛安静得吃草。嘿,又快有小牛了,大林说出了口,母牛抬起头看他。他没想到自己,还不知怎么当爹。
  
  要旁敲侧击,要曲线救国,更要触类旁通。金凤想到了杨兆家,别人家给待嫁的闺女做被子,针头线绳,常碰到一起,说说笑笑的,六套十套的新被褥做成了。杨兆家手勤又巧,针脚又密还常变花样,金凤和她很和得来,处得很好。找她帮忙问问吧,借她的嘴问问是最好的办法了。
  
  她去找,离着很近,隔了五排房子,杨兆家就在路东边,爬上沿子不用敲大门,也没墙头,只四间北房,房前很空很大。她来到门前,二奶奶在家吗?长田辈份小,要喊杨兆二爷。
  
  晌午头上,北墙东下的锅头冒着热气,灶里还有火苗。谁啊?门开了,杨兆家站在门口。杨兆家明显成了农家妇女,脸黄头发打绺,好像一个月没洗过头,穿得很普通,和十几年前时的水灵样判若两人。哦,长田家啊,有事吗?屋里来。
  
  不了,二奶奶,家里还有别人不?
  
  没,孩子上学去了,他爹还没回来,这个败家子又不知往哪赌去了,一赌就什么都不顾,连饭都忘了吃。
  
  唉,小打小闹,输嬴没多少钱!
  
  可不是,棉花刚卖了,拿着就跑了,昨天夜里就没回来,这又半天了,就他那能耐,怕都输没了,孩子交学费又得去借。
  
  金凤家听到这里不是滋味,打算走。你有事就说。
  
  哦,二奶奶那我就说了,你看大林和杨梅把喜事也办了,怎么说也是俺家的人了,这都多半年了也没个动静。我这当婆婆的能不着急?咱都是过来人,可我没法问啊,也不知是大林的事还是杨梅的事,地里就不长苗。我急啊,你说没动静,肚子还那个样,我当不上奶奶觉都睡不着。二奶奶,没别的事,你有了空到俺那坐坐也行,我让大林和杨梅到你这来也行,你偷偷问问杨梅怎么回事,你问比我问好。
  
  杨兆家一笑,我知道了,哪天得了空,我找杨梅去。长田家你大林有福气啊,娶了个漂亮媳妇,把心放宽点,当奶奶是迟早的事。
  
  金凤回到家做饭,可着劲往灶里添柴火,黑烟冒得浓,呛得她咳嗽了好久,她在心里央求天爷爷,行行好吧,往俺院里送一个孙子吧,年下包饺子,先供你一大碗!
  
  等大林和杨梅来时,杨梅在后边问,咱去哪?
  
  去二爷家,咱家的牛怀上小牛犊了,二爷说过买小牛的,二奶奶一个人拽拉车子,怪吃劲的。我去问问二爷要不?他要要,等添下来,先紧着他。
  
  等到爬上沿子,还没敲门,屋里就有人怒骂,管你娘的B,老娘都没管住我,你能管住?唠叨叨,比茅子里的蝇子还烦人。我不就赌了几把吗?
  
  一个女人哭着说,你那是赌了几把啊?你都把卖棉花的钱输净了,孩子念书交钱,买肥料用钱,你花得一光二净,连个买盐的钱都没有,让我上哪整去?
  
  卖B去。
  
  这是你该说的话?跟你过了十几年了,没良心的,替你拉把了小子,你叫他娘养汉去,你良心叫狗吃了。
  
  你才良心叫狗吃了呢,别瞎唠叨了,我还连有五块钱,给我买点豆芽一瓶酒去,老子要喝酒,睡一觉再来去,我就不信赢不回来!这两天手气背,都是你这个熊娘们邪性招的,整天价叨叨得我心烦。
  
  我不去,你又赌又吃又喝,地里的棉花你没拾一朵,有你这么懒的吗?这日子没法过了。
  
  没法过?过够了就滚你娘的,滚回四川去,还稀罕你啊!杨兆抄起一个碗往地上就摔,啪嚓粉碎,哐哐又踹门,仅有的一块脏拉巴唧的玻璃也碎了。我揍你个色孩子!
  
  杨兆家冲出门来,披头散发一脸泪,也没看站在门外的大林和杨梅,跑远了。
  
  二爷,你不追?哦,大林啊,你二奶奶就这脾气,狗改不了吃屎,在外头转一圈还会回来。你怎么来了?
  
  二爷,我家大牛怀上小牛犊了,你说过你要?我来问问,等添下来你要不?
  
  大林,我和你二奶奶生气呢,在气头上,以后说。
  
  大林还想说什么,杨梅拽拽他,回去吧。
  
  哦,啥也没整成。大林摇头。
  
  杨长海躺了好几天,在小诊所里包扎了包扎,拿了些消炎药,躺在炕上生闷气,越想越气不打一处来。
  
  活该,吕洞宾让狗咬了吧?让你亲侄把你揍了,活该!长海家数落到。
  
  去去去,一边玩去,我挨揍你脸上有光?这熊孩子下手真狠,差点要了老汤。要知道这样,才不把杨梅给他,缺媳妇的有的是,卖给谁不是钱,还老大的人情。杨长海眯着眼,不像前几天肿得睁不开。
  
  你也该收手了,这是报应,也是警告,老天爷爷不愿意了,你办的事损阴德,你也有俩闺女,被拐卖跑了你咋想?我看杨梅挺可怜的,来到这一个人也不认识,跟着大林这傻货她干?才不愿意,杨梅挺有心计的,不是个善茬子,眼珠转得欢,大林十个也赶不上,好了怎么都好说,要是心野了,大林守不住,早晚有一天会出事。
  
  能出吗事?
  
  你装糊涂啊?
  
  我明白着呢,我再也不干了,活钱头的买卖不是没有,别提心吊胆了。对了,嫂子说把钱送过来,怎么连没动静?我去看看,可别赖下。
  
  你这别去,还在气头上,要不我过去吧?
  
  你白瞎,斗不过嫂子,还是我去吧,甭管怎么说,没我大林没媳妇,我比媒人差不到哪去,嫂子没法驳我。
  
  那我陪你去。
  
  不用,大林这熊孩子咱不惹他。
  
  隔了几天,吃过午饭,杨长海来了,见到大林时还是哆嗦了两下。嫂子,没别的事,我打算盖鸡房养鸡,不是一钱俩钱,一下子上三千,好几万。你看我是不是把那个钱拿着?上两天也说过了,嫂子准备好了吧?
  
  世上没不透风的墙,墙所以透风,是因为墙开了不该开的口子。人无法隐藏延全部的自己,尤其是优越感指数爆棚时,就如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阿二不曾偷,很二很炫耀。杨长海做为又一次成功的人,在和别人喝酒时露了真底,就如我和峰哥你喝酒一样,该说的不该说的,原原本本都掏出来,细枝末节还夸大成粗枝大叶,在描述时加上些个人成分,无非是想让自己的战果再扩大,虽然没原貌那般真实。
  
  峰哥,在这方面我比不上杨长海,他虽是小了一辈,却比我多吃了二十几年的盐,从哪个方面来比较,都比我绰绰有余。这人我接触过,其实他有一个很好的开始,却自己玩砸了,很可怜可悲。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有些人你可以同情却不能可怜,杨长海的所做所为更不能同情,他坏在女人身上,严格来说是他自己年轻时做了不该做或没真正做好的事。他也是中专毕业,在几十年前这可是祖坟冒了青烟。
  
  就算到我时,好多年没考出一个中专生,大学生还在几年后才有。中专那时也很牛的,意味着毕了业就有一份正式的工作,端一辈子的铁饭碗,风不打脸雨不打头,坐办公室对比农田里挥汗如雨,是人就知道哪个好。
  
  杨长海毕业后在乡镇卫生院上班,那时他年轻英俊,杨庄的风土滋润得他,气胜而自豪。漂亮的女人人人想接近,英俊的男子是女人心中的白马,加上他又能言善语,要不是出身于农民家庭,当官的绝对有几个乐愿把女儿嫁给他,如果这样,杨长海也不会变质,有头有脸的单位人谁想和泥腿子做亲家?他也心高,农村的女子不是首选也不想选。
  
  不知怎么的,他居然把卫生院长女儿的肚子搞大了,差点闹出人命。院长一怒之下把他告了,证据确凿,他被判了刑,具体刑期想不清了,凡正做了牢,铁饭碗随之被碎了,不只打回原形,还不如农民。
  
  出了牢干过小门诊,医学毕业的当然有些医术,头疼脑热拉肚子,打针开药还不在话下,可他臭名声,没谁踏他的门,连吃饭都挣不到。所以他关了小诊所,一人在外常年跑。兴许在牢里遇到过高人,牢里关着的不只是坏人,而是有技能的坏人,杨长海会来事,可能学到了三招五式,走上了别一种道路,还发了财。
  
  但他深恨那个院长的女儿,说好的海誓山盟,说好的一生一世,说好的不离不弃,却把他再加一脚踹进了牢狱。父老乡亲的不原凉和指责,牢狱的度日如年,终在一夜里泛滥,扭曲了他,心里没了阳光满是黑暗,或许贩卖妇女是为了一种宣泄式的复仇,哪一个也没逃脱他的魔爪。
  
  后来时代变了,人的心态也变了,他居然也娶了媳妇,真不知道他耍了什么手段。他连续作战,让媳妇生了四个孩子,二男二女,这也是好人不长命坏人祸百年的写照,也只有这样的人才得垂青,让人无可奈何。
  
  这些都是听来的,不排除左离了真相,但不会离谱,他还活着,办了养鸡场,饲养了上万只,不信的话峰哥可以问他去。关于他的情况到此为止,我不想节外生枝,这是丑陋的伤疤,别再揭了,别再彼此伤害。
  
  他也有不慎,老虎还有打盹。在一次喝酒时说到给大林弄来杨梅时,他说露了嘴,五千买的一万三卖的,那时八千块足以买一辆日产天宏摩托车。人喜欢传播,碎嘴子的人有的是,先小范围传,传来传去传到了金凤的耳朵里。
  
  让她有些生气,不让你白忙活,可也别拿着当冤大头啊?也太黑了吧,给别人玩可以,这可是你亲哥哥,多拿个二三千我认,一下子八千啊,一二年在地里白忙。于是她想悔帐,所以才没去送,钱就在柜子里压着,她想等杨长海再找上门来,问他心怎这么黑?拿你侄子当摇钱树赚钱。
  
  长海,他叔,你先别急,这屋里没别人,都是当家子,不说外话。我可是听外人说了,当初是你垫了五千,你要拿一万三。我是说过多少钱都认,这不是买韭菜能还价,可你也不能昧着良心赚这么多啊,八千,你让你哥头拱地去?这样不行,你得少要点,别嫌嫂子絮叨,是不是啊?他爹。
  
  杨长田说,咱一个娘生养的,少拿点。
  
  杨长海一听就急了,哦,事办完了就不认帐了?说好了的,哥,嫂,要不是我,大林会有媳妇?你花一万三试试,三万三也没人跟着他。我满可以给别人,一万三一万五不在话下,还欠我老大人情。
  
  我是想着大林的,亲侄子,一扎没四指近,杨梅还是黄花大闺女,往哪找这便宜?咋了?杨梅进门了,就不认帐了?我是花了五千,来回车票钱呢?吃喝呢?我又砸进去一两千。你别让我好心没好报,咱怎么说的怎么做,少一分我也不干。
  
  咱商量着来,我和你哥忘不了你的好,我们心里有数,不是全闷起来,只给你五千,那样对不住你,再拿五千行不?
  
  不行。哪有拉屎住回撮的?
  
  你别让我急眼啊,杨长田说,惹急了你一分也拿不走,我到县里告你拐卖去!
  
  杨长海气急了,好哥哥,你告我去啊,你这就告我去,我坐了牢,杨梅也会被解走。到时你白花了钱还捞不着人,哪头轻哪头重,你掂量着办!
  
  行了,你兄弟俩别闹生分。金凤从里屋出来,把一摞钱桌子上一放,这是五千,少三千,也算是万里挑一了。
  
  杨长海看着,还想争那三千。
  
  这时门外闪进二人,大林和杨梅,听见这间屋里有争吵,过来瞧瞧。杨梅一听是杨长海的声音,就厌恶得很,等见了他,怒目相向。
  
  杨长海一见心虚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们这么做不理亏?
  
  行了,守着孩子别争扯了,一万不少了。
  
  杨梅明白了,恶狠狠得说,杨长海,你卖我,卖的钱买了吃的噎死你,还敢来闹事,你滚!这钱不是你的!
  
  说着想去抢钱,杨长海离得近,一把抢在手里往兜里一揣。杨梅,别不识好人心,没我你会有大林?一边美去吧!
  
  美你娘个头!杨梅也学会骂人了,快点滚,带上你的臭钱!把我惹急了都说出来,没你的好果子,你出不了这个门!
  
  一句话像一把刀兜头砍来,杨长海害了怕,他做过事自己知道,这个要人命的谜底可不能揭开,大林不干,大哥还不一木锨拍死他?他脚底下抹油,只好赶紧往外走,一句话也不敢说了。走在大街上,他想,不妙啊,多亏她没说出来,不是省油的灯啊,以后得小心点。也不错,一万就一万,老子挣得少点罢了。想想那三千,还是格外心疼。
  
  这件事终究放下了,省下三千。金凤很满足,再存起来,等着孩满月时取出来再用,一生日早二生日藏三生日正当阳,以后花钱的事多得很,这些都正正当当。
  
  等过了年,杨梅还是没动静。她在杨庄过了第一个新年,在外地的第一个新年,没爹娘没哥弟,听着响成一片的鞭炮声,看着二踢脚在半空里炸响,她想家了。
  
  过年时,金凤领着杨梅和大林到县城赶了个集,置办年货是长田和小林的事,这是五个人过年,今年格外舍得,割了牛羊肉,还割了二十斤猪肉炖了一锅。她领着杨梅是来买新衣服,还对小孩的衣服格外留意。那年头不像现在琳琅满目,怎么挑也有挑不到的。那时的款式就那么几种,一般庄户人家舍不得,也只有小伙子相亲时才陪着女孩子去挑选,不得不花钱。
  
  第一次走出这么远,杨梅认真得记在心里,还看到了老汽车站,看到了出出进进的客车。她真想坐上去,可没钱买票,金凤从不让她碰钱。她看着那远走的客车,眼里又热望又失落,不由得失神。
  
  金凤打断了她,杨梅,今年是第一个年,你想买咱就买,你高兴就行。一会你随便挑,别怕花钱,我带了不少。
  
  哦。杨梅没喊她娘。
  
  杨梅喜欢杏黄色,还真不好找。金凤说,杨梅,吃串糖葫芦吧,可能你没吃过。买了二串,一人一串。
  
  大林说,我不吃,粘牙!你不吃我吃,多甜啊!是很甜,杨梅咬下第一口,甜甜得还透着酸。酸儿辣女,平时炒菜都不放辣椒。
  
  好不容易选好了,杨梅买了两身。临了还脸红的一指胸罩。买,买,买,你挑,只要你高兴就行。
  
  县里的年集很热闹,村里的人都往城里挤,满眼都是人头。金凤偷偷对大林说,拽着杨梅的手,别走丟了。买完了往回走,去骑车子,看一回要一毛钱。回来时杨梅看到一个人,像哥哥的背影,她紧走了几步,挣脱了大林的手,等再一看,她失望得想哭。
  
  坐在大林的背后,大林骑得很快,因为天忽然下雪了,纷纷扬扬像鹅毛般落下来,世界很快成了一片白色。杨梅坐在大林的背后,任由雪落在发上落在身上,她的泪想流出却忍住了。她似乎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家乡从没见过一片雪花,只有连绵的雨。她不要雪花,只要雨水,可她却再也办不到了。家里也在过年吧?她出走这么久了?会不会找她?会不会如她那样一夜夜的相思而睡不好?会不会摆上她的碗和筷子盼她回家过年?都不知道了,那屋门或许在开着,她的手却无法去推开!
  
  大年三十要吃饺子守夜,今年金凤像发了疯,不拿钱当钱,还买了黑白电视,天线竖着很高,成为村里为数不多的至高点之一。电视上演着晚会,吃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喝着擀面条,日子像芝麻开花节节高,从里往外喜气。
  
  不是简单的多了一个人,有了这个人还会再添小孩,那样才更满足。小林把鞭炮挂在枣树上,点上了跑远点,捂着耳朵着看每一个如红花一样炸响,没一个瞎包。他还点二踢脚,二踢脚〞通〞得一响拔起老高,钻到半天云里,响声传出去老远。村里的夜空只有在过年时才不安静,每家每户都放,炸响和火花交织在一起,让老天爷也听听,这是庄户人家在向他道谢呢,他老人家一高兴,明年会给一个更好的收成。
  
  金凤包饺子时洗净了一枚五毛硬币包进饺子里,最好让杨梅吃到,尽管都年下了还没怀孕,可不代表来年。明年开了春,麦子要拔节灌浆,四月要播种棉花,种瓜点豆,农田又要再一次长出丰收的希望。她希望杨梅也是一块良田,大林耕种,在秋收未了也收一个孙子吧!老天爷爷,求求你了,让俺杨梅当上娘。她许过愿,包进了饺子,却忘了留记号。饺子在锅里一煮,分不清哪个是,但愿让杨梅吃到吧,那是好兆头。
  
  杨梅没吃到,大林,长田两口子也没吃到,却让小林吃到了,咯了一下牙。他吐出来,弄这玩意干吗?差点把牙咯坏了!
  
  金凤脸色就不好看,很不好看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唉,命啊,莫强求!随老天爷的心意了!她不知道,这种兆头很不好,鬼使神差出了差错,在后来的那段日子,小林和杨梅有了一段孽缘,而也就是小林才让杨家有了香火,当然不是杨梅的,而是别人的,这是多年后的事了。还有她更想不到的,差点没把她逼疯。
  
  年过了,转眼到了春天。春天是最好的,花开了叶绿了风暖了,燕子飞回来了,麦子拔节了,棉种也浸泡出小芽尖了等着播种。大林家的那牛也出产了一头小牛犊,还是小母牛,庄户人家喜好这个,有了小母牛预示着还会再有。这些长田家不上心,她牵挂的是杨梅,又找到了杨兆家,快等不及了。
  
  麦子拔节时要浇一遍透水,大林家有机器,靠着河又近,河里水又多,一根进水管就够长。大林有力气,只一火就着,柴油机冒出了烟,水源源不断流进麦田里。杨梅扛着木锨看着,哪里跑水要堵上。春风打在她身上,让人燥热。
  
  杨兆家路过,刚浇完了麦子吧,杨兆在前吃力得拉着,杨兆家在后推着。她想起了长田家所托,就向杨梅走去。
  
  你干吗去?老子一个人拉不动,累死我了,真不如推几圈牌九。
  
  你等等,我和杨梅就几句话。
  
  杨梅,你过来。
  
  哦,二奶奶啊,杨梅嘴甜,有事啊?二奶奶。
  
  几句话,说完就走。两个外地的女人站在一起,在某种程度上有些似曾相识的亲切感。
  
  杨梅,你比我有福,摊上了个好男人。大林哪像你二爷?又抽又喝又赌,要不是指望麦子收了卖钱,打死他也不来了,我命比你苦,摊上个败家的懒男人。
  
  二奶奶,他有改的时候。
  
  狗改不了吃屎,是椽子当不了大梁,我早过够了,要不是没孩子,我早走了。跟他过个吗劲?早伤透了。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他改的那一天?!
  
  杨梅没说话,沉默得看绿油油麦苗。
  
  杨梅,你觉得大林对你怎么样?
  
  杨梅脸红,用脚蹭地。
  
  别不好意思,女人家都有这一天。男人都那个德性,猴急猴急的,哪有猫不逮老鼠的?就那么回事,灯一关被窝里一钻,吗事都办了。杨梅,大林疼你粘乎你不?
  
  杨梅脸更红了,像蒙了大红布。
  
  杨梅,你婆婆找过我了,我觉得和你行才说。那个事你办了?咱们都是外来的,没办法,生米做成了熟饭,不得不认,有了孩子更难脱身。可要没孩子,人家会更拿咱不当人,还不如下蛋的鸡。
  
  男人娶媳妇干吗?要咱就是叫咱生孩子,那是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身子是他们的,怎么折腾都是他们的。杨梅,你想过没有?我都说了吧,也是提醒你,你得生孩子,才能拴住他们的心,大林也是男人,我不信他不碰你,不和你在一块睡觉。他不主动你得主动,叫他碰你的身子。
  
  你婆婆说了,盼孙子都盼得头发更白了,等你有了孩子这个家你说了算,她说你比一般人强,会过日子。这是你的机会了,你要抓住。咱们说白了是苦命人,由不得自己作主,远离亲人远离家,有了孩子才有了自己的骨肉,老了才有依靠。
  
  你个熊娘们,胡搭搭啥?快点家走,老子饿了,都快晌午了。
  
  好了,杨梅,我就说这些,成不成是你的事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看着流进麦田的水,看着站着的大林,再抬头看看太阳,杨梅有苦说不出来。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14 09:59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1-20 10:33 编辑

  十九
  
  和我一样的心情。老弟,到我这个年纪你就懂了。你和我不同的是,不是取笑你。你能当姥爷,我当爷爷。你有闺女我有儿,你闺女还在读书,我儿已工作了,他的喜酒你也喝了,亲朋好友一散,我一家口子过日子。
  
  不过呢,我不像长田家那样求爷爷告奶奶似的,却也有过那样的心情,也盼着再添一口,添个小家伙,当上爷爷奶奶也就安心了,看孩子是天经地义,含饴弄孙天伦之乐嘛,哪个不盼?我那小子争气,今年给我添了小孙孙,把他奶奶乐坏了,把我也乐坏了。小孙孙还离不开娘的怀抱,都想抱一抱啊,抱在怀里看不够,心里美得了不得。你以后会体会到,外孙虽隔着姓,也血缘关系得很,当姥爷的也会喜得了不得。
  
  这是当大人的,儿女们比咱更高兴,就如小时候咱看自己的孩子。长田家盼的就是这个,我深刻理解,儿媳妇腆者个大肚子,是让长辈很心慰的事。最怕的是没动静,是儿还不行啊还是儿媳妇不行啊,心里没谱还没法问,所以说婚前体检这个事很好。
  
  杨梅结婚多半年,没怀孕的迹象,长田家不急才怪,那时又没体检这一说,心里没底,也没婆婆直接了当问到脸上的,都认为是儿媳妇不行,用现在的医学名词来说,什么输卵管不通啊,什么葡萄胎啊,什么先天不孕啊,不往儿身上想。自己儿白废,也就别冲着儿媳妇着急上火。有这方面的病就得治,不孕不育可以试管嘛,只要不是别人的精子。
  
  那时候没现在发达,也解不开,两口子无儿无女的很多,死了灵棚屋里都没守灵的。在村里如果无儿无女,活着比死了都难受,老了没指望,所以不只有拐卖妇女的,也更有拐卖儿童的,生没养大,要来的买来的,长大了会得到赡养,摔盆子打幡烧烧纸钱,死了也闭眼。
  
  扯远了啊,你刚才说杨梅有苦说不出,是不是她不行?我也理解那个杨兆家不容易,摊上个赌鬼丈夫,人一沾上赌,没个好日子。杨兆家再能干也架不住,为了儿子忍气吞声,舍不得让他没娘啊。
  
  她那番话入情入理,也很有心机,在诱导着杨梅。古时候母以子贵,现在也这样。没儿在大多数家庭没地位,轻女重男永远改不掉。杨梅应该知道男女之间的鱼水相欢,难道她先天不孕才有苦说不出?
  
  唉,她有苦说不出是因为大林硬不起来,人很壮那家伙不行。杨梅自己知道男人那家伙是干吗用的了,因为她在那个晚上被杨长海强暴了,没昏了多久疼醒了。杨长海哼哼唧唧紧忙活,杨梅能没感觉?她觉到有一根棍子在自己体内出来进去,顶得她痛,还有黏黏糊糊的东西,她不知道是精液。好长时间她排斥,却没意外怀孕,当然她也不知道那是种子。当她心里有了大林后,睡觉时不是没见过,大林那家伙软塌塌的,和他一样呼呼大睡,从来没醒过。这种事能向谁说?
  
  不是向你说了吗?你要不和她亲热,她会把这个秘密告诉你?
  
  唉,太直白了,酒喝多了舌头还不发直。我们怎么都不含蓄了?这是私话,不能堂而皇之摆桌面上的。撇开这个,我接着往下讲。
  
  人最好别看别人的笑话,没这个事有那个事,说不准让别人也看笑话,对于长田的家庭来说,这是一个悲剧,更可悲的是蒙在鼓里。不能忽略啊,杨长海可有二儿二女,管用,怎么会对杨梅不管用?叫我看杨梅一准也有问题。那时有县医院,能查得出来吧?!
  
  麦子都收了,玉米也播好了,炎热的天,不出一星期冒出了头,眼看着长。再多看杨梅多少眼,她的肚子还是如齐刷刷平整的田地。
  
  金凤问过杨兆家,杨兆家说,那天你家也浇麦子了,我说过了,杨梅还害羞,脸红得像蒙了红布。还没添孩子的都这样,等有了也就开脸了。
  
  这种事情又不能撩起衣裳看,她又想起程东家。她在午后摸出来,出了大门往西向南一拐,走过一条街,到了一个大门前停住脚步。
  
  程东家人高马大,顶一个半杨梅高,胸脯也高,两团肉夸张得往外突着,好像村东的高岗子高耸。这要奶孩子,一个都吃不了吧?最让人难忘的是她的眼睛,形容不出来的感觉,只要对碰上一下,能把男人的魂勾走。
  
  程东家进了程家,从没听说闹过哪出,没像杨梅那样还跑过两次。不知程东给她灌了什么迷糊汤,死心蹋地的,给程东生了两女一男。杨梅也这样就好了,都怪大林,一点也不如程东,程东有手艺,老娘远在城市住闺女家,无牵无挂,一天挣不少钱,除了喝醉了人性不好,眼珠子一红谁也不认,没别的缺点。她正想着,抬头后失望了,门上挂着锁,午后的阳光静悄悄。
  
  我这是不是有毛病了?金凤自言自语,想孩子想疯了我,别人是别人,自家是自家,让人家问这问那干吗?不说都不知道,张罗开了岂不是让别人都知道了?得闷着,该有的会有,不该来的不来,别丢人现眼得惹人笑话了。她往回走,心头沉重。
  
  又过那条街,她不由自主走进去,迎面过来一人,是张扬家。张扬家也是四川来的,个头模样和杨梅差不多,她是她姑回娘家把她带来的,她姑在村东南头住,像不着调的母鸡,不在一个地方宿窝,听说和县城一个退休的老头好上了,在那住过,骗了五千多跑了回来。老头不干,老头的子女更不开,找到杨庄来,她却狗吃麸子不见面,冷锅子贴饼子溜了,不知又到哪宿窝落脚了,剩下亲侄女张扬家。
  
  哦,玉兰啊,还没下地?
  
  乡里辈拐弯抹角,论起来平辈。
  
  田嫂子啊,玉兰的声音很好听。地里没活了,想到程东家说会话去。
  
  别去了,我刚从那过来,锁着门呢,没人。
  
  哦。田嫂子,杨梅怎么样了?
  
  她以为是问那个事,嗨,没动静,不下蛋的鸡。
  
  玉兰笑了。她的笑声也很好听。不是一个人的事,你慌没用,当婆婆的着吗急,别说难听的,容易传到杨梅耳朵里让她反感。这事你得等着,要不去医院查查,医生有办法的。
  
  这真提了醒。玉兰,咱俩说话不隔心,可别外传啊。
  
  我懂,谁也不说。田嫂子,家来坐坐吧?
  
  不了,回去喝口水还得下地。
  
  看着玉兰关上门,她有些感概。玉兰是旺夫的命,她没来之前,张扬穷得不行,爹娘老实巴交,一脚踹不出个屁来,住着土坯房,张扬个头矮,农田活没多大力气,满院子往外冒穷气,所以说媳妇老大难。张扬比玉兰大十五岁,来了后眼看着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一年比一年强。不仅生了两个小子,还翻盖了新砖房,连大门都是新的,让人眼红。张扬拿她当宝,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改家门子了,杨梅要这样可烧高香了。唉,没法比,这是咋回事啊!
  
  无比落寞,回家的路就变得无限长。人不能和人比,不在一个台阶上。金凤不认同这句话,都是种地,都一样的情况,凭啥杨梅做不到?她有些气恼,真想把她赶出门,却又心疼钱,总比没儿媳妇强吧?求个送子观音去,邻村的三奶奶是神婆,会开光,求来送子观音,初一十五上上香供,说不准给送个孙子来。
  
  无可厚非,修房盖屋,包括现在买车买楼,花钱娶媳妇是再有个家,若没孩子的出生和成长,家是不完整的。杨长田家不完整,她请来了送子观音,还买了香。送子观音会让她的家完整无缺,她固执的认为医生哪里比得上救苦救难的观音?观音大慈大悲,救人脱离苦海,听过评书,老先生讲到这里吐沫横飞,似乎是瓶里洒落的圣水,让每一个听众都极度认同。
  
  杨梅是第一个媳妇,是老大屋里的,她理应做好榜样,为小林的媳妇带好头,一屋里一个,不,一屋里二才好,那样过得更有劲更有奔头。观音奶奶啊,你要保佑俺家,让俺儿孙满堂。她似乎看到了,有几个小孩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嘻嘻嘻闹着,掀开了盖子往水缸里洒尿。她喜欢她笑,正抿不上嘴,一切却被一声问惊走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棵枣树安静得站在院子里,小枣又挂满了。杨梅站在她身前,你抱的啥啊?
  
  观音,说了你也不知道。有了观音奶奶,你就会怀上孩子了。
  
  她还想说三奶奶说过的话,三奶奶说心要诚,不能做亏心事,观音才保佑你,才会让你心想事成,为非作歹的会收了他。初一十五别忘了上香,逢年过节要上供。可别马虎了,也别叫别人撞见。
  
  杨梅不是别人,观音是为她而请来的。她抱着观音走进里屋,面朝西放在一张墙角的桌子上。今恰好是十五,她找来一个碗,在灶台里抓了些灰,又在院里空地上挖了点土,碗里灰和土调匀了,点了三支香插上。香味钻进她的鼻子,她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把那些话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以后还要磕头,还要默念多少遍,观音才能听到的。世上那么多人,都有求于她,唯有多次的虔诚才能打动她,她才会慈悲得让她达成心愿。
  
  杨梅默默站着不知所以,金凤一把拉过她。杨梅,跟我一样,快磕三头,要诚心实意,祷告她给咱送一个孩子来。说着她摁杨梅的身子,那么用力,比平时不知重了多少。那只手曾拿着大头针狠狠扎过,不知能否逃观音的法眼?杨梅迫不得己跪下,照样磕了三头,却在最后觉得好笑笑出了声。
  
  你这孩子不心诚,当儿戏玩,要不守着观音,我真想扇你一巴掌。你笑啥?还有脸?谁跟你一样?白吃白喝养活不出来一个。
  
  杨梅不再笑,似乎又回到了刚来时,又想起滴自己血的大头针,变得成为初始的陌生模样。姚阴沉着脸,眼里生出怒意。
  
  金凤意识到说错了,又改回笑脸,是娘把话说过了,是我不对。
  
  杨梅抽身出了屋,躺在炕上刚一会,大林进来了,他一无所知,问,你咋了,怎么光躺着啊?
  
  杨梅的思绪飘渺不定,爹娘哥弟小琴母女大林小林长田两口,不断变幻着,杨兆家枯黄的脸,最终汇成一张脸,杨长海恶狠狠的脸那么清晰,还呲牙裂嘴笑,在那一个夜晚挡住了所有的星星,让她在一个深渊里坠落。
  
  她的心又硬起来,她意识到自已不被当一个人,而是生育的工具,杨兆家的一句话点醒了她。为什么要跑呢?那个家也不温暖。她出来这么久,或许己遗忘了。她看着大林,傻得可爱,若没他更没意思了,她要斗,为自己遭受的苦难,虽不多却足以一生难忘。
  
  一生有多长?像那曾经的漫漫长夜吗?受得伤太深,如今的善待只是虚假的表象。一个人改变了心态,会唤醒体内潜藏的能量,观音的到来,似乎在冥冥之中挥了一下手。没谁让你脱离苦海无边,你本身就是一只渡船,唯靠你自己,才得福果。这转变太突然,把自己下了一跳,她又忐忑不安,大林,我该怎么做呢?
  
  做啥?大林问。
  
  杨梅出了一身汗,没啥!
  
  夜色袭上来,整个杨庄沉于安静。杨梅把大林推醒了,往他怀里钻,还用手去抚摸大林的那家伙。她没脸红。
  
  别动它,叫它睡觉。
  
  你摸摸我。
  
  摸啥啊?她把胸脯挺了挺,两个挺实的乳房似乎在招唤兽性,她想以最合适的方式迎合他。
  
  可他始终无动于衷,连粗气都不喘。
  
  杨梅背过身去,泪不知不觉流出来,哭出了声。
  
  你怎么又哭?你娘请了观音。
  
  观音?请那玩意有啥用?
  
  她想我和你生孩子。
  
  生孩子我可不会,你愿意生找别人去。
  
  杨梅哭得更欢实了,她有一种忧怨。电视上看过,哭得比她还厉害。
  
  大林烦了,你哭得心烦,我累啊,我睡了。
  
  听着大林的鼾声,杨梅心潮澎湃,她也睡了,睡梦中又回到那个夜晚,痛而渴望着,朦胧中金凤忽然出现,骂她骚货养汉,大头针再一次把她扎醒了。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牛棚里传来喷响鼻的声音,很像一声长长的叹息。
  
  杨梅碰到了玉兰,那时玉兰正和程东家聊着话,看见杨梅喊住了她。而后用一种杨梅也听不懂的语调说话,可能是四川方言。杨梅一脸迷惘。程东家用同一种语言对了几句,两人互对了一下眼色。说,你就是杨梅?
  
  杨梅点头。
  
  过得怎么样呢?习惯了吧?你爱吃大米饭不?
  
  杨梅点点头又摇摇头。以前吃的是大米饭,来这后吃的不同,窝头饼子馒头馍馍饺子,还有红薯。口味早已改过来而习惯了。
  
  大林那家伙能娶上你真有福,那傻家伙,你也能看上他?换成我的话才不呢。程东家不无鄙夷,你这么年轻漂亮,该找一个好下家。
  
  什么意思?杨梅有所警觉。来这么久了,她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更有善于倾听的耳朵,虽然心灵受过伤害,却同时也让她愈加坚强。你们找的就好了吗?过得比我是好多了吧?尤其是玉兰,你也不是从穷里过来的吗?我对你们了解不深,拿你们当姐姐,可你们言里言外不怀好意,错了我的眼睛。她想走,程东家却拉住她。
  
  我们比你来得早,我来得比你俩更早。咱们不来,他们都打一辈子光棍!长着个那玩意光能尿尿,知道什么是女人?!不能白便宜了他们,给他们生孩子多受罪。对了,杨梅,你怎么还生不出孩子?是不是大林是银枪蜡头不管用?那你可遭罪了,炕上躺着一个白废的男人。
  
  程东家一阵大笑,吓得墙角上的麻雀都飞走了。你不觉得难熬吗?杨梅,你是不是连那个事都没做过啊?其实叫男人干挺舒服的,能睡得香!你得让大林干你,叫他给你种上种,你才能生孩子,连这个事都不知道,白活了。
  
  她还想说,杨梅却一脸怒意走开了。
  
  玉兰又用那种腔调说了些,程东家说,没事,你看她还害羞呢。被说中了吧?本想开导开导她,又不让她交学费,真不识好歹。怎么说都是一个路上的,虽然她不和咱一个地方来的,可都是被糊弄来的,吃了大亏。她怎么就不开窍呢?
  
  玉兰说一人一命,由着她了。
  
  那些话让杨梅脸红不己,她照了照镜子,第一次认真看自己的样子。镜子里的她大眼睛忽闪着,像两潭秋水,脸蛋红扑扑的,她用手摸了一下,很嫩很滑,像水豆腐那般软。十八岁了,正美妙年华。她笑了一下,镜子的她笑了一下,再看她们的样子,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她低头看自己的胸,两个耸出的乳房安静着,大林还没吃过一口呢。她觉到自已脸热,像发烧。她看到过小媳妇奶怀抱里的小孩,掀起上衣一角,让小孩叨住,那会是什么感觉呢?她渴望那种感觉。不知自己为什么这样?她还没真正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要飘起来,会飘到哪呢?那些人的话对她起了作用,更像助推剂,促使她想做一个真正的女人。
  
  杨梅又一个人下地,走到那条胡同口时,迎面来了一对新人。
  
  一辆崭新的自行车,新郎驮着新娘回娘家,把上还挂着鼓鼓囊囊的包。新郎满面春风,新娘娇羞明艳,有说有笑的,让杨梅站定了身子。
  
  有上了年纪问,小生,这是干吗去啊?明知故问。那个叫小生的新郎一笑,水奶奶,走丈人家去!中午少喝酒,别醉了。小生驮着他的新媳妇走远了,看得杨梅一时呆了。
  
  她曾目睹过婚礼,本不想进去,难捺住好奇心。当初大林办喜事时,她坐在新房里哭,还哭出了血,没出屋子半步。她想看有什么不同,混在人群里挤了进去。每一个新娘子在大喜的日子都漂漂亮亮,似乎是天底下最漂亮的。新娘子在新被褥的新床边上坐着,一身红衣像一朵娇滴滴的鲜花。她的笑从心底涌上来,是最灿烂的,眼珠像晶莹的葡萄,忽闪忽闪会说话。只一眼就打败了杨梅,她逃也似离开。
  
  那眼睛像两把刀子,刺穿了杨梅。她明白了,自愿和被迫的区别。她有些恨,却只能自吞苦水,她诅咒,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她伤心,却得不到暖心的安慰。那天她像失魂落魄,觉得天都暗了,到了天黑都无法修补好悲伤,在夜里看着月光还流过泪。今天又撞上了,她忽然很羡慕,两只眼都装了太阳。她都有娘家回,我呢?思念如决堤的水汹涌而来。
  
  她的腿有些想跑的意思,再来第三次,这一次无拘无束,比以往任何时候更有利。那里还有小琴母女两个害人精,她要让她们付出代价。是砸了好呢?还是一把火烧了呢?或者一把推入山涧去粉身碎骨?需要她跑回家,那才能可能。
  
  杨长海的话又回响在耳边,怎么回去?怎么坐车?她身无分文,漫漫长路,再碰上坏人怎么办?她已不是她了,家人还会容纳?还不行,还不到时候,还早着呢。
  
  又过了很久,大林如故,任怎么挑逗,他都蒙头大睡,这不是好苗头,杨梅的心开始不安生,有些野了。
  
  金凤看出点苗头,她的眼尖着呢,总旁敲侧击隔山振虎。她也问过大林,大林说没事啊,睡觉干活吃饭。
  
  金凤就气得指他脑门,不中用的货!看紧点,我看她心里长草了。
  
  心里哪长草?地里才长草,得拿锄锄了!
  
  你知道个屁?!金凤摇头,躲进里屋里对观音像说,保佑俺家啊,别出乱子!
  
  事情就这样,似乎要风雨欲来,庄户人家的小日子,经不起一场风吹雨打。每一天都看似简单而平静,每一个夜晚都寂静无声。一处院里五口人,心照不宣而又毫无察觉。这不是语病,我只到过那院子里一回,在一个午后,大约在下午三点到四点之间。我对那个院子发生过的事知之甚少,后来是杨梅告诉我的,她必然有所隐瞒。
  
  我不清楚她心境怎如此转变和剧变,外乡的女子都很聪明,一清二楚得铭记肺腑。她们比村里的老小媳妇们更会耍手段,杨梅还处于小儿科。但她的遭遇值得同情,却又不如玉兰等人混同于村人,当然她们还有故事,接下来要发生。杨梅更有故事要发生,她的舞台又多了一个人,纠缠于几个人之间。
  
  村里又有葬事了,吹鼓挞子们弄得声音很响很大,曲调悲悲切切而又让人说不出的滑稽,一个人死去,一群人在奏乐。谁家刚过门不久的小媳妇喝农药死了。被娘家人砸个稀巴烂,风从窗口上吹过,像人在呜咽。
  
  杨梅却如看笑话一般,她都奇怪自己。一个人怎能如此轻易死去?太便宜他人了。不容她想许多,在屋里烦躁,她对大林说,出去转转。
  
  到哪去呢?大林在想,要不去奎奶奶家玩去吧。大林他不会想到,有一个叫杨瑞的爷们正在那,会引出一种改变,而在半年之后,更有意想不到的变端。谁也没想到,自然而然就碰到了一起。
  
  你们都知道了,杨瑞就是我,大林所说的奎奶奶是我的亲姨,那天我就在那,迎来了一个不知所以的人生片段。
  
  (上半部分完)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14 10:01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1-20 10:33 编辑

杨梅前言
  
  可怜的姑娘啊,让我在这静夜中怎样描写你呢?这可爱的静夜,这厌恶的世道。都在你心里扎了根吗?都在我笔下开了花吗?那读到它的人们又会摘到一颗怎样的果子?故事发生得久了,以致于我的笔只能梦中生花,于纸上涂抹,汗水与心血在这个时候挥洒,极尽最后一滴,却也难以写你的全部。可怜的杨梅啊,你的一切令人不堪纳入视野。为什么呢?这里没有现成的答案,当他们读完的时候,断断续续的情节将会让他们不得而知。是的,应该这样。让他们在迷乱中找到方向,理清我的思绪,找到你,那他们绝不单单可怜你了,幸福的姑娘,我不期求什么,只希望这样。
  你曾经有过你的幸福时刻,在这里,我让你的童心,少女的愉悦与柔情,暴露得不藏一丝绒线。河水潺潺得流动,送来花的芬芳,香气微微,我闻到了,透过时空和地域的间隔,我强烈得闻到了,这是你扔到河里的那朵吗?告诉我,这时你该是多么快乐。温柔的情怀,善良的心啊。连杀死一只鸡都不容许。吃它的肉,不见它流血的场面,就不会胆战心惊。胆子大些吧,这些并不是使你善良的原因。你的善良表现在后面的事实中,且淋漓尽致,使它几乎要了你的性命。我只感到触目惊心。迷离之中,我在河边信步,看到河边的你,还有那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他的确不是一个好小子,后来他成了你的叔父。当初为什么你不回绝?这,怎么不能改变呢?
  杨梅,你的亲人就要回来了,快去做饭吧,你们相处的日子已经曲指可数。将来的一天,你会不辞而别,踏上异乡的土壤。不知这是谁的过错。人间的炊烟飘上天了,夕阳西下,无尽的黑暗,接之而来。
  不错,杨梅,这一切全冲你而来。但你经受不住善意般的诱惑。你只好变得羔羊般温顺,而你的温顺使狼的野性更加疯狂。你给它闻到血的腥味,它要吃你的肉;你给它肉,它要连你的骨头也噬尽。那个中年男子为你买的衣服以前是鱼的饵料,它的化身钓到了你。你的笑,对他来说多么不容易。你少女的敏锐成了废墟,屈从于他,又该是令他如何欣喜若狂。一点小小的代价,竟换取了你的真情实意,这成了他想要的美丽,也正是这美丽换了你的前途,让你在今后的苦难和可恶中挣扎。你已经苍白,你已经无力。躺下吧,在黑暗来临之前,闭上你的眼睛,不要看到你承受的现实。现实中极少有人注意到还有你这样的姑娘,所以你必要睁开眼睛。正因为你无能为力,只能张口呼喊,唤起世人的注意,处境才会有所改变。你世俗里的一个弱女子,注定你如此不幸吗?
  我只有如此写,是这人类最败坏最丑恶的东西逼迫我这样构思描写。我却不快意于以此衬托他们的丑恶和无耻。我问自己的笔:你为什么这样写?它说:是很多人要我这样写,以换取世人的关注。
  所以我只能让他们摘到这样的一颗果子,在尝过之后有所行动。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14 11:06
可怜的杨梅!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14 11:07
北斗第八颗星 发表于 2015-1-14 10:01
杨梅前言
  
  可怜的姑娘啊,让我在这静夜中怎样描写你呢?这可爱的静夜,这厌恶的世道。都在你心里 ...

又是杨瑞,又是中年男子的,乱七八糟,什么啊?杨梅到底会遇到什么厄运呢?抑或就是好运呢?...........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14 11:08
楼主辛苦。
俺继续关注!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14 11:17
锦瑟 发表于 2015-1-14 11:08
楼主辛苦。
俺继续关注!

唉,也就版主你关注和回回帖了。
为了你的关注,这篇小说都发到这里吧。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14 11:26
北斗第八颗星 发表于 2015-1-14 11:17
唉,也就版主你关注和回回帖了。
为了你的关注,这篇小说都发到这里吧。


不行,不行,做人要厚道。你,你,你,,,,,,关注的人多得是,比如北原姐姐,她一定会关注的,一定的。只是他们暂时木空回帖,派我当代表,等他们空了,一准儿关注跟帖。
苏大帅、色妞姐姐说了,这是极好的帖子,你不能中途放我们鸽子,这样吊人胃口,坚决不成!
否则,你就是坏银。
拜托,拜托!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14 11:29
北斗第八颗星 发表于 2015-1-14 11:17
唉,也就版主你关注和回回帖了。
为了你的关注,这篇小说都发到这里吧。

我说“乱七八糟”,不是说你写的赖,是说杨梅的遭遇太曲折离奇,,,,,,,一个手无寸铁、身无分文的异乡孤身女子怎样应付啊?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14 11:30
所以替杨梅纠结啊,急切想关注下文........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14 19:42
锦瑟 发表于 2015-1-14 11:26
不行,不行,做人要厚道。你,你,你,,,,,,关注的人多得是,比如北原姐姐,她一定会关 ...

不会放鸽子的。上半部分完整到这,下半部分也就如此。
辛辛苦苦写了十八天的结果,会全部把这点心血放到这的。
另外也请帮助修改得更完善,拜托了。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14 22:01
北斗第八颗星 发表于 2015-1-14 19:42
不会放鸽子的。上半部分完整到这,下半部分也就如此。
辛辛苦苦写了十八天的结果,会全部把这点心血放到 ...


另外也请帮助修改得更完善,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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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放鸽子就好啊,俺真想知道杨梅的结局啊,这么个水晶一样美丽而透亮的人儿。
帮助修改?这个俺可真不会!俺散板的其他几位版版会,可他们又忙些,咋弄?
俺个人只脚着吧,您的文字中一会锋哥,一会锋哥的,俺看上去有点麻烦。不如直接把故事讲起走,更入情景。其余一切在俺眼里都特别好,真的。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14 22:02
北斗第八颗星 发表于 2015-1-14 19:42
不会放鸽子的。上半部分完整到这,下半部分也就如此。
辛辛苦苦写了十八天的结果,会全部把这点心血放到 ...

或许我太习惯了一般的叙事节奏,不要旁白那种,只是俺特别个人的想法。
作者: 苏力    时间: 2015-1-14 22:54
看了俩小时,特别牛的小说
情节语言和场景,都那么生活,直接一头扎里边了

继续期待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15 08:32
苏力 发表于 2015-1-14 22:54
看了俩小时,特别牛的小说
情节语言和场景,都那么生活,直接一头扎里边了

看看,看看,老大来了。这小说好吧。若北原姐得空也来瞅瞅就好了,真的是难得的好小说呢。 请楼主继续,加油!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15 09:56
锦瑟 发表于 2015-1-14 22:01
另外也请帮助修改得更完善,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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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放 ...

嘿嘿。
这篇小说在十几年前就想写,写写停停,一直苦于找不到较好的表达方式,很苦闷的难产感吧。直到一四年十二月十一日的那个中午,在炒菜时忽然想到了一个句子,而后联想,入与每一个场景,于是不可收拾,一口气写了十八天,才完成。
峰哥和杨瑞的对话是在牵线搭桥,过度到每一个故事,以前如直接用第一人称,很难融和到文中。
依次展开了,我终于走完了这段路程。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15 09:58
锦瑟 发表于 2015-1-15 08:32
看看,看看,老大来了。这小说好吧。若北原姐得空也来瞅瞅就好了,真的是难得的好小说呢。 请楼 ...

看到了,也很早的版版之一。请批阅。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15 09:59
苏力 发表于 2015-1-14 22:54
看了俩小时,特别牛的小说
情节语言和场景,都那么生活,直接一头扎里边了

能两个小时,感谢你抽出宝贵的时间。
这就搬出下半部分,请批阅。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15 11:21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1-20 10:34 编辑

二十
  
  好。好。好。兄弟,哥我要为你鼓掌,你的口才和文才比一开始认识你又更上一层楼。一个很简单不过的故事,错了,是一系列不是一个,杨梅是树干,那些故事是枝叶。一个被拐卖到杨庄的外乡少女,由不得自己做主,嫁给了大林这样傻得可怜的男人,杨梅不甘失去自由,前后跑了两回,谁家的孩子不想家和爹娘?那个杨长海既拿她卖一万又强暴了她,是男人中的败类。大林不懂男欢女爱,身上那个零件不能发挥作用,导致杨梅怀不上孩子。又通过另外几个外乡女的对比,反映出当时社会底层的真实。也从而导致了杨梅心态心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一个少女变为一个少妇,只在一次或一夜之间。否则会有那一说?人,谁变老变的最快?新娘老婆。通过你的详细描述,似乎感到杨梅心里不只野草丛生,更饥渴难捺。就那么回事,生理的本性,突然有了需求。孔老人家说过,食色,性也。男人直接主动,女人含蓄被动。若本末倒置,家中必出祸事。妻不贤夫则祸也。杨梅变得的确让人措手不及,但有些说不过去,鱼水之欢她只一次,还是在被杨长海侵犯时,之前之后全是空白,当然排除杨老弟你了。从这个角度出发,几乎不可能。难道是杨长海点燃了她的星星之火?这是她的秘密,你也没格外追问吧?很危险的信号,如欲火焚身。好了,树干有了,枝叶还很茂盛,就缺果实了。你要按照我刚才说的这些讲你听到的故事,很乏味,用不了一支烟的功夫。老弟你却可以洋洋洒洒万言,文学功底蛮深厚的。我还想说什么呢?有些糊涂,喝点酒提提神。嗯,想起来了,你铺垫这么多这么长,你想上台抢戏,你也想当主角。营造出这种简单而又复杂的氛围,是衬托你的出场和亮相,到你唱重头戏了,来,你继续讲。
  
  嗯,峰哥的总结很到位,我把偶然变成必然,是不得不扛起正义的旗帜,好似包藏祸心。我也很想讲出来,到底为了什么,得到了什么。
  
  起码你让杨梅觉到了和大林的不同。杨老弟,杨梅可是一朵娇嫩的花,你采到了手吧?
  
  差不多是吧,把她搂在怀里一亲芳泽,真他妈享受,是她让我成为一个男人。可己印象模糊了,怎么个享受法经过多年的分解,如一场梦,醒来己一场空。
  
  怎么会是空的?过程很重要。
  
  
  或许应该把她忘记,毕竟她现在已在远方,永远不会再见到她的人;怎么能够忘记她呢?不应该忘记,芸芸众生的尘世中我曾经和她相遇,有那么一段故事发生过。那时我正年少,热血沸腾,激情四射,一颗活跃的心正在跳动,多少还有正义感,想为那些不平事抱打不平。
  
  杨瑞的眼睛有些迷离,沉浸在往事里。
  
  
  那是一个乡村小集,每逢一六开集,周围的乡亲就像一条条小溪流集中汇入到这个不大的集市。集市上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形形色色的穿戴,各种各样的交通工具,高矮不齐的货架,林林总总的商品,构成了一副另据特色的风景画。人们就在这幅风景画里挤来挤去的选购自己中意的物品,装入布包或口袋里,提在手中或扛在肩头,携妻带子再从人群中往外挤。不论怎么看都是那么热闹。
  
  
  我和我娘到集上卖白萝卜,运来整整一车。我娘坐在车上,欣慰得看着一车鲜亮的白萝卜。我和牛并行,手中紧紧攥着缰绳,生怕牛惊了闯市。选定了一处地方,我娘对我说,好了,就在这里吧,你把牛拴好。没有其他地方了,看看今天的行市怎么样?凑够了你的学费,当大人的就心安了。是的,我正在读中专,明年暑假就毕业了。家里种了半亩多白萝卜,这白萝卜腌菜最好,脆生生的,再加上一些煮熟的黄豆,撒盐切入姜丝,腌制一段日子,再吃起来是农家人就饭的好咸菜。是啊,我看着一车的白萝卜,每个都像小孩子的大腿,白白的,顶端顶着青绿,是那么鲜亮那么诱人,我知道那味道,微微有点辣,还透着一丝丝的甜,很脆。在没有多少鲜菜可吃的冬天腌成咸菜,保准多吃一个馒头。看着娘熟练得操着称,我在旁边算账,不大一会车上的白萝卜见少了,包里的钞票多起来。
  
  接近中午了,集市上的人渐渐减少,街面显得空阔了。这时杨长海家来赶集来了,见到我们走了过来。
  水奶奶,卖白萝卜呢。
  娘见了她很高兴,兰英,回娘家了?
  嗯,出来买点菜。你们中午别走了,在这吃吧。
  不了,过晌还有活。你拿些白萝卜,腌咸菜也行,凉拌也行,说着拿起就注她手里塞,反正不多好。
  她往外躲,家里有,你买个老钱吧。
  看着她,我想起了杨长海。杨长海是那样的人,她也好不到哪去。给她还不如扔大街上。
  她回头也看我,问,快毕业了吧?不容易!可得好好念,将来工作了更要老老实实,少给大人惹事,别跟长海样,把铁饭碗砸了。
  碍她什么事?我想,哦,意有所指,一准是拿当年的事教训我,还在诚心看热闹。杨长海那是活该,更没做过好事,怎和我比?我没理她。
  娘唉了一声,老大念书挺能花钱,一个月二百多,也得供啊。兰英,多亏你,要不他念不成。
  唉,都二三年了,还提她干吗?她终于走了。
  
  娘说,这是最后一车了,卖剩的留给自己用。你去买几个烧饼,再买点碎肉,我们边吃边回家。
  我买来了,架起车辕套上牛,向集市外走去。烧饼加碎肉的感觉很好,身体正需要这点营养呢,现今回忆时都觉得那是一种美味。向西是一条笔直的公路,两边高大的树木枝叶繁茂,公路路面上留下斑斑驳驳的荫影,风在轻轻的吹,十分凉爽。我不经意的抬头往西看,似乎熟悉的身影在向他漂移过来。是她吗?也是一身的杏黄色,在风中向他召唤。不应该是她,她已经远离了这方土地,到他不知道的远方去了。看到的是别人,只是那衣服的颜色相同罢了。那个身影在他眼前飘过,真的不是,但是他依然目送很远。
  娘忽然问我,你在想什么呢?小心看路。
  是的,我能想什么,我想曾经的杨梅了。小西风吹着,远没几年前大。
  
  
  从奎奶奶见到杨瑞,她偷偷注意过,杨瑞看了她很多眼,有一种心动的好感。那年的我还是瘦高个,上称称一称不过一百二十斤,难说有一百斤吧。再看初三毕业照,我真不知自己的优秀在哪。当年苦读,也才全校第八,当时还在往第八上奔呢,学生气肯定很厚,没把书念到狗肚子里,在老人们眼里还是毛蛋子,下巴没毛办事不牢。像我这样的书呆子,怎会有人看得上?
  
  年纪是到了。我那些小学同学有的己经订婚了,在更早,还有十五六就结婚的。如我的一个支分很远的舅,结婚时才十五,哪像大林?十六七就当了爹,三十六七就当上了爷爷,照这样不到六十就能撵着重孙子满大街转,再努力活二十年,重孙子的儿子能小手摸他的胡子玩。好女不出村,早早订婚是一种风气。那时侯兴打礼,中秋春节要给准丈人送两回,和现在对比,无非是肉烟酒鸡鱼,再有的是点心啥的,不如现在的丰富多样。鱼是活的两条,往大水盆里一放,就像在河里游,这叫通路,预示着能顺顺当当熬到把媳妇娶进门,准丈人们有烟抽有酒喝还有鲜鱼,中秋和春节会多些口头上的享受。这是我读书还行,如果不念了,也得买好了礼,找谁送去。
  
  打牌常当娘娘,杨梅不气馁,仅仅打牌,又不是真得,大林没当一回皇上更不稀奇。她只是坐不住了,有两个人在做比较,看其中一人忽觉得烦了。唉,不由自己选,当初来时糊里糊涂到了大林家,要是到杨瑞家呢?她为自己的想法而坐立不安,拿牌的手轻轻颤抖,几乎拿捏不住。以前见过别的人,和我仿上下的,她不会这样想,如物理课本上写的绝缘。可第一次见了我,却有了亲近的好感。
  
  我想这或许就叫一见钟情,再找不到其它的词来形容了。她走时又回头看了一眼,更是不忍舍别吧?否则接下来我没戏。
  
  后来我曾经问过她,齐腰深的棉花把我俩吞没,棉叶蹭到脸上微凉。她和我面对面蹲着,说和我第一次的见面,她说你和别人不同。我有什么不同?那时我刚能拉住她的手,那是第一次握住第一个陌生女子的手,那种感觉说不出来,有一种触电感。我没触过电,书上这么描述过,不过麻嗖嗖得很享受。
  她说念书的我特别像她的哥哥,见到我如见到了哥哥。
  我一把拉过她,抱在怀里问,那我就当你的哥哥好了,你哥哥有我这般坏吗?那时我就像一个得意的坏蛋。
  她把脸贴上我还在干瘦的胸膛,默默得抱紧我,时间好像停止了,一切不复存在。
  
  回到大林家,吃过晚饭,看电视的她有些恍惚,演的节目不吸引她,她像得了病,人似乎还在那,心却不在屋里了。
  杨梅,天不早了,别看了,回屋睡觉去吧。金凤打断她的思绪。
  大林站起来,不能再看会?
  不行,电钱你交啊?!她拔了插头。
  
  回到屋里她还在发呆,大林问,你今和以前不大一样了,你在想啥?
  
  那个杨瑞吗样?打牌光当皇上。
  
  哦,你说他啊,我爷们,得喊他叔。人家念书好,咱笨。人家可能能考上学,用不着下地干活了。下地干活多好,拉着锄,放个牛,可滋了。他打不过我,长得跟豆芽样,我让他一只手。
  
  你能啊?打人家干吗?又没惹你!
  
  操,我等他家的牛,等得我眼都花了,也不卖给我,光骗我。
  
  咱家的牛不也挺好吗?
  
  没法比,我就看他家的牛好,死了都想要。不和你说了,说不到一堆去,睡觉。
  
  月光又一次洒进来,杨梅睡不着,她失眠了,第一次失眠。以前因难过睡不着,从今夜开始,她心里又多了一个人,为了这个人,她难以入睡。当她闭上眼睛入睡会,我会不会走进她的梦乡?
  
  我自作多情。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15 11:22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1-20 10:34 编辑

二十一
  
  我很快就忘了,初三课程赶完了,进入复习,老师们不厌其烦得印卷子,也可能是为了油墨钱。隔三差五一小考,还有大考,反复考,似乎要把人考焦了。我也就是在这期间,成绩一个台阶一个台阶赶上来的。等县里第一次预选后,没被考焦的只有二十几个了。打破了班级,精英老师给开小灶,吃住在学校里,哪里还有闲心想乱七八糟的事?老师说了,知识改变命运,三年了见真章,改变命运的时候到了,再拼一把,为了美好的明天。
  
  大概是五六月份吧?最后一场考试过后,到县教育局看分,才知自己过了中专分数线,离重点高中差四分,再多对一道题就够了。也并没灰心丧气,好歹是公办中专生。杨庄好几年没出过一个了,我家的祖坟冒烟了吧?上坟时烧纸才有烟,平时大风刮沙,刮得眼睛都挣不开。
  那段日子爹娘特别高兴,特别是接到录取通知书后到了顶峰。我选择了中专,学校在一百五十里之外的一座城市,我终于能到城市读书了,一个农民的儿子,似乎美好的未来在遥遥招手。
  
  一边是一个人的高兴,一边是一个人的郁闷,没有交集,如两条在延长的平行线。金凤很郁闷,香不知上了多少,头不知磕了多少。额上几乎要鼓起小包,杨梅的肚子却从也没鼓起的一点意思。每逢街上看到那些奶奶或抱或推着小车看孩子,她就羡慕极了。她的心事被小林撞见了,小林的个子块头明显比以前都大了一圈,喉结鼓鼓的,话言很重。
  娘,我嫂子是不是不会生孩子?等我吧,我一天挣十好几块呢,你给我攒着,打礼娶媳妇,等我有了媳妇,给你生个三个五个的,让你洗尿布看孩子,连饭都忘了做。
  金凤看看小儿,说什么胡话?你嫂子会生养,就是不到时候,你说得不好听,你也老大不小了,二十一了,还没人给你说。你兄弟俩都不让大人省心。
  娘,我少不了媳妇,你放心,绝不会像我哥那样让你多花钱。
  老大翰憨老二尖还有个老三满街欢,村里辈辈传下来的俗语更言简意赅,扑素到瓜熟蒂落。小林心眼多,会拣着讨爹娘喜欢的话说呢!而且有家产,分家时娘捎微一偏手,就比大林得到的多。
  
  杨梅决定玩一个把戏,一个能让自已巩固的把戏。都看过电视连续剧,就看谁有戳穿的眼睛了,没法子逼得,不这样做,金凤总是一付热盼而又鄙视的神色,这让她很不安。当然需要大林的配合,他这种状态就是最好的配合。
  
  早饭刚吃过,以往都是杨梅洗碗筷刷锅,这次她坐着不动,露出不愉快的表情,似乎要呕吐,用手去抚慰胸口。
  金凤看在眼里,疑惑得问咋了?
  杨梅没说话,起身到自己屋里躺下。
  金凤说,大林,去看看你媳妇咋了?没事上地里干活去,越躺越懒,不能惯这个毛病。
  
  大林说,我娘叫我问问你咋了,别躺着懒,上地里干活去。
  
  给你娘说我有了,不舒服,得躺一会。
  
  你有了?有吗了?
  
  你别问,就给你娘说我有了就行。
  
  哦。大林刚想迈步。
  等一会,要是你娘问怎么有的你怎么说?
  
  我哪知道啊?你说怎么说?
  
  你就说你把我睡了,不对,你得说我把她睡了。就像扒窝种豆子。再问别的你别理她,干你的活去。知道不?
  
  哦,这个我会。
  
  到了那屋,金凤问,她咋回事?
  
  她让我跟你说她有了,不得劲,躺会歇歇。
  
  她有了?
  
  啊。她有了。
  
  有吗了?金凤不信。
  
  她说她有了,我知道有吗?
  
  怎么有的?说有就有。
  
  我不知道,不信你问她去。
  
  给娘说,你怎么让她有的?
  
  你把我睡了,不对,是我把她睡了,就跟扒窝种豆子样。
  
  你这孩子,头上一句脚上一句,干你的活去。
  
  哦,大林如释重负,牵着牛拿着家什出了大门。
  
  金凤顾不上别的,来到杨梅炕前,杨梅侧躺,好像没听到她进来。
  
  还是这个炕,差不多一年前,杨梅惊慌失措,又哭又闹,现在却安静得躺着,还有了。这让金凤一时发呆,不相信是真得。她仔细打量杨梅的腰身,不会骗我吧?问大林问了个丈二金刚摸不清底细,可你跑不了,想骗我你还嫩着呢,小麻雀休想飞出我的手心。最好别骗我,真有了我也不会亏待你,你怎么使唤我都行,端盆子我都干,谁让我一心盼孙子呢?想到这里她坐在炕沿上,和蔼无比得问。
  
  杨梅,哪里不舒服?
  
  杨梅不说话,也没侧过身。
  
  不行,咱找医生去,打针吃药都行。
  
  杨梅说,不是那病,就是发酸,浑身没动,想吐吐不出来。你说是不是有了?
  
  金凤心头一阵暗喜,还有别的感觉吗?
  
  肚子还有点涨,可能窝住气了。
  
  可不是窝住气,是你有了。大林要当爹了。
  
  他当爹,我可要受罪了,这几天身上没来,干活也乏力,往后可怎么办?
  
  嗯?金凤不由得警觉了一下,你知道得还真多,看不出来还知道身上没来是有了。转念又想到多年前的自己,刚一怀孕时还不知所以,给娘家娘一说,娘还说她傻,啥也不知道呢。现在这年月,年轻人懂事早,不奇怪。
  
  杨梅啊,你这是真有了,自己要娇贵自己,别摔着别碰着,凉水也得少碰,别伤了胎气,好好浆养,不便的给我说,我是过来人,比你懂得多。从今开始,地别下了,有我仨呢。(小林在建筑队打杂工。)少你一个多干点也就有了。我给你倒碗热水去,千万别凉着。唉,还有红糖吗?!
  
  金凤步履轻盈,像屋檐下的燕子要飞起来。今天是她最高兴的一天,比自己当初生大林小林时还高兴有余。她没先倒热水,而是先给观音上了香,又跪在地上磕了三头,用力过猛,头有些发蒙,却高兴得再清楚不过。多谢观音奶奶保佑啊,让俺杨梅有了,最好是个带把的,那过着更带劲。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15 13:06
杨梅这丫头这是要闹哪样?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15 13:06
借鸡下蛋?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15 13:07
胆子可够大的。
作者: 苏力    时间: 2015-1-15 13:07
读过留痕

静等更新
作者: 北原    时间: 2015-1-15 14:53
锦瑟 发表于 2015-1-15 08:32
看看,看看,老大来了。这小说好吧。若北原姐得空也来瞅瞅就好了,真的是难得的好小说呢。 请楼 ...

锦妞,俺一直跟读呢,确实好看

作者: 北原    时间: 2015-1-15 16:09
看这样的字真的很难过,人的命运不由自己主宰的时候,该多无奈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16 23:37
北原 发表于 2015-1-15 14:53
锦妞,俺一直跟读呢,确实好看

嗯呐,你看你看,咱这等着呢,这楼主又跑哪去了?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16 23:38
北斗第八颗星 发表于 2015-1-15 11:22
二十一
  
  我很快就忘了,初三课程赶完了,进入复习,老师们不厌其烦得印卷子,也可能是为了油墨钱 ...

诶,我说楼主,该出来干活了!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16 23:46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1-20 10:35 编辑

 二十二
  
  杨老弟,话说到这里,我发现一个事,让我不得其解。
  
  峰哥,你有什么不解的?
  
  你没发现?
  
  没,哪里不对?
  
  你没发现这个杨梅变得越来越奇怪,可不是你刚说过一个半小时前的那个杨梅了。她才十八,在那个时候怎会这么快变得有心机?还会使出来?这可是故意欺骗,彻头彻尾是一个谎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个谎言会不攻自破,她能不知道被拆穿的后果?金凤会生气更会恼怒,金凤很气恼,后果很严重。不会撵她走,也会揍她个半死。难道她是蛇蝎美人?受过那么点罪,就人性扭曲了,变本加利不择手段,先骗人后害人?冤有头债有主,找不到小琴母女,还有杨长海啊?一个女人家动武动不过,可会软刀子割人不觉疼啊,女人有时贱,男的有时候更贱骨头,见到漂亮一点的就拽不动腿。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一层窗户纸,给杨长海下点迷魂药,就他那禀性,还想第二次。这个杨梅变得陌生了,太可怕了,猜不透,总觉得哪里有问题,却又找不着。
  
  让你疑惑,还有我更疑惑的呢。我说过,她绝对对我有所保留,没把她全部的遭遇从头至尾一五一十完完本本得告诉我。这不能怪她,谁也不会轻易抛出全部的真心,或许不是最好的,可能是最坏的。也怪我当时还年轻,不像现在长了胡子也成熟了,反正没全都问一个遍,她也没毫无保留得告诉我,虽然那时我很喜欢她,为了和她亲近,那段日子我像着了魔,我娘后来说我被勾了魂,魂不守舍。
  
  杨梅很计较,更很懂得掩藏对自己不利的,她知道怎么做,去做好滴水不露得不被发现马脚,对不利于自已的证据,比如每月的例假,也就是月经,她偷偷得藏起来,不是扒开地面的砖挖出土埋进去,就是偷偷用塑料纸包一下揣怀里,等下地时趁着没人注意扔进道边的沟子里或埋进土里。一个月就那么几天,这是可以完成的秘密任务。而其余的时间,她努力得装成早期孕妇的样子,骗得金凤不知什么是瞒天过海。她还买了相关的书,骗金凤说书上有优生优育的办法。金凤又不识字,却喜得合不上嘴,一下子觉得杨梅可亲可近了。
  
  金凤认为自已没被骗,所以让饭食更两样了。那时也没多少好吃好喝,无非菜里多加点肉,多买回鲜鱼,炒菜时多放点油,每天都有鸡蛋吃,甚至她都想到十里之外去打牛奶。为了让杨梅吃鸡蛋,她还精心喂了十几只笨母鸡。
  看着小鸡仔一天天长,她对杨梅说,等它们能下蛋了,不光你吃,孩子更能吃得上。你多吃点,孩子要紧,身子也要紧。
  
  杨梅心安理得享用着,吃得五饱六撑的,还有几回吐了,挺像妊娠反应。不过这仅仅维持了不足一个半月她就终止住了。多亏看过书,否则无法自圆其谎。她知道后果,她侥幸逃脱了。一切自然而然,好像天降祸灾,不幸砸中了她,让她一人代替全家承担下来。
  
  那时雪特别大,一下就一天,雪厚到没半截小腿。雨更大,特别在夏天,下雨像天河决了堤,每一条田间的过路如每一条小河,雨水欢腾着顺流而下,汇集到河里,桥面都被淹没了,河里的水如碗盛满的水,似乎要决堤倒灌杨庄,让全村人惶惶不安,水火无情,水灌老鼠窝,没几个逃得了。到处都在下雨,抗洪防汛是每年夏季的重中之重。过了夏进了秋,雨下得叫人心烦,淅淅沥沥的小不点,一下就半个月,弄得什么都如在水里泡过一样还在潮湿。
  
  下雨路滑,土路成了烂泥路,大街成了烂泥街,舍不得布鞋又湿又脏,人们大都踡缩在家里,盼着哪天见太阳。金凤也浸在雨水里,只有那棵枣树在雨里欢实。旱梨涝枣,今年又可以多吃了。
  
  杨梅知道到了时候,再也不能装下去了,谎言不只是谎言,也难以再用其它一个谎言来证明上一个谎言的正确,因为要物证。她肚子里没物证,骗鬼都白瞎,遑论急火攻心的金凤?雨给她创造了条件,再也没这么好的机会,只要她舍得自己,就会让除她之外的四口人一边惋惜一边诅咒这害人性命的鬼天气,还不会斥责她,待她如这一个多月般得好。
  
  她装做去解手,蹲了一会起身出来,由于路滑脚下不慎,她“妈呀”一声仰面摔倒,用的声音并不很大,恰好能传到这个院内的每间屋里。不得不把自己结结实实摔倒,后脑勺碰到地上,好像还有一块小砖渣,咯破了头皮,有血渗到了水洼里。她在忍着疼的同时侧眼去看,看着北房屋门开了,金凤手忙脚乱的样子让她嘴角浮出一丝笑,她要让自己再躺一会,更要让她狼狈不堪。
  
  唉哟,观音奶奶哟,这是咋的?大林,你干吗呢?快点,杨梅摔倒了。金凤不顾路滑,忙不迭得到了杨梅近前,快点来,听到没有?睡睡睡,哪来的这么多觉?杨梅,你怎么这么不加小心?你不拿自己当回事能行了?摔坏了吧肚子疼不?你可别要了小祖宗的命哦。
  
  有点。杨梅装出痛苦的样子。
  
  坏事了坏事了,你这身子骨弱啊,我怀大林的时候,摔过好几回都没事,你摔一回可要了我的亲命了。她一脚踹中刚到的大林,你个傻货,不好好看着你媳妇,摔没了跟你没完。
  
  吗摔没了?
  
  说你傻你就冒傻气,不懂四六的货,快点把杨梅扶屋去,可别出事啊,观音奶奶求求你了,给保住。
  
  大林一弯腰插手把杨梅抱起来,金凤搭了把手,碰到了杨梅的右脚脖子,没疼却让杨梅生出一种温暖感。那只手曾用大头针让她钻心疼,这还是第一次和她有了接触,有点像娘没好气动了她一下一样,她有了负罪感。要不是曾经的伤害,她该是一个好婆婆的,看着她花白的头发,真于心不忍。
  
  轻点放,轻点放。都湿了,脱了钻被窝,换身干的。
  
  没事,没全湿了,我躺一会就好。
  
  肚子还疼不?发凉不?
  
  好点了,不那么疼了。我想躺一会。
  
  别在这烦人了,金凤对大林说,咱都上那屋去,让杨梅睡一会。哪里不得劲喊一声啊。
  
  金凤又进了里间屋,在观音像前跪下来,央告一些要保住的话。
  
  等她出来,长田说,没事,我看她很皮实。
  
  你知道哪个头重脚轻?女人家不比你男人家,摔坏了她没事,就怕摔掉了她肚子里的孩子,那可是咱杨家的命根子一根苗!
  
  吗呀?大林说,摔没了再整呗!
  
  滚你娘的!那么好整啊?你知道坐胎是男是女?万一这胎是个小子呢?这两天你也别下地了,在家好好守着,没了你也就別吃饭了,饿死你!
  
  不叫我吃饭哪成?
  
  吃吃吃,光知道吃,摊上你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没几天,金凤看到眼里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几乎摔倒。她又在粪坑里看到沾了血块的卫生纸,那血似乎是从她心里流出去的。一切终化为泡影,只让她高兴了一个多月。她如失魂落魄,她如丧了爹娘,她如万箭穿心。她的脸比头发更白,一步一步挪回屋里,往炕上一倒就病了,她从没吃过药片,更没打过针,像铁打的人,诊所的医生挣不了她的一分钱。她昏昏沉沉,放弃了一切,她要闭上眼好好歇歇了。
  
  杨梅怀着矛盾的心情迎接每一天,她做成了一个骗局,可以骗得了别人,却无法欺骗自己。她渴望这些都是真的,她想有一个孩子,像别人家的小媳妇有个孩子,体会当娘的痛苦和快乐。可总有阴影笼罩在心头,不能给大林一个孩子,让他失去当上爹的一切可能,她只能咬咬牙,遗憾一闪而过。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16 23:48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1-20 10:35 编辑

  二十三
  
  只要不是死人的病,总会好的。金凤又恢复了健康,在街上碰到了杨兆家。杨兆家更邋遢了,头发像冬天里残余的荒草,两只眼晴颓废到无光。
  
  看到她这个样子,金凤觉得她更可怜。二奶奶,这是咋的了?
  
  杨兆家几乎要哭出来,一年到头都叫他赌进去了,买点油都没钱了,这日子过到啥时是个头?
  
  哦,我借给你点,别嫌少,先用着点,有了再还。
  
  我不能借你的,借了就是个窟窿,紧么着还不上。
  
  没事,帮急不帮穷,我回头让杨梅给你送来。
  
  对了,杨梅有喜了吧?
  
  唉,好不容易有了,又摔没了,我命不好啊,盼星星盼月亮白盼了。
  
  人没事吧?她吃得好喝得好没事,躺躺就好了。她还年轻得很,你别愁,今年不行还有明年呢。
  
  唉,再盼了。
  
  回到家,金凤拿出三十块钱,递到杨梅手里,给你二奶奶送去,她等着用呢。她不好意思到咱家门上来借,处得挺好的,帮帮她当行行好。
  
  杨梅走在街上,手里攥着钱,这是她来到杨村后第一次摸到钱,钱很轻,像三张薄纸,钱很重,像三块石头。她想揣进自己怀里,当一次主人。可她不敢,还是到了杨兆家。
  
  快屋里来,杨兆家招呼到。家里又破又乱,你别嫌弃,快坐下。炕上热,我烧过火了。
  
  没事二奶奶,你先拿着,这是她叫我给你送过来的。
  
  她。她是谁啊?她是你婆婆娘,看你嘴很甜呢,连个娘都不会喊,又不少东西,还惹得她高兴。
  
  杨梅低头不语。
  
  你那婆婆娘多好,你再看我那婆婆娘,给没有一样,个人都管不了自己,还得我伺候她!
  
  她的婆婆不知老成了什么病,腰直不起来,上身和下身成九十度角的两个边,如一个厂字状,矮了半截。我那时在那个小胡同常遇见她,远远一步步走近,替她累得慌。为两个儿子忙碌了一辈子,好说歹说给他们兄弟俩盖了房子,说了两个外地来的媳妇,自己却没处住,和丈夫住在大队部最东边一间房里。
  
  她的丈夫早年间是黄协,听说手上有人命,可能死无对证,没被枪毙,做过大牢,被放出来后己是风中残烛了。印象中闭眼依着墙角晒太阳,默默无言在想着过往吧?这个世间他似乎没有一句话的权利。
  
  厂字状的婆婆该是再找儿和儿媳们要什么赖以生存了,她穿街过巷,每个人都给予同情,却没人施以援手,都是紧巴巴的日子,只限于同情。杨梅也见过,她没见过还有这样形状的人,不免在同情时还有些害怕。
  
  老奶奶都那样了,怪苦的。
  
  唉,她都那样了,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有几年活头?杨梅你比我有福,进了这个门我没享过一天福,我认命了,在娘家时娘家穷,来这里吧这里穷,可能我是穷星,到哪都没好日子。
  
  杨梅想劝她,可一看屋里寒酸的摆设,她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安慰她。
  
  不给你这些丧气话了,惹得你也不痛快。说的别的,你娘家在哪?还有啥人?都疼你吧?
  
  话到这里是开心的锁,打开的却是更多的泪。从来没人这样问过她,都在看她的热闹,每一付嘴脸都让人疏远,只有杨兆家在突然之间让她想去亲近。
  
  她有了小泪花,抽噎着把情况说了出来。她说哥疼她,爹娘不肯掏钱让她接着读书。她说小琴母女害了她,她说杨长海把她买到了这里,还成了他侄媳。她说她恨这些人,恨得牙根痒痒,想一口咬死他们。
  
  恨心别这么重,听我的,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受苦受累咱不怕,日子苦苦着过,喝凉水都甜。你看你二爷,不正儿八经过日子,赌博烂帐,除了赌博有精神,干地里的活像霜打的茄子。当初我曾伤心绝望,曾想一走了之。你知道我为什么没走吗?
  
  杨梅摇头。
  
  孩子是一回事,没娘还有爹,没爹还有他大爷大娘,给口吃的饿不死,等他大了有力气了,能挣钱养活自己。我不走是为了你二爷,我相信一句话:浪子回头金不换。我在等他浪子回头,我守着他在等那一天。我等着他改了,给我好日子过,我想过好日子,有时候想得要发疯。不像现在这样捉襟见肘家不像家。我信那句话,等了这么久了,我还要在等,我不死心,不信命孬没好的时候。
  
  让杨梅很振憾,似乎不只是她一个人的事,也包括她。在哪都一样生活,在哪都一样干活吃饭睡觉,在哪也都一样嫁作人妻。守到拔云见日,也不枉一番苦心。
  
  杨梅,你看能做得到吗?
  
  能,二奶奶,你吃老多苦了。
  
  杨兆家惨然一笑,太难等了,我怕我等不到那一天。要没你送来的这三十块钱,快喝西北风了。
  
  二奶奶,你要坚持下去,不行我找她给你拿去,等你过好了再说。
  
  你二爷快把我的心伤透了。你家大林多好,上有老罩着,有你陪着,杨梅,你掉佛龛里了。
  
  他们打过我,往死里打我。我忘不了疼。
  
  那是那,这是这。
  
  我看书看人也看明白了,他们只是把我当生育的工具,生完孩子,我是死是活不关他们的事。
  
  不全是,咱们都是苦命人,逆来顺受,年头长了也就习惯了。身上掉下块肉也就把自己拴紧了,生是他家的人死是他家的鬼,我们等得起,心都是肉长的,能换来。
  
  这时大林在喊了。
  
  二奶奶我得走了,有事你言语一声。
  
  嗯,没事了咱再说话。杨梅再问你一句,你知道为什么你婆婆娘让你来送钱吗?
  
  杨梅再一次摇头。
  
  你婆婆娘想得好远,她让你来是看看我这么穷还在守着,她家条件好你还有什么不安心安身的?好好过吧。
  
  这句话像打了一声雷,让杨梅后怕,这个白头发果然不简单,以后更要小心在意了。
  
  她此时如一根称,称砣在往下坠,称勾子上却空空,难免要倾斜,要勾些东西上来维持平衡,时光过得很快,她没想到一勾子下去,勾上来更多的意外。
  
  燥热的夏天还在燥热,棉花有一些伏桃了,花依然开着,只要不经雨,每一朵花都是一个棉桃,会吐银白的絮,给千家万户带来温暖。天也格外开恩,这段日子不再有雨,秋收又该是稳稳当当了。
  
  边心早己掐过,又憋出些杈子和毛耳朵,杨梅来到河东这块棉田,那个下午微微吹着风,让人心情格外舒爽。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16 23:49
锦瑟 发表于 2015-1-16 23:38
诶,我说楼主,该出来干活了!

干点活,睡觉去了。
版主少熬夜了啊。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16 23:52
北斗第八颗星 发表于 2015-1-16 23:49
干点活,睡觉去了。
版主少熬夜了啊。


3Q,俺明天来看!
作者: 苏力    时间: 2015-1-17 10:14
标记已读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17 21:25
北斗第八颗星 发表于 2015-1-16 23:48
  二十三
  
  只要不是死人的病,总会好的。金凤又恢复了健康,在街上碰到了杨兆家。杨兆家更邋遢 ...

额,原来如此。
这丫头,还以为她有啥坏心眼呢。
原来只不过是个恶作剧。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17 21:27
北斗第八颗星 发表于 2015-1-16 23:46
 二十二
  
  杨老弟,话说到这里,我发现一个事,让我不得其解。

下面故事又会怎样发展呢?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17 21:30
这个杨瑞真是千呼万唤还不出来呀,总在那里和峰哥得瑟,咋就还不遇到杨梅呢?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17 22:27
锦瑟 发表于 2015-1-17 21:30
这个杨瑞真是千呼万唤还不出来呀,总在那里和峰哥得瑟,咋就还不遇到杨梅呢?

就快了,两个人物就要有故事交集发生了。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17 22:33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1-20 10:36 编辑

  二十四
  
  好戏终于要开始了。
  
  王峰刚说了一句,电话响了。
  
  是嫂子吧?老夫老妻就是好,惦念着你。
  
  对,我在和杨瑞兄弟喝点酒聊聊话。嗯,知道,都不多喝。啊,一会就回去,你先睡吧。挂了电话,王峰说,家有老妻,事事都替咱想着。你嫂子心细,怕咱喝多了,身子要紧。杨老弟,听到这了,终于盼到好戏上场了。
  
  嫂子太好了,到你家去满招应,跟在自己家一样。那回带去的黑豆不太干净,少不了让嫂子受累捡出来。
  
  你嫂子很满意,打个豆浆喝,黑的比黄的更有营养。
  
  今年地里又种了,熟了再给你些。
  
  不用了,那些还没喝完呢。你继续讲。
  
  注定我要第二次遇到她,第一次之后住校,只是回来驮些麦子去换尖馍馍,没遇到过她;毕业后到第二次之间有很多天,一个村的,村又不大,我各处乱窜,没遇到过。偏偏那天遇到了,老天很会安排,更会捉弄人。
  
  在印象中那天是过半晌了,有风轻轻吹,夏天嘛,风一吹就不太热。我在等入学之前,帮家里干活。夏天都下地晚,一般都到三点到四点之间。
  
  中午睡了一觉,娘让我到河东堤上拔拔棉田周围的草,拔了既不影响通风也少生虫子。我拿着镰刀过了桥,拐过弯往南走。
  
  那时我特高兴,优越感爆棚。九年的书没白读,中专的门打开了。村里的老人说我这是考中了秀才,在老时候秀才见了县官不磕头,还免一人的皇粮国税。再好一点可考举人,祖坟要是冒烟喷火,说不准能当上状元。
  
  现在认为自己不是那块料,当时更目光短浅,只觉得有气场,从我爹往上查五六辈,没一个考学跳出农门的,所以心里美,轻飘飘的。
  
  正飘着,忽然杏黄色映入眼帘,很明显,大片大片的绿做背景,我眼又不近视,一看认出是她。对她有印象,第一次在我姨家见过,倏忽多半年,快忘光了。我知道她的身份,是大林家花钱买的,人年轻又俊俏,比一般的好看得多。我只想到这些,下一秒不知会想到什么,一脚迈过去,到自己地里拔草去,草长得旺又密,很费事,不一会忙出了汗,站起来让风吹吹。棉花不吸引眼睛,还是她像磁铁,同性排斥异性相吸是这个道理吧,我隔着几块地看到她在看我。
  
  杨梅正好从东头往西头赶,一抬头看见一个人走过去。她辨认了一下,那个人是杨瑞,想起了当初的两眼,大林要是他就好了。
  
  她听说过杨瑞考上了中专,像她哥哥当年考取了医科大。这不是理由,太牵强。她也说不清,后来给我告诉过,她就是觉得也喜欢我,如那棉桃是从开花过来的,每一朵花可能都是一个棉桃,每一个棉挑都可能会长大膨胀。第二次见到我时,满了脑子,她那时问我这是一见钟情么?见到我忘了其他,见我没理她,恍惚间掰折了一截果枝,上边有三个棉桃了。她侧头往南看,只有我一人在忙,那么大的方圆居然只有我们俩个,那天很奇怪。
  
  我四下观望,再无其它人,甚至路上也无一人路过。这给了我机会,我很冲动,学生气还在浓着,觉得她这样很可怜,大林那样和傻子有什么区别?为什么要屈从?她应该跳出这个火坑,我得搭把手把她拽出来。边想边分开棉棵,当我伏着身子到她跟前时,她没有吃惊。听说在几年前,邻村的一个媳妇一个人在地里干活,被一个过路的男人摸进去,把她勒晕了给办了。杨梅也是一个人,他们就没担心过?
  
  她看着我,我看着她,还没点起火啊,我只是很激动,身子抖,双手双脚没了力气,像不是自己的。她也伏下身来,用手摆弄棉叶,低垂着头,我能看见她的眼睫在动,她的体香压过棉花的气息,源源不断得涌进我的鼻子,让我口发干,干得在冒火,不由得想吞咽什么。我听到自己的呼吸像隔着一层墙,沉闷而急促,是了,像话筒在试音时先吹吹的声音,心要跳出来。要知道那时我胆子那么大,只要她喊,跑不了我,可她没喊,而是在等我说什么。
  
  呆傻了好久,我脱口而出,现在想来太直接,像单刀直入。你觉得幸福吗?
  
  一点也不。
  
  那你为什么不离开?你可以跑啊,回自己的家。
  
  我跑不动了。
  
  为什么?
  
  她告诉给我那些过往,两次逃跑都发生了什么。
  
  真狠,不是人做的。
  
  那要换成你呢?
  
  我会对她好,把她留下来。她要是想回家,我陪她去。
  
  那要是被她家人打呢?
  
  我忍着,骂我打我随便。
  
  把你一生气打死呢?
  
  打死?打死好了,只要打不死就不走。
  
  要是把她关起来,不让你们见面怎办?
  
  等啊,老虎有打盹的时候。只要逮住机会,拽上她就跑。
  
  而后沉默,风滑过,所有的棉花都在摇晃。
  
  你小名叫什么?
  
  小祥。有的人喊我骆驼祥子,难听死了。
  
  小祥,你考上学了?
  
  啊,四年的中专。
  
  去哪念?
  
  不远,一百五十里地。
  
  又一阵沉默。我问她,你家都有谁?不是大林家啊!
  
  她说了,还说她哥哥考上了医科大。
  
  那要过高中,我没念高中。
  
  你知道吗?你和我哥哥长得太像了。
  
  是吗?太巧了。
  
  又是沉默,路上有人走过的声音传过来,让我们变成了偷偷摸摸。
  
  你不害怕么?她小声问我。
  
  不怕,怕我就不敢过来了。杨梅,我就是觉得你挺惨,大林那家伙傻大个,心眼不全,你跟着他过有什么幸福?都是他那个坏叔害得你,天也不打雷霹了他。
  
  我没法,凑合着过了。
  
  你想走不?我还想说什么。她说不行了,你得走,天不早了,我得回去。
  
  哦,那你赶明还来这?
  
  不了,赶明去墙后。
  
  哦,我找你去。
  
  她没理我,站起来,一边打扠掐毛耳朵一边往西走。我也只好走了,伏身原路返回,到了自己地里站起身,天还早着呢,夏天天黑要到八点半后。我转身往北看,她己到了桥上,我目不转睛,看着她一点一点走进村里,一眨眼不见了。不见她的我还有很多话要说,赶明吧,墙后那我家也有一块地。
  
  吃晚饭时我有些发呆,我曾发过一次呆,说出来是为了一个梦。也不怕被取笑了,谁都有过梦,轻易不说罢了。
  
  小学五六年级的同桌是女的,她发育得最早最好。出落得亭亭玉立。小学毕业看分看谁考上初中,在女同学堆里她最扎眼。不怕你笑话,我那时就被她吸引住了眼光。个子高挑,脸庞桃红,胸脯高耸,甩着长辫子,让我吞了口口水。
  
  你看我挺色的吧,小学才毕业就盯女生看,像个小流氓,还谈不上色狼啊。描述杨梅我用词赶不上给她用的多是因为那晚做了个梦,因她而作的第一个春梦。梦见天上的月亮被云抱了半边,我也抱着她。这是个春梦,朦朦胧胧得,让我在回想时脸红,被娘发现了,隔着盛饭的案板问我发什么呆。我当然不会说,这次更不会说,那时我还知道什么是害羞,这种事一定要瞒过去。晚上折腾来折腾去,被窝如着火的灶堂,烧得我精神头十足的,那家伙支起伞,硬得如铁条。
  
  大概那晚除了两个人之外,杨庄的人都睡得香甜。我在想做一个梦,为了这个梦沉在月光里。月光照进每一个窗口,杨梅在月光里醒着,白天还在继续,在延长醒着的每一分钟。每一分种都能听院子的动静,牛在喘息,枣树叶子在风的抚摸下沙沙响,大林均实得打着鼾声,杨梅还在白天,她没再让我说下去,就如鱼儿还没咬到饵?这条鱼游到她身边了,伸手一抓就能抓住。还需要时日,就如她熬过了还在熬着。她笑了,笑得苦味泛滥,笑得不由自主,笑得脸色如月光一样白。
  
  心如村东的河水,又来了一股水,水溢向河沿,她随波逐浪,不知漂浮到哪去。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17 22:34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1-20 10:37 编辑

二十五
  
  你不能指望我写出她的一切,我没像大林那样躺在她的身边。同床还不做同一个梦,我和她从没躺一个床上。烟还剩下几支,剩下的酒还够不够一杯,我可能第一时间发觉。明天吃什么有个预先安排,可除了吃喝必定还有其他事,什么事会找到你,你不是事前诸葛亮能掐会算,你无法告知我。你不是我,我不是她。一个人为什么哭?一个人为什么笑?我无法问答你,杨梅也不会告诉你。角度不同,隔着台阶隔着门窗隔着千万里,千万里太远,一米又太近,在棉花地里我和她隔着没半米。她和我一样蹲着,彼此看得太真。一朵棉花藏在一个棉桃里,一滴雨水藏在云里,一个人藏在另一个人心里。白天藏在夜晚里被一盏街灯说破,一滴酒被嘴唇点破。月光是醉了的,我们在清醒得醉着,我们在醉里不清醒,第二天会面无表情得向我们走来,是我们赋予她喜怒哀乐的表情。
  
  她对我有信心,或者进一步考验。我还有机会,实现口头的承诺。她没有躲迷藏,更不会躲猫猫,看到杏黄色在绿色里若隐若现时我笑了,她没有骗我,在墙后等着,墙没有挡住,她如一颗红杏探出来,我的形容词站在今天的视角并不为过。
  
  和头一天一样,老天给了时间和机会,只有我俩个,所有的庄稼沉默看着,没有其他人的风吹草动。从南到北,以后的故事都在村北发生,南,不难,第一次和第二次吻合上了,第三次在北方展开,北,不背,我认为以后更会顺利。至于如何顺利或顺利到何种结局,我无法预知,只是看到她在这里觉得高兴,我的胆子更大起来。
  
  胆大包天在我身上想淋漓尽致,可我还是加着小心,把车子放在地头,进了地装模做样像干着活,如果有人路过,不会把我俩关联到一起。时间一点点过去,有人来,有人去,这会周围没人,我伏下身过去。棉棵在眼前向两边歪倒,一棵接一棵,一米近一米,她就站在那里,看我披荆斩棘,看我推波助浪,看我小心翼翼。她蹲下来,用会说话的眼看我,我觉得要醉了。
  
  那时我醉过,是喝一种红色的香槟时醉了的,爹在谁家的红事上拿回来一瓶,带到地里来一起拾棉花。到了头或到不了头,我都喝一口,很甜,越喝越愿意喝,甜着甜着就觉头晕目眩,棉花棵往一边倒,我也倒。
  
  我这次没倒,杨梅有着香槟的味道,她的笑很甜,足以让我喝醉了一般。你来了,她说。
  
  嗯,昨天我没说完。我觉得你有故事,你来杨庄几年了?
  
  让我想想,二年多了吧。
  
  你多大?
  
  我十八了,咋了?
  
  我同学十八还在读书,你却做了大林的媳妇。
  
  我命不好,初一都没上完,就被骗到这里。
  
  他们待你好吗?
  
  一开始很坏,后来好一些,你想听听吗?
  
  好啊,我想知道。
  
  她告诉给我。问我你觉得杨兆家怎样?
  
  哦,你说二叔啊,赌鬼一个,不过日子,我奎叔也好这口,常赌得拿不家来钱。不好。
  
  那程东家呢?
  
  没感觉。你们差不多一样吧?
  
  我不想一样。
  
  如果你想走,我可以帮你。
  
  你帮我?你会挨揍的,你不怕他们?你怎么帮我?
  
  不怕,你等我上了学,瞅准机会我带你走,给你买车票,你回家。
  
  哦,她低下头。
  
  你真美!
  
  是吗?她脸红了,像红苹果。漂亮的没好命运,我就不好。
  
  这不是遇到我了嘛,来,把你的手给我。她没躲,我把她的手抓在手中。
  
  你们男的都很坏,她笑出声。
  
  我不坏,我是好的。
  
  嗯,我知道,除了你这么和我说话,别的人都不打好主意,眼睛像把刀,让我发凉。
  
  你摸摸我的心,滚烫滚烫。我把她的手贴上胸膛,趁她一歪,让她扑进怀里。
  
  你不害怕么?要让他们知道了,打断你的腿。
  
  不怕。只要你愿意。
  
  她转过身子,让我紧紧抱着她。这是我第一次抱女人,还是做了别人媳妇的女人,所有的血都往头上涌,那时很幸福。就这么抱着,我们不再说话。
  
  你真胆大,有种。这可是大天白下。
  
  你喜欢我么?
  
  喜欢。
  
  我和大林你更喜欢哪个?
  
  听到这里她离开我,站起身,整了整衣服和头发,似乎是不为别人发觉。一个人藏了这么久才冒头,地里还藏着另一个人,那块地头放着车子却不见人干活,容易会让其它人躲在一边抓把柄。
  
  以后我再告诉你。我干活了。
  
  不行了。你也该干活去了。
  
  我只好回去,干活无精打采索然无味。看着她在那低头,还在给大林家干活,像周扒皮家的长工。
  
  晚上她躺下后,睁着眼想事情。想什么呢?迷迷糊糊。
  
  大林看完电视回来,脱衣时看到她的样子,问,你瞪着大眼想吗呢?不睡觉。
  
  看着他傻憨,杨梅有些好笑,问,你看我漂亮吗?
  
  别人都说你好看。我也觉得你好看。
  
  你不想我?我是你媳妇。
  
  想吗啊,天天在一个炕上睡。
  
  可你不会用我啊?
  
  怎么用?我不会。
  
  那牛怎么包上的小牛?
  
  大牛尖子往母牛身上一趴,我见过,再牵回来就包上了啊。
  
  那你上我。我让你上。
  
  杨梅开始呼吸急促。她的脸比以往任何时候更红。大林似乎也要喘粗气,可他没一会又归于平静,好像杨梅成了空气。
  
  他始终没硬起来,白废。他说。
  
  你白废。杨梅说。
  
  那家伙有吗法?又不能绑个小棍支起来。
  
  你真白废,杨梅恼怒。你真没用,我恨你。
  
  你恨就恨吧,反要我要睡觉。
  
  看着倒头便睡的大林,杨梅想要是小祥多好,小祥会给她想要的,来折腾她,她愿意,她浑身发热,白天被抱着感觉真好,还要。月光洒进来,月光很凉。

作者: 李小染    时间: 2015-1-17 22:59
北斗第八颗星 发表于 2015-1-17 22:34
二十五
  
  你不能指望我写出她的一切,我没像大林那样躺在她的身边。同床还不做同一个梦,我和她从 ...

读罢
期待下文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18 12:22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1-20 10:38 编辑

  二十六
  
  我听着也发热,你没含蓄太露骨,这种事没人会说,她给你说过?她出于什么目的要假孕?还学得挺快,知道流产和引产的分别,没露出马脚。这不像一个十八岁的小媳妇,有心计还心智成熟得过于早。感觉像半路杀出程咬金,小鬼变成了阎王爷。
  
  杨老弟,你该不是胡编乱造的吧?不举者不代表不近女色,性无能者不代表没性冲动,人再傻也不该守着花果不馋嘴。大林真就那么冷漠?活蹦乱跳的鲜鱼摆在猫面前,散着香味的肉块放在狗近前,如花似玉的少女躺在男人身边,会不动心?都会扑上去的。值得可疑,这个杨梅开始给我的第一印象到此完全颠覆,她的痛苦悲惨命运似乎成了无根之木。
  
  她怎么自圆其说?你第二次第三次她在欲擒故纵,对你若即若离,也让你拉手也让你抱,抱歉兄弟,你那时就这么好色了。人不风流枉少年。这是你胆子太大,做事不计后果,占了人家人妻的便宜,差点送大林一顶帽子,谁肯白白便宜了你?谁也不干。
  
  咱再说杨梅,大林即便办不了那事,让杨梅尝不到做女人的性福,她会很压抑,长期的压抑会让她寻求突破口,你送上门来还不一口吃了你?可她拿捏着,扭扭捏捏,让火一会烧起一会熄灭,这完全不符合常理,老弟,这是一个陷井吧?你很危险,你的正义感是滑板,在你救她的同时也把你拽进去了,后来是不是这样?
  
  峰哥,你先把想法放到一边,我继续讲,快结束了,别看一句话带过,当时离着坏事还有很长的距离。
  
  我那些天完全入了迷,像一条狗在各处转来转去,公狗转来转去是为了找发情的母狗,它有鼻子能闻到;我转来转去是为了找杨梅,我有眼睛能看到。我们都有一双腿,狗穿街过巷,我不只穿街过巷,还走在田间的每一条路上。
  
  电话响了,是杨瑞的老婆来电话了。
  
  不是给你说过吗?我在和峰哥喝酒。啊,才喝了一杯半。哦,也是,快十一点了。嗯,我一会就回去,别挂着,没事,你先睡吧。
  
  我那时穿街过巷,遇到的哪一个人都不是我想遇到的,这些人没发觉我脚步匆匆而形迹可疑;我走过田间地头,那些人在田间干着自己的活,偶尔打一声招呼,也没发觉我颠三倒四模棱两可。当时我的中心全是为了和她相遇相见,不再是耐心等候开学,还没说定呢。从一座学校转移到一个人身上,见到她我才会停住脚步,心情不再焦急。她似乎成了我的全部,没她没法活了一样,没她不能好好吃饭喝水,没她不能好好睡觉安歇,没她日子没滋没味,我完全进入了颠狂状态。
  
  可她像藏起来一样,街头巷尾见不到,我所知道的那些地块里见不到。这让我百爪挠心,让我如悬着的叶子,让我坐立不安。
  
  娘问过我,你这是咋了?跟枪攮着腚样,闲得你,去朱叶枣行锄锄草去!
  
  我只好扛起锄头,去干大林一样干的活。锄地有什么出息?老子要念中专了,念完了中专就有工作了,那时中专还兴毕了业包分配,还是二十七级半小干部身份。有亲戚说过什么二十七级半,国家干部身份,再小也是,能往上爬,国家主席也是一步一步熬上去的。
  
  我的班主任老师也这么说,农校毕业的都分到政府单位,好了县里,不好乡里。都在事在人为,农校往届毕业的我听说过,副县长副市长不是没有,有的熬成了乡党委书记。好像我也能办到似的,迈一步就一个台阶。却哪里晓得人家一迈一大步,像六年级跳到初二,初三跳到了高二。
  
  不过那时的确有优越感,觉得自己非同一般,连走路都像在天上漂,你说当年杨长海也是不是这样?不同的是他后来走错一步,搞大了人家的肚子也把铁饭碗搞砸了,活该,报应。我才不会走那一步,好像我也能搞大谁的肚子。
  
  杨梅藏了起来,我知道她藏在哪里。她藏无可藏,藏在了大林家。找寻时不只一次路过那所宅院,那棵挂满果子的枣树高出墙头,大门关得严实,我真想一脚踹开见到她。可我还是怕挨揍,没敢。只能赌气,像狗来回溜了几遍,我装做掉了什么在找一样,也知道这是在偷,偷腥,被逮住轻饶不了。可我还是难以按捺,到了这时已完全变了质,那个宏伟的计划似乎不再重要。
  
  我不死心,这次扛着锄头站在拐弯处,眼光顺街走过去,来到她家门前,不拍不敲不踹,就那么等着。老天开眼,没等多久,她恰到好处开门出来,她没看到我,转身向北隐入胡同。我知道那条胡同,北头连着大路。她也会走,我就能遇上,这次可遇上了,我扛着锄头喜滋滋的,脚步如流星,恨不能一步跨到她背后。
  
  她就在眼前,不急不徐,若下着雨打着花伞,她就是戴望舒笔下的丁香花一样的女子。她是我的杨梅,走在有着几朵彩云的天空里,我一伸手就能抱在怀里。不知那雨巷里还有无别人,诗人在寻找妙到毫巅的诗句,和丁香花在字里行间两情相悦。我走着的这条路还走着别人,如可恶的窥探者,让我一时不得不藏起爪牙。那些人一拐,去了别处。早就该别碍眼了,两个人就别三个人,两个人最好没别人。世界只有我和杨梅两个人,一亚当一夏娃,任何之处都是伊甸园,那时我己接触到《圣经》,深深折服于干净而悠美的词语。
  
  过了第二个桥时,我前边走着不曾回头的她,后左右没其他人,我轻轻喊:杨梅。和她离得不太远,我都能听得清,她却没听到。那喊第二遍,加大点力度,她脚步仍不停。百爪挠心啊,眼看就吃到却吃不到那般急,婴儿看到盛着治饿的乳房叼不住会急哭。我急我不哭,我再嗓门大一点,她听到了,回头一笑。
  
  她听出是我,或许在心花怒放,而不是横眉冷对。她回头一笑,尤如在一二年之后看《唐伯虎点秋香》,巩俐冲周星驰回头一笑,顿时让身边的群丑没了颜色。回头可以倾国倾城,她回头让我更倾倒。我没倒,加快脚步与她并行。
  
  我说,来,亲一个。顺势去揽她的右肩。
  
  别,大白天的。
  
  不怕,没人看见。
  
  不行,万一叫别人看见,让他们知道了,你那身子骨不经揍。
  
  我不管,来,亲一个,我凑向她的嘴。
  
  说实话,那是我的第一吻,之前看过《少女之春》的几页,前边的描写没看见,只有详尽的肉搏细节,没告诉如何亲吻。我以为亲吻就是嘴对上嘴,像电视上演得那样嘴唇对嘴唇。她还想说什么,嘴被我的嘴堵上了,她歪倒我身上,我看她闭起了眼睛,正感觉得意,却被湿润的某种东西拱开了嘴探了进来,滑滑得香香的,还带着甜,我本能得和她缠在一起,舌头与舌头的碰撞,舌头与舌头的纠缠,舌头与舌头的依恋。我们就那么明目张胆旁若无人视如无物忘乎所以吻在一起,我抱着歪斜的她,锄头早己落在一旁,一秒要比一小时长,那是我的初吻,她是我的老师,教会了我,原来是如此美妙。
  
  正妙不可言,她睁开眼,一把推开我,整整头发,四下里观望了一圈,脸上的潮红还没褪去。你胆子真大,别负了我。不等得到回答,便上前走去。
  
  我不会的,杨梅。
  
  她回头又是一笑,捡起你的锄头。
  
  我捡起来,重又扛在肩上,轻飘飘没一点份量。我不会辜负你的,我爱你,我会履行我的承诺。
  
  
  就怕你到时怂了,你一个人,照不过他们几个。
  
  为了你我不怕,我会神不知鬼不觉带你走的。
  
  那我等着。好了,别理我了,各走各的,后边来人了。
  
  她听觉比我灵敏,我只沉浸在美妙里放松了所有的警惕。多亏她把我推开,又走了一段距离。后边有一个同村的骑车赶上来,扭头看看我,问,祥子到哪锄地去?他是我族里的一个哥哥。我说到朱叶枣行。他“哦”着过去,又回头看了一下杨梅,眼光里有些别的意味,而后骑行远去。没看出什么破绽吧?我惴惴然。转念一想,族里的哥哥,离得不远,处得还行,该不会嚼舌头告密。
  
  朱叶枣行和杨梅所在的那块地隔二个方格,一百米多点,我是贪吃的人,还想再重复刚才的好事,可零零星星洒落着其他人,苦于没有机会,心情郁闷到极点,不知长叹了多少次。
  
  晚上当然更会长嘘短叹,辗转反侧,一会上去一会下来,又喜悦又愁怅,原来想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这就是那些作者歌颂的爱情么?他她们肯定有过,才会把爱情描绘得如我那时心理感受一样。爱一个人会喜悦,爱一个人会愁怅。更让我不知的是,爱上一个该爱的人会得喜悦,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不只愁怅,还有灭顶之祸。我那时爱上了杨梅,一个十七岁的少年爱上一个十八岁的人妻,那时还沉在喜悦的兴奋中,浑然不知危险正在一步一步逼近。
  
  杨梅感知到了,她的心情比我更复杂,她知道这是一种危机重重的勾当,欲火还没烧毁她的理智。弓己经拉过,箭己经射出,踏出了几步,己滑入另一个坑里。她亏心,觉得对不住大林,这个男人,不,是她的丈夫,曾用厚实的后背替她挨打,更为她不惜和亲人怒目相向,不能因为不能给她实质性上的爱而背叛他,可她又无法拒绝,是我大胆亲手点燃了她内心的火,给了爱的欢悦和激情,让她欲罢不能。给的不是杨长海赤裸祼的伤害,而是和气细雨的享受,她若一刀斩断,也亏心。
  
  还会为了那个承诺?想想就激动不己,很刺激的蠢蠢欲动,深埋许久的种子发芽了,在外来力量的促使下向上忘情长着,一旦拱破地皮,就会得到阳光温暖的抚摸。她渴望,从不绝望。她矛盾得渴望着,渴望得到己然觉醒的爱,真正的两性愉洽的爱,来自于肉体,在灵魂里激荡。更渴望走出去,她还有更多的事要去做以补偿自己。她把日子一日一日垒到一起,垒成一面高墙,一个人推不动,我来了助她一臂之力,爱的力量惊人,那面墙终会倒下,她会重新获得真正的自由。
  
  她在渴望里否定,又在否定里肯定,终于在困得不行要睡时下定了决心,才安然睡去。洒进的月光如被子,轻柔盖在她身上,她的梦境该是明净而充满欢乐,因为笑挂着她嘴角,很浅又很深。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18 12:23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1-20 10:38 编辑

 二十七
  
  那段日子我以为自己是神仙,不是快乐似神仙,而是从天而降转生人世来兴风作浪,不对,兴风作雨的神仙。即使不是神仙,也身有特异功能。
  
  小时如黄豆芽,娘说隔着肚皮能看到我都有哪些器官,她不说喂不饱我,让我没在营养过剩里长成小胖子,连个勺子放在火上热熟一个鸡蛋都难的年月,拾麦穗脱了粒换油条的日子,饼子从中剖开洒点盐棉油的生活,我在面黄肌瘦中苟延残喘,跑不了体弱多病。
  
  似乎得过什么类型的肝炎,治好了得以保住小命。而后怕热着凉着,专往气管和肺里攻,齁喽齁喽,像肺管子长了往灶堂吹风的破风箱,憋得小脸通红,青霉素链霉素在小腚上留下无数小黑点,想在想起很自责,日子因我穷了的吧,把钱都送给小诊所了,怪不得医生给我打针总是和蔼得满脸微笑。
  
  后来就跟着练气功,形神桩,一整套十节,四十到五十分钟。很怪,坚持了三五年,医生还是和蔼可亲得满脸微笑,不过不是给我了。我练到了气是主我是跟的程度,双手往一块平推,意念中有一个大气球,很有气感,上下一错,似乎隔着什么在滑动。听说县城一个七十多的老头练了几十年,能手展开吸起一张纸,很低调,大概再牛上十分,就如《白眉大侠》里那个能隔山打老牛的陶福安了。
  
  老师讲过,天地启始于混沌,混沌之气化育万物,人之生有先天之气,在娘胎里固己有之,再加后天修练,能天人合一。天地是大气场大宇宙,人体是小气场小宇宙,彼此感应而谐一。天放晴人就心情愉快撒欢,天阴冷灰暗人就心情郁闷寡欢,天有四季,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人要应时而有动静,一张一弛遵循自然的法度,顺时而动就是这么来得。
  
  练功是积蓄能量,能量越大人就越强,表现在日子比别人好,能力比别人强,还善于让别人喜欢向他围拢。你要让小宇宙和大宇宙彼此呼应,像爹给儿子盖房娶媳妇那样,把大能量源源不断输送给你,你才能感知天的深邃而无穷大。
  
  当时如听天书,不过后来偶尔一天很热,我用手做扇风状,似乎自己的手无限大,意念中从西北向东南扇起,扇了三五下,西北风就刮过来了。呵,像风神归位,我可没留意匣子里的天气预报,哪知刮东西南北中的哪种?黄安的歌词很贴切,要雨得雨要风得风,鱼跃龙门的青春少年样样红。玄乎点,要什么风就来什么风,闭上眼默念,把手想成铁扇公主的芭蕉扇,轻一点,就轻风生起。风生水起,有风还要雨,雨神也归位,萧敬腾是掌管天下的雨神,他在神州的哪个城市,那个城市会让歌迷打起雨伞疯狂嘶喊。我是杨庄这个小角落的雨神,手往天上一指,不消半刻或等半天,手指似乎戳破了天上的某个水缸,雨会洒下来。兴许我拿握了老师所说的混沌的力量,用在人身上应该更有效力。
  
  遮住杨庄所有人的眼睛,我成为透明人,化于风溶于水,干什么没有压力和担心。我又在一个午后如狗样溜出大门,穿街过巷来到那个街角,用墙角隐藏自己,墙角如同那片叶子。
  
  探出头看那扇大门,回过头看周围的风吹草动。我没扇风,风却吹过来,似乎要凉透我的燥热。我用意念敲门,集中所有的意念,意念也是一种力,足够强足以敲开,我还把意念落到杨梅身上,醍醐灌顶般深入到她的灵魂,促使她不自主来开门,那扇门终于在反复默念中开了,她走了出来,门口一小会停留,走到街边南观北望东瞧,就是不肯向西看,她很迷茫,似是感应到我在召唤她,难道没感应到西边有一股很强的吸引力?我想喊,又担心吵醒大街上的安静和窗户的那些眼睛。
  
  我打手势,在招手,就差手上有块红布条。大街上安静,连只麻雀都没飞过,我也完全无视有无麻雀在偷看我急得淌汗,那扇大门露出那个院落的一部分,没人影闪过。
  
  你往西看啊,往西看,我站在这里。她终于转头看向我这里,我从墙角里赶快把自己整个亮出来,快站成标志物了。她站在那里不动,隔着没五十米,你过来啊,一米一米靠近,别跑,跑得声音会引起别人的惊觉,会让那个院子也跑出人来,就全泡汤了。轻一点再轻一点,象树叶那样飘移,了无声息,都不会惊了狗的午梦。
  
  我或许在忙乱中打错了手势,她没动,不跑也不当树叶,看我一个在街头如一个跳梁小丑般表演,不知是否会错了意,她居然转身进去了,重又把大门关上。
  
  唉,我前功尽弃,我美梦成空,我偃旗息鼓。她没过来,如果过来我会大功垂成。那时我有一个更大胆的计划,我可以指引她隔一段距离,带领她进我家的大门,大门一关,两个人的世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那天的午后我家只我一个,家人都下地干活去了,空前的自由。把她让进我的大门,我家就是幸福的伊甸园,亚当和夏娃也可以在东方水乳交融,让爱的气息洒遍每一个角落。
  
  当我落落寡欢站在大门洞里,不甘心第一次的失败。我闭上眼默念,不再是风神雨神,而要更高级一些,和玉皇大帝递上话,让他施展大神通,派出黄巾力士,哪怕刮一阵旋风,把杨梅刮到我院里到我身边,我迫切需要,我要把她抱在怀里,抱进屋里的炕上,做《少女之春》表哥和表妹做的那些事。
  
  我还担心玉皇大帝感应不到,就想手指像孙悟空的金箍棒,捅破了大门洞顶,捅上灵宵宝殿,捅玉皇大帝一下,让他立觉立办。可我等了那么久,门外没响起一声脚步声,更没一块云彩在院里按落云头。我快疯了,关好门锁上锁,又穿街过巷,又来到那里,那扇门始终没开,再没见她的身影。
  
  那到地里去找,我像一阵风,也不累,在所有的知晓她可能在的地块都转了个遍,有其他人,却不见她在。我终于急了眼,站在她家墙外丧心病狂,溜了两遍后,忍耐到了最大的限度,更大的勇气支使我敲开了那扇门。
  
  金凤开了门,疑惑得看着我,问,是小祥啊?有事?没敲出来杨梅,敲出来了金凤,这让我一时很想扰头皮。
  
  没别的事,我在墙后干活渴了,到你这来喝口水。我那时心快跳到嗓子眼了,说这句话时耳朵犹如被堵上了,嗡嗡得尤如从钟里传出。
  
  她说,你等会,倒热水凉凉了。
  
  
  两家处得很好,喝碗热水也应该。她转身的功夫,我用眼溜了一遍,杨梅躲在哪间屋呢?我用心念叨,杨梅,我找你来了,到了你的房门前,出来一下,让我看一眼就行。她没出来,我也没等金凤倒热水,拿起缸盖上的舀子,往半边一推盖子,舀了几舀喝了下去。水是村东那个井里打上来的,全村都在那打,每天早晨男人们都挑着一个挑子,两头各一个水桶,阳光在桶里的水面上荡漾,水会滴滴嗒嗒洒一路,湿了脚印,我也打,娘说这样会让我的肩膀硬起来。
  
  水真甜。其实心里在叫苦。
  
  唉哟,别喝了闹肚子。金凤还在关心我。
  
  没事,怎么不见大林啊?好了,我走了。
  
  下地干活去了。
  
  哦。我心想,怎么刚才没看到他?
  
  等我走了,金凤从关心转到了疑心。
  
  杨梅听到了我的声音,她为我大胆到如此又吃惊又心慰,喜悦之中带着忧心,她走出来,问,
  
  刚才谁来了?
  
  哦,水奶奶家的小祥,在地里干活渴了,到咱家来找水喝。
  
  哦,杨梅不动声色。
  
  怪了,金凤怀着彻底的怀疑主义说,他姨家也不远,怎么不去那找水喝?就隔几排房子,多走不了多少步。
  
  杨梅当然知道我为她而来,之前还站在西街上蹿下跳呢,瞧那猴急样,就想笑。她不敢笑,要为他找一个正当的理由,躲开金凤的怀疑,往后还要继续呢。
  
  可能他姨家没人,关了大门吧?!
  
  嗯,有这可能。
  
  我和杨梅都该感谢我姨,没让金凤嗅到某种气息,让她不再怀疑。住了一会,她琢磨到哪里不对,却又无法清楚抓住,她开了门,走到我姨大门前。
  
  若门开着,敲开一问我来过没有那就坏汤了,又没和姨提前打过招呼,更真得没来,金凤哪有我姨近?怎么着也轮不到她。进她家的门别有用心,家里放着花一样的杨梅,该不是打主意了吧?谢天谢地谢老姨,姨家的大门上着锁,金凤这才打消了疑虑,一步一步回了家。
  
  那天就发生了这些事。世界上每天都在发生着许多的事,在网络发达的现在,发生的会第一时间捅到网络里,暴露在无数网友面前。其实还有很多很多发生的事无从知晓,知道的在最大程度上被过滤了,有一些屏蔽了,还有刻意夸大和扭曲。存在即合理,没见过没听过的别一意孤行认为不存在,我相信存在,如果我不说出来,谁会相信那天发生过的这些?存在我的过去,更有可能存在于别人身上,我相信,那一天我火烧火燎,几舀子凉水没有浇灭,而是让火烧得更旺了。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18 12:44
大概那晚除了两个人之外,杨庄的人都睡得香甜。我在想做一个梦,为了这个梦沉在月光里。月光照进每一个窗口,杨梅在月光里醒着,白天还在继续,在延长醒着的每一分钟。每一分种都能听院子的动静,牛在喘息,枣树叶子在风的抚摸下沙沙响,大林均实得打着鼾声,杨梅还在白天,她没再让我说下去,就如鱼儿还没咬到饵?这条鱼游到她身边了,伸手一抓就能抓住。还需要时日,就如她熬过了还在熬着。她笑了,笑得苦味泛滥,笑得不由自主,笑得脸色如月光一样白。
  
  心如村东的河水,又来了一股水,水溢向河沿,她随波逐浪,不知漂浮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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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真好,这些描写让我想起《边城》,想起翠翠和傩宋......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18 12:46
你不是事前诸葛亮能掐会算,你无法告知我。你不是我,我不是她。一个人为什么哭?一个人为什么笑?我无法问答你,杨梅也不会告诉你。角度不同,隔着台阶隔着门窗隔着千万里,千万里太远,一米又太近,在棉花地里我和她隔着没半米。她和我一样蹲着,彼此看得太真。一朵棉花藏在一个棉桃里,一滴雨水藏在云里,一个人藏在另一个人心里。白天藏在夜晚里被一盏街灯说破,一滴酒被嘴唇点破。月光是醉了的,我们在清醒得醉着,我们在醉里不清醒,第二天会面无表情得向我们走来,是我们赋予她喜怒哀乐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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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真好!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18 12:53
这几楼的叙述和描写真棒!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18 12:53
这一点是楼主的亲身经历吧,杨瑞果真是楼主??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18 23:06
干活干活,周扒皮来也!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19 10:35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1-20 10:39 编辑

  二十八
  
  你胆子真大,竟然找上人家门了,还口渴。你简直无法无天,十七八岁就愣天刮地了。老哥还是佩服你的勇气,虽然冲着坏事用力顶。也可以看出当初你小子也挺坏,是什么没让你接着坏下来,这要是发展下去,你会被十恶不赦,枪子是吃定了,还喝什么天之蓝?没想到你有这种过去,若不自责并改过为新,我不会和你交往,更不会读你的文章,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写得再花裡胡哨,正义和良善包装了每一个字,也是伪装,伪君子的嘴脸和心计被识破了,会更让人痛恨。你能直白说出来,也不隐瞒你曾经的龌龊,更有可能罪恶,还说明你有良知,认真反思过去,总结经验教训,不再为非作歹,你还值得交往。
  
  一个写文章要担起唤醒大众良知善行的责任,同时也自身奉行到底,不纯粹属于个人的自言自语,通过创作成就自己也成就别人,在共鸣中行善积德。善莫大焉。
  
  年轻时可以荒唐,不可一生荒唐,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如杨兆家盼杨兆浪子回头一样。知易行难,你到底惹出了多少难?
  
  峰哥责备得对,我那时的确荒唐了,自以为尝到了甜头而不能自拔,接下来就是一肚子苦水了,在两件事之后铺天盖地而来,差点淹没了我。
  
  记不清是哪天了,我骑车到班主任老师家去拜谢。我还有事要忙,不只纠缠于和杨梅相见。那时家里不只种地,还有果园。桃树苹果树,桃树有五月鲜八月白灌糖蜜秋桃,有金帅国光秋扒皮红香蕉。一处果园三家承包,东边是我姨,中间是我二舅,西边是我家,每家几十棵,果木不贵,发不了多少财。
  
  我娘摘了些苹果,让我给班主任老师送去,没他的教导,我不会取得好成绩。当时摆谢师宴刚刚抬头吧,我家也想摆,后来被我惹来的那些变故搅黄了。之前小学的老师都得到了苹果,那些不足以完全代表深深的谢意,只略表寸心。
  
  苹果上了色,又脆又甜,一个个都很干净。到了老师家时己快中午,说什么也不让走,老师的儿子老三陪着我喝了点酒,老三和我是同学,同级不同班。想不清酒桌上天南海北聊了什么,也没醉,大概也就一茶碗,时间都用在倾听和交谈上了。记得回来时己过午了,三点多吧。回杨庄的路有几条,有直接有绕行,我选择了绕行,因为这条路通大西北和三眼桥,我希望能看见杨梅,总在想她,尤其小风一吹,满脑子都是她。
  
  皇天不负有心人,大西北那块地里没她,往东直行,没等停上三眼桥,望北一看,她正在那里,隔一块是我家的棉花。又四下里观望,居然没一个人。我的机会来了,骑车兴冲冲过去,地头上一歪,忙不迭进了地。
  
  我颤抖着声音喊过她,她也听到了,也看到我了,站在那里忘了干活。我也没伏身猫腰,而是大大咧咧挺胸叠肚趟着棉棵走了过去,走到杨梅近前。她沉默着,看了我一眼,低下头,脸红到了耳根。
  
  我压倒了一块炕头大小的地方,把棉花压倒踩下去,我像《红高梁》里那个姓余的爷们,他把高梁压倒,我把棉花压倒,都为了得到女人的心和身子。我那时还没看过《红高梁》的书和电影,还不会唱“喝了咱的酒,一人敢走青剎口,喝了咱的酒,见了皇上不磕头。”我和姓余的爷们不谋而合,可惜我缺他接续的豪气,他彻底得了手,并和女人九儿一起和鬼子同归于尽。我还活着,却和杨梅天各一方。没生在他那个年代,那个得了麻风病的老头也没了几天活头,大林却壮得如一头牛。现在回想才找出对比,当时管不了这许多。
  
  杨梅看我把棉花一棵棵压倒,她说别压折了,还要扶起来。棉花比高梁韧性大,一踩就歪,轻一点不会断了。我当时没有时间惊讶于她的心细。
  
  踩歪压倒之后,我一把把她拽进怀里,搂紧她,我俩都不说话,都听到粗重的喘息。她在我怀里转一个身,脸贴着脸问,你真得不怕?我怕就不来了。她吻上了我,舌头如一团火,比那次更猛烈,我的本能被激发,又扭缠在一起。
  
  好像一切都在熔化,我的眼顺到她的胸部,用颤抖的手去解她的纽扣,一个二个三个四个都解开了,第五个却一时解不开,扣得那么紧,我知道里边有什么在等我,我等不及,想拽掉扣子。
  
  她说你这急样,她灵巧的手一探一转,她的怀就在我眼前完全打开,那对勾引人的却没一露无余,还被一层布挡着。
  
  我说这是什么?
  
  你傻啊?乳罩。
  
  我想扯下来,扯不动。
  
  她说挂钩在背后呢,她背过手去解开,吊带从胳膊上滑过,那对东西才跳入眼里,我用手探上去,又温热又柔软又坚挺又滑腻,那种感觉让我神魂颠倒。
  
  她一下子把我抱紧,让我的头贴上她的乳房,颤声说,它是为你准备的,你快吃它!
  
  我含在嘴里,她闭上眼轻轻啊着,好像和我一样在享受快感。
  
  那个过午太美妙,欲仙欲死就是这种感觉吧?她像一汪水,我像一条鱼,她躺着兴起阵阵波浪,我们都把自己忘了身在何处,当她抓住我的小鱼送进去时,我在追逐浪花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欢乐,所谓的只羡鸳鸯不羡仙就是为这吧?是她把我由一个小伙变成一个男人,我到了湖心,听着她的呢喃,在最后爆发时她长长发出一声呼喊,我也兴奋到了极点。
  
  她又重新穿好,我问她凉不?
  
  不凉,她说,你真好!
  
  比大林呢?他不会,来,再亲亲我,她还在陶醉。
  
  风吹过棉田,刷啦啦响。住了一会,她清醒过来,叫我帮她把每一棵棉花扶起来,尽量恢复原状。她说,我的身子给你了,是你的人了,莫辜负了我的真心。
  
  我搂着她用力点头,又亲了一下,她走出棉田上了小路。
  
  我又回到自家棉田,浑身说不出的轻松,脚步如踩在云里。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心慰得无以复加。太阳己偏西了,稀薄的云有了一点红,该回家了,娘见了我问怎么回得这么晚?我说又到三眼桥那块地干活了,棉桃又大又多,秋后会不少拾,等我周六周日回来帮着拾。娘说在那安心读书吧,别把钱花在车票上。她不知道她儿做了什么。
  
  晚上在回味时还如在云里,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
  
  杨梅一路往回走,还完全沉浸在刚才的欢娱里,身上还在某处潮湿和粘粘乎乎,都进来吧。她想,我可能会有一个孩子,小祥的后代。我要为他有,杨兆家说得是,有了亲骨肉才不一个人孤单。她脸又涌上热,风吹上来,又让她担心。
  
  走下去吧,我等他,等他带我离开,我会一直等他,在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有一间房子,我们三口在一起,这辈子就不白活,前些年承受的伤害和痛苦就都让风吹走吧。她轻飘飘,义无反顾,穿街过巷来到门前。
  
  在门前她停留,她把自己重新整理整理,再一次梳顺头发,又抻了抻衣,扣子也没扣错,抖了抖身子,地上也没掉落草屑。待这些过后,她站着门前,恍若隔世般再次打量。这个院子太熟悉了,某种程度上己当成了家,发生过的那些事又浮现在眼前,幸福少于痛苦,在折磨里孤自忍受,在伤害时屈辱,在痛苦里挣扎。她那么无力,一个弱女子落在深渊里不能自拔。
  
  大林护着她,那是因为在他身边,一旦离去还会那样?男人,都是热血的,她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无法求到原谅。她还要藏下去,藏到何时是一个了结?纸永远包不住火,再捂得严实也有暴露的那一天,杨庄有那么多的眼睛,谁都有三亲六厚,绝对不会逃开其中的一双眼睛。
  
  这种事谁也藏不住,传到杨长田一家人的耳朵里,疑心就会变成行动。杨瑞那么不管不顾得做,又舍不得拒绝欢乐,迟早要坏事的。他怎么还不开学啊?能在开学之时带我离开?可别在这之前给逮住,可没半点好。她左右为难,站在中间矛盾着。一个人出现在她眼前。
  
  金凤扫视了她几眼,问,你站那发什么呆?这是你的家,怎还不进来?
  
  我是在看咱家的房子和院子呢。杨梅并没惊慌,大林回来了吗?
  
  还没回呢,可能牛还没吃饱,这孩子爱摸黑。饭都做好了,等他回来一起吃。
  
  哦,那我先回屋歇一会。
  
  去吧,等他回了一块过来。
  
  啊。
  
  杨梅回到屋里,在椅子上坐下,看炕和被褥。欢娱的场景又浮上来,她很想和杨瑞在炕上滚成一团,棉桃咯得慌,地上又很凉,哪有躺在软褥子上更舒服?
  
  
  还在潮湿和粘乎,她起身关紧门,解开腰带脱下裤子,换上一条新内裤。她打开灯看着旧内裤上的渍迹,上边有些许杨瑞的东西,她就感到还有一条鱼在那游动,那种感觉又让她生起潮水,这一次体会到了做一回真正女人的快乐。她出神的想着,就像杨瑞还在身边,把她抱紧,又再直达她内心深处。
  
  就在这时,大林在院里喊,娘,我回来了,这回牛真能吃草,都拽不动它,不吃饱了不回家。它饱了我饿了,娘,饭做好了没?
  
  金凤说,等你一起吃呢,去把你媳妇也喊来。
  
  哦,大林的脚步声离屋门越来越近,他拍门。
  
  杨梅慌乱得把旧内裤藏好,转身开了门,回来了啊。
  
  啊。你关门干啥?
  
  我怕有老鼠偷跑进来。
  
  哦。有老鼠我逮住踩死它。咱娘让我喊你过去吃饭了。
  
  嗯。
  
  杨梅给每个人盛好放在眼前,她也坐下吃着。金凤问,三眼桥那干完了?杨梅说还有几耧,我还拔了些草。
  
  哦,赶明头晌干完了到大西南找我去,那里东头道上的草把棉花护住了,咱娘俩把它弄玩,大林你也去。
  
  哦,我牵着牛,南边沟子里苇柵子多,它能不到天黑就吃饱。
  
  吃过晚饭又看了会电视,大林一伸懒腰,打了个哈欠,困了,电视上演得光小人,看不明白谁跟谁,睡觉去。杨梅和他一起回到屋里。
  
  躺在炕上,杨梅也往大林怀里钻,趴在他耳边挑逗他,先别睡,我想和你说会话。
  
  说啥?
  
  咱俩是两口子,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啊,我一见你就高兴,你一笑我更喜欢。
  
  那你怎么喜欢我?她挺起上半身,月光照在她的前胸上,月宫里的玉兔好像分成了两只趴在那里,颤颤巍巍,像要激起大林的欲火。她抓起大林的手贴上去,你摸摸这,你不能让它闲着。
  
  哦,我摸摸,还真喛乎咧,比锄把摸着得劲。大林的手似乎觉醒了,揉搓得杨梅啍出了声。
  
  你啍什么?你媳妇得劲,你咬它。大林就咬,咬疼了她,杨梅气得掐他,掐得大林叫出了声。
  
  疼,不是叫你真咬,你含着像化糖块那样。
  
  哦,不早说,大林含在嘴里。
  
  你再吃这个。朦胧中她把大林当成了杨瑞,差点迷糊到喊出来。她的手滑向大林的下体,抓住了另一条鱼,她也揉捏着。
  
  大林说,还甭说,挺得劲,比以前好。可揉捏了许久,不见抬头。杨梅气呼呼得说,你力气都长哪去了,胳膊上的肉那么硬,就这里不硬,你真活白废,不是个男人。
  
  我有吗法子?它就长这个样,硬了有什么用?
  
  我能给你生小孩,你不想要?
  
  想啊!
  
  那你还不快硬起来?
  
  白废,叫我锄地行喽,这个我办不了。
  
  那我要是有一天走了你再也见不到我了,你咋办?可别把我和你说的话告诉给你娘,不光骂你傻还会往死里打我,把我打哭了。
  
  我可不想见你哭,你要是走就走呗,我知道你不顺心,没了你我和牛过,可你别忘了我,我会一直想着你,要是有谁欺负坏了你,回来找我,我替你揍他个下三滥玩意!
  
  杨梅俯在他胸前,我不走,说着玩的。
  
  哦,那我睡了。
  
  大林始终不是杨瑞,没给她想要的,她不怪,他最后的话让她不忍心。书上说有办法治愈的,为了他那些话她更该留下来。可杨瑞在对她说,别一时心软,你忘了那些了吗?你要走,你要回家,我可以办到,你要相信,幸福就在你手边,可别扔了。
  
  这又让她愁肠百结,弄得一头浆糊。不想了,随它去吧,听老天爷的安排,是好是坏,听天由命了。
  
  她也睡了,鼾然入梦。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19 10:37
锦瑟 发表于 2015-1-19 10:36
哼,昨晚吵了几句,就不发文了,原来是介么小心眼滴坏银!

发了,发了,你发了。
嘿嘿,今天来两段。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19 10:38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1-20 10:41 编辑

  二十九
  
  单位的老站长讲过一个故事。
  
  说某村有个小伙子,没媳妇之前,干什么活都不积极,早晨起来比太阳还晚,恨不能阳光照腚上,叫他挑挑水都呕啃半天,迟迟不想挑肩上,他爹得喘他一脚才出大门。别的支一支转一转不支就不转,很懒,懒得不像样子。
  
  可等结了婚娶了媳妇,跟换了个人似的,他爹一早打开大门一看他儿的大门,他儿和他对门,早就开了,他儿拿把扫帚在扫院子,扫得那个干净啊,像猫舔得样。在以前叫他扫院子,比过火焰山还难。
  
  等分了家有了二口人的地,这小子勤快的邪乎,他爹打药打三桶,他得来五桶,可能亩数多。他爹干到十一点半,他得干到晌午歪。放下这个就是那个,挑水恨不能是头一个。
  
  他爹给他娘说,咱当爹娘的治不了他的懒,人家他媳妇有办法,比咱能耐。
  
  他娘笑着说,女大三抱金砖,勤快了能过好日子,就是别累坏了。
  
  他爹说,懒了这么些年了,就像买的新机器放旁边没动过,有的是劲,累不死他!知道这个,早该给他把媳妇娶进门。
  
  老站长说,怪不得老人们说过,小年轻的懒,游手好闲,正事不干,给他说个媳妇,拴住了腿,心就不野了,就过日子了。还得说贪上个好媳妇,要是又馋又懒的娘们,可没法对付,那可得要了亲命!
  
  说我的大小子,娶了媳妇立马跟他媳妇一个心了,上我这来时买个三五十,走时得瞅瞅这瞅瞅那拿走一二百的东西。没办法啊,守着他媳妇张口就要,不给显得没大人样又小气。
  
  再说我那闺女也一个德性,好不容易来一趟娘家,也大包小包得买。那时相中了我那件羊毛大衣,那可是我在七几年花了八九十买的,跟床被子似的,裹起来多冷的天也暖和。
  
  她说这件大衣真好,她男的常年跑大车,经常在西部山区往这倒腾煤,一到冬天就冻得不行,有了这件大衣就放心了。
  
  说着拿了递到她男的手上,说穿穿合适不?你俩身材差不多。那小子真听话,穿上就不脱下来了,你说能上去扒去?给穿走了,就换了闺女三字:谢谢爹!
  
  站上的其他人笑着说,你这是有啊,不给儿女给谁啊?老站长就笑,一脸的幸福,皱纹都开了。
  
  那时我也很幸福,虽然杨梅不是我的媳妇。可鱼水之欢让我觉得幸福,原来这种事做起来如此妙不可言。我彻底沦陷,有了还想再有,那段日子没别人没别的事,只想她一人,只想和她再来一回,最好是在我的家,可不能白桶玉皇大帝一下子。他之所以没派黄巾力士把杨梅送到我家门口,是因为他想要我自己争取吧?否则也不会在那个过午给我创造机会。
  
  棉田里发生过的让我尝到了甜头,甜到了心里,更甜到了灵魂,更加速血在血管里奔跑,让我更燥热更蠢蠢欲动。在家里坐不住,果园更不想去,还得满世界寻找杨梅,再让鱼儿在水里舒舒服服得游进游出。
  
  这是第二天了,晴空万里,阳光明亮,一切欢欢然。我又狗一样溜达出了门,过街穿巷,先从杨梅家路过,门上上着锁,只有那棵枣树在院里不安生,被风吹动了枝叶。
  
  这是下地了,在哪一块呢?一块一块得找,最后到了大西南。本以为只杨梅一人,她在站着。我加快了脚步,刚几步又停住了,我发现又有两个人抬起了身子,大林和长田家。
  
  我顿时很沮丧,满心叫苦不迭。很想转身一走了之,三个人离老远看到我了吧?真要离开,加上上次到人家那讨水喝,会疑心我。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我手里没拿任何一具农具,哪怕拿把小镰刀也行啊,我真是兴奋得昏了头!
  
  就这块紧靠着,是邻居,干什么活都一目了然。我说,拔草啊?!
  
  嗯,祥叔来了啊。金凤不乱辈。地里的草都弄完了,就这地头和道上的多,根又深又难整,三人摆弄了半天才整了这么点。她家的地头长,地有三四亩。
  
  嗯,不整不行,护着棉花不长,减产量。
  
  是啊,也好走道。唉,庄户人家每天干不完的活,哪像你,祥叔,听说你考上学了?
  
  啊,我不无得意。不算太好,四年的小中专。
  
  国家包分配?
  
  管,弄不好能留市里。我偷眼看杨梅,她不敢看我,低着头。干活忙出了汗,她的脸红扑扑得,恨不得上去摸摸亲亲。
  
  那太好了,祥叔你命好啊,以后是大干部,端铁饭碗,每个月都有工资,一年十二个大秋。比在地里尅把这两个钱强多了,差五花了。水爷爷水奶奶也有福,摊上你这么有出息。没法比啊,你看大林,就知道锄地放牛,除了这个没别的能耐,连自己的名都不会写,没文化就是不行。
  
  我心想他不只文化不行,那里也不行,名不会写,更不会给杨梅真正的幸福快乐。
  
  大林抬起头对我说,爷们,念书你行,干活你不行。你力气白废,跟小鸡子样,一晌午你锄二亩地试试,看谁先出汗?
  
  我说着笑,大林,我哪能和你比?你比我有力气,干活比我强。你锄二亩我都锄不了一亩,地里就缺你这样的好手,有力气能多打粮食多收庄稼,你家日子好多亏有你。其实在暗想,你可以问问杨梅,我干那事时有没有力气?整得她一个劲啊啊!
  
  马屁拍到了马腚上,大林笑了,爷们,这个话我爱听。摇机子摇不动喊我啊!
  
  我在地里漫不经心,有一搭无一搭说着闲话,真没多少活,活也看不到眼里,觉得没味,我像在地里飘来飘去,没个定神珠。
  
  祥叔,啥时开学?
  
  快了,九月初吧。
  
  哦,好好念,水爷爷水奶奶不容易,好不容易出了个大学生,你家好几辈都和俺这边一样种大地,穷了多少辈子了,也没翻过身。他海叔倒是也考上了有了铁饭碗,却自己胡来来,闹砸了,怨不着谁。现在虽养着鸡,哪能比得上坐办公室?你可得好好的,正儿八经得争口气,咱杨庄的父老乡亲还指望你办点成器的事哩!
  
  惊出我一身冷汗,肺腑之言,值金值玉。我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一番话,钟声振耳欲聋,让我有了自责,那样做,拉人家儿媳妇上贼船,坏了良心。难不成是她另外发现了哪里不对在敲打我?正在热着,一勺凉水泼不灭,我无法自动收手了,我走在回来的路上,心头掠过一阵惊慌,再一转念,又固定住,平静安稳又坐在了心头。
  
  车一旦开动,无论走多远,都会停下。酒一旦喝起,无论喝多久,都会散席。话一旦说出,无论说多少,都会闭嘴。而爱一旦开始,无论爱深浅,都会结束。一切有开始,就有剧终,过程总那么难忘。夜晚是白天的延续,白天是夜晚的偶遇。我是你的来,而你是我的去。我们有着一双一样又不一样的眼晴,而最终失散彼此的存在。命运像一双无所不能的手,一手是相识,一手是相忘。我们无处怨恨,一朵花或一树果曾经有过,再一回头,我们的心在找一个适合的停留。
  
  那时的我还处在过程里,如在《第八号当铺》那个似乎不在而又无处不在的瓶子里,韩冲和阿精以为逃到天涯海角,尚不知黑色的大能在透过瓶子窃笑着。我和杨梅在杨庄相识相爱,在一条路上越走越远,面前出现一座山,这座山位于一块玉米地里,爬上这座山才发现再也找不到下山的路。
  
  想不清哪是那一天了,越该值得记住的越是被忘记,因为当时太刺激太惊慌,变成了记忆的盲点,只能努力回想,把自己催眠,那些情节才会被还原。
  
  杨梅从地里干完活回家,我那天从姐姐家帮忙干完活也回家,刚添了小外甥,姐夫一个人忙不过来。留我吃饭我没答应,我心里长着草,离杨庄越远就离杨梅也更远,近了才能感觉到她的气息。那次要留下就好了,就不会再一次相遇,还会往后推迟,那样那个计划或许会实现,而不致于让杨梅的担心提前实现。这都怪我,下巴没毛办事不牢,缺乏缜密。
  
  在离杨庄还有二个桥时,在第二个桥处我看到了她,追了上去。我是走着去姐姐家的,离着二三里。当时路上没人,太阳己在西方隐没,在天黑之前尚还有点些微的明亮,看远处的人己成了黑影。我认识这个黑影,这些天的接触早己熟悉。
  
  她看到我,脸上有喜色,我亲了她,她说,都在回家呢,可别叫别人瞧见。
  
  说闹之间到了第一个桥,这个桥离村很近了,天也黑下来,有一些窗户亮起了灯,像一只只红了的眼睛。
  
  桥西北是一片玉米地,我推着她偏离了路,想进那片玉米地。她极力想推开我,你别这样,以后我再陪你好不好?天黑了,回去晚了会被发现的,知道了没你我的好。
  
  我拽着她,就一会行不?就一会,我太喜欢和你待一块了。
  
  我知道你喜欢我,可现在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一会咱们都回家。当时我昏了头,不管不顾没了理智。杨梅想抬手扇我一个耳光,让我清醒,可被我的手拉住了。我在前她在后钻进了玉米地。
  
  当时刚进去时向西望了一眼,似乎在很远处有一点火在亮,是一个男的在抽烟,坡下还传来牛舌卷断草的声音,看着很像宫家的宫大,我低下头,没做多想,我俩已身在玉米地中。
  
  等进来后,杨梅的身子软了下来,软在我的怀抱里,我迫不急待吻上去,吻住她的香舌,气息在翻涌。我又解开了她的扣子和挂钩,尽情得吮吸,似乎要吃个够,好像以后再也吃不到。
  
  她闭起眼呻吟着,小祥,你真好,知道怎么弄痒人家。你真坏,就准你这一回。
  
  我狂喜着,你要的时候我就给你,你想吗?
  
  想。她像化了一般,我脱下自己的上衣垫好,她躺了上去,褪去她的裤子连同内裤到脚脖,让她腾出一条腿,我的小鱼挺直了身子,冲着那汪水一路高歌。
  
  还没唱了几句,村根底下传来一声长喊:杨梅······杨梅······
  
  我俩顿时慌做一团。她一边穿衣一边说,你不听我的,坏了,我得赶紧走。你也快跑吧,可别给逮住。
  
  她穿好了又理了理头发,我还想打算帮她弄干净。她怒着说,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快跑?晚了就来不及了,叫他们逮住还不揍死你?
  
  我这才意识到害怕,想和她走一条路。
  
  她说,你往后绕着走,我不怕挨揍,把我揍死最好了,我不会忘了你的好。快跑吧。她几乎带了哭腔。
  
  我像一个贼,只记得自已了,偷偷摸摸摸出了玉米地,转入棉田里,不敢站起来,像狗一样爬着,爬啊爬啊,不知爬出来多远,猫起身一看,离那片玉米地已很远了。我蹲着,大气也不敢喘。四下里正在安静,安静得可怕。忽然远远照来一束手电光,就像一双手,在眼前的不远处扫来扫去。
  
  接着传来一声男人的怒骂:你个骚货,愿不得这些天你回得晚,原来在和小白脸子做见不得人的事。我叫你养汉,我叫你养汉。说,是谁?是杨长田的声音,他可能在踹杨梅。
  
  杨梅拖着哭腔说,我没有!我没有!就是没有。
  
  那你钻玉米地干吗?我解手!
  
  
  你不会憋到家啊?!晚点时会死啊?!
  
  我憋不住!
  
  我叫你还嘴硬!我叫你还嘴硬!说,是谁?不说是谁,今弄死你!扒个坑埋了你!
  
  弄死我吧,我在你家活够了!
  
  而后透过杨梅的哭声,听到金凤说,不要脸不要腚的货,先回家,回去再拾掇你。小林,你找找,跑不多远,逮住了先弄他个半死,看看谁家的,好找他们去。
  
  我看到手电光在各处刺探,亮着亮着冷不防灭了,一切又归于平静。小林在路上找,在地里找,找到了切近。他似乎打着了火,点了一支烟,抽了一口,对我所在的棉田骂着。
  
  我草你八辈祖宗,有胆子你出来,别你娘的藏起来,你算什么玩意?!有种你出来亮亮相,敢和我嫂子胡咧咧,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你有种出来干一个,有个爷们样,惹了事别叫娘们担着,你算哪门子好汉?你比狗熊还熊!我操你娘的,你出来!
  
  我没理他,怒火早已熄灭,更不会被他激起,骂吧,骂吧,就当骂他自己,不嫌累骂到天明,你才能耐。刚才杨梅挨揍我都没露面,你个色孩子能怎么着我?
  
  他没进我没出,在对峙着。不知骂了这久,兴许骂累了,又是一阵安静,听到他脚步声走远。再等一会,反正蚊子已咬了多口,不差再咬一会。果不其然,他又折回来。
  
  你别得意,跑不了你,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早晚知道你是谁。跟你没完,见了你,我把你骨头拆了。
  
  他骂骂咧咧走远了,我还不放心。接着再等,终于见到又一束光在夜空里乱刺,显然己在村底下了。
  
  蛐蛐们又叫了,低一声高一声,它们不知人间愁与苦。我都蹲酸麻了,活动了许久才听使唤。不敢走大路,专拣小路,还淌过沟子,像漏网之鱼,在暗夜里奔逃,听着每一处风吹草动,生怕被拦住,蹲一会偷眼看周围有无人藏着。
  
  家也没敢回,急急穿过村子过了桥,一路狂奔,顺着大沟子南沿到了果园。我不敢走南边那条路,那里有杨长海的养鸡场,喂了五六只大狗,常撒着,若经过那惊动了狗,被杨长海发现我的惊慌狼狈,那就什么都不灵了。杨长海很聪明,前后一联想,就坐实了,到时赖都脱不了干系。
  
  到了果园里,怀着惊惧的心情敲开了那间房子的门,爹见我来很奇怪,这么晚了你来干啥?
  
  爹,在家我睡不着,在果园里能睡着。
  
  哦,你娘知道?
  
  知道。他们怎么会知道我已经惹下滔天大祸了。
  
  我躺下,身子在快速旋转,脑子在飞速运转。听着果园有无异常的动静,唯恐杨长田或大林领着一帮人找来,那可要了我亲命,说不准连爹也捎上。
  
  我很后悔到这里来,可又能逃到哪呢?我为自己的安危而睁着双眼。果园里仍一片安静,我在忐忑中睡了,好像在梦里掉进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掉啊落啊,总不到底。
  
  我是暂时安然无恙,而杨梅就惨了。那个夜晚是她醒着的噩梦,杨家所有的怒火如火山爆发,全倾泄到她身上。
  
  是我害惨了她,我要为此忏悔。每每念及,良心不安,我负了她,曾经的诺言风吹云散,挺身而出成了躲闪,守护成了懦夫的放弃。我就是一个懦夫,敢做不敢当的伪君子,是我害苦了她,让她在那一夜痛不欲生。
  
  绝对应该是这样。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19 10:41
北斗第八颗星 发表于 2015-1-19 10:37
发了,发了,你发了。
嘿嘿,今天来两段。

唉妈呀,有介么点儿背滴么?一边儿偷偷骂银,立马给人听见,真乃曹孟德,说不得也!

俺赶紧瞅去!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19 10:48
锦瑟 发表于 2015-1-19 10:41
唉妈呀,有介么点儿背滴么?一边儿偷偷骂银,立马给人听见,真乃曹孟德,说不得也!
...

刚回来坐在电脑前打开六星看到提醒就看到你的字了。不算偷偷地,而是大大方方的,手有鱼竿和钓饵,要收很多鱼咧!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19 11:14
北斗第八颗星 发表于 2015-1-19 10:48
刚回来坐在电脑前打开六星看到提醒就看到你的字了。不算偷偷地,而是大大方方的,手有鱼竿和钓饵,要收很 ...

[attach]316311[/attach]

么啊?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19 11:16
北斗第八颗星 发表于 2015-1-19 10:38
  二十九
  
  单位的老站长讲过一个故事。

楼主笔力了得!

可怜滴杨梅啊!

可怜的杨瑞啊!

可悲的命运啊!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19 11:17
老么同情这俩人了~!

以后可咋好?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可还能回头么?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19 11:24
前面有蜜糖,有霞光,前面是火海,是刀山。
后面是坦途,是平安,后面是监狱,是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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