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有山无水（旧品） - 北斗六星网

一直就想写一写那山了，那山也确值一写。它叫老山，但并不是中越边境上那座曾弥漫着血腥味的“老山”。写它，是因于它始终是深藏在我心底一角的一方净土。二十多年了，还会常常不由自主地去想起它、梦“游”它。
其实老山位于南京市江浦县境内，从老长江大桥南端桥头算起，有三、四个小时的车程，离江浦县城也有近三十里。
记得去老山的那一年是一九八五年的冬前。在那个陌生的地方要待多长时间，当时心里是一点底都没有。不过到了老山的脚下就已用去了近三个小时。从这开始往上，就有如一个匙柄从根部扭一百八十度后的汤匙，但那山路却也如同见到空气后的蚯蚓一样的扭曲。我要去的地方就是那“汤匙”的底部。
一路上去，老山给我的初始感觉是荒凉的，只路过一个很小的村落，也许是小村子些许生气的传递，从这里开始，那山也显出一片片、一丛丛让你意想不到的绿来。又走了二十几分钟，总算到了路的尽头——匙底，也就是近前一幢两层的小楼（樵夫们称之为小洋楼）。这小楼倒也精致——就如在田间插秧的一群粗野汉子中，突见一个婀娜少女伸直腰喘口气般的那种精致。迎出来的三个着装齐整的小伙子也着实让我惊讶了好一阵子——这里还有如此鲜活的生命？一阵陌生的寒喧后，他们就跟来车回原单位取御寒的衣物了。哦，冬天要来了。
一个人熟悉了一下不大的环境后，夜幕就已降临。也许是我太小看老山了，因为在知道将来老山和来老山的路上，我的心情总是淡淡的，感觉也是淡淡的。刚想懒懒地吃点干粮，黑漆漆的远处传来的一阵狼嚎声不禁令我精神一振。而这一声声的狼嚎，却让我对老山又肃然起敬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不断地点亮半尺长的蜡烛而又不断地吹灭它，不断地感受着些许的恐怖和刺激……。
   一个人独眠于深山老林的那种感觉，并不是人人都能感觉得到的。在剌激中入眠，连噩梦也会让我倍感兴奋。可当我在噩梦中突然惊醒而听到的却是那一声声、一阵阵唧唧啾啾的鸟鸣时，又令我有突如其来的惊喜，恐怖后的喜悦总让人出乎意料。天虽然亮了，但这时还是不宜马上睁开眼睛，闭目感受那不知名鸟雀快活的鸣叫，我仿佛看到和感受到它们在树丛中跳来跳去的那种无忧无虑，更好象抓住了“生命”二字的羽翼。
第一夜的狼嚎和次晨的鸟鸣，让我由衷地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小楼背山而朝阳，早晨会显得很早——太阳跳出来前就能看到它的第一丝红晕；而落暮后的白天又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太阳爬过背面的山顶后，天空还是一片白——星月的显现还早着呢。但如是阴雨天气，因连看书也要点支蜡烛，又会常常让我忘记是过了一天还是过了两天。可如是小村中的那个落户知青，或那个连自己姓名都说不利落的“臭老九”在身边时，那就要另当别论了。知青是个酒鬼，一端上酒杯（刷牙的缸子），还管它是白天还是黑夜呢？大口大口地吞着烈酒，高声地胡扯着村子里“牛鬼蛇神”的种种“劣迹”（小村庄主要由原来所谓的“犯人”和落户的知青们组成）。而那个“臭老九”虽然连“余”“吁”都分不清楚（那个年代的杰作），但在他傻笑着拿掉双马后激战的结果，又一次次地让我汗颜不已，我只能在心里一次比一次更“狠狠”地“诅咒”着他，如连“将军”二字都说不利落才好——以显示我并不是个臭棋娄子来。
老山上没有水，我们只好在路边挖一个大坑用以接存雨露。但这并不影响老山的壮丽和仁厚——老松、瘦杉、翠竹及些许的杂木，一片接着一片地绵绵无际。特别是几百米处的那一片竹林是我常去的地方，它疏密有致，即使是当年长成的，也有汤碗般粗，一棵棵在底部还未脱尽的半人高笋壳中，有如枝枝秀长的“竹花”。旁逸斜出的枝丫下，是那种倒伏在地上毛茸茸的、叶子窄而厚的细草。我喜欢或侧或背地依偎在竹子身上看书，闻着那青青而又淡淡的生竹的气味，感觉十分惬意，还有一丝的洒脱。红尘的喧嚣仿佛是在另一个世界，似乎与自己毫不相干了。累了，就围着竹子转着圈地大吼几声，或者躺在草地上尽情地舒展舒展筋骨……一直到小伙子们站在小楼顶上咋咋呼呼“开饭喽——”的回音响起，才不情愿地拍拍竹身离开。
也许三个年轻人难耐那里的幽静，常常缠着我一起去爬山。和一般的丘陵比起来，那山有点高。但穿行在松、杉、竹、草之间也不会太过劳累。大家会时不时地停下听一听偶尔传来“卟卟卟”的斫树声，或指认一些花花草草什么的。一到山顶，眼前就豁然一亮了。但在他们痴痴地看着远处豆粒般大的汽车和一幢幢的“火柴合子”时，我也会恍然忆起外面那个世界的种种来。这时，就连那个东北兵平常有些悠扬的口琴声也变得有些嘈杂了。下山时会有点累，各人总都好象在想着些什么似的，这，也许就是返朴归真时的艰难罢？顺便拣点烧饭用的枯技到“家”，半天也就过去了。
雪天的老山更加寂然，我们和那些动与不动的物体就象共同在一个“大笼子”里生息着。偶尔地伸长脖子望一望四周，整个老山和那条进山的路，这时又恰如一支饭瓢了。四周洁白是十分地洁白，但少了许多的生动和活泼，如硬是要诗情画意地去想象一下的话，只能说是天地浑然一体，没有一丝的杂色。——听说这里的雪年年都下得如痴如醉的。只有房间里用来取暖的火焰，显示着跳动的活力和预示着生命的生生不息……  。
老山是座山！仁和之气浓郁。它的一草一木都始终在积蓄着大自然的精、气、神。它没有名山大川的妖娆，也没有灵庙古刹的浮华。但它总是时时让我在默默中感应到它脉搏的跳动。因而会使我常常地想到它、苦恋它——那一种用文字无法捕捉到的感觉。这也是用任何华丽的辞藻都难以言尽的一种情思、一种感悟和一种向往罢。
四个月后，我踏上了去桂林的旅途，但我明了那甲天下的美景中，更多的是人世的嘈烦和山水的呻吟。
老山有山无水，但它依然庄严而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