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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亲仇(连载) [打印本页]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29 11:47
标题: 亲仇(连载)
本帖最后由 北斗第八颗星 于 2015-1-29 11:59 编辑

    这小子真让人无语,我已经对他彻底深恶痛绝。这小子还三个月大的时侯,就把他爹克死了,我们这些人都认为是,一提起亮子就对他恨得咬牙。他爹死在那年6月的第5天,准确该是6月4日深夜的十一点半左右,就差十五分钟多活一天,不只多话一天,要是熬过那个要命的时点,今年也该活到48了,有长女有次子,20年的奋斗,他爹早该跨入中产阶层了。即使不是中产阶层,就算在村里种庄稼,起码还活着,凭手艺也能挣钱,和我一样享受天伦之乐。这是我的非分之想,这小子是我的侄子,我是他的亲大爷。可就是由于他的出生和存活,改变了几个人的命运。

    在他三个月大时,首先克死了他亲爹,他倒是摆脱了遗腹子的命数,却让他爹在离家还有大概350米远的位置遭遇了车祸,地上满是摩托车的碎片,还有一滩滩的血。他是看不见的,还在怀抱里吃奶,在他妈撕心裂肺的哭声中无动于衷。是的,不能责怪一个孩子,更不能指责一个三个月大的婴儿,他有什么罪过?这一切应该和他没本质的联系。他也不想他亲爹太早离世,早早失去父爱的罩护。不能像别的孩子那样,能有爹喊,还能牵着爹的手慢慢长大。父爱的缺位让他很委屈,或许更会在懂事的时侯扭曲了心灵,他痛恨那些有爹的孩子,用仇恨的眼光把他们杀死了一万次一亿次。


    可那只是停留在想法上,一个孩子只能种下某种种子,在很长的时间段内休眠和沉睡,只在某一个时点苏醒,一秒钟内长成杀人恶魔,就在一瞬间的激情里完成一个凶手的一连套动作。我这样想是有铁证如山的依据。无论他怎么辩解,都逃脱不了干系和罪责。有时我也后怕,这小子没向我挥舞屠刀,我都52岁了,土埋半截的人,哪里是20岁小伙的对手?或许他怵我,好歹我是他亲大爷,流着杨家的血液,没有十成的把握他不会出手,就像在暗处隐忍着积攒着,到了他以为有把握时给我致命一击。


    他或许也知道我在锻炼着,虽练不成八块肌,却也孔武有力,以柔克刚以刚制人也不含糊。而且在发生那些事后,我处处防备着,天一黑就关紧门窗,在当中间那屋睡,枕头边放好一把菜刀,还有一根枣木棍。菜刀我磨得锃亮,锋利的刃口闪着光。那根枣木棍有三米长,上下一般粗,握在手里能舞动得风雨不透。为了这根枣木棍,我是网购栽植的,只让它向上直长,一有杈子我就削去,三年的时光,等了三年才长成我所希望的。我每天都用油无数遍的擦,让它尽力吃够,我把它打磨得油光滑亮,比菜刀还用心。


    不只做足这方面的功夫,还时时刻刻提防在路上被偷袭,是不是被跟踪?是不是躲在墙角后?是不是藏在草丛和庄稼棵里?是不是借助某棵村隐他的身形?就连在人群里也高度紧张,生怕被背后一捅或颈上一抹。我看过吴京演的那部电影,就是冷不防二话不说,一把刀子直接抹在脖子上,连死在谁的手里都不知道,无法再转头。这小子让我如临大敌,如惊弓之鸟,如草木皆兵,我真想面对面踹他一脚,让你大爷如此紧张,你小子算什么本事?有能耐寻仇去,去找害死你爹的凶手报仇,冲你大爷发哪门子威?真是杨家的孬种。


    可寻不见他,小时侯的他等我去寻,给钱买物,从偏面让他享受到父爱的温暖,他和他二姐相差一岁多,可我没顾过来。小子,你姥爷没给你说过?你妈没给你讲过?你大姨小姨没给你添油加醋得描述过?我想你爷爷奶奶给你背后说过,可你不信,两边的话接不上头,你当然信你姥爷姥娘你妈你大姨小姨的,毕竟在姥爷家长到20岁,早就给你灌输满了。那棵树向着那一方生长,总在胡搅蛮缠,不知真相的你怎能明白?你姥爷一家人掩饰了,他们在白天,我们在黑夜,心比黑夜还黑。所以你才那样做。气死了你奶奶,逼得你爷爷跳了河。更可恨的是你居然杀死了你大娘。捅了十八刀啊刀刀致命,有多大的仇恨?你大娘有什么罪过?别说你血气方刚一时冲动,别假惺惺哭,我早就被你磨练成铁石心肠了,恨不得现在就一刀宰了你。纯粹的孬种,耗子动刀窝里反的怂熊,害死你爹的凶手该多么拍手称快?是的,三笔帐,克死你爹我不管,他有你这个孽种是活该。你爷爷你奶奶你大娘的死都和你密切相关,自有法律制裁。活不了你,等着受死吧。我不会为你流一滴眼泪,我已经没有眼泪了,你可以看到我的眼里满是火,就从心头熊熊燃烧起。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29 11:59
本帖最后由 北斗第八颗星 于 2015-1-29 12:02 编辑

       再一次踏上德市的马路,我的心又被扎了一次,20年前是来给亮子收尸,让他魂归故乡,20年后是来见他儿子最后一面。他们父子俩都要在这里走完最后一程,我和他们流着一样的血,若我再不来,一切的恩怨都将随之而去,仇恨就无法化解。我不能那样,该把一切都面对面说开了,让这小子我的侄子认识到前因后果,认识到谁对谁错,把真相一五一十得亲口告诉给他,也好让他去找他爹求证我是否说错了一句话。我多么后悔,该早早说清楚,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早说他不会信的,否则也早就敲开我的门了。为稳妥,我找到在德市读书时的老同学,托他的关系和监狱打了招呼。老同学对我的遭遇深表同情,说一把老骨头了,多保重。我说,也没多大活头了,独身命一条,两个女儿都行,我无牵无挂,说不准哪天把命交待在德市。老同学直摇头,却也无可奈何。6月3号这天是晴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东奔西走南来北往到处热热闹闹,只我一人是独行客,像走在冬天里。
       一会就要见到了,那个不可饶恕的侄子也没多少时日了吧?想到他就恨得咬牙,要不是他我怎会老来无伴?可等我到了监狱的铁门前,一股威势压头而来。高耸的墙隔绝两个世界,里头的有自由的人少,外头的每一个人都是自由的。关押的那些犯人再也没有自由,尤其是死刑犯,连那点不自由都要失去了,自由的我来看不自由的他,杀死我老婆的亲侄子,趟着脚镣带着手铐,哗啦哗啦哗啦向我走来,每一步都那么沉重,他低着头,好像没勇气和我对视。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29 12:02
本帖最后由 北斗第八颗星 于 2015-1-29 12:06 编辑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每一步都是踏在我的心上,一下下锤击,锤醒了我心头的怒火,我强行按下去。曾经多么帅的小伙,如今不成样子。这小子越来越像他爹了,像他爹20岁的样子,就是瘦一点。若不是命案在身被关押,等他成家立业后,也会像他爹一样胖起来的。
       20年前的亮子,总是被我们的老姨夸奖:看俺亮子,跟大干部似的。是的,亮子那时候正在承包建筑工地的电气活,手下有七八个人,比我这个乡镇干部强得多。吃喝自然好,只要吃喝好,瘦子短短几年就会变成胖子。亮子高个,因为胖得正好,挺让人羡慕,红润的胖脸,有神的眼睛,架着一副咖啡色的眼镜,简直比电视机里上新闻的县委书记还受看,比县委书记还有官样。可就是因为有了这小子,早早就把他爹克死了。20年后又好像是另一个亮子来在我们眼前,活脱脱的一般无二,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翻版。看到他,不由得想起他爹亮子。

       20年来我的确亏欠于他,相信他的姥爷姥娘他妈他大姨小姨也没少说过,我这个大爷只是顶着一个名分,从没尽过大爷该尽的责任和义务。可是他又怎么知晓其中隐藏着什么?一个三个月大就失去亲爹的孩子,一个六岁大就随妈改嫁的孩子,一个八岁时又随妈再改嫁的孩子,对于两个后爹来说都是沉重的油瓶,该灌多少血汗才能灌满?好在第二任后爹还行,拉巴两个自己亲生儿子的同时,对他这个后来的毫无血缘的后儿子还说得过去,挨没挨骂过我不知道,挨没挨打过我不知道,怎么同他两个毫无干连的哥哥相处我更不知道,清楚的是肯定不如在亲爹手下长大的好,否则也不会养成偏激和阴鸷的习性,也就不会生生气死他的奶奶,逼着他爷爷跳了河,更不会捅他大娘18刀。造成这种后果,我们这些长辈谁也逃脱不了罪孽。要是当初他的姥爷不那样做,由他和他的姐姐晨裳在姥爷和爷爷家来回玩,得到双倍的温暖,或许不会发生惨剧。可是都晚了,不能责怪任何人了,这个小子背负着太多的孽债,想到这里,我忽然感到莫大的悲哀,如果他是我儿子多好,当初过继给我,由我抚养长大,他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坐在我的面前,沉默了足有三分钟,才抬起头:大爷,你来了啊!看着他,20年前他爹亮子死在德市,20年后他也要死在德市了,已经宣判了,过不多久他就要被执行枪决。20年时间段的两头,我居然失去了两个亲人。他可是我的亲侄子,我是他的亲大爷,血管里流淌着相同的基因。我怎么会不悲哀和哀痛?不成器的孩子啊,你叫我怎么说你?一切语言都失去了本有的意义,看着他,我抖动着嘴唇,最终不由得泪水涌上来,我哭了,苦自己的娘,苦自己的爹,苦自己的老婆,苦自己的悲惨遭遇。春阳啊,你还认我是你大爷啊?你做得什么孽啊?!小,我怎么说你啊?!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29 12:07
本帖最后由 北斗第八颗星 于 2015-1-29 12:10 编辑

       他也很难受,站了起来,扑通跪在地上:大爷,我错了啊。他大声哭着。大爷,我错了,真得错了。我不敢请求你的原谅,我做得那些事不可原谅。大爷,你打我吧,打死我吧,我活够了,我该死,只有我死了才能解脱我的罪孽。

       看着跪伏于地的他,我更加悲痛,打他又能怎么样?能解决什么问题?他是一个快死的人了,我的亲侄子就快被一粒子弹结束生命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这样说,证明他知错了。要是拒绝不见我,或者一副麻木的状态,不听不说,我的怒火会高达万丈,可是他知道自己错了,临死前追悔莫及,我就该原谅他,也是该把一切告诉给他的时刻了,至少不做稀里糊涂的鬼。我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原原本本的,不加一点个人情绪。
       小啊,你起来,做好了。哭了哭了,我该告诉你一些事了。
       大爷,你说吧,我听着呢。
       小啊,春阳,你知道当初你爸爸是怎么死的吗?
       我妈给我说过,是车祸。
       那你姥爷呢?他怎么说?
       和我妈说得一样,死于车祸。
       那有没有告诉你车祸是怎么发生的?
       没有。我问过,谁都不说。
       那我告诉你,在操办你爹的后事时我一直都在,那场车祸是有预谋的,是人为的,铁了心要你爹的命。
       春阳的眉头皱了,慢慢拧成一个疙瘩,眼里忽然冒出一点火。那你说,大爷,是谁想要我的爹的命?
       说来话长啊,孩子,那时你姥爷只顾着往家运东西了,丝毫不顾躺在冰柜里的你爹。这个你姥爷给你说过吗?
       没有。他从来没提过。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29 12:11
本帖最后由 北斗第八颗星 于 2015-1-29 12:14 编辑

       我就知道他不说,他不敢给你说,他怕知道真相的你离开他,到咱家认祖归宗,那他岂不是白白养活了你?!我不说他自私自利,养个小狗还看家呢。他只有三个闺女,没有儿子,那么大的家业指望谁来继承?你知道,你大姨家的小可比你小,你大姨父才舍不得把他唯一的儿子送到老丈人门上,你小姨也是。也就只有你符合他的心意。他隐瞒着某些事情也是为你好,供你读书,宅子房子挑不挑都是你的,给你娶媳妇,从心底拿你当孙子了。就差一点没给你改姓。
  
  说到他的姥爷,春阳的脸色和缓了不少,打小在姥爷家长大,生没养大,感情早就培养好了,肯定还很浓厚,一时半会儿改变不了他的看法和想法。都这么多年了,我们这边确实有很大的欠失。
  
  大爷,先别说我姥爷怎么样,你给我说我爹的事,那场车祸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长叹一口气:归根到底还是你爹自己惹的祸,本来好好的,要不是他认识一个叫王华的女人,不和她一起承包锦县的活,不和她有说不清道不明,你爹就不会被人暗算了。
  
  那是谁?我问过我妈的,可她就是不说。是王华害了我爹?
  
  不是,是王华的丈夫。
  
  他是谁?我知道了,肯定是我爹做了对不住他的事,把他惹恼了,才把我爹害了。
  
  小啊,这也是你姥爷在坟地里骂你爷爷的根源。
  
  我姥爷骂我爷爷?骂啥?
  
  骂你爹下三滥,该死。
  
  春阳握紧了拳头,他怎么那么骂我爹?
  
  等会我再告诉你咱们两家之间的那些旧事,先说你爹吧,那是从一场酒席开始的。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29 12:15
本帖最后由 北斗第八颗星 于 2015-1-29 12:19 编辑

  记得那天是星期天,星期天是休班的日子,地里的农活也不多,在家看书。可是看着看着,我就浑身不自在,老觉着要发生什么不快的事,我想我的脸色很不好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似乎有什么压制我。一整天都这样,本以为睡了一夜,第二天天一亮就没事了,可到了星期一的早上八点多,小玲哭着给我打电话:林哥啊,你快来德市吧,小亮一宿没回来。打电话关机,你快来啊。我一听就头发发炸,激灵灵打冷颤。手都哆嗦了。我问:那他昨天几点出去的?出去时没给你干啥去了?他说喝酒去。那和谁喝?我不知道,好像他说是华姐约他。那你给华姐打了?打了,华姐说他喝完酒就回了。你让她抓紧帮忙找,是不是喝了酒完了后又去哪里玩了?他的朋友多,说不准住那了。哦,小玲哭着,林哥,你快来吧,剩下我可怎么着哇!我这就去,一个半小时就到了,别慌稳住神。

  我没敢和爹娘说,带上钱,慌里慌张的出了村,在公路边拦了一辆开往德市的汽车。坐在车上想,没事没事,不会发生什么大事。或许小亮在朋友家住下了。可是不该都这个点了还不回家。能不挂着三月大的儿子?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果不其然,也就到了一半的路程,小玲又打来电话,哭得更凶了,简直是撕心裂肺:小亮死了,叫车撞死了,在铁路医院的冰柜里放着呢。哎哟,可叫我怎么活啊?!噩耗传来,我只感到天旋地转,手机都差点掉地上。还有什么话安慰?谁来安慰我?一线生机都没有了,小亮死了,连救手都没有,哪怕撞个腿折胳膊折,哪怕半死不活,都能救治过来。可是死了,死了,一个大活人变成一具尸体了,说嘛也白费了。唉,等到了再说吧。车很快到了,打了出租,来到小亮租住的地方,近了大门就听到小玲的嚎啕。她抱着三月大的春阳,歪坐在床上,披散着头发,眼睛像红桃子。华姐站在一边,也陪着掉眼泪,我站在内门前像一块木桩子,不知说什么好。

  稍微冷静一下,我问华姐:华姐,是真得吗?华姐抹一下脸,是。接了小玲的电话后,我就找,挨个打电话,都说酒场散了后他就回家了,没在谁那里再坐。于是我就想到了医院,挨个问,才在铁路医院问着了。他们说昨晚半夜收治了一个车祸,有出诊记录。我看了,说是到了时查验,瞳孔已经扩散了,心跳也没了,拉回医院紧急抢救也没救过来,放到冰柜里等家属。一听这个,小玲哭得更厉害。华姐转过身:玲子,你还有孩子,可别哭坏了身子。小玲哭着说:小亮啊,你可害苦了我啊!你可叫我怎么活啊?我说,小玲,不顾死的顾活的,别把小春阳吓着,你再哭也没用,人死了就是死了,活不了了。说其他事吧,总不能让小亮在那躺着吧。林哥,你看着办吧,我一个娘们家有啥法?

  就在这时,小亮的周哥来了,周哥是小亮的老板,一个县的,想当初小亮投靠了他,转手承包二手,靠他挣钱。周哥阴沉着脸,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一脸笑容。他先把华姐拽到一边,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些什么。而后才过来。我和他见过几次面,接下来还要见三次面,一次比一次更让我寒心,这是后话。我说,周哥,开你车,到铁路医院去。他没有驳回。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29 12:20
本帖最后由 北斗第八颗星 于 2015-1-29 12:23 编辑

  坐在周哥舒服的车里,我一点都不舒服。给领导请了假,领导一听就打了个沉,说,把事情处理好了再来上班。注意安全啊。我接着给小晓和小生打电话。小晓和小生都给小亮打过工,一个是两姨弟弟,一个是姑舅表弟,怎么能不给他俩打招呼?周哥等我打完电话,长叹一口气:唉,意外啊,接到电话我以为是闹着玩,没想到是真的,小亮可是个好孩子,我还不知道?跟了我五六年了,跟亲弟弟一样。英年早逝啊,真可惜。我沉默。他说,小林,我知道你难受,一会见了可别怎么着。等完了事我领你到车祸现场,看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找到肇事逃逸者也是给小亮一个交代,我这当哥哥的义不容辞。生意人都嘴甜都会说,要不是他2005年冬私自揽了活给小亮,小亮会有第一次难关?小生会从架子上掉下来,摔碎了脚踝骨?要不是在锦县又揽了这个活,小亮会有要命的第二关?这些话不用点明,也不能怪他。刚才和华姐嘀嘀咕咕,保险锦县的活也有他的份。人死帐烂,剩下的电料啊啥的除了小亮知道外,连小玲都不清楚,白白便宜了这帮乌龟王八蛋!我就看他怎么义不容辞了。有帐不怕算,慢慢来,反正我年龄有优势,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争,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要查个水落石出。华姐跑不了,要不是你打电话约小亮出去喝酒,小亮会遭遇车祸?喝得什么酒啊,十一点才散场?小亮是酒量大,可也经不住猛灌啊,在场的哪一个都跑不了,要不是和你们喝酒,小亮就不会死。第一个就是华姐,等我抽空查一下电话记录去,看看到底有谁。法律上有明文规定,都有义务让小亮安全到家,喝了那多酒,不出事是好的,出了事谁都有责任。往少了说,应该拿点钱补偿,看三月大的春阳吧。那是我还摸不清周哥和小亮来往的底细,时隔两年后,等小生找了律师打官司时,我才抓住了周哥的尾巴,才在第三次见面时有了那些动作。这一次见面是在他的车上,他说得理直气壮又悲情万分,我看看他,周哥,小亮没福分了啊,要不是你拉巴他,他哪有今天?周哥嗓子动了动,我这样说,好像把今天小亮的死归结于他,其实我的本意是没有他的拉巴,小亮不会挣钱,小亮和我聊天时说过:哥哥,再有几年,我就在德市买楼买车了。可是今天是去看小亮的尸体,我这么说有些外了,好像在点醒什么。周哥唉了一下:我也想没到啊。
  
  在铁路医院的东北角,最东边的那间屋子里,我看到了冰柜。工作人员打开了冰柜,冷气撒了出来,让我彻骨的冷。小亮躺在当中那个冰柜里,紧紧闭着眼,脸上满是淤血和痕迹。他再也站不起来了,再也不会喊我哥哥了,再也不会和我一起喝酒了,再也不会和我一起赡养爹娘了。我抚摸着他冰冷的脸,失声痛哭。短命的小亮啊,你倒是起来啊,你躺这里干什么,这里又不是家。可他就安静的躺着,紧闭着双眼,任由冷气把他冻成硬邦邦的冰块。
  
  听到这里,春阳泣不成声。大爷,这些我妈我姥爷都没告诉我。唉,也怪我年轻不懂事,老是拿你当仇人,要是我早知道该多好。
  
  唉,春阳啊,你一直被蒙在鼓里也怪我,我这个大爷不够格,要是我不计前嫌,把你喊到我家里,咱爷两仔细啦啦,你就没那么大仇恨了。唉,你妈也是,干嘛不给你说说?你姥爷也不对,瞒你瞒了这么多年,心也真够硬的。孩子,你现在看清了吧?谁行谁不行?
  
  大爷,你没有说完,继续给我说,要不是我在这里,要是能出去,我要找那个什么华什么周报仇去!
  
  行,好小子,有种,这才是老杨家的人!我再给你看封信,是你爸的亲笔。我一直珍藏着,就为了有一天让你看到。今天看到也不晚,你要明白你爸的心。
  
  春阳接过去,慢慢打开了已经发黄的信纸。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29 12:49
哥嫂你们好:
  
  见信问咱爸咱妈好。是的当弟弟的这也是第一次给你写信,也不知从何谈起,虽然我们兄弟俩所处的环境不同,但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发家致富,光宗耀祖,为咱家争一口气。
  
  其实干那一行有那一行的好处,也有它的坏处,有利就有必(弊)。我闯荡了这几年,虽然没得到什么多大的财富,但我的精神经验也算是受益匪浅。为自己打下了一个良好的基础。为将来立下了一个好的人生目标。做人就要活得有价值。一定要有超前的勇气,不能落后,不能有中庸思想。因为在这个社会里,虽(随时)虽(随)地都有意外发生,没有一笔财富,是会被风雨击垮的。是吧哥。
  
  说真的,我真不愿意离开自己辛苦劳作了三年得到的一番小成绩,临来的时候我曾经下跪立誓,不干出一番成绩绝不回来。其实人不能一味地想钱。主要是有挣钱的能力。能力创造了天才。当一个天才出现的时候,周围经常有一些白痴在围攻他。但最终天才就是天才,白痴就是白痴。
  
  海南人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狡猾,而是待人大方,从不计较谁是谁非。但很聪明,说话办事都比我们北方人强。到处井井有条,社会秩序很好,根本不存在黑社会。他们这里大多数都太不文明了,假贷,三角债,真是害人。中国的经济就是让他们拖垮的,中国即将加入WTO组织,海南作为一个特区,将会更有发展的好机会。
  
  这里的风景真不错,大海四面围绕,也有一种孤独感,因为站在海边看不见大陆。但是来了就不愿走。椰子树,芭蕉园,绿荫草地,海风常吹,空气怡人。经常阴天,不时地下雨。但气温常保持27-28度。我来到这里8天下雨,5天阴,2天晴,真有趣。我会在半年后接你们来这里享受一番,做火车真受罪,还要坐船,回去时一定要做飞机。从海口到济南只需1千多点,到那时我想不成问题。
  
  我来这里算是来对了。小晓和我一块在一家公司,但不在一个车间。小生来了,把他安排在了小晓那一边。但下班后能在一起吃饭。晚上在一块去喝茶。给他们说一下,在这里都很好。至于小晓没有往家寄钱,因为在这里虽时都有好机会投资。如果往家寄,家里也不一定用,不如回家时给你们一个惊喜。房子不要盖了,回去再说,一定要让他们瓜木相看。我准备买手机,那时联络就方便多了。价格也不贵。让爸妈不要为我操心了,多吃多喝,养好身体为本,多享受,不要一味地过日子细。我以后的事不用你们操心了,你们为我兄弟俩也算吃尽了苦受尽了累,以后苦尽甜来了。
  
  爸不要抽烟,这是当儿子的一片好意。因为身体是自己的,得了病什也不能代替,有钱也不一定买回来一条命,少抽为好。
  
  妈,你也不要太啰嗦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人活一世就要想得开。吃好喝好,像你们这么大岁数了,也该享受。下地早去早回,不要热着,尽量少干活。劝爸不要干建筑了,没事玩,把地管好。我希望你们永远年轻,陪我们度过一辈子,子孙满堂。
  
  不知姐姐现在怎么样。终究是没钱,难干买卖。放心我会支持你们的。唐小也挺好地吧。非常想念他。在我干出成绩来的时候,我会让你们全家及咱们这一家过来玩玩的。
  
  郭庄的那一切不要动,等我回去我自个安排。房子也不要盖了。哥看一看,那里有好投资的环境,多留意。
  
  好了写到这吧,以后再谈。让姐姐给我来封信。
  
  我在这里会好自为之的,请放心。传呼你们知道,多多联系!
  
  祝家安康,吉祥如意!
  
  弟,小亮
  
  2000年3月16号,晚。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29 12:50
那时还没我,我爹认识我妈了?怎么在信里没问我妈怎么样?
  
  小啊,那时你爹认识你妈了。我想可能另外给你妈写了。等你妈来看你时你问问就知道了。
  
  哦,大爷,我爹那时候挺有志气的,他去海南干什么了?在什么公司?看他的口气蛮有把握。那他怎么后来不去投资什么好买卖?而是跟那个什么周打工了?
  
  唉,你爸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他的遭遇比我多得多,说起他的故事来,一天一夜也讲不完。这里是什么地方?有时间限制的。长话短说,接着说你爹在德市的事。
  
  一个人活在记忆里,尤其是悲惨的过往里,是很沉重的。看着躺在冰柜里的小亮,想起他的苦。他的死让一切过去灰白。工作人员过来说,下午可能法医来验尸,出具报告,你们做好准备。他冷冰冰的说,我不能怪,这具尸体在他眼里和别的死尸没什么区别,不沾亲带故,又不认识,别指望有同情心。周哥说,咱回家,商量一下怎么处理后事。该喊的人都喊来。给大爷大娘通知了吗?别嫌我多嘴,早晚得让老人家知道,瞒不过去,不如喊来。要是实在不行,我开车去接。
  
  周哥又带我来到天衢斜拉桥东,大约150米远。下了车就看到还有一滩滩凝固的血,还有一些碎片未清理干净。来来往往过着很多的人和车,没谁会知道昨夜里这发生过车祸。那些血和碎片刺痛了我的眼,小亮骑着一辆巡洋舰,白色的很威风,常骑着在杨村和德市之间往返,有车载CD,放着快乐高亢的歌曲,在路上疾驰。他曾驮着我,很稳很稳,小晓和小生都骑过,回家进村离家出村都很抢眼。那个时侯小村也就这一辆,方圆十里八里也仅此一辆。我问过花了多少钱,小亮说一万二。顶我三四年不吃不喝的工资,证明小亮在德市挣钱了,要不哪来的钱往脸面上贴金?小亮还说过,用不了三年就能买轿车了,走亲串友,我拉着你们去。可现在呢?巡洋舰的碎片粉碎了他的豪言壮语,没保佑他闯过第二关。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29 12:52
周哥说,摩托车在交警看车场放着呢,前边都撞酥了。而后他又说,在你来之前我们在这一边问过了,有谁昨天夜里看到或者听过。他一指一家商店,说,那家店铺的老板说他昨晚睡得早,朦朦胧胧听到过巨响,他就知道发生车祸了。赶紧起来看,影影绰绰看到一辆拉土车的后尾往东跑了。他没车没法撵,恰好旁边的住宅小区有他认识的朋友,他的朋友有车。敲醒了再开车撵,不赶趟了。一直撵到开发区最东边也没撵上,不知跑哪去了。我分析过,沿路有几个岔道,都是土道,找不到车辙。在开发区最东边这条路分了三支,都是通向外县的,只有一条路有监控,下午我去交警队,通过关系去调取监控录像,看看能不能找到肇事车辆。周哥这样做让我些许欣慰,小亮没白跟着他。我走到那家商店门口,找到周哥说的那个人,先递上一支烟。周哥说,这是昨晚车祸死者的哥哥。那个人同情的看我,摆手不要烟。我固执的伸着手,他只好接了,点上。他和周哥说得差不多,他说这条路很邪乎,经常发生车祸,这个月都死了七八个人了,上次一下子死了亲哥两。向交警队也反应过,应该在桥东安装摄像头,可一直没动静。我向他表示感激,因为是他报的警,才不至于让小亮躺在冰冷的路面上到天明。他说,没办法,谁也不想碰到这样的事,既然发生了就得受着。对了,兄弟,你到交警队,让警察帮你查,这家伙太不地道了,撞死人就跑,什么玩意啊。
  
  等回来后,一院子的人,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都是小亮生前的不错。进了屋才看到小晓和小生来了。我把他俩喊到另一间屋,在南房里坐下。北房门口的挂钟响了,当当当的到了十二点。我第一句话就是:你亮哥死了,再也见不到了。小晓和小生就啊啊啊哭了起来,尤其是小生,脚踝骨以上到膝盖还没取下钢板,还借助拐棍走路,无法蹲下,趴在桌子上边哭边嘟囔,亮哥啊,亮哥啊。我让他们哭,不去劝。我陪着一起哭。哭吧,亲人的离去来得太突然,让人无法猛然接受,唯有痛苦是排泄的最好渠道。哭了许久,我说都别哭了,要是能把你亮哥哭活了,哭到明天早上都行。可没用,都别哭了。先把你亮哥打发着实了,可能一会你大爷你姑你姨就到了,我们等着。
  
  我永远无法忘记在铁路医院的两个场景。最难忘的是周哥在小亮住处的那一声干嚎。都来了,我的爹娘到了,我爹还能站得住,一脸的苦瓜,小脸更瘦了。我娘歪倒在沙发上,捂着脸痛哭。我爹走到小玲前,小亮家啊,别哭了,你还有孩子。爹啊,你说我和孩子可怎么过啊?唉,我爹说,他也不想死啊,有啥办法啊,这条路上没老少。周哥坐在沙发上,默默的不说话,等哭声没了安静了后,他说,咱们是不是举行追悼会?小亮有很多不错的,有给我打电话的,送他最后一程。我爹一跺脚,说,不用了。小玲爹我济民叔说,该举行,不能驳了好心好意。我知道他的言外之意,怎么送最后一程?不只三鞠躬,还要有奠礼的。我爹看了一眼济民叔,说,我怕到时他娘受不了,他娘要是有个好歹咋办?又是沉默。忽然周哥抹一下双眼,往后一仰头,小亮哇,我那好兄弟啊。声音高的很,那是一声哀嚎,干巴巴的,我没看到一滴泪。忽然我很厌恶他,太假了,他通过小亮挣到过多少钱?别说埋在心里哭不出来。就算逢场作戏,也该噼噼啪啪掉几行热泪,铁石心肠到这时也该触景生情了。那一声干嚎至今响着,后来的一些事更是有力的佐证,也最终让我在周哥家向他拔刀相向。小亮和周哥之间的交情就在那一声干嚎里彻底粉碎,我有些责怪小亮有眼不识人。
  
  人群向院外涌出,我拉了拉济民叔的一角,他停下了。等院子里剩下我两,我说,叔,你打电话。打电话?嗯,给家里人打电话,来几辆车。要车干嘛?叔啊,你知道小亮干得是嘛活。有该他账的,必然也有该别人的欠款。人活着怎么都好说,人死了就不同了。你看他这里有电脑有家具,人家有交情的可能不来,那些半熟不熟的可不管,来把家什拉走了,谁拦得住?人家手里保险有小亮的欠条,抓紧叫家里来车。济民叔说是。等完了事后不久,我娘说,小玲他爹叫了三辆车,都拉他家去了。春阳他小姨夫穿得就是小亮的裤子,还有风衣。那台电脑小玲给卖了,卖了一千五。唉,人没了就都没了。我说,娘,算了吧,你看到那些衣物更不好。卖了好,好给孩子用。其实我也有些气愤,一点也没这边的?济民叔做得太绝了,更绝的还在后头,比较起来不算事了。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29 12:53
峰哥也来了,峰哥在人民医院,平时只要亮子找到他,都是尽心尽力。法医也来了,拿着一支笔,端着一叠纸,好像没有相机拍照。小亮从冰柜里被抬出来,放在地上直直的躺着。他的裤子扯了,上身上各处都是血,阳光一照,变成血点。法医说,家属给死者翻翻身,我和姐夫就扳,僵硬僵硬的。我翻翻兜,所有的兜兜翻了,从上衣口袋里翻出一张某饭店的宣传单,从裤兜里翻出一些钱,递给姐夫。而后站在一边。我看到济民叔看了一眼亮子后扭过身去,抹了一把眼泪,再回转头我看到他眼睛红了。也是,小亮是他最中意的女婿,虽然小玲和小亮走在一起经历了很多波折,却在这几年间没少给他下力,小亮有力气,又有技术,没有难住他的。将心比心,济民叔难过掉眼泪说明还是有良心的,尽管后来对我们一家仇视,始终没有化开。等法医鉴定完了,让我签了字就走了。就这样走了,当时我没想太多,也不懂法医的操作流程。后来回想总是觉得不对劲,那个人在记忆力长得很猥琐,没有一点法医的样子,就一会的功夫,不十分用心仔细验证,刷刷点点写了啥也不让看,一点也不像电视剧描述的那样,出具的报告我也没去要过,也没人下达通知去领,我就怀疑有人捣鬼,可能是一场骗局。可是时过境迁,人没了也就没了,要那些也没作用。如果追讨官司的话,我绝对追悔莫及。要是早到孙庄和唐庄找先生算卦,知道冥冥中的某些的神秘莫测,我会寻求法律武器,讨还一个公道。可是晚了,我不是好哥哥,对于弟弟的死我束手无策,只有被动忍受而不会主动出击,更是无处下手,任由某些人在暗处逍遥。
  
  该为小亮换衣了,就在那间屋里。华姐一直站在门口不肯离开半步,低声哭着,好像小亮是他的亲弟弟。周哥过去耳语了几句,华姐这才离开。也就在那时,天突然变了,一阵狂风刮过来,把一块石棉瓦掀了下来,幸好没砸着人。难道是小亮的怒气?他不甘心啊。如果后来的事情一旦成立,他遭遇车祸是有人背后操纵,那么在那场酒席上一定有人被授意猛灌他,让他喝醉。是谁他知道,如果他有灵魂就会知晓一切黑幕。可是死人嘴里无凭证,无法告知我们这些活着的亲人。若在天有灵,也只能一口怒气。怒气给那些杀害他的人,也给我们这些不争气不给他讨还公道的亲人。我买了洗脸盆,买了四条毛巾,还买了一些矿泉水。冰柜屋西就是小卖部,还卖死人穿的寿衣。就地发财有道,我很感激没让我跑远道。看着已经没有血色发白的小亮,说,哥哥给你洗洗。我先给他洗脸。他活着时我从来没触过,他现在很安然的任我冲洗。血斑洗下去了,留下几处创口,肉皮翻卷着。我一阵心疼。接着洗头发。他的头发都打绺了,被淤血黏成一绺一绺的,费了老大的劲,一边洗一边梳理。洗着洗着我就看到了他的致命伤。在头顶的正中,有一个核桃大小的裂口,都能看到骨头碴子。可以想见,他骑摩托车发生车祸时,在那一瞬间人往前冲,重重的撞到拉土车的后栏板,头再硬哪里碰得过铁头?要不是车还在走着,当场就会把脑袋碰烂了。我用手摸着裂口,顿时模糊了眼睛。唉,小亮啊,你死的真惨。矿泉水不够用,我又买了些,给他又洗洗手洗洗胳膊。峰哥还喊来了他医院的殓尸师,我帮他剪破了小亮的衣服,在扳来扳去的过程中,小亮僵硬的身子很重,冻得僵直的,很不好穿寿衣。费了老大的劲才穿好,看着躺着的他,除了脸上有伤疤外,竟也体面了。姐姐过来,把一件外套递过来,说,小亮最爱穿这件衣服了,小玲叫他穿着走。
  
  那我妈还不错,以前和别的小孩一起玩,他们喊我野孩子,说我没爹。我就跑回家问妈。我妈不理我。我姥爷问我:谁说的?领我找他去,揍他个熊孩子!我怕没人再和我玩,不说是谁。我看过电视里演的,可能过不到一块了就离了。我就问那我爷爷和奶奶呢?我记得一个瘦老头给我钱,还叫我喊他爷爷。我要是喊了,他就哭,还想抱我。我姥爷冲我瞪眼,别喊他爷爷,你爷爷可坏了,不管你们娘仨。那我能去他家玩?我记得我去过,爷爷给我钱,还给买好吃的。我姥爷说,不行,他家晚上有大老鼠,把你啃了。愿意吃啥?姥爷给你买。大爷,你知道,后来我妈改了两次嫁,才在宝泉叔家住下了。宝泉叔非要我也喊他爹,我偏不。因为我妈在临来他家前的那个晚上说了,我是有爹的。她说你爹是亮子,大名叫杨德亮,叫车撞死了。跟娘过去要记着嘴甜,要不咱娘仨受气,妈不怕,怕你和姐姐受气。所以当宝泉叔让喊爹时,妈也在一边说喊啊。我偏不喊,我喜欢住在姥爷家,不喜欢在那住,想妈了就让她来接我。她给我说,春阳,妈难受啊。我说等我长大了,咱们都在姥爷家住。妈说,春阳你要记着,长大了你要去报仇。我问啥叫仇?她说你爹死得不明不白。我问她找谁去报仇?她说我还小,等我懂事了再告诉我。大爷,你一说我就知道了。
  
  春阳,你的事一会说,我也知道你有解不开的心结。等我把你爹的来龙去脉说完了。你就不想知道?
  
  想是想知道,可离着我太远了,不光是小的事,我对他什么印象都没有。
  
  那好,我让你看看你爹的视频?当初给你老姥娘做八十大寿和八十一大寿的时候,我录像了,一直保存着。
  
  哦,那我看看。
  
  2004时一切都安好,小生跟着小亮在德市挣了钱,年节过得嘻嘻哈哈。年还没过,就先给我姥娘过八十大寿。小亮的厨艺好,两桌菜由他一手炮制,我们这些后辈山南地北的互侃。可惜小亮的镜头不多,正面的没几个镜头。我指着坐在茶几东边的小亮说,这就是你的爸爸。
  
  哦,他长得这样啊。
  
  那是,都夸你爹长得帅。
  
  随着播放,镜头转向了大门口,一个抱着洋娃娃的小女孩走进来。别人走向前问她找谁,她说找我爸爸。
  
  我看出来了,是我姐晨裳。那么小。我想我姐了,她怎么也不来看我了?
  
  晨裳谁也不理,后边大门口停了电动车,小玲说,走慢点,别摔着,晨裳。
  
  我妈,春阳喊到。我妈现在还好吗?
  
  你妈到我家去过三五趟了,为了你个不争气的东西。你娘拉巴你长这么大容易吗?临了还不叫你妈省心,你妈一辈子放不下啊。
  
  别说了大爷,春阳的眼泪流下来。
  
  春阳,你知道你爹的样子了,这是你爹活着时,我保留到今天就是为了让你和你姐姐看到,咱们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春阳,你想看看你爹死的样子?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29 12:53
我爹死的样子,春阳疑惑的看我。你是说?......
  
  你爹车祸现场的照片。我和你奶奶到交警队问办案情况时,我哭求警察让我从电脑里翻拍的,你看也得看,不看也得看。
  
  小亮直挺挺的躺着,躺在血泊里。我拍了五张,我也只看过几次,看一次就针扎一样的痛。在我和小亮之间,我们亲兄弟从没因为什么红过脸,他给我留的全是好印象,因为他说过,哥哥,等我挣了足够的钱,把咱家老宅翻盖成二层小楼,底上四间,你和咱爸咱妈住底下四间,上边两间放棉花麦子啥的,给我留两间就行。你有钱就掏,没钱都算我的。我知道说着容易做着难,可是有这个心也就够了。毕竟还有小玲,他也成一家了,自有他的难处。小玲那头和这头一直不滑快,能把他自己的事料理好就阿弥陀佛了。
  
  春阳?春阳,你咋了?
  
  春阳瞪着双眼不动,身子直直的僵硬。捧着录像机的手抖着。好一会才说,我爹死得这么惨啊,爹啊,儿真想给你报仇啊。久已沉眠的父子天性被激醒了,他忽的站起,大爷,你给我说说我爹的后事是怎么办的?到底是谁暗害了他?
  
  春阳,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内疚。我内疚的是当时没有紧盯交警队,也没有到刑警那里报案,追究华姐等人的刑事责任。起码那场要命的酒他们逃脱不开。可是我没有去办,只当发生了车祸,是你爹命不好,逃不开那场车祸。春阳,在铁路医院给你爹穿好衣服后,就等去火化场火化。等灵车来时,正下着雨。春阳,我永远忘不了你爷爷和你奶奶伸着手哭得样子。泪水和雨水都分不清。我从灵车的车厢里拽出担架,就我一个人抬着,医院厦子底下那么多人,没一个过来帮忙的,他们怕淋湿了。你爷爷和你奶奶站在雨里,你大姑和姑父扶着,我就一步一步的走,什么华姐什么周哥,他们好像不敢过来,还是你爹的不错过来帮我把你爹放上去,抬到了灵车上。那时只听到你爷爷和你奶奶,还有你大姑的哭声,你爷爷和你奶奶伸着手,想要把你爹抓回来。我硬着心关上了门。等到了火化场,要交费办手续,我来得时候急,没带多少钱,加上从你爹兜里翻出来的,还差300.我问华姐有没有,华姐摇头,问周哥,周哥说没带钱,还翻兜子让我看。其他的人没一个拿钱的,都远远的站着。还是峰哥好,他掏了才办好了手续。我很寒心,看你爹交的都是什么人?活着的时候你好我好,人一死就都完了。看着你爹被推进去,就再也见不到了,我靠在墙上,一边哭一边等。等你爸的骨灰盒拿出来,我抱着,还烫手。你爹180斤重的个子啊,就盒子里那点骨灰啊,想想人真没意思。你爹学过赵本山的那句话,小盒子才是永久家。他学说的时候眉飞色舞,可才几年?就应验在他身上了。等抱着骨灰盒出来大概快下午三点了,给家里说了,坟地刨好了坑,找了两个大盆,垒了些砖。就等回老家安葬了。周哥和华姐谁也不来,都说还有事忙,就不送到坟地了,等有了空去看小玲和孩子。我知道这是虚情假意,这样的人别指望再要什么,等他们都走了,到汽车站去坐车。有人说怕司机不肯让抱着骨灰盒上车,可家里等着下葬,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回到家也天擦黑了。还是你大姑父买了一个箱包,放了进去才一路到了家。在车上,我抱着箱包说,小亮咱回家了。
  
  听到这里,春阳泣不成声。说,大爷,我替我爹谢你了。
  
  傻孩子,一家人别说两家话,这是我该办的。我清楚的记得你妈哭倒在地上背过气去。都不叫她到坟地里,谁说也不管用。你妈说不叫我去我就上吊死了撵亮子去。
  
  大爷,别说了,我都知道了。大爷,其实我给你撒谎了,我妈给我说过的,我是想听你这怎么说。
  
  那你说我说的和你妈告诉你的一样不一样?包括你姥爷给你说的。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29 12:54
 差不多,就是没你说得详细。我也是才听说的,上次我妈来告诉我的,她说不能让我做个糊涂鬼。她也很后悔,没有教导好我,不该让我和你们对立和仇视,让我惹了这么多祸。对了,大爷,我听我妈说了,她找过你求情,求你放过我给我一条生路。大爷,我可是你的亲侄子啊,咱老杨家就我一根独苗,你总不能眼看着侄子我没命吧?我还有些恨你。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29 15:26
这又是开始上大餐的节奏啊。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29 15:26
这里边又有峰哥。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29 15:27
又是讲故事类型,这次是叔侄开讲。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29 15:28
楼主一定姓杨。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29 20:29
锦瑟 发表于 2015-1-29 15:26
这里边又有峰哥。

实际上是冯哥,我叔伯姑舅表哥。还原去,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29 20:32
锦瑟 发表于 2015-1-29 15:28
楼主一定姓杨。

是的,你玉雪冰聪,猜得果不其然,我姓杨,论坛实名制的话,我是杨瑞智。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29 20:33
锦瑟 发表于 2015-1-29 15:26
这又是开始上大餐的节奏啊。

这是一系列的故事,人物多,事情多,乱子多,我很吃力,估计要很久写完第一稿。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29 20:34
锦瑟 发表于 2015-1-29 15:27
又是讲故事类型,这次是叔侄开讲。

不只叔侄,另有他人。愿你陪着我在这篇小说里走下去,直到一切的终结和新生。这是一个很长的过程。

作者: 苏力    时间: 2015-1-29 20:53
北斗第八颗星 发表于 2015-1-29 20:32
是的,你玉雪冰聪,猜得果不其然,我姓杨,论坛实名制的话,我是杨瑞智。

原来你就是杨瑞!
作者: 苏力    时间: 2015-1-29 20:53
慢慢写,我也慢慢读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29 21:50
北斗第八颗星 发表于 2015-1-29 20:32
是的,你玉雪冰聪,猜得果不其然,我姓杨,论坛实名制的话,我是杨瑞智。

我还知道你是D州那啥校毕业。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29 21:51
北斗第八颗星 发表于 2015-1-29 20:34
不只叔侄,另有他人。愿你陪着我在这篇小说里走下去,直到一切的终结和新生。这是一个很长的过程。

定不负约。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29 21:52
锦瑟 发表于 2015-1-29 21:50
我还知道你是D州那啥校毕业。

欢迎来找到我了,亲眼看我怎么写。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29 21:54
苏力 发表于 2015-1-29 20:53
原来你就是杨瑞!

还记旧时光,已到忆往事。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29 21:54
北斗第八颗星 发表于 2015-1-29 21:52
欢迎来找到我了,亲眼看我怎么写。

目前尚未完稿?过一半了没?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29 21:55
锦瑟 发表于 2015-1-29 21:54
目前尚未完稿?过一半了没?

没有。三分之一都不到。乐于玩游戏了。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29 21:56
北斗第八颗星 发表于 2015-1-29 21:54
还记旧时光,已到忆往事。

我只知道,杨瑞是杨梅的男神。难道杨瑞还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1-30 23:37
回想这20年以来,尤其是在18岁以前,我觉得自已是一个多余的人。但我总觉得课本上讲的那些是骗人的。什么祖国的花朵,什么七八点钟的太阳,什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都是骗人的,那是幸福人的事儿,和我不沾边,我是一个没有幸福的孩子,一点儿幸福感都谈不上,从我记事起,我的世界就只有两种颜色。白天的白让我迷茫,黑夜的黑让我燥动。在迷茫里有时找不到家的方向;在燥动里却又如绳子紧紧捆着,我有一些渴望。我也能见到那些花儿,也能听到蚂蚁爬动的声响,也能闻到院子里那棵杏树上杏子的甜香,可就格格不入,和我没一点关联。我就是一个没有幸福的孩子,更是一个觉察不到幸福感的人。好像这个世界不该有我,我本来不该存在的。在我不读书以后,我不喜欢读书,书上的每一句每一段话都是骗人的,我不稀罕什么考学,我厌恶,我讨厌,我恨。我不读书以后,帮姥爷喂过一些时日的蛋鸡,好景不长,总觉得累,也没奔头,我想出去,远离这个没有一丝亲切的小村,去寻找我的未来。我妈没时间理我,她还在给宝泉叔打工,帮他做铝合金门窗,辛辛苦苦帮他为他的两个儿子都娶了媳妇,忙得腰更弯了,白头发更多了。有时十天半月见不上一面,我认为她把我忘了,忘了我这个亲生儿子,忘了她当初给我说的,她只忙她的那个家。我在姥爷家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那些过往有的模糊有的清晰,都在我眼前转圈。就我一个人沉在黑暗里,忽然有些心酸,我哭了,可忍住不出声,因为我知道我的哭声带来过一些麻烦。我妈告诉过我,并在姥爷姥娘那里得到验证。
  
  我小时候哭起来要命,更是要大人们的命。我姥娘曾笑着摸我的头,把我抱在她的膝上说:小啊,拉巴你可不容易啊,砖头大的小人儿,成宿的哭,裂着嗓子嗷嚎,哭得人心烦,都累了一天了,睡不安稳觉。差一点没把你妈和我急死累死。我不记得,我怎么可能知道?
  
  姥爷的眼里充满恐惧,但凡提及,他隐隐不安,好像很害怕,等他年岁大了,等我上小学以后,他才安心。在此之前,他不许提到一个名字:小亮。他总是说,别提他,要不是他,小玲能这样吗?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小亮是我的爹,亲爹。可他在我3个月大时死了,我妈说他是叫车撞死的。我出生在德市,那是一座城市。我不是生在小村,我和我妈、我姐是在我爹死后回到小村在姥爷家住下的。在回来后的半年多里,我白天安稳得睡,只在夜里又哭又闹。因为我爹回来看我了,我是他的亲生儿子,他的灵魂牵挂我,在晚上回来看我亲我。正如我现在所看到的小孩拉着爹的手,又亲切又幸福,让我嫉妒得眼里冒火。可是那时我爹来看我,我为什么又哭又闹?这是不喜欢他,仅仅因为他是一个鬼?谁不怕鬼呢?如果现在他还能再来看我多好,哪怕他还是鬼。可晚上我睁大眼等他来,都不见他。等得我都睡去了,他也不到我的梦里。我问过妈,妈,怎么我爹不来看我了?他长什么样?妈说,别说胡话,你爹死了,早托生了。睡觉。于是我又多了一份希望,我希望爹就托生在小村,别忘了我,能来看我。妈说,托生前都灌迷魂汤,灌了就都忘了。我的希望又破灭了,我只能看他的相片了。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2-2 23:36
北斗第八颗星 发表于 2015-1-30 23:37
回想这20年以来,尤其是在18岁以前,我觉得自已是一个多余的人。但我总觉得课本上讲的那些是骗人的。什么祖 ...

第一人称变成春阳了?不再是“大爷”的叙述了?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2-2 23:38
春节临近,锦瑟来散板时间大大减少。但杨瑞智同学的小说我是会抽时间跟进的哈,别偷懒哦!
作者: 北原    时间: 2015-2-4 09:51
跟读到此,继续关注,感谢楼主分享
作者: 苏力    时间: 2015-2-4 10:55
才开始读,一如既往地顺溜

且留痕,慢慢养肥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2-4 14:06
苏力 发表于 2015-2-4 10:55
才开始读,一如既往地顺溜

且留痕,慢慢养肥

很不容易啊,空间里倒是有不少了,先整到这,可能杂乱,需要后续的修正。而且还有太多要写,驾驭起来不太得心应手,所以有些懒。

作者: 令箭    时间: 2015-2-25 10:42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2-28 22:18
北斗第八颗星 发表于 2015-2-4 14:06
很不容易啊,空间里倒是有不少了,先整到这,可能杂乱,需要后续的修正。而且还有太多要写,驾驭起来不太 ...

年过完了,春天到了。催更,催更!
作者: 般若山人    时间: 2015-3-3 07:06
一开篇就不同凡响

作者: 般若山人    时间: 2015-3-3 07:07
一路跟读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3-3 11:58
我只哭闹了半年多。妈说我半年多以后好了。按照乡村的说法,婴孩在出生以后的半年内是不生病的。我的哭闹显然被认为是生病,抱着找医生,医生量体温挂听诊器,说我没病,可能是身子骨弱,等大一点就好了。可我如故,医生就劝说,不是实病了,是虚症,要不找神嬤嬤给孩子看看吧。妈就抱着我到了唐村找三奶奶。妈那时还想不到8年后她会改嫁到这里。三奶奶专门看像我一类的人。她说,是小亮的事,人死了灵魂还不走,他喜孩子,就来看孩子。他是死时的样子,满脸血污。大人见了都害怕,何况繈褓里的孩子?她告诉我妈怎么做,才能让我爹安心投胎转世再去做人。我妈哭着骂过一句,短命鬼,吓唬孩子有能。有本事去找撞死你的人!
  
  从那以后我时好时坏,一发病等天亮了就去,反反复复过了半年我才好利索。三奶奶说,小亮怨气重,他嫌春阳是他的克星,又喜孩子又恨孩子。早先不敢明说,鬼门到关的时候了,他再不去就没机会了,当孤魂野鬼会遭天譴的。我也就是尽心劝他,这孩子不是孬人。好了,回去安心拉巴孩子吧。对了,孩子他爷爷奶奶对孩子怎么样?有啥说法?管孩子不?妈说,一提他们就来气,管什么啊?他奶奶说了,眼珠子没了,要眼眶有嘛用?小玲啊,你要记住,归根到底孩子是杨家的,都和气点,别往生分上拧。你是孩子的亲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你能舍了?叫我说抱着孩子常到那里去,绝不会撵你。现在是刚死了儿,心里不好受。等见到了亲孙子可能会好点,再说了,他杨家就这一条根,巴不得你抱着孩子去呢。妈说,就是我领着孩子沿街要饭都不敲他家的门。唉,劝人难劝心,你自个掂量办吧。后来我才知道,所谓的三奶奶是我大姨的奶妈,我想她应该见过我爹,才这样劝妈,可她没想到是提了醒,让我的命运在操控下有了逆转,认祖归宗成了泡影。当然不全怪她,在我6岁那年她死掉了,否则我会有一天找她算一笔帐,只要她活到我长大,同时我也能获知更多的实情。
  
  一个小孩子家哪知自己的身世。在我的眼里只有妈,还有姥爷姥娘。姥爷家在堤上,盖了好多的房子,养了老多的鸡,鸡被关在笼子里下蛋,下老多老多的蛋,我都数不清。有时候姥爷驮着我回小村,要过一座桥,桥下边是河,河里有老多的水。姥爷说,可别掉水里,掉水里就淹死,再也捞不着吃鸡蛋羹了。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3-3 11:59
一个小孩子家哪知自己的身世。在我的眼里只有妈,还有姥爷姥娘。姥爷家在堤上,盖了好多的房子,养了老多的鸡,鸡被关在笼子里下蛋,下老多老多的蛋,我都数不清。有时候姥爷驮着我回小村,要过一座桥,桥下边是河,河里有老多的水。姥爷说,可别掉水里,掉水里就淹死,再也捞不着吃鸡蛋羹了。
  
  有时妈也驮着我和姐姐回去,我喜欢和姐姐一起坐在车子上的感觉,尤其是在姥爷门外的那条南北向长街上,姐姐在前头跑,我在后头追。我喜欢这种感觉,可好玩了。堤上一点也不好玩,到处都是鸡粪的臭味。在小村闻不到,姥爷或妈总会说,晨裳,春阳,别跑远啊,小心叫大猴子抓走了。姐姐就笑,哪有大猴子啊?骗人的!那天姐姐领我到中街的小买铺买东西吃,一人一块雪糕,真凉爽。忽然从西边有人喊:晨裳!是我没听过的声音,是一个比姐姐还大的女孩,还领着一个小姐姐。姐姐却骂她,我打死你,傻货儿。姐姐的样子很凶,我从没见她这样过,我有些害怕。姐姐拽着我跑,还回头说,傻佳慧,你去死吧!那个大姐姐说,唉?晨裳,你怎么这样啊?你忘了怎么在我家玩啊?我哪里惹你了?不理我拉倒。我跟着跑问姐姐,她是谁啊?姐姐说,大爷家的,咱妈说大爷是坏蛋,不让我们理他。大爷是坏蛋?什么是大爷啊?
  
  回到家我问妈,妈咬着牙说,以后要是见着那个玩意别理他啊,不是好东西。一点好都没有,记住妈的话,什么时候都不能和他说话,要是不听话,妈就不要你了。不叫理就不理,我也懒得问,只是很奇怪,为什么见了刚才的那两个姐姐有一种亲切感呢?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3-3 12:00
 有时到小姨家找革庆玩,革庆就带着我到欣欣家去。要是小姨不忙,她就领着我们去。在欣欣家玩得可痛快了,欣欣的奶奶说我们像小鸟,满院子乱窜,都玩疯了。她盯住我看,多好的小子啊,就是命苦。要是小亮不死,多好的一家子人家!唉,你说是怎么说的。那时我还不知道小亮是我的爹,这个名字还不如一截小木棍能给我带来快乐,遥远而陌生。更不知道她是小亮的亲姨,怪不得有时她会捧住我的脸,让姨奶奶看看小,多好的小子,小亮真没福。我的小姨说,婶子,别给孩子说这个。他知道嘛啊?我就觉得怪可惜的,那么大的块头,要模样有模样,要能力有能力,在他们这一帮子里数头名,老天不睁眼啊,怎么就把他收走了呢?看不到小小还行,一看到他就想起小亮,小玲的命也苦啊,塌了半边天,得多遭多少罪?她摇头叹息。小姨说,谁也不想啊,玲姐姐成天没个笑模样,有时还掉泪,谁都劝不了。唉,不该说了,没了小亮该走一步,光在孩子他姥爷家住不是长的。没人敢劝她,这才三四年。我还不知道?她忘不了,也可能再住几年就忘了。不过话说回来,孩子他姥爷待孩子真不孬,可不是听一个说,当孙子拉巴,要嘛买嘛,吃得也好穿得也好,可疼了。要是看这个,孩子有福。小姨就一脸的喜气,要不是我爹管,凭他杨家早把孩子撂怠了。我爹给孩子要块地还没挑三拣四,就要大西南都不给。说什么没小玲的地,更没孩子的。叫你说什么爷爷奶奶?我说过我姐姐,就这么一根苗,早晩都是小小的。这么做不行,看小亮的面子也不该这样。小玲和孩子得吃得喝啊,小亮又没剩下一张毛票,小玲又挣不来钱,咱不管点说不过去。先别说要地,就是要钱也得给,哪怕头拱地也得给孩子整去。怎么着也是咱家的根啊。别看我是亲姊热妹,该说的我得说,要不叫大街上的人笑话啊!唉,给倒是给了,还腆着脸说多量给了一米五,还不该给?大西南那三亩地都该量给,二亩多一年才多钱?二亩就二亩,闹什么架啊?都是他大爷的事,要不是往外撵我们,谁愿意上他们家的门!别说了,本来就是生拧到一块的,两个孩子愿意,大人左右不了。小亮要是活着还能都顾着面子不闹腾,他一死就算完了。唉,就这么着吧,等孩子大了再说吧。孩子可不是一口气吹大的,他们要是还这么着,看将来怎么给孩子交代!话说得理直气壮,可有时小姨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我当时还琢磨不透为什么,多年以后,小姨曾冲着姥爷喊了一句,我才猛得醒悟。原来是我的存在,几乎夺走了姥爷该给革庆弟弟的疼爱。当然,这都怨我那死去的爹,小姨该去追责于他。那时的我只是玩,我又不是天才更不是神童,她们说的那些话是大人之间的话,用不着竖起耳朵听。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3-3 12:00
想不起在我多大时见过一个瘦老头,见他和见别人的感觉不一样,就像我玩的吸铁石,他像吸铁石,我像小钉子,总有一种吸引力,还亲切得无法抗拒,见到他就想多跑几步,跑进他的怀里被抱起来。他也正想这样,伸出一只手,说,小,过来,让爷爷抱抱,爷爷给你钱,愿意买嘛啊?咱买去。妈当时领着我回堤上,刚过了小桥。妈拉紧我的手,也没说什么,看着这个痩老头,好像不认识。小玲,你撒开孩子的手,让我抱抱他。妈不说话。小玲,别给他奶奶过不去,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就说话难听,这么多年了,你说哪里对不住你?妈的眼睛就红了,我看到有眼泪在打转。你现在看到孩子了?早干嘛去了?妈终于说话了。唉,苦了你们娘仨了,都赖小亮这个不争气的货,你说我有啥法?我老了,可我还有一双手,还能挣来钱,要不我把门头修整好,你们住进去。有爹的就有儿的,不用你修,给我就行。我愿意修就修,不愿意修就卖,给你没关系。那不行,就这点基业了,得给孩子留着。要不你们住老家吧,腾出两间房,管你们吃喝,绝不委屈你们,没好的,馒头炒菜咱还是有的。妈说,跟妈走。那个痩老头从兜里掏出一些钱,塞到我手里,小,拿着,叫你妈给你买好吃的去。妈没反感我攥紧,向东走去。我边走边回头,看那个瘦老头站着一动不动得,就觉得他真可怜,我问妈,什么是爷爷?他是我爷爷吗?妈说,是你爷爷。光顶着个名,给你的这点钱能管几天?要不是你姥爷姥娘,你早饿死了。记住妈的话,以后见了他,他给钱就要,爷爷给孙子钱疼孙子是应该的,他不给谁给?可是你不能叫他抱,不听话妈不要你了。哦。走到高岗之间,两边的土岗子老高老高的,那时还没让挖掘机把土挖走,两边的土岗子好像要压过来,吓得我非要妈抱着。妈把我抱起来,她似乎在叹气。
  
  回到家,姥爷在沙发上坐着。门一开我举着手跑过去,姥爷姥爷,你看,钱。姥爷很惊讶,小,谁给的?爷爷!爷爷给的!扔了,姥爷这里有,要多少给多少!小玲,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叫他见到孩子了?我不是说过吗?不让他们见着?你怎么忘了?是不是嫌我这里容不开你?说的什么话?姥娘说,又不是十里八里,勺子还碰锅沿呢,一个村里的,哪能见不着?再说了,老头子挣个钱不容易,能给春阳点钱就不孬,人家想要当好爷爷,怎能拂了人家的面子?过来,小,让姥娘帮你数数。一块的,这是几张?我摇头,十块的,这是几张?这个我数得过来,二张。对了,俺春阳真聪明。五块的,这是多少张?姥娘我知道,我伸出十指,挨个点,六张,是不是啊?姥娘。姥娘说,对了,加在一起是多少啊?不待糊涂的我说话,她说,六十一块,真不少,够给春阳买身衣服了。她对姥爷说,下午领孩子赶城里集去,再添点,买身衣服再买双鞋,俺小也该换了。姥爷不情愿,你们娘们家就是头发长,这点钱就把你们收买了?谁愿意去就去,反正我不花这个钱?嫌扎手?较什么劲啊?他杨家欠得太多,能得多少是多少,不给你你能怎么着?砸人家门去还是砸人家锅去?钱在人家手里攥着不撒,你没一点咒念。我早就不指望,他们也别想,孩子在我这里,给多少钱也不能补付,也别想从我手里抢走,只要我活着一口气,谁也别想。我有些怕姥爷,他生气的样子真凶,我往妈身后躲。妈说,别让俺爹去了,他还得接晨裳放学,我去吧。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3-3 12:02
妈说话算数,骑着电动车驮着我,我坐在车后手舞足蹬,老高兴了。忽然妈停住了,把我抱下来,说,你等会。说完就奔向一块棉田。棉花长得才到我脚脖子,绿油油的。妈蹲下就拔,一棵一棵的拔,随拔随扔。她正拔着呢,一个半大老头悄无声息得走过来,离得很远就喊,小玲,你这是干啥呢?活个小苗子不容易,你干嘛都给拔了?妈一点都不害怕,就拔,你能怎么着?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过好日子。小玲,你怎能这样?咱们可没仇没怨,以前挺好的,这是闹哪一出?没好,要不是你们老两口找对亮子,他会没笑模样?是你们把他逼得,逼得他成天长愁,有个酒场就借酒解愁,要不是那回去喝酒会出车祸?你们光知道逼他要钱给小生,他生钱长钱啊?就是你们逼死他的。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安生。那个人急了,小玲,都过去的事了,还提干吗?你不好受,我这当舅的更不好受,打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好不容易熬出了出息,小生跟着他也没少挣钱,可那也是下力挣来的。小生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骨头都摔碎了,钢板才摘下去多长时间,走道都不得劲。要不是他亮哥揽了这个活,小生会这样?再说了,住院是花了二三万,没捞下残疾,可是怎么出的院?叫你说小玲,要是别人能没一点要求得出院?咱是自已人,不办两家事,能体谅小亮不容易,花了那么多钱一时缓不过劲来。得给留空,有他亮哥吃的喝的就有小生的,谁叫是姑舅亲?砸断骨头连着筋。你说小亮没笑模样,那你就该知道小生家也没笑模样,小生瘸腿拉脚的,不能挣钱,光靠小生家挣那点钱,还拉巴一个小孩子,叫你说怎么过?怎么过?小生还活着,可小亮死了,我怎么过?唉,小玲啊,好就好过,赖就赖过,你带着两个孩子是不好过。可你不能说亮子的死是我逼的,我这当舅的还叫他打过一回呢,我说过啥?你有气也不能冲着小苗子撒啊!有过不去的事给我说,能帮多少就帮多少,你舅我绝不推脱。妈站了起来,说得好听,都多长时间了?你给过孩子一分钱?给孩子买过一块糖角?再说了,小生打官司赢了,干吗把小亮的一万五的工程款也算给他了?那可是小亮的死命钱!唉,小玲,咱有话掂对着说,这事我有谱,小亮活着时死活不让打官司,说怕影响他再接活,要不没法在德市混。小亮说得也是,真要那么做,他在德市也就别再想干了。那个姓周的不是好苗子,小亮还得靠他。只要小亮有活干,小生就有饭吃。可小亮没了就不用看情看脸了,要不打官司,咱能知道他还欠小亮这一万五?判决书你看过了吧?咱不闷着,畅亮着说。你等着吧,不是一股头,孩子他奶奶那头也得分点,老姐姐了,一年比一年老,老来丧子,是一辈子的伤疤。行了,小玲,拔就是拔了,我不怪罪你,你不好受。以后别再这样啊,逮个苗多不容易,等棉花下来,给孩子做棉衭棉裤,这个我能办到。小家伙长得真快啊,和小亮小时候一模一样。说着他掏钱递到我手里,舅爷爷带得不多,拿着,小,让你妈给你买嘛吃。小玲,就这几天啊,把钱给你送过去,多别嫌多少别嫌少,也当给孩子的,以后有个什么事,还拿我当舅的话,就给我说,只要我能办得了,我没二话。行了,你走吧,该干嘛干嘛去,今天这个事就当没有。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3-3 22:25
北斗第八颗星 发表于 2015-3-3 12:02
妈说话算数,骑着电动车驮着我,我坐在车后手舞足蹬,老高兴了。忽然妈停住了,把我抱下来,说,你等会。说 ...

这春阳妈也太不讲理了,小亮死了,春阳的爷爷奶奶也成罪人了,人还有丧子之痛呢。年轻人怎么也比老的有奔头吧。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3-3 22:25
北斗第八颗星 发表于 2015-3-3 12:02
妈说话算数,骑着电动车驮着我,我坐在车后手舞足蹬,老高兴了。忽然妈停住了,把我抱下来,说,你等会。说 ...

表现不错,继续继续.....俺奉茶!
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时间: 2015-3-3 23:23
锦瑟 发表于 2015-3-3 22:25
这春阳妈也太不讲理了,小亮死了,春阳的爷爷奶奶也成罪人了,人还有丧子之痛呢。年轻人怎么也比老的有奔 ...

有很多不堪回首的往事垫底,强扭的瓜,终究有无苦涩的果子,请拭目以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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