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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加菲猫 [打印本页]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15-2-13 09:17
标题: 加菲猫

加菲猫

/碎红如绣



我要讲述的中心与标题无关。一九九五年夏,段小楼心目中排名第一的卡通形象是西瓜太郎,故而艾子青顶着一截马桶盖很神气地坐在身边时,段小楼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现在来说段小楼,我们的女主角。诚然,她很漂亮。干净嫩白的脸蛋,扶风弱柳的身段,眼睛像两泓清澈的山泉。NO,他需要找出一个绝无仅有的比喻去形容:

“我初见你,就被触动了。”艾子青皱眉,咬住笔杆,文字这东西多少带有欺骗的企图,因为需要接近,就无端多出点莫名其妙的赞誉,接着写:

“看到你,我就想起立波糖。那么酸,那么甜。”

信没有送交段小楼,被同宿舍的兄弟传阅后予以销毁。

后来段小楼凭空多出个雅号:立波糖。


好了,时间的指针在九五年夏末秋初的某一天某一刻停摆。你可以想象天空一碧如洗,窗外的新叶葱翠馥郁,我们可爱的立波糖小姐拢着漆黑潮湿的披肩发,款款走来。她走到床沿,毛巾搭在肩膀,一个回眸,望见了书桌上灿若红脂的玫瑰,这时从草坪间冉冉升起一串歌声,伴随着吉他颤动的弦音。

段小楼擎着玫瑰,提起裙裾冲下楼。男孩子举目,霎时电流交错,火花四溅。

段小楼冷哼,抓起花朵朝楼下掷去,不偏不倚摔在琴弦上,吉他发出短促而沉闷的一声呻吟,可怜的男孩惊惶失措地抬起脸,却只瞧见窗玻璃后女孩子忿然扭过的头颅。

还有七八九十种设想。假如事件的起始过于浪漫,若干年后段小楼回忆的过程则会减少许多苦痛。她大可以视那次交往为自己阅读了某篇感人肺腑的小说而渎生的后遗症——将生活,小说和臆想混为一体,是绝大多数女人拥有的通病。

但事实是,她,段小楼。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左纤纤的友情蒙蔽了双眼。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夜晚,她应允了好朋友的恳请,陪之与其男友看通宵电影。

自然他也去了。段小楼记忆中的那次约会,充斥着影院里鱼龙混杂的气息:香水,爆米花,男人的臭脚丫还有糜烂的水果。动静也是一拨拨的:黑暗中的喁喁私语,吞咽饮料的声响,边座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寂寞的影子互相贴紧,最后溶合在一处,从眼睛正前方欺近,渐而传出如同啮齿类动物啃食食物的“窸索”声。

段小楼就是在这样复杂而又充满诱惑的环境下头脑昏疼神经麻木。三更一过,更多倦意排山倒海狂奔而来,我们的女主人公头慢慢倒向一侧,身体倾斜成45度角,她睡了。

不要误会。起码现今从段小楼的观点出发,那晚她是矜持高贵而不容侵犯的。她的困倦,仅仅是在固定方位将绷紧的精神适度放松,那只是介乎清醒与梦寐之间的游离状态。能够断定,他们从进场到第二天黎明晓雾弥漫踏出影院,统共说了三句话:

“吃点什么。”

“放的都是旧片,没看头。”

“累了吧,先睡会儿。走的时候我叫醒你。”

对他的关切,段小楼一并以缄默来应答。一出影院,段小楼就扯住左纤纤的胳膊,走得脚底生风。那俩个男孩儿,被抛在身后,逐步成为两只朦胧的茧。

好像月色微醺,可太阳也一并爬了上来。


那晚过后遇到一个问题。在阐明问题之前我先来介绍一下段小楼他们学校的基本情况。学校坐落在一座不大不小的城市的西北面,这座城市温吞如水,极易滋生爱情,并且从一个个凄美的传说中可以窥见它与生俱来独特的忧伤魅力:女性容颜与她们悲剧性的人生相辅相沉。

学校占据的一方土地据说当年还是抽签得来。由此推断昔年此处有多么繁华荣盛,即使不曾留下任何标记,还是能从包囊了全省各地辖市的道路名称和那些破败的,翘着廊檐的古老房宇睥出一些端倪:绫新绸缎的女子斜倚在高悬着红灯笼的门槛下,香罗小扇,珠绫方帕半掩了珠唇,对来往路人嫣视媚行。待执着客官的手,背转了身子,三寸金莲向后一提,露出一颗粉嘟嘟的绒球来。那门儿“吱扭”一声合上了,还有女子的轻笑从里边阵阵传出。

风尘摇曳的日子。

终究是远的,段小楼偶尔会在某间改作临街商铺的屋檐下伫足,仰望早已腐朽不堪的雕梁画栋:它们在岁月长河洗礼中早剥落得一塌糊涂,那些连轮廓也难以辨认清楚的浮雕,更像是一团陈年旧布,浑黄,泛着蒙蒙的尘光。

商店生意不好,售货员趴在柜台上,一只眼紧挨着桌面,另一只眼警惕而疑惑地盯住段小楼,这种姿态另她肥胖的脸一下子变了形,仿佛一只鼓动半边腮的蛤蟆,蹲在田间蓄势待发。这种情形维持了十几分钟,然后她双臂往后抡了抡,壮硕的肩陡然一窜,直起身朝门口走来。

“小姐,要我帮忙么?”

  夏季的高温仍然笼罩着这座城市。女人边问,边迅速地对眼前的女生进行了侦察。她穿着极普通的白色短袖T恤,浅蓝色牛仔裤,头发束在脑后,有一双极为动人的眼睛。这双眸子的瞳仁是微褐色的,嵌在莹蓝的眼白中,透出无处不在的单纯和一点点迷茫的忧郁。女人很快判断出她的身份,XX学校刚来报道的学生。通常一年级新生才会有这种不知所措的神态。当然,凭职业敏感,她还能断定她并不会在这类物价高昂的小店里购置礼品。女人的手臂挥了挥,像在驱赶并不存在的蚊蝇,她说:

“天太热了,进来坐坐吧。”

段小楼的思绪被牵引回来之前,完全白花花一片,几乎是停滞了的。汗珠密密麻麻地沁在前额,把一缕细小的发丝都润湿了。她跟着女人走入店里,在她身边的方凳上坐下。墙上挂着的电扇发出“嗡嗡”战斗机一样的聒噪声,淹没了柜台上方钟表走动的“滴嗒”声。店里摆设并不齐整,零乱的小玩意随意躺倒在一块,价格标牌横七竖八地排列着。墙角的一只篓筐内,还堆积着破损的玩具,纸笔。女人百无聊赖地翻阅了会儿八卦杂志,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到段小楼身上。她问了她的姓名,地址,所学习的专业,女生以一种又大方又严谨的态度一一回答提问。女人显然对这样的闲聊打不起多大兴趣,她扭开收音机,打算用广播消磨剩余的工作时间,她听着听着,头就伏了下去,抖动的两腿慢慢停缓了幅度,女人的眼皮上像压了两块砖,天气实在太热了。

段小楼仔细聆听电扇鸣吼时钟表的呜咽,它们哭得短促而富有节奏。收音机里主持人哼唧的语调大概在说一个楚楚的爱情故事,他刻意压低嗓子,反而显得语气含混,听上去如同听和尚在做功课一般。段小楼眼前忽然跳出一条行将翻白肚皮的鱼来,双目鼓出,艰难地呼吸着。

从前在家,也是夜夜都必须听广播的。有一回是一个男子的遗书,被四处寻找的女朋友拿去电台呼唤。主持人是位感性的女人,读到最后居然泣不成声,这令原本就喜欢她的段小楼很是感动。女主持最后说:

“无论如何,我们都希望这个男孩子能勇于直面病魔和爱情。逃避不是解决的办法,它只能让你不想伤害的人更受伤。”

段小楼的睫毛凉润了,她想女主持的心灵如此美丽,也必定拥有一张迷人的面孔。若不是后来事过境迁,而她又那么凑巧发现那位被病症折磨的男人正捏着玫瑰花向年龄不算妈也堪称阿姨的女人示爱,她基本上就要崇拜女主持。那天段小楼很生气,打电话去电台,一连被拒绝了两次。后来偶像总算忙里抽空接听了她的电话。听段小楼气急败坏陈述,女主持一律以是吗,呵呵,有这样的事来表达她此刻的复杂心情。谈话转移到重点,她一再恳请段小楼仔细回想,是否认错了人。而段小楼则指出男人全部特征都与广播里述说的完全吻合。女主持沉默了片刻,段小楼听见她在指挥谁说:切断,切断。接着收音机里突然冒出小虎队的歌声,像跳闸一样切断了自己的声音。当然,听筒里女主持还是与她娓娓交流的。她说就算你没有看错人又能证明什么呢,这档节目已经播出很长时间了,那个女孩子也没再来过电台。也许他们都已经协商过了,我们身为外人的,又插什么手呢。她说谢谢你对我这个栏目的支持,希望你一如既往地给予支持。她挂断电话。段小楼对着听筒足足愣了三分钟,才“叭”地摔下电话,回头关掉了收音机。

第二天同桌琪儿在物理课上捅段小楼的胳膊:

“小楼,昨天是不是你打电话去电台?认错人了吧?”

“我没有认错。”

“还没有?主持人都说了,说你认错人并一再交待她替你向当事人道歉呢。”

段小楼呼地站起来,她坚定自己的感觉,相信眼睛是不会撒谎的。怎么会有莫须有的道歉呢。这太不可思议了。她这么行为的直接后果是招致了全班同学的白眼并被秃顶的物理老师罚站整整一节课。

这件事让段小楼对女主持的态度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她不再守在收音机前听她的故事了。两个月后的一个傍晚,段小楼和琪儿亲眼目睹了女主持如同一只凶猛的老虎,用最恶毒的语言肆意漫骂不小心骑车撞了她的小男孩。其实他不过骑速快了些,车把擦了她的前襟而已。女主持暴跳如雷,把所有段小楼闻所未闻的粗俗话语竹筒倒豆子似地骂出来,骂得滔滔不绝,直到他们被警察带走。段小楼简直看呆了,琪儿十分兴灾乐祸,压低嗓子对段小楼暧昧地笑,她说小楼你算报了一箭之仇,这下子有好戏看了,她可是这镇上最著名的电台主持人呐。

段小楼没料到曾经的偶像居然是这副模样。倏然间从脚底升腾起一股凉气,直撞心房。段小楼想起女人赤红的脸,张牙舞爪的表情,听见有什么东西在胸口,很轻微地响了一下,“卡嚓”碎了。


女主持对段小楼最深刻的影响,是改变了段小楼的人生坐标。在此之前,她一心想去广播学校,以便将来自己也能成为一个擅于捕捉,倾听和慰藉旁人的优秀主持。梦境破碎一年以后,段小楼以优异的成绩考进父亲指定的学校,也就是现在就读的这所。

成年后的段小楼时常想,一定有什么东西,是早已被注定的。假如生命事先不曾规划,接下来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或者发生了走得也是另一条轨道。比如,初恋,比如,爱情,比如,牺牲。


作者: 野妞    时间: 2015-2-13 10:36
小说啊,楼主给俺们送年货来喽,介是~-.-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15-2-13 10:38
野妞 发表于 2015-2-13 10:36
小说啊,楼主给俺们送年货来喽,介是~-.-


嗯。送年货来了。
作者: 神经    时间: 2015-2-13 11:27
野妞 发表于 2015-2-13 10:36
小说啊,楼主给俺们送年货来喽,介是~-.-

找间屋专门放年货。

作者: 野妞    时间: 2015-2-13 12:16
这样的小说要慢慢品的,俺去把驴友烟云找来细细拜读~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15-2-13 12:47
神经 发表于 2015-2-13 11:27
找间屋专门放年货。


问新年好。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15-2-13 12:47
野妞 发表于 2015-2-13 12:16
这样的小说要慢慢品的,俺去把驴友烟云找来细细拜读~


他早看过啦。
话说他现在也不管我了,任由我自生自灭的状态。
被驴友勾了魂了。

作者: 神经    时间: 2015-2-13 12:51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15-2-13 12:47
问新年好。

如绣m有才,神经不兮兮的问好!对野妞都是神经兮兮的问的。哈哈哈
作者: 野妞    时间: 2015-2-13 15:38
仔细看完了。一只天真可爱小白兔成长故事,她终于发现自己向往的圣殿不是住着白天鹅而是母老虎,这真的有点不够童话-.-
作者: 野妞    时间: 2015-2-13 15:41
各种心理和景物描摹非常传神细腻,行笔从容淡定,展示一位写手驾驭文字的不凡功力~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15-2-13 15:58
野妞 发表于 2015-2-13 15:38
仔细看完了。一只天真可爱小白兔成长故事,她终于发现自己向往的圣殿不是住着白天鹅而是母老虎,这真的有点 ...


故事才开始,哪来的结束哇。

等。我贴下一段。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15-2-13 16:01
野妞 发表于 2015-2-13 15:41
各种心理和景物描摹非常传神细腻,行笔从容淡定,展示一位写手驾驭文字的不凡功力~







把话题收回来。九五年夏末某一个炎热午后,段小楼端坐在完全陌生的一所商店内,暗自嘲笑电台主持含混不清的叙述。阳光斜斜地刺进屋子,在布满尘灰的泥地上盛开出一朵庞大的金花。女人依旧睡得很香,她是沉浸到自己的梦里去了。段小楼拿面纸抹着鼻翼间的细汗,朝店外望去,寂静的街也在酣睡,也沉浸到悠悠的时光的梦里去了。


段小楼分不清是真是幻,很熟悉腼腆的一张男生脸庞映在眼帘。也是带着几份惊诧的,他指着货柜里的一只娃娃,段小楼去拿,他又说不是。他低着头,焦虑不安的样子,几次欲言又止。段小楼沉默,夏天真是太久太长,热得连眼睛也要迷糊起来。段小楼问:你一个人?男生点头。段小楼问:买东西?男生点头。男生问:你一个人?男生的眼光扫过身边的女人。段小楼摇头,又点头:我路过。


最后男生买了只精致的风铃。段小楼想象它挂在女生寝室里叮咚乱响的样子。门一开,“铃铃铃”一阵,门一关,又是“铃铃铃”一阵。段小楼的想象延伸到接受礼物的女生的样子。她会是什么人呢?双眼皮抑或单眼皮?短发还是长发?后来段小楼意识到她这么思索的目的正是男生本人,一切臆测都是以他为中心发展的。段小楼有点难过,呆在柜台旁发愣。天空真是蓝呢,一丝细碎的云朵也觅寻不到。


女人终于醒转,她的生物钟准确无误地提醒她距离半小时就是下班时间。女人伸个懒腰,瞄见段小楼还在,颇为讶异,她觉得这个女生的内心,似乎根植着许多旁人无法理解的东西。她的外表如此天真,那么,她眉宇间隐隐的感伤,又是什么呢。她接过段小楼递过来的钱,习惯性用手沾了唾沫去数。五张十元,一张五元,仅仅是一只普通风铃的钱?女人疑惑的目光在段小楼平静的神情上找不到任何解答。随后,这位创造了财富的女生礼貌地和她道别,顺着太阳光影的方向走去。


她知道她弄错了价格。那些一模一样的价目牌挤成一团,她报价时自己也吃了一惊,就是没想过再低头审视。何况他犹疑了一下,也只是一下,就疾速地从裤袋里掏出钱塞进她的掌心,一点抗议的表示也没有。


他为什么不疑义呢?段小楼拖着脚步。柏油路软绵绵的,踩在上面像踩在一滩藤萝织就的巢穴,又粘得像块黑乎乎的牛皮糖,拽着她的鞋根,使人走动得踢踢遢遢的。夏季是个懒洋洋的节气,吃饭,行走,思考,都那么费力。临街这么多小店,怎么他偏偏光顾了她休息的那一家。这个害羞又固执的男生啊。他对什么事情,都不愿意去探询究竟的吗。


刚才说过,段小楼是个漂亮的女生。一个漂亮女生是在哪里都受到男生们的追捧的,何况在这样一所男女生比例明显失调的学校。段小楼的加盟,就像一枚石子投进一池,不,是一碗水,风生水起。于是常有邻班男生下课后堵在班级后窗一睹芳容,也有截在半道的,梳流气的痞子头,闹哄哄喊她:段小楼!段小楼!段——小——楼!


她初时极不适应。走路勾了头,盯住自己的鞋尖,沉着脸拼命走,有一次还险些被他们弄哭了。他们围在走廊,封闭掉她所有出路,前后左右夹击着问她话,一个在身后推搡她,她一个趔趄,朝前方的男生肩上扑去。他们哄堂大笑起来,她慌得从俩人间的缝隙强行挤出一条通道,急跑回宿舍,抱住枕头大哭一通。


再就慢慢习惯了。走路时抬头挺胸,目不斜视,遇见难缠的,宁可绕道偏行。闻名而来的男生越来越多,也不光是品评她了,网罗班里一切有点姿色的女孩子。窗口的脑袋挤挤攘攘,仿佛微机班的女生不是来就读,而是来比美的一般。对面的班级恰好又是个光棍班,一共两朵金花,还都长得难入法眼。时间久了,两班的班主任都嗅出一点异常,追根溯源,几个心腹学生的报告打上来,一致认定罪魁祸首是段小楼。李俊(段小楼的班主任)于是很严肃地找段小楼进行了一次意义深刻的谈话,李俊说:


“小楼,你是来学校读书的。其他东西,还是不要触碰。未来路还长着呢。”


他说着,意味深长地在段小楼肩膀拍了几下,以示警戒。段小楼的辩解卡在喉咙,就被他陈词总结了。思来想去更委曲,咬着嘴唇不说话。李俊见她眼眶发红,又觉得有必要顺势引导下去:


“凭你的条件,还怕以后找不到男朋友?段小楼啊,你听我说,我不只把你当成班里的学生,同时也把你看作是我的朋友。把你的才智用到提高成绩上去,一定一鸣惊人的。”


这次谈话在一方认定苦口婆心,一方感觉欲加之罪的氛围中结束。段小楼一言未发,把下嘴唇都咬破了。回头坐在床铺上掉眼泪。姐妹们义愤填膺,追根刨底,见竟然是班主任惹的祸,一个个都蔫了菜,劝说几句,各自转身做事去。到食堂吃饭,有人敲击碗沿,唱段小楼的名字,唱得嘹亮,段小楼飞起一双筷子,吓得他乖乖闭嘴。吃饭无心扒了几口,打完开水,还没到宿舍,便听到刘影和杜伟芬的议论:


“她没事,老师会无缘无故说她?”这是刘影的声音。


“嗯。”                                 


“你别看她清高,八成全是装的。”


“嗯,也不一定。”


“伟芬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李老师能好端端地冤枉人?他怎么不冤枉别人,偏偏要冤枉她?”


“唔——好像有点道理。”


段小楼站在门口,手里提着的仿佛不再是两壶开水,而是两把冒着青烟的火枪。她此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屏息听她们的宏谈伟论,但又似乎一个字也灌不进耳朵。如果不是左纤纤连蹦带跳地推她一把,她铁定还杵在那里。所以当时的情景是尴尬的,左纤纤问她:


“小楼,你怎么不进寝室,在这里发什么呆?”


两张高谈阔论的嘴巴紧闭了。刘影一拉床幔缩了进去,遮住自己严实的天地。杜伟芬红着脸叫了一声小楼,把头整个埋进书本里。段小楼也应得嗑嗑巴巴,那瞬息她甚至有种错觉,是自己不合时宜回来影响到她们继续交谈。她为什么不早一步,或晚一步才回来呢?她憋闷了一个傍晚,自习课无精打采,被左纤纤瞅出异常,缠着要她说出梗概。段小楼说纤纤,为什么人们这么喜欢无事生非。左纤纤清了嗓子,煞有介事地教育她:


“小楼啊,女人都是极富猜忌心和嫉妒心的。你别理他们。话说回来,你不找个正式男朋友,那些臭男生也会烦得你头大的。”


左纤纤恋爱的对象是班中高高瘦瘦的男生彭国栋。开学时他就粘成段小楼身后的影子。他有晚自习课与左纤纤闲聊,自习结束后骄傲地向段小楼宣称:女人不是因为美丽而可爱,而是因为可爱而美丽。他说话的时候,段小楼看见他眼神一亮一亮,像两只扑闪着薄翼的萤火虫。很快,他们就紧密团结在一起,互称对方为“蜗牛”。彭国栋说,蜗牛在瑞士话里就是爱人的意思。彭国栋问:


“段小楼,你什么时候找你的蜗牛呢?”


现在左纤纤又旧话重提。段小楼对这个问题是很避讳的,她皱起眉:


“正式的男朋友?”


“没有真的,有个假的也好啊。”又一句奇思妙语,“起码有个阻挡流言的。”


段小楼没吭声。聊天不了了之。但晚上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白天所有经过都重新过目一遍,床板在身下发出咯吱咯吱类似磨牙的声响,在万籁俱静的夜里尤其刺耳。段小楼听见祁安安翻身,尔后一串轻微的嘟哝沿着墙壁咕噜噜冒泡似地溜出来,她又在说梦话。段小楼心底里有些怜惜这个拥有圆圆脸蛋和乌黑眼睛的女生,现阶段她正为班长心灵的归属不停和自己做着斗争。班长叫朱寒,长得牛高马大,前不久刚自诩为段小楼的兄长。因此段小楼比祁安安更透彻了解到他的内心,他倾慕的女生长得和她的名字一样骄傲:许靓。谁说过,有人永远不知不觉在扮演第三者的角色,现在这份不幸很不幸地降临到祁安安身上。朱寒和许靓闹别扭,几天没有说话,空出来的节余就施舍给了祁安安。毕竟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不懂揣摩对方心思,反把和异性的交往视为增加自身重量的法码,只苦了那个被蒙在鼓里的人。还连累到“干妹妹”,段小楼每晚都能静听祁安安的呓语,虽然不清晰,她想该和朱寒有些关联。


左纤纤睡在对面下铺,此刻双手交握搁在胸口均匀地呼吸。她的上铺是杜伟芬,一朵山茶一样的姑娘。英武,段小楼想,她怎么不去考军校呢?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是应该穿着军装英姿飒爽地站在舞台上的。陈小二很喜欢她,露骨的喜欢,就突然包诸了调笑的成分。他们蹲在楼下等,112的全体男生们,唱:对面的女生走过来,看过来,想过来。她们正好吃饭回去,嘻嘻哈哈互相调侃,全当视而不见。段小楼箍住杜伟芬,捉弄她:


“人家对你痴心一片呢。”


女生几乎把眼睛翻到半空,“凭他?”她鼻子里哼一声,不屑的。


左纤纤大笑:“占着茅坑不拉屎。”


彭国栋隶属113宿舍,和占茅坑的自然没有干系。长时间霸占“伦敦”席位的,除了陈小二,还有段小楼眼中与熊猫无异的艾子青。男生戴了副黑框眼镜,盯人的目光怪诞,他的小眼睛躲避在厚实的镜片后面,光芒永远飘忽不定。段小楼自小偏爱研究心理,得出结论:这位同学也是奋勇追求杜伟芬的一员,凭据在于她曾数次看见他的目光越过众人,像鹅毛般逸落在茶花姑娘的齐耳发根上。他的落点十分隐蔽,仍逃不脱她的眼睛。段小楼为此感觉兴奋,一次不小心被他察觉到,他不动声色地朝她牵扯了一下唇角,那是段小楼此生遭遇过的最富有寓意的微笑。好像他在缓缓打开一只锦盒,而那里面装载了她全部的秘密。


段小楼很别扭。一想到艾子青的微笑还有他飘忽的眼神她的心里就会莫名其妙“格登”一下,心脏跟翻录的磁带一样,老被卡壳。她索性当艾子青是透明人,可是狡猾的男生更殷勤地频频在她面前窜来跳去。就拿那次军训结束后招开的联欢会来说吧,他明明坐在后面角落的,不知怎么一转眼就移形换影到段小楼身边了,一座之隔,还是主持者形如虚设的座位。他的眼珠骨碌碌地转动,一看就知道在打歪主意。段小楼赶紧找理由离开教室。当她镇定下来,又觉得自己确实好笑,她怕什么呢,又没欠了他的。再回去,晚会已经高潮迭起,男生们跳舞都跳到了课桌上,简易装饰起来的彩灯发散出奇怪的,迷幻的光束,映照着女生们桃花样的面容。她看到陈小二邀请伟芬跳三步,女生不愿意,双方僵滞着,像两具滑稽的木偶。男生们估计是喝了些酒,闹起来,“哄哄”地吵成一锅粥。后来艾子青伸出手,像挽一片轻柔的云彩那样挽起了杜伟芬,猛然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曲子适时转换了节奏,变成若有若无的一首慢四,不知谁顺手把灯关了,女生们失声尖叫,慢慢也习惯了幽暗。舞池里的身影从一对增添到两对,再到八九对,越来越拥挤。段小楼在灯光骤灭的瞬息被拖进人群中央,舞伴规规矩矩地搭着她的肩,中间五六寸的距离被空气填充得满满,沿墙一叠窗子都敞开着,下弦月乳白色的光泄进教室,渲在每个人的额头,都像铺了一层朦胧的水雾。段小楼下意识地搜索杜伟芬的影迹,发现她被艾子青捏在怀里。他的双臂平直而自然地放在她的臂弯,手肘微微屈起,动作不致太过僵硬,同时保留了适当距离。段小楼的思想里模糊地掠过一个词:绅士。这时舞曲又突突地加快速度,女生们的裙子旋转,绽出属于夜色的花朵。熊猫先生的视线环过来,仿佛漫不经心地定在段小楼的鼻尖上,她感觉他的目光很复杂,像混合了讥诮的玩味,他的唇际扬起一个弧度,愚弄的嘲笑。


联欢会过后,段小楼无端萌生起对艾子青的憎恶,憎恶里缠夹着自己也不明白的恐惧。男生呢,如常般玩世不恭,偶尔来和段小楼调侃,后者收拾了书本拔腿就走。他大概也感觉碰钉子,依然有事没事会找段小楼,一会说:小楼,你剪头发了。一会说,小楼,今天的衣服蛮好看。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段小楼由此更厌烦他,她说:


“脸皮三尺厚,炮弹轰不透。”


话很快传到艾子青耳朵。艾子青大笑,和宿舍男生们打赌:


“这个段小楼,实在太太可爱了。”他表态,“我一定要把她追到手。”


说是说了,也没人理他。男生宿舍的即兴演说,往往以某个女生作为牺牲品,胡吹一气就作罢。谁拿谁当真。给段小楼知道,恼他乱讲,笑得连自己都感觉有点森冷:


“天底下男生都死光,我也不会喜欢这只熊猫。”


那边听过,接着放出话来,我就不信她那么高傲,还不同样是个女生,眉眼长得妖娆些就端架子,她等着天下男人在她心里烂掉吧。


刀来剑往互相攻击了一阵,传话的同学不乐意了,老打口水仗有什么意思。我们等的是好戏,不是听你们弹评说书。段小楼自己更没趣,艾子青疯,她才不陪他一块当傻子。段小楼沉默,艾子青也不再好意思瞎折腾,过阵子豪言壮语的内容更替了对象,好像还是杜伟芬。他与陈小二赌一张卧铺票,谁先追到她,输的那方就得乖乖掏钱。段小楼闻听,愈加瞧不起他。感情廉价到只值一张车票,输死活该。杜伟芬的反应很淡漠。她外校有个老乡兄长,逢周末便来宿舍小坐,俩人用乡音聊天,内容不详,不过从饱满的精神状态看来,他们的友谊,似乎有逾越兄妹的嫌疑。局势渐趋明朗,有同学周六傍晚看见他们手牵手走进录像厅,尽管相隔甚远,他还是指天为誓绝不会认错。段小楼开心之余,没忘记观察赌徒表情。她假想艾子青沮丧得好几天吃不下饭,或是对镜子狠狠地揪自己的头发,一想就发笑。然而吃不下饭和掉头发的只有陈小二一人。那个艾子青呢,居然更加活跃地盘踞在女生周围,有说有笑。段小楼一霎时有点失落,为陈小二不平,更为那张价格不菲的车票叫屈。她现在看他的眼神完全是鄙视的了。


男生健忘。不知道是真的健忘,还是擅于给自己找台阶下。总之艾子青欣然接受了段小楼的鄙视,主动来找段小楼商谈化敌为友的具体事宜。那晚的两节自习课全被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面。艾子青大咧咧地坐在段小楼的对面,健硕的身躯在段小楼的作业本上投下一圈暗影。段小楼头也没抬,说:


走开。


见他不动,段小楼加重了语气,这回说的是:


滚开。


艾子青的耳朵一定聋了。也许未必,对他这种厚脸皮的男生而言,用滚字都过于客气。他自发摊开段小楼摆在桌上的本子,大声宣读:


“双眉暗锁,心事谁知我?旧恨而今较可,新愁去后如何?”


他放慢音节,故意读得抑扬顿挫,每个字节的尾音都拖得老长。段小楼气得丢下笔去夺本子。她原来不愿意搭腔,认为和他多说一句都是多余。谁想艾子青竟举起她的日记示众?她一面扑上前夺取本子,一面骂:


“你懂不懂道德啊?你妈没教你怎么尊重别人啊?”


熊猫终于把日记合上。笑眯眯地瞅段小楼:


“段大小姐,总算不哑巴了。你老师有没有教育过你,对待别人要有礼貌,不能动不动就说脏字。”


“我老师说,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你不讲理,我干嘛讲理。”


艾子青噎了一下,嘻皮笑脸凑近段小楼,他的脸盘胖乎乎的,笑起来撑得晶亮,好像有一条河在他的眉宇间流淌。段小楼冷冰冰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男生漫无边际地闲聊一番,先说段小楼你的本子暴露了你女生的特质,就是没事找事为赋新词强说愁。再说段小楼你为什么要对我存有偏见呢,我们应该团结友爱。再说段小楼问你件事儿,杜伟芬她真和外校那个男生搞上了?


重点果然在这里。杜伟芬,嘿,难怪他今天来主动求和。


“我怎么知道?”段小楼说,锁了锁眉心,这个细节没逃过艾子青的注意。


“你是不是妒忌啊。”这人的自我感觉还真是好过头了,“你不用误会。我是帮小二打探的,他太可怜了。”


“你问她自己。”段小楼说。“没事,请先生你让开。”


“还有附带的事儿。我们别再敌对了啊。”用的基本是命令的口吻,“我呢,对你也没什么意见,甚至可以说是很喜欢你的,如果你不那么凶的话。你呢,也别搞得我欠你几百万似的。”


段小楼本来想讽刺几句。忽然觉得这情境很有趣,简直,非常有趣。艾子青是在乞求她呢。其实她对他能有啥深仇大恨,就是看不惯他,一言一行都看不惯。她并不知晓所谓的看不惯里面,包括了她对艾子青莫名的恐慌。这种恐慌缘自于她对自己的怀疑,对自己所坚持和执着的怀疑。当然,那会儿段小楼根本不会意识到这一点。她只想借机惩罚一下这个自以为是的臭男生。段小楼眯着眼睛说:


“你求和。我也没异议。这样吧,你去买八只冰淇淋来,要四只草莓的,四只巧克力的。”


学校小店里草莓味的冰淇淋早卖完了,课前段小楼刚去询查过。附近最近的商店跑步也需要五分种,所以下面才是段小楼要求的重点:


“记得冰淇淋不能融化。还有三分钟下课,你要在课间休息的十分钟把它买回来。否则一切免谈。”


熊猫先生莫测高深地笑了。“好,没问题。”他说。


下课铃一响,艾子青马上冲出教室。他跑步的姿态很有意思,因为胖,跑动的时候整个身体呈现出颤抖的形态,他的上半身基本以腰部为轴承转动,两臂摆动的幅度不大,望着就像只圆咕咙咚的转马,在努力向前跳动。段小楼注意到他的方向,那不是去往校门口的。可能没带钱。管他呢,段小楼兴灾乐祸地想,就当一次减肥运动好了。她想象着艾子青因为跑步而绯红的脸,急促的呼吸,最精彩的是她还完全可以以超出时限或冰棍融化的借口拒绝和他和解。段小楼想到这里,轻微地呵呵笑出声来。


但是事情发展得出人意料。艾子青不仅在规定时限内买回八只冰棍,最古怪的是他竟然脸不红心不跳。好像那些冰棍是从天而降自己跌到他手中的。段小楼的惊愕自然也被艾子青看得一清二楚,招呼宿舍姐妹来吃冰棍的同时,他颇为得意地抽出一支给段小楼。艾子青说:


“小楼,我任务完成了。你肯定很奇怪,现在我来为你揭示谜底。姜海军认识不?”他停顿一下,“他是学校短跑冠军。我给他一只枕头,拜托他买那四只草莓味的冰淇淋。当然,为此我付出了二十元跑腿费的代价。晚上也没有枕头睡了,枕头,”他耸耸肩,“湿了。”


段小楼想那时她的表情一定是瞠目结舌。这只阴险奸诈的狐狸,不只用金钱达到了和解的目的,并且毫不费事收买了全宿舍女生。她们说:小楼,你为什么非要和艾子青过不去呢。他聪明,人也热忱,还懂得变通。你为什么就不考虑他呢。她们集体总结:艾子青是不错的男生。


以上这些建议,是在艾子青重新放出风声要追段小楼后发生的。艾子青说,不就是个段小楼么,再野的马我也能驾驭。段小楼,她有多横。当然,他对大多数人可不这样说。外面通传的话语是:我喜欢段小楼。艾子青居然作势叹息,可惜她始终难以接近。


段小楼也是偶然从彭国栋那里听到艾子青的原话。那晚段小楼感觉有团火焰,从心脏一直冲到大脑,激起全部肌体的颤动。太可恶了!这个艾子青。她说,母猪上树,西边日出,我段小楼都绝不会接受那个王八蛋。





作者: 想飞    时间: 2015-2-13 19:15
中篇小说吗?真是有才啊,先订,回头再细看
作者: 莫冉    时间: 2015-2-13 21:31
好小说,这叙述绝了!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15-2-14 12:30
想飞 发表于 2015-2-13 19:15
中篇小说吗?真是有才啊,先订,回头再细看

谢谢。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15-2-14 12:31
本帖最后由 碎红如绣 于 2015-2-14 12:32 编辑
莫冉 发表于 2015-2-13 21:31
好小说,这叙述绝了!



现在安静下来,听我讲另一个男生。排资论辈,段小楼应该喊他师兄。他们最初相识在学校食堂。你们有没有这样的经历,食堂,特别是校园食堂,是男女生们互相增进情感友谊的最佳场所。九五年段小楼就读的学校食堂一并肩负着周末舞厅和会议厅的重任。它犹如一只巨大的怪兽横卧在宿舍楼后面,怪兽四脚朝天,肚皮上淤积了成片的油渍和污垢,由于积蓄厚度达到饱和,它们呈现出异常光亮。在这样严重缺乏浪漫情调的处所结识,是段小楼从不曾预计到的。她那天很晚才去食堂,食堂只剩寥寥几个刚打完篮球的男生。段小楼选择的晚餐是一份红烧鸡块,一份小青菜。起因出在红烧鸡块上,当段小楼和2号窗的男生同时说出这四个字时,高帽师傅的长勺半空里停顿住了,鸡块只有一份,到底打给哪一个。他冲着男生问。他带有劝导式的口吻令段小楼很不好意思。男生说既然只有一份,就打给她吧。男生边说边笑了。他笑起来很好看,睫毛长长翘翘的,皮肤很白,嘴唇优美。尤其是他的眼睛,段小楼惊喜地发觉男生竟有和自己一样莹蓝的眼睛。段小楼也展颜一笑。结果鸡块一人吃了半份,他们不约而同地坐在同一张饭桌旁,默默扒饭。段小楼从没哪天把饭吃得这么缓慢而干净过。过程当中,她不只一次悄悄打量他,她觉得他长得真像漫画里的男主角,比他们还要明朗,还要——秀气。他穿着蓝色上衣,米色长裤,黑头发柔软又具有光泽。段小楼听见有人喊他:

“陈浩,你吃完没有?我们回去了。”

男生偏过身子应诺了一声。他收拾完毕,温和地对段小楼说:

“我先走了。小楼,慢吃,回见。”

段小楼失神了几秒。几秒钟后她突然看见饭桌上摆了串钥匙。她把钥匙揣在口袋,像揣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随后曾红找上门来了。

曾红高段小楼一届,住对面寝室,因与左纤纤是同乡,她常来串门。曾红一进门就直奔段小楼:

小楼,你今晚和谁吃的饭。

我自己吃的。

你撒谎。曾红嘿嘿地笑,你和我们班最帅的男生一起吃的饭,他名字叫陈浩,对不对。

原来他是你们班的。段小楼说,我事先不知道。段小楼取出钥匙,这也是他的吧,正好你拿去还给他。

你这个傻丫头。曾红说,人家喜欢你很久啦。你自己去还他。那个娃娃还害羞呢,一直不敢跟你说。

事态发展仿佛是必然。钥匙归还第三天,男生终于鼓起勇气写了封情书。措辞温婉,词句动人。男生说:小楼我注视你很久了,从开学初踏进学校大门起,你就像一只活泼灵动的小松鼠,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当然,也包括我。溢美完毕,最后一句把段小楼逗乐了,他问他是否可以以一枚坚果的姿态存在,因为松鼠是喜欢储备粮食的。和情书一道抵达的还有只娃娃,秀气得不像话。段小楼觉得更像他一些。

周末,他们进行了双方人生史上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亲密接触。段小楼千万次拟想的约会,在那一刻梦想成真了。天空像一块蓝琉璃,一丝丝悬浮的云朵则像是蓝天的眼睛。绿油油的稻田仿若一张平铺着的做工精美的平绒毯,毯子上缀着的池塘是晶莹剔透的珍珠。人的心态和环境着实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等恋情的迷雾拨开,段小楼的回忆则提醒她伤楚从伊始就显山露水,比方说蓝色代表忧伤,池塘更像是田园的泪滴。一个人陷入往昔的时候,首先记得时常是当时特定的环境,而并非和自己一同享有环境的人。也就是说,怀念谁本身是打着幌子的,时光,青春,事件,诸此种种才是被怀念的真正对象。这个道理,段小楼用了十年的光阴去琢磨。

十年前的段小楼行走在坑坑洼洼的田垄,小心奕奕不让泥泞沾上自己的白皮鞋。阳光抚摸着段小楼的脸庞,手臂,小腿,所有裸露出来的部位,亲吻着她每一根披散开的秀发。陈浩站在身后,看这个女生仰首,低头,弯腰,呼吸,她每一个肢体语言都能激发出他的感恩,关于自然,关于爱。和其他女孩子相比,段小楼堪称一个活动着的符号。我想偷偷望呀望一眼她,假装欣赏欣赏一帧画。这是谁在唱歌呢。唱得那么贴切,那么温暖人心。段小楼不只是画,并且是一条奔腾的小溪,她有源源不断的活力。她有那种让人充电的力量。

约会比较愉快。段小楼在那次和风景互为装点的午后唯一缺憾是陈浩和自己的距离。他一直走在身后,很平静,甚至带点宠溺地望着她。护送段小楼回宿舍时,还是段小楼大方地主动和他握手道别,腼腆可爱的大男生指尖飞速触碰到段小楼的掌心,羞红了脸。段小楼读他的眼睛,读不出任何过去的讯息。大概还是孩提时代,她才见过这样干净没有内容的眸子。这样的眸子掺不进沙。她却忘记了。

段小楼和陈浩恋爱的消息封锁严密。男生那么羞涩,他们几乎没有独处时空。有时候段小楼会感觉孤凉,觉得自己的眉目传情剑已足够火候。不过这种感觉一闪即过,当段小楼从曾红手中接过陈浩的便条时,那些普通而关切的言语如同甘泉洒进心底。她开始将大多数闲余时间放在篮球场上看陈浩练球。陈浩立在一堆队员当中,显得削薄而又瘦小。篮球在半空中划出美好的弧度,砸进篮框,发出“砰”一声巨响,惊动了沉浸在想象世界的段小楼。她迷惑地朝它望去,陈浩捡起篮球朝她灿烂一笑,夕阳金色的余光里,男生雪白球衣上的9号数字闪闪发亮。

你可能运用逻辑推算了结果。是的,风铃是陈浩买去赠送给另一个女生的。段小楼有理由断定那女孩儿也是个很纯粹的人。只有都纯粹的两个人交往,才不会彼此伤害。

陈浩受到很大打击。曾红递交最后一封信给段小楼。曾红的口气是惋惜的。她说小楼你为什么要去看通宵电影又为什么刚好碰见我们呢。陈浩一整天都心不在蔫,小楼你坦白说你和那个艾子青到底是什么关系。

段小楼又一次听见什么东西在胸口撞击了一下,沉甸甸地极速下坠。她淡淡笑: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解释毫无必要。何况曾红说艾子青曾经那样神气地和陈浩对视过,他胜利了。狡猾的狐狸不战而胜。她和左纤纤走在前面,艾子青和彭国栋跟在后面,四个彻夜未归的男女生,清晨带着一脸倦容赶往学校,这证明了什么。难怪陈浩生气,干净的男生绝不会容忍指甲里藏污纳垢。一切已成定局,段小楼深呼吸,拆开信封。文字极短,四个字。就是这短短的四个字,像针一样尖锐地扎进段小楼心里,扎得眼泪不听指挥地四处蔓延。

陈浩说:镜花水月。

镜花水月。结束了一场短暂如花火般的交往,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过方的模样。

段小楼猝然想起,柜台里的娃娃,原来和当初送给自己的那只一模一样。

阳光略略收敛了些,热浪还是一层层地堆积在脚下,秋蝉死洋活气地哼唱:

“吱——热——吱——热——”

有一刻段小楼停下脚步,目光顺着大树攀援到它的顶端。浓荫模糊成一口墨绿色的池塘,叶片间空隙曝露的光影则似一片片细碎的金叶子,掉在段小楼的睫毛上。我们的女主角脑海里浮出一个又一个背影,从白茫茳的思绪河流中急速漂流。她开始无意识地数经过的行道树,从一到十,再从一到十反反复复。基本上可以断定这种行为属于强迫症的表现,十七岁的段小楼要强制自己忘掉由陈浩带来的偶遇及由这个午后引发的一切臆想。

断交之后男生与段小楼几次见面,都扳住面孔垂着眼帘。段小楼十分难堪。她本性不是欢喜解释的女生,言情小说看得多了,更认定交往双方都应该具备由眼神传递而达到心灵默契的功夫。偶尔段小楼会在物理或数学课上朝窗外空旷无人的篮球场上瞟一眼,感觉她的虚空也和球场一样,是赤裸裸的。

罪大恶极的艾子青之于这件事的反应,居然,不,当然是喜笑颜开。他毫不掩饰愉悦,笑得眼睛弯成一道桥。周六午后的教室成了熊猫和段小楼的私人空间。艾子青一手托腮,注视着段小楼说:

“你是不是很难过?”

“什么?”

“我说你因为我难过。”

段小楼瞪住他,厚颜无耻。她说。

“其实根本没什么好难过的。”熊猫说,挑了挑眉毛,“为什么要为一个不信任你的男生难过?他若真喜欢你,就应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调查清楚,而不是在那里怨天尤人。”

“跟你没关系。”

“事情因我而起,怎么和我无关呢。嘿嘿,我是言而有信的男人。我说追你,就一定要追到你。”

沉默。

“小楼,你太骄傲了。骄傲得像刺猬。”

沉默。

“晚上一起活动如何?左纤纤他们都去的。”

沉默。

“你怎么不说话?”

沉默。

“小楼——”

段小楼站起来径直朝门口走去,她嫌恶这个男生,他眼中的一切水到渠成,仿佛是事先下的套,然后笑眯眯地等她自投罗网。他是一个有心计的猎手。

“请叫我段小楼同学。”段小楼甩下话,“第一,我不喜欢胖男生。第二,我不喜欢没有同情心的男生。第三,请你记住,我最讨厌自以为是不尊重他人的男生。”

那天的喜悦却真实。段小楼的所有委曲,都找到了倾泄的出口。艾子青果然从她的视野里消失了一程。

第七遍一至十数完到达校门口。正遇上眉飞色舞的左纤纤。

“小楼,正四处找你呢。晚上小二生日,请大伙吃饭。你快去叫杜伟芬。”

“我不想去。”

“你不去我也不去!”小妮子又用这招,“小二说一定要叫她的。我是叫不动她,才拖着你一块。你也不忍心看别人在生日上痛哭流泪吧。”

段小楼用下面这段话劝说杜伟芬同行。

“就当一次普通同学的生日,我们全宿舍同学都参加的。不单单是你俩啊。再说,有什么话,你就当面明说,也省得他纠缠不休。伟芬,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的。”

于是一切都变得简明。她们相携来到小店,杜伟芬在祝福完毕后,当着112的全体男生,郑重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她说陈小二我们是同学,也仅限于同学的交情,假如从前我让你有什么误会,请你包涵。她的语调不高,但明显撼慑了当场的所有男生。陈小二的脸由白变红又由红转白,他一句话也应答不出。他喝酒,喝得晕头转向。小二嘟哝着说生日真开心啊真开心。小二说着说着,眼角有晶亮的液体渗出,段小楼不知道那到底是汗还是泪。总之,她有些疼惜这个其貌不扬的矮个子男生。

杜伟芬中途离场,几乎是趾高气扬地离去的。这更加剧了小二同学的悲愤,生日会变作嘈杂无序的行酒劝服令。空气污浊得让段小楼想呕吐。她走出饭馆,天际铺着艳红的霞朵,与小店火红的招牌一道,在地上嵌出枚紫金色的暗影。段小楼不能完全理解陈小二的伤悲,真至于如此痛楚么。无非是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这么简单。那么,是否所有被拒绝的男生,都会经受一番阵痛,才会突兀而尖锐地成长。

艾子青也溜了出来。男生立在段小楼身旁,斜着眼睛似笑非笑。

“是不是很不习惯?”

段小楼没有应答。她转过脸,目光仔细地在他面上扫荡了一圈,像在研究某种古老的记号,但是恍惚。男生十分小心地探过腕,掌心轻轻覆盖住小楼的手背,炙热的温度从他的指尖延递到段小楼的脉搏,她呆怔了几秒钟。数秒后段小楼狠狠抽出手来,她背朝他向前迈出三四步,慢慢蹲在地上,前倾着身子,大吐。

随后艾子青托人带了一些药给段小楼。治疗感冒的片剂,糖浆,还有胶囊。段小楼懒懒地躺在床上,一边痛恨自己不争气的身体——竟然由小感冒牵引出呕吐,而且是在艾子青面前,真是丢足了面子。一边指挥左纤纤把所有药丸倒进垃圾桶。过些天,她和艾子青进行了如下片断的谈话:

艾子青:“你感冒好些了么。”

段小楼:“死不了。”

艾子青:“没吃药么。”

段小楼:“吃了,全给老鼠吃了。”

艾子青不再说话,他的脸色很难看,像忽然被传染了感冒一样。他瞪住段小楼,她无所畏惧地回睃他。男生的表情凝肃,他说这次算我多管闲事自讨苦吃好心落得驴肝肺。他说段小楼你给我记着终有一天我要你倒过来请求我爱你。他咬牙切齿完毕,趟开步子走得飞快。段小楼轻轻“呸”了一声,对着艾子青的背影,或是自己。楼裙整片整片地矗在身后,尤如一面纸折扇,“吃”一下摊展开,把段小楼包裹进去了。

假如,我说假如,你可以预计到你的未来,那么任何故事和事故,都全在掌控。或许世界将简单和纯粹许多。将来之于我们的诱惑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人类丰富的联想。嘴巴的功用除了吃饭,还有就是蛊惑人心。甚至,别有企图者用它来宣誓。艾子青半夜爬坐在窗台边吹哀怨凄惨的口哨,扰得112男生集体神经衰弱。艾子青吹吹停停,停顿的功夫他开始呼唤段小楼。一迭声,像醉酒人表述衷肠的叫法。他们说,艾子青疯了。

朱寒来找段小楼,直截了当地提这事。段小楼安静听完,她努力抿着笑意:

“噢,”她说,“你们叫他服用安定吧。”

艾子青却不恼。得空就拎条凳子,端坐在段小楼的宿舍楼下。她一走过,男生便哑着嗓子大声宣誓:

“段小楼,我爱你。”

她起先想骂他几句,又觉得没有必要。精神失常的人真是可怜。段小楼和左纤纤说,不如我们也来打赌,看他能坚持多久。

“小楼,我有时候觉得你真是可怕。”左纤纤回答,“你都不知道么。你周五去你叔叔家,艾子青就一直这么坐着等你回来。我们都可怜他。”

段小楼不作声。可怜?恐怕是他的套路。切!他还真晓得拢络人心。

“小楼你没感觉艾子青瘦了么。”

“跟我什么关系。”她蓦然发起火来,似乎一夜之间,朋友全都站到了熊猫先生的阵营,指责她铁石心肠。她漠不关心又怎么样,那个人,分明在搏大家的同情分。

女生段小楼对男生艾子青愤恨之极。很久以后段小楼回忆时,并不能清楚地说明白当时自己的心绪。凭借我粗浅的分析,段小楼除了痛恨之外,一定还夹杂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然,她的行为应当止于淡薄一笑。就像你今天看这篇文章一样。

艾子青的高招自然不只这些。最令段小楼头痛且啼笑皆非的,他竟然找到李俊,直言要调坐到段小楼的身边。他的理由听起来非常充分:

“她英语好,可以辅导我。”男生振振有词,“我蛮喜欢她,只有和她坐在一块,才有心思读书。”他把最重要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暂且搁在肚子里。

或者还有其他段小楼未知的缘由,总之,最后谈论的结果如艾子青所愿。他得意洋洋地捧着书,当成段小楼的新同桌。艾子青上课侧坐,一手托腮,一只眼瞟在黑板上,一只眼瞄在段小楼的面上,津津有味。段小楼偶尔瞪他,男生俨然一派闲云野鹤的悠然模样,说:

“小楼,我越看你越漂亮。”

段小楼觉得,这男生的脸皮,比漫过金山的洪水还要厚上不知几分。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15-3-2 08:28
本帖最后由 碎红如绣 于 2015-3-2 08:39 编辑
莫冉 发表于 2015-2-13 21:31
好小说,这叙述绝了!

  富有猎奇心理的人喜欢攀登高峰挑战极限。段小楼比珠穆朗玛还难逾越,更加激发了艾子青追求攻势。越难啃的骨头越香,男性自古就具备征服的本能,艾子青认定段小楼在刻意回避。据他努力回想所剩无几的初恋记忆,女生的模本表现为嘴里越拒绝,越在心里急切地盼望被俘虏那一天的到来。所以艾子青在一帮兄弟的嘲笑中镇定得不像话,他说:
  段小楼。我赌她两周内就变成我艾子青的女朋友。

  结果两周努力付诸东流。女生非但不与他说话,反而连正眼都不屑瞥他了。艾子青颜面顿失,一整晚自习都在长吁短叹。段小楼跷着二郎腿,塞着耳塞,哼叽叽歪歪的歌。艾子青说大小姐,你能不能不要哼了。段小楼不理。他又重新申述了一遍,女生还是没有反应。
  其实她知道。嘿嘿,做戏?做吧做吧,看看到时候累死的是谁。

  艾子青忍无可忍,需要说明的是,这种忍耐并非针对歌唱而言,实质对象是段小楼的淡漠。他几乎野蛮地扯掉段小楼的耳塞,粗鲁行为直接导致了女生的怒火,她不假思索地挥手一巴掌,拍在艾子青的左边面颊。掌声脆亮,力道十足。艾子青的脸孔霎时燃烧起来,所有投注过来的眼光像一把把火折子,哄一声从足底窜出一股气流,直冲天灵穴。

  接下来不太容易叙述。你知道,一个大男子主义尤为严重的男生在此般情形下所爆发出来的力量是惊人的。艾子青拖段小楼到走廊就如同拖一只倔犟的小牛犊。其时只有一盏灯亮着,青灰的光芒映得俩人的身影像一双大小不等的拖鞋,横摆在他们之间地面上。大拖鞋恶狠狠地对小拖鞋发出质疑:
  我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大拖鞋稍许激动,宽阔的肩膀向前俯,盖住小拖鞋的半个脸庞。段小楼现在的角度是仰视,她突然发觉艾子青愤怒的样子居然有点帅。段小楼说:
  “好叭,对不起。”
  随后女生的平静像一畦沼泽,包容了男生所有的恶言恶语。他觉得很没趣,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踢踏着走掉了。
  这件事完全可视作段小楼与艾子青之间的一个转折。女生不再盛气凌人,然而艾子青并未表现出多大的自得来,他很苦恼地和朱寒说:
  “完了,我好像真爱上那妮子了。”
  朱寒自然添油加醋地描绘了一番,段小楼听得掩嘴吃吃笑出声来。
  “大哥,”她说,“打住吧。你去问问艾子青,他懂爱情么?”

  国庆节很快来临,段小楼提前预购了回程车票。第二天乘坐公交车意外和艾子青相遇了。或者该称作跟踪更为贴切。男生紧紧粘在段小楼的身后,从起点站一直乘到终点。段小楼不说话,他也不说话。男生在滚滚涌动的人潮中盯着段小楼娇小的身躯窜进候车厅又异常沮丧地别了出来,唇角掀起一个欣喜的笑意。
  “出什么事?”
  段小楼朝天翻白眼,不理他。
  “是不是误点了?公车开那么慢。”
  “相差五分钟。”段小楼说,“还不给退票。”
  “在学校过吧。左纤纤不是没回去?”
  “和彭国栋出去玩了。疯得昏天暗地,还能想到我?”
  “不是有我么?”
  “你陪伟芬吧。她也不回去,大好时机。”她揶揄男生,“机不可失。”
  艾子青不说话。夺过女生的旅行包健步如飞。霸道真是他的天职。段小楼边跟随着快步行走边喊:
  “你怎么这样?莫明其妙!”
  她下一句无赖还没出口,卡在喉咙里了。李俊笑眯眯地立在眼前,意味悠长地看着她。
  “不回家?”
  “没赶上趟。”死熊猫竟然笑意盈盈来解释,段小楼窘迫得恨不得一脚踹死他。“李老师回家啊?”
  “我送一个朋友。你们在学校度假,必须注意安全。”
  班主任重点强调了必须二字,他的语气令段小楼诚惶诚恐,头低得要夹到胳臂里去。
  “老师你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艾子青瞟段小楼一眼,说。
  这该死的艾子青,不知道他的脸皮是用什么材质做的。走到宿舍楼下,他把包袱递给她:
  “休息一下。”
  段小楼仍在生闷气,提了东西转身上楼。男生在背后喊:
  “我晚上会来找你的!”

  像发毒誓一样。走廊上的女生们都纷纷探出脑袋来看,段小楼感觉自己像动物园演戏的猴子一般,让人刺探到隐私,火辣辣地红。她埋头蹬蹬小跑进寝室,杜伟芬一个人躺在被窝里看书,见段小楼有点惊奇:
  “小楼你怎么回来了?”
  “没赶上车,没有预订的票了。“幸好你也在宿舍,我们还算有伴。”
  “我人不太舒服。小楼你能帮我打饭么?”

  她跳过去探女生的额,果然烫手。段小楼翻出几粒退烧药,喂杜伟芬吃下,回头打饭提水,晚餐俩人都胡乱扒拉了几口,杜伟芬身体不好,吃完饭便睡了。我们的段小楼呢,悠来荡去,一会儿坐在床沿发愣,一会儿跑去窗口朝下张望。她不明白自己在希望什么,打饭时她朝112宿舍瞟了一眼,他们的窗门合闭,她居然有些失落。现在她开始幻想一些片断了,像路旁朦胧的街灯一样闪烁不定。杜伟芬带着鼻塞的匀称呼吸堆集在狭小的宿舍里类同催眠。九点一过,段小楼便洗漱上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直至听见楼下的铁栅门“锹”一声拉上,女生的心沉实地落下,梦神在天花板上方向她招手。

  此时是夜里十一点。有关宿舍我免不得要插嘴交待一番。学校生源甚广且多,地盘有限,故原建成的几幢宿舍楼早已解决不了住宿,故校方抽调出一幢招待所改头换面,成为宿舍楼5号。男生被安排在一楼,其余三层是女生的地盘。楼梯口设置出一方监守室,选取一位学生会代表坐镇协管,十点后楼道的铁栅门按时拉闸上锁,早上六点半再由监守室的代表开锁,这双重保险的主意不知道是哪位神圣出谋划策的,校方领导甚为满意。可他们忽略掉一个颠破不灭的真理:人是具有主观意志的动物。那天夜里,一个男生就神秘兮兮地来扣女生宿舍的门,他压低嗓子叫段小楼的名字。女生“腾”地窜起,透过门缝向外探视,正是轮值的学生会代表洪义。他说:
  “小楼,艾子青在楼梯等你。”
  他像鼹鼠一样钻进墨黑的楼道里去了。

  女生的心情复杂到难以言喻。一方面理智告诉她这种行为是违反学校规定不可行的,另一方面心里却有个声音轻轻地反复催促她去。最后,情感完全战胜了理智,单纯的女生制定了五分钟的谈话目标,替伟芬掂好被角,蹑手蹑脚地披衣溜号了。
那晚的记忆着实一派混乱。男生坐在楼道里吸烟,女生站在他上方的台阶,一声未吭。后来艾子青把段小楼拽了下去,俩人并肩端坐着。艾子青说:
  “坐下。听我说故事。”

  艾子青在黢暗的夜色下讲述他的家庭,故乡,还有初恋。一个女孩子,暗恋了多少年,后来出国了。又一个女孩子,原本是他的初恋情人,偏偏被自己最好的朋友挖了墙角,而他们三个,至今都相处和睦。段小楼听得暗暗惊异,她从前的天空也并非完全净蓝,小男生们的殷勤就像是过家家一样好笑。比如曾有个叫彬的男生,起初追求段小楼,未果,不几日立马喜欢上另一位女生,再不见成效,又转换目标。还有个男生雷,小段小楼一届,每天和三三两两的朋友堵在回家途中,央求她嫁给他。有一回骤然在马路上跪了下来,说段小楼我等你十年。他自信满满的原因,是他的表哥猛追了一个女生七年,最终获取了她的芳心。段小楼吓哭了,回家傻乎乎地向母亲进行了汇报,惊得母亲都出了一身冷汗。很多同学为她打架过,段小楼觉得其实他们就是想滋事,由她作为借口。最后姐姐找到了当时镇上的一位大人物出面,男生们才略事收敛了些。这些,段小楼都讲给艾子青听了。艾子青沉默,点燃一支烟,再点燃一支烟。火星里觑见他皱着的眉,眼镜片后凝重的眼神。艾子青说:
  “我早料到你的骄傲不是没有缘由的。”
  停顿稍许,又问:
  “那个陈浩呢?”
  段小楼想说他是我心目里想象过的那类男孩子,话到嘴边,变成:
  “你少吸烟,吸烟有害健康。”
  艾子青正准备从烟盒里掏第三支烟。闻言,镜片后光芒一闪,他擎起手臂,烟盒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从楼道的窗口跌落下去。
  “小楼,”他的嗓子哑哑的,“你关心我?”

  女生觉得空气里流通着一股异样的滋味。“我该回去了。”她想直起身来,被一把扯住,艾子青的一只胳膊忽然环绕过来,拢住她的肩。男生的面目在黑夜里只能模糊地瞧出一个轮廓,可是段小楼感觉到他的温度。炙热,从他的手心,脸庞,鼻尖,沿着他们之间的空气传染到她的心脏。她想避开他的眼光,盯住自己的鞋尖。连脚趾仿佛也在“扑扑扑”有节奏地跳动了。应该说,段小楼的整个躯体都在勉力自持的状况下,她还没有和谁在如此闵寂无人的夜里如此接近过。男生伸出手指,颤颤地顺着女生的面颊游走,段小楼屏住呼吸,现在,她连呼吸也不像是自己拥有的了。一阵柔风扫过,男生放下了手臂。艾子青说:
  “是太晚了。我回去睡。晚安。小楼。”
  他朝前走了几步,扭过头来对着段小楼做了一个动作:他拍拍自己的胸脯,左手手掌朝下摊平,右手食指在左手掌心下面打了个转,又指了指小楼。
  段小楼目送着艾子青的背影闪失在走廊转角,她抱着自己的膝,仍呆坐在台阶上。明天,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艾子青呢?这样一个夜晚,把原来的一切都破坏掉了。这讨厌的国庆节,可恶的害羞。

  正当段小楼犹疑着应该如何应对艾子青时,第二天早上,艾子青就送来了两份早点。杜伟芬的烧退了,她啃着肉包,似是无意问段小楼:
  “你昨夜哪里去了?我半夜起来不见你。”
  段小楼蓦地红了脸,她说我睡不着去楼道吹风。杜伟芬嗯了一声,艾子青偏偏诡异地笑着问:
  “昨天风大吧?你小心感冒。”
  解释本来就够蹩脚,再遇到难缠的人,段小楼想钻进地洞。早餐艾子青买了双份,两个都是他发狠要追到手的女生,他面对着也不尴尬,坐着和她们聊天,逗得杜伟芬哈哈大笑。段小楼一个字也未曾听进去,她的思维像芦花荡,白茫茫一片。以至杜伟芬和艾子青一同向她道别,她还是懵懵懂懂。等门“砰”一声甩上,我们的女主人公才急忙走到窗台俯瞰,他们径直朝花园走去,被掩映在树木浓厚的阴影里了。段小楼突然有点酸涩,像吃了颗尚未熟透的青李,她倚在床上看杂志,花花绿绿的图片文字,在眼前跷来跳去。直至左纤纤一脚踢开门进来。
左纤纤十分阳光。这女生天生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她说小楼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发愣我看到艾子青和杜伟芬了,嘿,你说他们会不会趁国庆节大搞地下活动啊?
  “我怎么知道。”段小楼没好气地回答,“高兴怎么就怎么。和我又没有关系。”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4 17:28
期待更新。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4 17:29
无意中走进来的,然后被文字吸引。

问好碎红。

这文字比你家花园的花还好看。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15-3-5 13:14
醉笑陪君三千场 发表于 2015-3-4 17:29
无意中走进来的,然后被文字吸引。

问好碎红。


问好。
我以为它荒在此处,无人知晓。
呵。都是很久远前的故事了。那么,咱们续下一节吧。





杜伟芬是傍晚才回到宿舍的,七点十五分。当时段小楼下意识地瞄了眼闹钟的指针,随后她的胃慢慢由静止转为蠕动,一点点向她发射饥饿的信号。杜伟芬春色满面,小曲都哼得特别响亮,于是左纤纤的八卦因子开始作祟,扯着杜伟芬询长问短。左纤纤问:


“老实交待,和艾子青到哪里去了?我和小楼坐在这里等得好无聊噢。”


段小楼恶狠狠瞪左纤纤一眼:


“我看你不要当什么蜗牛,当蜥蜴好了。”


“为什么?”女生一副天真无辜的样子。


“长舌头啊。估计以后你是被自己的唾沫星子淹死的。”


“小楼,你今天吃火药了?心情不好也不要拿别人出气嘛。整一个苦大仇深的杨白劳。你看你一说心情不好,我就乖乖留下陪你了,到现在饭都没吃。”


左纤纤的嘀咕听在段小楼耳朵里,好像诏示:奉天承运,她段小楼无端端心情不好,为什么?那只四眼熊猫?她的脸一下子赤热起来,又羞又怒。连拖带拽地拉起左纤纤就走。估计彭国栋送了小蜗牛太多秀逗糖,左纤纤窜出门前还丢下一句:


“去哪里?怎么今天神经兮兮的?”


段小楼忍无可忍,暴吼一声:


“我饿,吃饭去行不行?”


饭吃得索然无味,鉴于段小楼一反常态,左纤纤很快找到借口开溜了。彭国栋是天降福星,该出现时就出现,拯救那妮子于水深火热。我们的女主人公不愿意与杜伟芬俩俩凝眸,在校园漫无边际地闲晃了两圈后,坐在操场东面的看台上。那时候天色已经昏沉为一块方砚,西南方隐约透出几粒星子,朦胧的月色挂在操场正中的旗杆上。偶尔有人影穿行而过,像一片片剪影,飘忽着来,又飘忽着去了。段小楼想起外婆,那位聋哑老人打小就是她的保护伞,倘若她在身边,自己应该开心许多吧。又想起无忧无虑的少年,蓝天,白云,杜鹃花。还有那么多可爱的同学,他们都在哪里,做些什么。晚风冲着段小楼呼呼呵气,呵着呵着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段小楼惊得一挑眼帘,壮实的艾子青不知何时蹲到跟前。


“我听他们说——”男生故弄玄虚。


“说什么?”


“你等我一天?为我坐立不安?食难下咽?”


“谁造谣?咒他明天吃饭噎着喝水呛着。”


“啧啧,好恶毒。你,”肥脸凑近,“敢不承认?”


“无聊。”段小楼别过脸。


“我就无聊。不无聊怎么有空追求你?早把时间用到学习上去了。嘿,说真的小楼,我发现了一件秘密。”艾子青也不怕重复做头部运动,总之,段小楼视线甩不脱他,“我来这里读书,就是为了,”停顿一下,“你。”


段小楼盯住他,半晌,迸出两个字:


“无耻。”


“我就无耻。我喜欢你,这有什么可耻的?”


“你喜欢的多如牛毛,人群里随便一抓都有一把,关我什么事。”


“哈,吃醋了?小楼同学,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吃醋的样子特别好看。”


“痴人说梦!”


“是,你怎么知道我昨天梦到你?不只昨天,你害得我几乎夜夜失眠。”艾子青堆集了眉心,“又怕睡着了醒不来看不到真实的你,又怕醒着看到的你冷若冰霜,没有梦境里那么温柔体贴。段小楼,你要对我的健康负责。”


女生忽然弯腰做一个夸张的呕吐造型,然后,笑意便从她的鼻犀漾开,扩张到整张面部轮廓。


“晕,你从哪里学来这些台词,酸诌诌的。笑死我,艾子青,你说你没事不多看看历史时政,光琢磨琼瑶阿姨的那些歌词干嘛?”


她故意放肆朗笑,男生也不生气,安静地看她笑完。段小楼有些诧异,笑完了,倒有点局促。在她的臆想里,艾子青应该暴跳如雷才对。他的镇静大大出乎意料。段小楼感到无趣,直起身来拍拍尘土,倏忽间,艾子青做出一个大胆的动作,这个动作在段小楼的生命史上完完全全称得上是“空袭事件”。在她尚且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男生就用他的胳臂圈住了她的脖颈,逼着她与他对视,艾子青捏着段小楼的下巴,轻轻地,一字一句地说:


“段小楼,你听着。我爱你,只——爱——你——一——个。你要时时刻刻地牢牢记住。”


他说话的气息吐在小楼的鼻尖上,像一针麻醉剂,把女生的骨头都给捻酥了。惊恐的段小楼不知所措,艾子青的面庞贴得那么近,漆黑的瞳仁在玻璃镜片后闪烁着致命的光彩,她完全忘记如何应对。她闭上眼睛,睫毛随着心率的跳跃不停扇动。现在的段小楼,羞涩,苍白,紧张而又楚楚可怜。她就那样立在男生的身影环抱中,像只冬季落单的小鸟那样簌簌发抖。艾子青玩味地看着她,眼中一小簇火焰慢慢平熄,淌成了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之后,他回复了段小楼同样一阵爽脆的大笑:


“你在期待什么?段小楼同学。你放心,我绝不趁人之危,这个吻,留到下次你心甘情愿被我吻的时候一起结算。哈哈——”


这只猪,要是手边有利器,她一定会砸碎他的脑袋。多么困窘的期待啊!仿佛她闭了眼睛,就是等他的吻似的。倒显得是她急急迫迫送上门而被他拒之门外。段小楼霎时清醒过来,女生向后一跳,拍掉搭在她肩上的两只狼爪子,转身就跑。边跑,眼泪边莫明其妙地直冒,这一夜,她丢掉了矜持,,丢掉了防卫,丢掉了在男生面前的高傲和尊贵。她恨他!怎么可以有这样目空一切自以为是的男生?!让他的花言巧语见鬼去!让他的宣誓见鬼去!她段小楼就算当一辈子的修女也不会和这只熊猫有任何交集。


细节决定成败。艾子青只顾打击段小楼的骄傲,竟然忘记照顾女生的自尊。于是这样一个夜晚,他打了N通电话去216,都是杜伟芬接的。段小楼趴在床上看书,强作悠然无事状,时不时还嘘一声口哨以明示她的欢快,杜伟芬喊她接听电话,她一会说:


“我在写信,不接。”一会又说,“我在做事,不接。”


电话不断地响,杜伟芬再好脾气也不高兴了,“出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解决。小楼,我不是传音器,我去洗脸了。”


她端着脸盆逃离寝室。


左纤纤不回来,电话嘟个没停,段小楼只好亲自接听,不等艾子青道歉,先连环炮式地说一通:


“是人打来的么?如果是人,请按1留下口讯,如果是动物,对不起,我还没有开始研究动物语言。如果是半人半兽或是人面兽心的东西打来的,请直接挂机,以免影响到大家的正常休息。”


挂了电话心下畅快呢,那话机似乎继承了革命前辈作战时的优良传统,不依不挠地响个不休。只好又去接,那时候分机没有来电显示,凭直觉就知道是那只臭熊猫打来求和的。清了嗓子正准备进行再教育,对方先发制人地开了口:


“小楼,你胡说什么?你这孩子,越来越不懂礼貌了。”


天呐,是老爸。


原来老爸明天出差去上海,顺便转程来看小楼。因第二天是休息日,怕女儿不在,所以晚上事先通知一声。对于段小楼的态度,老爸进行了严厉批评: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能满口脏话胡言?在外面学习没进步,骂人的技巧倒是越来越高明了。诸如此类,老爸越说越激昂,段小楼只好唯唯诺诺地恭听教诲,并表示一定谨言慎行痛改前非。最后,还是老妈心疼看不过眼,抢过话筒去嘘寒问暖地嘱咐了几句才算完结。这一份帐当然要清算到该死的艾子青头上,若不是他,自己怎么会惹老爸生气?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15-3-5 13:18
本帖最后由 碎红如绣 于 2015-3-5 13:25 编辑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15-3-5 13:14
问好。
我以为它荒在此处,无人知晓。
呵。都是很久远前的故事了。那么,咱们续下一节吧。

  武侠宗师金先生书中,凡习武者须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领,否则辫子肯定翘得比别人快。艾子青眼线众多,见了段小楼的老爸毕恭毕敬,殷勤得像只马蜂,屁颠屁颠地,又端茶又提包。人凭一张嘴,他的两层嘴皮上下一翻,谎话就源源不绝地自动滚出来了。他说叔叔我是段小楼的同桌,她现在辅导我功课,教得可好呢。唬得老人家乐呵呵的。段小楼在心里窃恨泄秘者,乘老爸不注意,吊起眉毛斜了艾子青一眼,男生耸耸肩,朝她吐舌头,害得她差点就吐了隔夜饭。

  杜伟芬与熊猫之间是清白的。清白这个词,由英美的杜伟芬口中认真地“交待”出来,令段小楼感觉十分逗趣。于此同时,另一种情愫像春晨的雾气一般轻轻铺展开,似乎一下子踏实了,如释重负了。杜伟芬在熄灯后一刻钟,缓速而认真地告诉段小楼:
  “小楼,请你不要误会。我和艾子青出去,是为了小二。除此之外,我们什么也没有提,真的,我对天发誓。
  段小楼翻了个身,床板“吱呀”呻吟了一声。段小楼说你和我发什么誓嘿嘿那只猪又不是我私人养的宠物。

  老爸下午就要赶往上海,逗留时间不长。临走前吩咐段小楼要照顾自己,艾子青立马接过话茬:
  “叔叔你放心好了,我们帮着照看她的。我们是纯洁的同学嘛,理当互相关爱。”
  段小楼横眉竖目表示抗议。
  艾子青笑得贼坏,暧昧不清地问我们可爱的女生:
  “你看,你爸都喜欢我。”
  “他是太憨厚才会被你蒙骗。你以为人人都像我火眼金睛啊?”
  “我觉得你真奇怪。明明喜欢我,还要故作正经,是不是怕控制不好自己?你放心,你控制不好,我能控制。”
  “艾子青!”段小楼咬牙切齿,恨不能将面前这个胖男生施以炮烙,剖心,分尸等种种酷刑。女生的气色极坏,愤恨已经将她的双颊染成了酱紫色。男生说哎呀小楼你生气了么?生气容易添皱纹,我可不需要一个老太婆当我的女朋友。男生努力收敛笑意,但效果甚微,于是那些来不及隐藏的笑被鼓在腮旁,瞧起来活像一只半叼着鱼儿的鸬鹚。
  “哈叭狗。”段小楼说。
  “什么?”
  “我说你跟在我爸身后,像哈叭狗。”小楼终于回击了,她一回想他无事乱献殷勤的样子就好笑。
  “做你的小狗无所谓。我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噢——?”她拖长尾音以示轻蔑。
  “你迟早会是我女朋友。我不急,反正时间多的是。”

  段小楼对艾子青吊儿郎当的表态不屑一顾。花花大少,哪能耐住性子?果然不出几日,熊猫先生就转换了阵地,平时他上课根本不听,全在观察段小楼,这下索性直接转身和后桌的祁安安嬉闹去了,被老师点过几回大名,才由明目张胆的课堂聊天变成纸条游戏。安安现时正恼恨朱寒,艾子青给与她无限关心。一次他得意地拿纸条给段小楼看,上面密密麻麻小字一片,似乎引用了些古诗词,段小楼瞅了一眼,他即刻折叠好放心上衣的口袋里去了。艾子青的特点,不只在于擅忘和厚脸皮,更在于他那幅自我陶醉的恶心神情。小纸条是他向段小楼炫耀的资本:
  “你就没有祁安安一半温柔。”
  “你好像说漏几个字。”
  “?”
  “我对你,没有你家XX对你一半温柔。”段小楼不想伤及无辜,“你的嘴脸,我比谁都清楚。我根本用不着对你温柔。”
  艾子青自讨没趣,只有悻悻然地哼一声。

  然而我们的段小楼小姐也并非完全没有情绪波动。偶尔她坐得笔挺,耳朵装的却不是老师的讲课,而是同桌及后桌之间隐约发出的轻笑。那笑声像一只小猫毛茸茸的前爪,时不时挠拨一下她的心。有时候她睁大眼睛望着黑板,望着望着竟成了一片压压的灰。这会儿的段小楼就非常厌恶自己,觉得自己莫明其妙地轻飘了。

  祁安安近来明显处处是晴天。外面下暴雨时她的额头都始终悬着太阳之光。半夜里头抵着头,都睡不着,约定一起数羊。结果越数越精神,便开始聊天。祁安安首先感叹,说段小楼我真羡慕你啊。
  “羡慕我?”段小楼丈二摸不着头脑。
  “你人漂亮,讨人喜欢。而且,有人一直那么执迷。”
  “你说哪颗歪瓜裂枣?”
  “艾子青。他亲口告诉我的。”
  “等——等。你不是和他正在进行时么?”
  “你喜欢他吧?”
  这答案根本不用思索,段小楼冲口而出:
  “他?下下下辈子都轮不到。”
  年轻时,我们对青春包括的所有定义都结论得过于匆促。段小楼脱口说不喜欢艾子青的瞬间,压根不会想到这句看似平常的语句,日后竟然成为她的诟病。当时女生回答得干脆利落,并附着了篇宏论,指明熊猫先生下下辈子都不值得她欣赏的若干原因。这篇伟论自然也被他的红颜鹦鹉学舌了一遍,说:
  “小楼怎么能这样呢。我就想不通,你哪里不好。”
  “她学人家掩耳盗铃。嘿嘿,她越这样,我越要粘她。”
  艾子青成竹在胸,男生追求心仪的女生时,方法可谓五花八门,艾子青无所不试。祁安安的生日恰好为男生提供了绝纱的机会。

  那天晚上的生日宴会就在宿舍举办。女生们把地板擦得锃亮,烤鸡,爆米花热气腾腾。熄灯后,素日安静的216悄悄沸腾起来:特邀嘉宾彭国栋借着手电光绘声绘色地讲起鬼故事,说到悬念处,他蓦然将手电筒直指自己的脸:小眼睛,血盆大口,配合他低沉的嗓音,吓得女生们齐声尖叫。刘影更是魂飞魄散,作势要揍作俑者,被左纤纤“美人救狗熊”拦截下来,并许诺赔偿每人一块巧克力才算熄灭众怒。

  艾子青也在受邀之列。段小楼的偏头疼发作,卧病在床。他便坐在她的床沿,时时替她掂毯子探前额。小楼虚弱之余,忽然对艾子青有了另一类模糊的情愫,挤得胸膛满满的。她甚至想如果时间止住了,他会不会像这样一直坐在她的身旁呢。

  祁安安即将吹熄蜡烛的顷刻,朱寒裹着一阵风卷进宿舍,和他十指相扣的是笑靥如花的许靓。朱寒说:安安,生日快乐。不由分说塞给寿星一包礼物,顺便撕走了半只烤鸡。突袭而来的状况令大家目瞪口呆,女生的笑容僵在脸上,整间屋子忽然静寂成一片死海。祁安安推开窗子,大口深呼吸,尔后,她装作若无其事地说:
  “明天要上课,大家休息吧。”

  女生天生心细如发。段小楼抱恙之余,不忘记观察祁安安的动态。那晚的月色冷清清的,映在安安脸颊,像抹了一层细盐。她环抱双膝,缩在墙角,眼眶里盈光闪闪。段小楼愈发怜惜起她来。
  依稀过了十几秒,艾子青轻言慢语地问我们的女主角:
  “安安真可怜。我能不能去安慰一下她?”

  恋爱中的男女,与生俱备吃醋的本领。但其时段小楼年龄偏小,又未曾进行过实质意义上的恋情,对艾子青的提议不仅附和,而且私心底给他暗暗加分,感觉男生体贴,温和,有一副悲悯仁爱的心肠。段小楼说:
“  去好好劝慰安安,世上森林无数,何必单恋一棵?”
  艾子青安抚功夫果然一流。段小楼第二天起身,再偷眼看圆脸女生,后者显得无比精神,连逗号似的酒窝都饱满了许多。段小楼依稀感觉自豪,这一刻开始,她对男生的称呼由原先的四眼熊猫,替换成了完完整整的姓名。艾子青显然很受用,在呼喊段小楼时,索性连她的姓氏也省略了。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5 22:12
嗯嗯,过瘾,过瘾!

六星这样的文字不多。

期待继续。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5 22:20
除了叫好,下不去嘴了。

不说故事,人物,单说这语感,是我喜欢的感觉。

跳脱,利落。三分俏皮,七分睿智。

这种语感似曾相识,台湾的某个女作家。想不起是哪个了。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5 22:23
“是人打来的么?如果是人,请按1留下口讯,如果是动物,对不起,我还没有开始研究动物语言。如果是半人半兽或是人面兽心的东西打来的,请直接挂机,以免影响到大家的正常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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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如此牙尖嘴利。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15-3-6 16:32
醉笑陪君三千场 发表于 2015-3-5 22:23
“是人打来的么?如果是人,请按1留下口讯,如果是动物,对不起,我还没有开始研究动物语言。如果是半人半 ...


年轻时候意气风发,全世界仿佛尽在掌握,说话咄咄也不会有谁来责怪。
等年岁沉淀,便知道应该沉默的时候居多,再渐渐形成习惯,慢慢变至行尸。哈。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15-3-6 16:35
本帖最后由 碎红如绣 于 2015-3-6 16:42 编辑
醉笑陪君三千场 发表于 2015-3-5 22:20
除了叫好,下不去嘴了。

不说故事,人物,单说这语感,是我喜欢的感觉。

  现在很明显,段小楼和艾子青开展了实质意义上的恋爱。从课堂到餐厅到公园到镇上,凡女生出现的地方,必然有艾子青的严实守护。这也是段小楼十七年来头一回与男生走得如此贴近,爱情像常见的扑克魔术,容易患听失明,觉得能猜中自己掌心那张牌的对方真是命中天子。无疑,爱情是高尚的令人愉悦的一场持久运动,段小楼愈发娇俏而熊猫先生也愈发健硕了。于是,早先那些刀来剑往的城南旧事被某些无聊好事者翻找出来作为谈资:
    诺。他们说,段小楼说得坚决,不也一样中招?女生是熬不过寂寞的。

    左纤纤对寂寞论哧之以鼻。甚至和彭国栋大闹,起因在于男生源于骨子里的沙文主义,对现时的情形做出如下判断:
    我早就瞧出来了。彭国栋不忘为自己脸上添金:你们女生就是喜欢扭怩作态,明明喜欢人家的,还要装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儿。

  他只谈段小楼也罢,还要波及到所有女生,左纤纤登时颜面无光,拂袖离去。到段小楼面前,自然改换论调,理论上升到友情重于泰山的高度,好像她和彭国栋之间根本不值一提,大有为友谊可舍天下的豪迈。段小楼含笑望着她,眼睛里闪动着温煦的光彩:
   “为这点小事动肝火?我看彭国栋要委屈死了。”
   “小楼完了完了你肯定中毒了。”

  左纤纤嚷嚷完毕,自觉无趣,扯着段小楼陪同上街给彭国栋买皮带。还没走到半程,彭国栋手擎着朵月季花出现,不消说左纤纤的友谊论还没坚持到一刻钟就被自己消灭。临走她还振振有词:
  “他自己去挑,才知道喜欢什么款式。鉴于艾子青今天要回来,我就不打扰你们。”
   这妮子,横也是她,竖也是她,道理总站在她那边。

  艾子青的奶奶急病,特意回去探望。早上打电话说乘坐火车回来,大概傍晚时分抵达。周末的校园是空旷的,清冷的。段小楼打算去图书馆借阅些书籍坐在看台上打磨时光。到了傍晚,艾子青果然风尘仆仆地到操场找她。他的发鬓贴在两颊,汗答答的。脸庞呈出紫红的颜色,他说小楼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害我找你半天,他说我急急忙忙地赶回来陪你吃晚饭,他说这些天我除了照顾奶奶就只剩想你。段小楼合上书本,安静地瞅着他,男生的急切全部分明地摆在脸上,她忽然感觉一阵暖暖的,裹着含笑花香的微风驰过。又像是书中的主角都走到了现实世界转换成她和艾子青的模样。我们的女主人公直起身子,来到艾子青面前,双臂轻轻地环住男生的腰,尔后,缓缓地,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前,听男生“扑通扑通”的心跳。这时,艾子青高健如神,她呢,成为神袖管内藏着的那只小白兔。男生愣了愣,探出五指,指尖从段小楼的发根滑落至发梢,一遍又一遍。

  我在叙述的时候,很想加诸一些陪衬的事物以烘托情境。然而事实那短短一阵时间的状态是胶着。女生的心底眼里只剩下男生,男生呢,眼神深遂,巍然不动。爱情偶尔会让时间凝固。所以很久之后段小楼的回忆里,这一段最朦胧也最清晰。

  扯远了,说回来。总之那天傍晚,段小楼整个人沉浸在似真似幻的梦境之中,它如此神妙,吃饭的时候,她望着他笑;行走的时候,她望着他笑;艾子青就势揪了一把小楼的脸蛋:
   “喂,发傻了吗?”

  段小楼心情大快,被女生们偷笑一番。她们曾盛誉她为: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最坚不可摧的城池,眼见城池被攻掠,有小部分女生感觉尊严受到了威胁。譬如许靓,洗漱后她逮着段小楼来到走廊临窗,忧心忡忡地问:
   “小楼,你确定你喜欢艾子青?”
   “什么事?”
   “我下午看见他和祁安安一道回校。态度还蛮亲密的。”
   “他们路上碰到。艾子青和我说过,呵呵,那么凑巧。安安很信任他。”

  对许靓,段小楼并不太欣赏。特别生日风波后,她总觉得她有那么一点拿腔作势的虚伪。而且,正是因为她,艾子青才要义务承担劝说祁安安的责任。艾子青曾与她说过一个词,任重道远。足以见难度之深广。

   爱情大多数时候是炙热的,有时,也寂寞。越爱,越寂寞。越寂寞,越要爱。艾子青和祁安安的纸条游戏,段小楼历历在目——艾子青从不欺瞒,每天把小纸条聚齐了给她,段小楼看过两回,无外乎是感谢不用感谢的客套话——她丢还给男生:
   “我才不要看。无聊。”

  无聊的还有艾子青莫名其妙玩消失的时刻。通常这种情况下,段小楼会做出两种举止,一是和寝室的姐妹们出去蹦的,要不,就呆坐着等他回来。这天她却出人意表地选择坐阵艾子青宿舍,边帮他整理抽屉边等候。男生的抽屉凌乱不堪,从剪刀到袜子到烟盒一应俱全。段小楼完全没有预想过,自己的信件也会在抽屉里出现,从福建远游而来的白色信封,一共五只,每只上面都涂着奇形怪状的乌龟,封口早已被拆,里面的许多句子都被打上大红叉叉,或是加上了粗俗的批注。

  信是李欣寄来的,段小楼青梅竹马的好朋友。毕业时曾击掌约定要互通信件,她开学时陆续写过一些,见没有回音就不再执笔。和艾子青提起,男生笑嘻嘻地说:
  人家早就不知道追哪个美女去了。只有你这傻瓜,才会拿笑话当正事办。

  这刻,段小楼想起艾子青的言语,蓦然觉得一股怒气直冲天灵。他竟然偷拆她的信件,还敢冠冕堂皇地污蔑别人。太过份了!他有什么权利这样做?仅仅因为他们正在恋爱吗?恋爱的人都要被约束到失去隐私和自由的吗?简直岂有此理。女生的心一拨一拨地凉。等到熄灯的信号铃响起,要等的人还没有踪影,段小楼攥紧几封信,慢吞吞地挪出112的房门,挪到了床上。

  第二天一大早艾子青就堵在楼道。段小楼别过脸不瞥他。经过一宿的思想斗争,她决意在尚未泥足深陷时抽身退出,避免将来头破血流。艾子青扮无辜的表情可媲美任何一位天皇巨星,她才懒得瞧。
   “小楼,你又怎么了?无缘无故地发脾气?”
    “明知故问。”
   “不就是几封信嘛。”停顿一下,“我承认我不好,妒忌你那位两小无猜的男朋友。可是你想想,我要是不在乎,哪里用得着藏匿他的信?你看他写的,一会想念小时候手拉手偷枇杷,一会又什么学校的女生个个不如你漂亮。我看着就生气。”

   段小楼吃惊地盯住艾子青,她实在没想到这时候,男生竟然还能找出说辞来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她仿佛重新认识他似的,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了艾子青一遍,眼光尖锐而透彻。然后,女生说:
   “走开。”
   “小楼——”
   “我叫你走开听到没有?”段小楼发狠撂下话,“我不认识你这样的人。”

  当然,如果你在心底种下一个人的名字,它就会一天天地茁壮成长,直至发芽,直至开花。到最后,好的结果,坏的颓败,零落成泥。段小楼说不认识艾子青的违心话,就是强迫自己能够重新回到逍遥的状态,过程的艰苦她也心知肚明。艾子青请求段小楼宽恕未果,采用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段小楼周围的所有人都是村庄,这些村庄围绕着她展开一系列狂轰乱炸。最可悲的,连李俊也打起班主任的威严来找段小楼谈话:
   “段小楼,”李俊的语气是和善的,“知道不知道艾子青这几天旷课去哪里了?”
   “李老师,他是他,我是我。我不知道。”
    “你们的事情,”弦外有音,“影响很不好。当初我把他调在你旁边,是希望你领着他进步的。可是现在,你看看——”
   “我”段小楼十分委屈。
   “快点说服他好好听课。老师知道,他谁的话都不听,只愿意听你的。”

  我们可爱的女生绝对没有想到,她和艾子青的情况竟然闹到如此复杂的地步。晚饭后她硬起头皮去喊艾子青,男生之前躺在床上作恹恹状,听见段小楼的呼唤,一骨碌地爬了起来。他跑到段小楼跟前拉她的手,被女生甩开了。女生低头看土地上斑驳的草皮,硬梆梆地说:
    “李老师让我来劝你好好读书。你要清楚你到学校来的目的。”
    “我的目的是你。”
   段小楼皱眉,艾子青说得诚恳,她听着别扭。:(女生不安地移动一下步伐,使自己和男生之间的距离更明确些。
  “  我是来传话的。听不听在于你。”

    由于段小楼的劝诫,艾子青果然不再旷课。有一回在走道碰见李俊,班主任拍了拍小楼的肩膀,神秘地微笑了一下。段小楼毛骨悚然,似乎有什么不光彩的事情被他洞悉一样。艾子青除了和祁安安传递纸条外,骤然安静了。走路吃饭都耷拉了脑袋无精打采。基于种种迹象,开始有人指责段小楼的不通情理,说她虽然持有一定道理,实在隔绝得太干净太过火,何况,男生的举动也并非空穴来风,任何一个恋爱的患者都是敏感多疑的。祁安安身为艾子青的红粉佳颜,更是义不容辞地为他辩解开脱。祁安安说:
   “小楼,什么天大的事要弄成这样。子青其实很爱你。”
    “我不需要。”
    “他是好男孩。”祁安安奇怪地叹息,“他就真的只喜欢你。”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7 02:54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15-3-6 16:32
年轻时候意气风发,全世界仿佛尽在掌握,说话咄咄也不会有谁来责怪。
等年岁沉淀,便知道应该沉默的时 ...

年轻时候意气风发,全世界仿佛尽在掌握,说话咄咄也不会有谁来责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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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是每个年轻人都这样吧?

牙尖嘴利,抑或是公主脾气,这是小楼这个人物留给我的印象。

 “哈叭狗。”段小楼说。
  “什么?”
  “我说你跟在我爸身后,像哈叭狗。”小楼终于回击了,她一回想他无事乱献殷勤的样子就好笑。


如果是我,绝对不会去追这种女孩。即使她再优秀、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7 03:28
段小楼呼地站起来,她坚定自己的感觉,相信眼睛是不会撒谎的。怎么会有莫须有的道歉呢。这太不可思议了。她这么行为的直接后果是招致了全班同学的白眼并被秃顶的物理老师罚站整整一节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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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学一般不会罚站了吧。
2,小楼学什么专业?还上物理这么笼统的课。

有一次还险些被他们弄哭了。他们围在走廊,封闭掉她所有出路,前后左右夹击着问她话,一个在身后推搡她,她一个趔趄,朝前方的男生肩上扑去。他们哄堂大笑起来,她慌得从俩人间的缝隙强行挤出一条通道,急跑回宿舍,抱住枕头大哭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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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年代的大学里,发生这种事么?我不甚了解。

他们蹲在楼下等,112的全体男生们,唱:对面的女生走过来,看过来,想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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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你确定有这首歌?

呵呵,我入戏太深。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7 03:42
继续继续。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15-3-7 07:41
醉笑陪君三千场 发表于 2015-3-7 03:28
段小楼呼地站起来,她坚定自己的感觉,相信眼睛是不会撒谎的。怎么会有莫须有的道歉呢。这太不可思议了。她 ...

谁说段小楼读的是大学了呀?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15-3-7 07:46
醉笑陪君三千场 发表于 2015-3-7 03:28
段小楼呼地站起来,她坚定自己的感觉,相信眼睛是不会撒谎的。怎么会有莫须有的道歉呢。这太不可思议了。她 ...

这一段,仔细读,贯穿上下文去。发生在段的中学时代。所以物理课当然会有嗄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15-3-7 07:56
醉笑陪君三千场 发表于 2015-3-7 03:28
段小楼呼地站起来,她坚定自己的感觉,相信眼睛是不会撒谎的。怎么会有莫须有的道歉呢。这太不可思议了。她 ...

这爪机复太不方便。分割线一:联系上下文,这一节是段小楼小时候发生的故事,初中课堂,尤其我们那个年代,是有罚站,更不缺物理课的。
分割线二: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不必质疑这一处细节。且段小楼读的是初中中专,并不可想当然她念大学噢。年轻是不是一切荒唐的理由?我只知,心性会不够成熟。
分割线三:歌倒真是。记忆里那些年的歌曲,已经混乱成一团了。应该是错啦?一会查查。
分割线四:她会为成长付出代价。但我宁愿这样骄傲、冰冷(只对艾子青)的段小楼一直骄傲下去。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7 20:00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15-3-7 07:56
这爪机复太不方便。分割线一:联系上下文,这一节是段小楼小时候发生的故事,初中课堂,尤其我们那个年代 ...

嗯。

看得还不够细,

感觉也是中专。十七八岁。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7 20:05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15-3-7 07:56
这爪机复太不方便。分割线一:联系上下文,这一节是段小楼小时候发生的故事,初中课堂,尤其我们那个年代 ...

我承认是我个人观点。在女性面前,我hen自卑也很骄傲。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7 20:05
但是,请继续。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7 20:14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15-3-7 07:56
这爪机复太不方便。分割线一:联系上下文,这一节是段小楼小时候发生的故事,初中课堂,尤其我们那个年代 ...

分割线二,不是质疑,我固执地认为这是一种性格。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7 20:14
我再看一眼分割线二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7 20:20
我希望这是一篇小说。而不是自传。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8 03:44
盼更新。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15-3-8 18:58
醉笑陪君三千场 发表于 2015-3-8 03:44
盼更新。

明天一早更。家里电脑系统没有装好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8 22:44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15-3-8 18:58
明天一早更。家里电脑系统没有装好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15-3-9 10:07
本帖最后由 碎红如绣 于 2015-3-9 10:08 编辑
醉笑陪君三千场 发表于 2015-3-8 22:44


不要这表情哇。
就来了。





  年轻的女生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段小楼对艾子青横眉久了,自己也觉得有些无趣。可是高贵的头颅不愿意就此低折,一面坚持,一面小小地懊悔。当然,决不表露在脸上。不到两周,艾子青仿佛就瘦了一圈。


  两周过后的某一个午后。我们假设那个午后阳光灿烂,天高云淡,段小楼的心情不错,从市集上购买了些生活用品,女生欢快地行进在回校的路途上。像一朵欢乐的小喇叭花儿。这时候突然跳出一位气喘吁吁的男生,看见段小楼,狂喜:


  “终于找到你了。艾,艾子青——”


  他显然跑得过于急促,话讲得嗑嗑巴巴的。段小楼迟疑了两秒钟,才认出陈小二。再迟疑几秒,才反应到小二正在讲述的事情,和艾子青有关系。


  “他又搞什么鬼?”


  “不,不是。艾子青他被铁饼砸到脑袋了。”


  “啊?那他在哪里伤得严重不严重有没有去医院?”一口气问完察觉有点失态,再矜持地补一句:“没被砸死吧。”


  这件事可视作艾子青无意偶遇的突破口,当头上裹着层层叠叠纱布的他呈现在女生面前时,她情难自抑地哭了起来,并且用她温柔的手指在他的脑门前划来画去,尽管触感全不明显,女生的温度还是透过纱布直抵胸口。段小楼的眼泪不可歇止,胡乱纷飞,她觉得他一定很疼痛,听他们说流了不少血,怎么会不痛呢。此时,她之前对他的恼怒,憎恶通通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前所未有的难过。他这么不小心被砸中,会不会是故意的呢。朱寒曾说艾子青发誓要狠狠惩罚自己的。他一定是故意的了。段小楼伏下身子,轻轻地吹着男生的前额,似乎这样吹一吹,就能将伤口愈合了。而这个傻瓜艾子青,却只知道冲她笑。


  “小楼,你这么在乎我,死也甘愿。”


  段小楼自小受琼瑶阿姨小说浸淫,对酸楚的情话具备一定免疫力。可这话从艾子青嘴里蹦出来,其功效还是不容小觑。那个午后,艾子青全然不像被铁饼擦破脑皮而像被五百万砸中的幸运儿一样,握住段小楼的手笑逐颜开。那是多么美好的下午啊,窗外是瓦蓝的天空,空气里浮动着消毒药水的气息,阳光透过窗的缝隙,把时间剪成一截一截的片断,整齐地码在段小楼的记忆里。


  艾子青的伤势不重,陈小二夸大其词的代价是被好好地宴请了一餐。餐桌上他大放厥词,认为他们言归于好全是他一手造就的。艾子青紧紧捏住段小楼的手心,细密的汗珠等同于502胶水。唯一怀揣心事的是祁安安,这个可怜的女生想努力积攒出一个微笑来,结果微皱着眉抽着腮帮的表情比哭还要难看。除了朱寒和倚在他身旁的许靓,谁都瞧出祁安安的内心正受苦楚的煎熬。她理所应当地声称有事,中途退席。


  夜间206很寂静。段小楼的耳朵贴着枕芯,于夜半时分听见祁安安碾压木床的声响,睡意迷糊间,祁安安问她:


  “小楼,你说喜欢一个人,是多痛苦的事啊。”


  “痛苦,唔。痛苦。”段小楼抱着枕头,呢喃重复了一句。


  “你大概是体会不到的。你这样幸福。”安安说,“我就一直只能当只变不成白天鹅的丑小鸭。”


  她掠出手去,想安慰一下女生,落下了。实在是太困盹。


  第二天段小楼洗漱,忽然想起昨夜圆脸女生的言语,似是幻境,又似是真实发生的。她的嘴里含着牙刷,口齿不清地问祁安安:


  “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和我聊天来着?”


  “昨天?没有。我早就睡熟了,小楼你做梦吧。”


  她再想看安安的眼圈,女生早已收拾好杯具,离开水池。段小楼和艾子青描述,男生不自觉地蹙了一下眉尖:


  “人家不承认,你还要想它干嘛。真是自寻烦恼。”


  “我肯定不是发梦,她和我说了,语气幽幽的。子青,喜欢一个人真的痛苦么?”


  “你喜欢我,痛不痛苦?”


  段小楼坦白地摇脑袋。 


  “那就是了,喜欢一个人是很美好的事情,怎么会痛苦呢。”


  我们可爱的,年轻的段小楼,对于痛苦的定位,全然混沌。她不知晓,爱情百味之中,绝对是缺离不了痛苦这一项的。暗恋是苦,相思是苦,分离是苦,争执是苦,割裂和重生都是苦。


  祁安安传纸条给艾子青,展开来,空空如也。段小楼转过脸瞧她,女生将脸埋在书本当中,左颌冒出的几粒红痘痘和浮肿的眼圈,都在告示她没有好好休息。段小楼的眼角余光又扫到许靓身上,后者端然而坐,气色似浮霞千朵。这一比较,女生的怜悯之情马上水涨船高,段小楼和艾子青说:


  “安安只拿你当作好朋友。你好好劝她吧,别这样想不开。什么树,不是树呢。”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9 21:31
爱情百味之中,绝对是缺离不了痛苦这一项的。暗恋是苦,相思是苦,分离是苦,争执是苦,割裂和重生都是苦。
==========================================================

很多事,非经历过永远不知道。

比如恋爱,婚姻,比如醉酒。比如黑社会。

黑社会比婚姻更神秘。婚姻的围城,出来之后,还能感叹几句。

混过黑道的,侥幸脱离之后,三缄其口。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9 21:33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15-3-9 10:07
不要这表情哇。
就来了。

 祁安安传纸条给艾子青,展开来,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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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在暗恋艾子。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9 21:34
今天楼主比较懒,就更新了这么一点点。

现写?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15-3-10 09:48
醉笑陪君三千场 发表于 2015-3-9 21:31
爱情百味之中,绝对是缺离不了痛苦这一项的。暗恋是苦,相思是苦,分离是苦,争执是苦,割裂和重生都是苦。 ...


没有混过黑社会,不敢妄言。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15-3-10 09:50
醉笑陪君三千场 发表于 2015-3-9 21:34
今天楼主比较懒,就更新了这么一点点。

现写?


来。下一节。





周六的傍晚学校组织了一次舞会,地点放在类似无所不能容纳的食堂。晚餐后祁安安拽着段小楼前行:她近来心情极好,容光焕发。段小楼看她描眉梳妆,本来想拒绝的话语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由着闷在肚里。艾子青有事外出,一切活动都仿佛缺失了生气。——舞池是活色生鲜的,段小楼跳了几曲,坐在长椅上休息。祁安安高挑的形体在一片黑蒙蒙的人影里显得特别出众,怎么瞧都是个惹人怜爱的女孩子。这时候艾子青的声音倏然响起:


“小姐,能赏脸跳支舞么?”


段小楼的唇线美好地上扬了。艾子青扶住她的胳臂,俩人之间的距离短短几十寸,他的轮廓这样模糊,眼神这样透亮,笑容这样诡秘,此际,他的一切都叫她着迷。耳朵边浮荡着轻柔的音乐,段小楼简直要陷到音乐的漩涡中去,她的头有点晕眩,艾子青扶她坐。祁安安中场歇息,看到艾子青,愣一愣:


“你怎么也在?”


“我听说两个美女都在,不来保护怎么行?”油嘴滑舌的毛病一点也没收敛,“万一被人欺侮了怎么办?”


祁安安偏着头看艾子青,眼睛晶亮,那表情让小楼想起从前被自己收养的一只鹌鹑,时常侧着脑袋望自己,无辜并且生动。


“你不准备请我跳舞么?”祁安安问。


艾子青弯下腰,做了标准的邀请动作,他们转到舞池中央,很快被黑压压的人群淹没了。段小楼的身边挤过来一些人又散去,然后,皓静安坐在她身边。


这是一个小个子女生,有点像聪明的机器猫,平素和段小楼的私交不错,和许靓住同个宿舍,性格开朗夸张。她问段小楼是否听闻外面的传言:关于艾子青和祁安安的。段小楼微笑点头。皓静还想说什么,转念把话咽了下去,她沉思了数秒,说:


“小楼,有的事情还是多加留意好。”


皓静的劝告不起任何作用。艾子青和祁安安的传闻,版本有一千种。艾子青每一种都和她交待过,边讲边嘿嘿坏笑,问她是否愿意相信。段小楼说我信不信有什么用,你做便是做,没做便是没做。艾子青捧着她的脸说:你真是我的红颜知己。


段小楼压根没把传言当真。舞会中途艾子青有事离开,段小楼和祁安安的意见不统一,所以先回了宿舍。将近熄灯时祁安安人影未现,问了几个参加舞会的女生,都说没看见过。电话打去112,众人似忌讳莫深。段小楼心急揪着朱寒追问艾子青,朱寒愁眉苦脸地说真不知道。电话挂了,灯熄了,夜深了,身边的床位空荡荡的。段小楼平卧着瞪天花板,窗外的枝影哗哗地从墙上流过,流着流着成了艾子青的面容,一会儿又替换成祁安安的。皓静的欲言又止,究竟代表什么。那一千种传言一只接一只地跳出来晃动,段小楼抬起枕头扣在后脑勺上,心里替祁安安织补谎言,譬如家里急事来不及打招呼,譬如遇到老乡谈得投机被人留宿……就这么无止尽地设想着,不知不觉挨到了清晨。


祁安安开锁的声音十分轻巧,可是段小楼异样敏锐。随着“嚓嚓”两声,祁安安猫着步子走进屋,眼皮朝段小楼撩了撩。段小楼明明是清醒的,却死命把眼睑挤在一处。她屏住呼息,听祁安安蹑手蹑脚地脱鞋,上床,发出均匀的微鼾声,这一瞬息她神智昏乱,恨不能马上冲下楼看艾子青是否也回到宿舍。


上午的课段小楼一个字也没听进,只看见老师的嘴在不停启闭,念念叨叨。她的身旁和后座都是空位。艾子青和祁安安一样,五点多才回的宿舍。段小楼有种恍然大悟的痛。中午左纤纤八卦地问祁安安夜半行踪,女生的脸一下子涨得绯红,她盯着脚尖说是帮阿姨搬家去了。段小楼暗暗在心底呸了一声,祁安安找的理由实在好笑,破绽百出。她说安安你到走廊来一下,女生踹踹地趿了出来,一直垂着脸,鼻尖上渗出细密的汗。段小楼说你看我的眼睛,安安,你究竟到哪里过夜。女生依旧低头绞弄着衣摆,不语。段不楼忽然火冒三丈,几乎是死命压着嗓子咆哮了:


“你知不知道我一夜没睡?”


“对不起,小楼。”祁安安出人意料地哭起来,箭一般窜下楼向操场跑去。


艾子青嬉皮笑脸地来找段小楼,自供玩了一夜《仙剑奇侠》才会夜不归宿。段小楼冷眼斜他,目光如冰。


“够了,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撒谎?”


“我没对你撒谎。”艾子青摆出焦急的神情,“我要是撒谎,天打五雷轰。”


“艾子青,你可以被雷劈一万次。”段小楼恶狠狠地诅咒他,“仙剑奇侠里的女主人是不是叫祁安安?”


……..


“你让我失望透顶。”段小楼丢给艾子青最后一句话。


这一次她是真的痛下决心了。讨厌的艾子青,就算这次被铁饼砸得脑浆四溅,她也决不心软再去看他。


很显然,这次穿帮对三个学生的心理都产生了重大的冲击。段小楼宁可坐在教室的最末一排上课,也不愿意与艾子青同桌。祁安安满脸忧郁,眼神惊恐,再不敢和段小楼对视。艾子青重新旷课酗酒,夜半大唱:


“是我的悔恨我的依恋我的爱,在怒海之中载满了一叶扁舟,而你的宽容你的拥抱是我永远永远避风港口……”


他嗓音浑亮,害不少学生失眠。被李俊唤去大训一通然而依旧故我。李俊说艾子青你太不像话了,骚扰其他同学的正常作息,再不悬崖勒马我就要给你处分了。


艾子青懒洋洋地望了一眼威严的班主任:


“悬崖勒马?李老师,我开始追段小楼的时候你怎么不对我进行教育?”


处分当然也解决不掉问题。于是李俊又找段小楼谈话:


“你们这些学生闹得太不像话了。早恋,酗酒,争风吃醋。还是个学生的作为么?”


“李老师,我不会在学校谈恋爱了。”


“你要帮助艾子青,要教育他走到正道上来。呃,”发现矛头有误,顿了顿,“要站在好同学,好朋友的立场。”


李俊的恐吓劝导不起作用。段小楼发毒誓要踢除掉艾子青的形迹,令一班原来感觉无望的男生们信心激增,216日日鲜花不断。有一天曾红交给段小楼一丛火红的玫瑰,卡片上印着艾子青的名字,段小楼直接将花飞出窗外,正好砸中仰头盯着216窗口的艾子青头顶。听说艾子青沮丧得一天没吃饭。段小楼讽刺说:


“他减他的肥,和我没关系。”


曾红也被嗔责了几句。她一向立场鲜明,视艾子青如阶级敌人,慨叹段小楼与陈浩的金玉良缘都是被艾子青破坏掉的,段小楼没想到她都会被艾子青收买。嘟哝了几句。曾红为自己辩解说:


“是人都会被打动。小楼,我怀疑你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


“我的心是水泥板。”段小楼反驳说,“不然,怎么保护自己?”



作者: 野妞    时间: 2015-3-10 11:35
请继续,期待,给楼主加油~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10 13:24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15-3-10 09:50
来。下一节。



果然。

请把这件事做实了,千万别在后面写成个误会。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10 13:25
并且,如果小楼再跟艾子青这个狗东西恋爱,我就不看了。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10 13:27
最痛恨这种狗男女。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15-3-10 18:35
  绣来了!先欢迎下。文字待细读!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15-3-10 23:00
醉笑陪君三千场 发表于 2015-3-10 13:25
并且,如果小楼再跟艾子青这个狗东西恋爱,我就不看了。

醉笑啊,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又要坐实。又要说,如果他俩还一起,就不看了。

不管怎么样,故事如何发展,就如何发展。没有谁能够逆转时空。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15-3-10 23:02
野妞 发表于 2015-3-10 11:35
请继续,期待,给楼主加油~

谢谢妞儿。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10 23:02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15-3-10 23:00
醉笑啊,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又要坐实。又要说,如果他俩还一起,就不看了。

好吧,看在他们都年轻的份上,理解一点点吧。
但不可原谅。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15-3-10 23:03
远去的烟云 发表于 2015-3-10 18:35
绣来了!先欢迎下。文字待细读!

你抛弃了我,还舍得回来啦?
开玩笑,嫂子不要生气。不然我可惨了。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10 23:04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15-3-10 23:00
醉笑啊,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又要坐实。又要说,如果他俩还一起,就不看了。

我这人,情感洁癖。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15-3-10 23:09
本帖最后由 碎红如绣 于 2015-3-10 23:15 编辑
醉笑陪君三千场 发表于 2015-3-10 23:02
好吧,看在他们都年轻的份上,理解一点点吧。
但不可原谅。


这么晚竟然在线。
我来更下一节。明天估计工作多,又要写两个字。先发了吧。

段小楼童年时听故事,说有一只狐狸经过大树底下,看见乌鸦叼块肥肉站在枝梢上。狐狸使诡计说:乌鸦大哥,你歌唱的声音真动听,无人能比,可不可以唱支歌让我欣赏啊?笨乌鸦想也没想就松开了口。结果只好看着到嘴的肥肉被狐狸骗走。

段小楼彼时就在想,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乌鸦呢。她没有想过有朝一天自己也会变成智商和乌鸦接近的笨女人。人的潜意识都是喜欢被褒扬的,同性的褒扬尤其如此。所以,当祁安安一脸坚忍地发誓说再也不打扰艾子青时,段小楼心室的神经微微疼痛了一下。

那天傍晚天色昏暗,艾子青揪住段小楼往外拖。段小楼拼命反抗,结果是手腕上明显出现了一道箍痕。到了操场,艾子青才放开她,朝前方立定的人喊了一声:
“安安,你和她说。”

段小楼揉搓着手腕,一面望了祁安安一眼。她站在离他们五步远的距离,穿一袭黑色连衣裙,面色清癯而苍白。路灯晕黄的光亮卧在她的面上,不见悲喜。
安安说小楼你放心吧,我不会再打扰你们了请你原谅子青他不是存心要气你的。随后她的目光游移到艾子青的鼻尖,那目光隐约透着哀怨,令段小楼联想起纤弱却坚忍的程灵素——扫过艾子青的鼻尖,唇线,眉梢,然后飘逝在他背后的空气中。祁安安说:再见。

她的声音很轻,段小楼却觉得被一根刺轻轻地扎了一下。瞬忽间眼泪都要落下,再要说话,安安的身影已经游远了。操场上的落叶被风轻轻卷起又掉下,小楼喃喃地念了句:
哀莫大于心死。

她不知这话,是念给自己听的,还是因为祁安安。

受益者满面笑容,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他捋了捋段小楼的额发,柔声说:
“小楼,我们回去吧。”

现在,段小楼更不愿意在宿舍多作停留。弱者都是遭人同情的,何况曾经历经过类似的打击。祁安安顷刻之间红颜消瘦,体重直线下降,吃饭时用筷子扒拉着饭粒,眼泪无息地跌落到饭盒内,谁看着都心疼。何况她段小楼有言呈证:既然下下辈子都轮不到她去爱的男生,被人喜欢有什么过错。她俩的铺位挨得那么近,祁安安将枕头换了位置,还是逃不脱尴尬。临睡前互对一眼,反而她像理亏的那一方。半夜里谁也睡不安稳,她问一声:安安?那边唔一声算是回复。段小楼有次还在洗漱间无意听见祁安安倒苦水:
“难过又能怎样?我不介意,但她介意。”

若不是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段小楼几乎要萌生将祁安安搂住好言安慰的冲动。爱情自私排他的本质在这场争斗中更像是蛮不讲理的行径。段小楼扭过头,仰望天空,白云如絮。

诚然,爱情文火慢煮才能久安,但等段小楼懂得这道理时,早已事过境迁。这次途经变故,俩人片刻间燃烧得越为炽烈,除去厕所和夜间休息,可谓形迹不离。艾子青大大收敛,除段小楼,任何女生都不屑看。祁安安特意和李健调了座位,艾子青一样与他谈笑风生

十年后段小楼偶尔会想,倘若日子一如水流,那么,她和艾子青的恋情会更值得怀念些。至少,没有了那些捕风捉影的不悦和后来的一尘颠簸。校园生活是单纯而又丰富的,由于思考简洁,往往把问题推向事与愿违的极致。比如那个秋天下午的自习课,一张小纸条经过无数人的手,抵达到艾子青掌心。

段小楼趴过去看,纸条上写着如下大字:
“揪出叛徒,今夜会审。”

叛徒是指向李俊告密的学生。传言开学初笑面虎就在班级内安插下间谍,以便随时向他通报情况。学生的心眼都跟古铜镜似的,锃亮,折射出义气的光芒。叛徒确实不讨人喜,几个小报告迫使学生组织的活动胎死腹中。朱寒身为班长,豪气干云,誓言擒拿真凶。初步怀疑对象是平素默不作声的颜志。

段小楼对颜志印象上佳,课间忍不牢跑去询问,颜志随手在纸上写:
我不是。我不怕。
段小楼说我也不相信是你,你人那么好。说着笑了。她着实蛮欢喜他的,沉静,内敛,男子风范。她可不愿意眼瞅他含冤受屈。
这边叛徒是谁还是个谜,那边艾子青竟对她提出不情之请:

“小楼,晚上你来我们宿舍吧。我们要三堂会审呢。”
“谁?”
“现在不方便说,以免走漏风声。总之,十二点,你准时来。”
“你不要参预!”
“你下来,我就旁观。人手多得是。不然,”艾子青嘿嘿坏笑两声,“我找不到理由不出手。”
“我——”
“就这么说定了。”他眯了眯眼睛,“十二点,和左纤纤一块下楼。”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10 23:12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15-3-10 23:09
这么晚竟然在线。
我来更下一节。明天估计工作多,又要写两个字。先发了吧。

俺刚上线的。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10 23:16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15-3-10 23:09
这么晚竟然在线。
我来更下一节。明天估计工作多,又要写两个字。先发了吧。

发现有点意识流。

我搞不清时间顺序。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10 23:17
我来更下一节。明天估计工作多,又要写两个字。先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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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明天没戏了?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15-3-11 00:44
醉笑陪君三千场 发表于 2015-3-10 23:16
发现有点意识流。

我搞不清时间顺序。

嗯。

这篇东西的叙述,时间是会跳跃的。:)))

有些过渡性词句,你要留意。

睡了,晚安噢。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15-3-11 14:17
醉笑陪君三千场 发表于 2015-3-10 23:17
我来更下一节。明天估计工作多,又要写两个字。先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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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段小楼要找左纤纤商议,遍寻不获。他们说是和彭国栋双双网吧“奇侠”去了。段小楼不知时间是怎么捱过来的。心尖上有一只小毛虫蛰着,既痒又疼。她站在窗口,像鸟儿那样张开臂膀俯下身去,林荫路上三三两两的学生在散步,时光慢慢沉淀下来,晃成天际的淡粉色,一路绘出国旗杆后若隐若现的房屋轮廓。这样柔美的秋夜,祥静得让人不舍得放语高歌。是不是暗夜都潜藏着一个恶魔,会于半梦中途跳出影响人的神智和判断呢。

十二点一刻。段小楼沿着墙壁摸索下楼。每一步都像一个陷井,边缘书写着惶恐,惊悸和莫名其妙的雀跃。挪到112门前,段小楼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听:里面隐约传出男孩子们大笑和威胁的声响。这时候门突然开了,艾子青一把将她提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在段小楼的人生中堪称魔窟。再过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她一闭上眼睛,就能闻到周边的烟草,鞋袜,酒气和血腥味。人犯耷拉着脑袋跪倒在地,双手反剪在背后,鲜血从额间渗出,眼角肿得跟馒头似的。地上掼了些啤酒瓶的碎片,被打断的凳脚,还有零落的纸片。段小楼觉得在看一部香港警匪片,暴力无处不在。她后退一步,出于本能地向艾子青怀中躲了躲。

“你到底说不说?”朱寒暴睁着眼,喝问。

罪犯嘤嘤地呜了一声,不知是哭还是回答。他勉强抬头,目光恰巧与段小楼相遇。一霎那,段小楼接收到了万般委曲,痛苦,绝望的信号。他在目语暗示求救。段小楼上前,蹲下,偏着角度仔细审度面前这张五彩斑斓的脸。是孙涛。怎么会是他呢,这个平时木讷不苟言笑像活在另一个精神世界的同学?是不是弄错了?她看朱寒,后者给予她一个确定的肯定。她环视四周的男同胞们,他们无不咬牙切齿,怒气冲天。段小楼从裤袋里摸出一张面纸,递给眉目涂在一处的罪犯,轻声说:

“擦一擦吧。”

于此同时,艾子青箭步直冲,拎起段小楼,气势汹汹地问:
“小楼,你在干什么?”
“不管他是不是叛徒,你们这样做实在太过分了。”她指地上散落的碎片和木棒,“他是同学,不是敌人。”
“男人做事女人不要管。”艾子青说,“要不我陪你出去。”

她定定地望着艾子青,觉得他飘啊飘,一直飘到很远的地方,强硬的话语,是从那些地方拐着弯绕回来的。段小楼说你为什么不讲理呢。

艾子青给了她野蛮的解答。他愤恨地问你知道不知道孙涛暗恋你?段小楼暗自吃惊,孙涛已经将头贴到地面齐平了。她说就算是又怎么样,和你们的暴力有关联?随之她对孙涛说:
站起来。

自己很英勇,像乘风破浪去解救困在城堡公主的骑士。但明显地得罪了艾子青。他先是一把捏住她的腕骨,低吼:
“段小楼!你究竟帮谁?”

她用实际行动回复他。她去扯孙涛的衣袖,后者摇晃着爬起,还没有立定,艾子青一声怒喝,飞起一脚踹向男生的心窝。他立马又摇晃着倒下了。段小楼气得浑身打颤,艾子青的蛮横更加具了她管闲事的信心。她转过头问孙涛:
还能起来吗。

男生谈起恋爱来有一种通性,就是容易把对方看成是自己的私有物件,容不得他人触碰。四周人群林立,艾子青颜面无存,脸色壁青。他说段小楼你是谁的女朋友?!
我对事不对人。

艾子青大受打击,暴跳如雷。他随手拾起一根木棒,劈头向孙涛砸去。段小楼举臂去截,艾子青愣愣地丢掉木棍。
好!他怒得话都讲不全:好!你有种!

她怀着一夫当道的气势走在前面,旋开门。受辱的男生灰溜溜地尾随其后。到洗漱池边,她环抱手肘看他抹脸,又有点嫌恶,男生泼了脸,朝她讨好地笑。他的眼睛全肿了,鼻子唇角也都破了,门牙逃掉一颗,说话透风:
“小,小楼,吡——谢谢——吡——你。”

“我帮你,不代表我赞同你的做法。”她说,“你好自为之。”

惊险的一夜由于段小楼的插足变了味。左纤纤批评她不够克制,无端得罪了许多人。

“克制?你是没有看到,那场面和从前的日本鬼子有什么区别?以暴制错就是正确的吗?”
“不管怎样”左纤纤惋叹,“和艾子青白吵。”

孙涛的噩运并未因为段小楼的半途挽救而歇止。第二天,男生们逼着他打了整个男生宿舍的开水,包揽了他们全部的早点,还被逼不准诉苦。听说第二天夜里他们再度出手,将男生揍得抱头求饶。领头人是艾子青。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15-3-11 21:06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15-3-10 23:03
你抛弃了我,还舍得回来啦?
开玩笑,嫂子不要生气。不然我可惨了。


   怎么敢?绣粉还不得杀了我啊?最近基本没做与文字相关的事儿,最多读读书,还有《小说月报》。老忙了,却不知在忙些什么。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12 03:12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15-3-11 14:17
十一 段小楼要找左纤纤商议,遍寻不获。他们说是和彭国栋双双网吧“奇侠”去了。段小楼不知时间是怎么 ...

校园暴力?无法无天了。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15-3-12 08:17
远去的烟云 发表于 2015-3-11 21:06
怎么敢?绣粉还不得杀了我啊?最近基本没做与文字相关的事儿,最多读读书,还有《小说月报 ...


我有两期没有买到了。年前一趟趟去,都没货
这些日子忙得紧。
PS:我哪里来的绣粉啊?真扯。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15-3-12 08:19
醉笑陪君三千场 发表于 2015-3-12 03:12
校园暴力?无法无天了。


我见过更无法无天的。
校园也有不纯粹的地方。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15-3-12 08:22
本帖最后由 碎红如绣 于 2015-3-12 08:27 编辑

十二
  学校是在半个月后察觉这桩事故的。之前艾子青与段小楼都修习成为忍术高手,互不搭腔。男生们愤怒同时相当巧妙地保护了自己,孙涛的伤势全在于身,脸上完好无损。他们威胁他不许向外透露半点风声,男生噤若寒蝉。后来他回家洗澡,不留神被父亲看见了伤痕。孩子受到如此侮辱,孙涛父亲怒发冲冠地跑到学校讨说法。校方当然高度重视,不到十二小时就侦破线索,抓到主谋。朱寒王悦等六名男生被勒令退学,王悦的女朋友何小敏哭得眼睛像一对熟桃。朱寒煞有介事地在小餐馆里摆了桌告别宴,再一次发挥他演说的特长,说得大伙泪花闪闪:他说相处时间不长,但也算是缘分,希望大家以后都能彼此照应,团结一致。接着另五位男生分别致告别词。氛围是哀伤的,段小楼一面痛惜一面又暗暗庆幸:她和左纤纤夜半下楼的事被遮掩了,听说孙涛没提。艾子青与彭国栋双双受记大过的处分,也是万幸。王悦后来单独找段小楼聊天,让她替他照顾好何小敏:

  “她太脆弱,我怕我不在,她会受人欺侮。你与她同寝室,各方面多关心她些。”

  段小楼很受感动。王悦说话时口气是安静的,神态是严肃的,这让她感觉到爱情的庄穆。后来事实证明她的愚昧,何小敏悲伤过后又交了新男友,当然这是后话。
  王悦又说:
  “小楼,你和子青也别闹腾了。我们看着都累。他是真心对你的,要珍惜。”

  王悦走后,段小楼呆在看台上思索。自己和艾子青,算是什么呢。为了一个外人,一件琐事,要闹得天翻地覆,水火不容。过了就餐时间,足球场安静得像场梦。她就沉浸在梦似的思绪里。艾子青悄悄地来了,坐在她身旁,也托腮,不发一语,听一丝一丝微弱的风声。而后他轻轻叫她:
  “小楼。”

  段小楼侧望他。她的眼睛干净,透亮。艾子青的手掌从她的发际抚落到腰:
  “我们和解了,好不好。”
  语气有一点哀恳,有一点乞求。
  “如果我也退学,你会不会像小敏一样为我掉眼泪?”他又问。
  她依旧安静地看他,可是泪珠儿一颗接一颗地爬出眼窝。
  “我不会。”
  “你哭了。”
  “我没哭。我眼睛进沙了。”
  “你真是傻孩子。”艾子青叹气,仿佛他自己有多大似的,段小楼揩眼泪,手背全湿了。

  那个薄暮像是幻境。他们之间没有争吵,没有篱墙,彼此小心谨慎,话不必出口,也知道对方想说什么。时间像条安静的河流,从看台底座默默流失。艾子青扶她安坐,像扶一样艺术珍品。段小楼的头枕在他的臂膀:孙涛,祁安安,王悦的影像匆促地从眼前掠过,融进暮色。

  之后用一个词来形容段小楼的生活:乐不可支。初恋是布满芳香的庭园,快乐看起来唾手可得。他们一同逛街打游戏,看电影,每一刻都是丰盈的。这好比多啦A梦的大抽屉,一拉开就步入穿梭时空的浪漫。她是来求学的么?还是像艾子青所言,到这所城市,只是为了寻到彼此的存在?段小楼的内心世界异常茂盛,到处绽放着美丽的鲜花。同时也荒芜到只剩艾子青的存在。祁安安的低怜她是看到的,只当漠不关心,何小敏的钦羡也是摸得到的,她无心眷顾。在艾子青的统领下,其他人都是背景,都是陪衬。她偶尔和左纤纤交心,说起艾子青来,一脸甜蜜。左纤纤提点她:
  “快活是不可以透支的。”

  左纤纤又和彭国栋闹别扭,因为男生不肯牺牲懒觉陪她逛街。左纤纤感觉不受重视。
  “男生最爱的还是他自己。”
  “我敢担保彭国栋一会来找你,你马上会说:爱情价更高。屁颠颠地和他修好。”段小楼反驳。
  “你不要太得意。小楼,艾子青犯过前科,你还是别被幸福冲昏头。”
  她正要回应,彭国栋果然来找。他举一束鲜花,进门就嚷叫着找小蜗牛。

  蜗牛双双出外不久,艾子青来了。段小楼有点倦怠,男生就陪她坐着说话。寝室里飘着一层稀薄的尘灰,平躺在暖融融的阳光里。窗台上晾着的白衬衣左一下右一下舞蹈,舞台是瓦蓝的天空。段小楼打开录音机,周惠敏咿呀唱着:天空一片蔚蓝,清风添上了浪漫,心里那片柔情蜜意似海,无限。
她唱的粤语。段小楼不会,跟着哼了几句。被艾子青调笑了。他教她唱粤语,把字一个个写在纸上,注释拼音。录音机里唱一句,段小楼随一句,艾子青再纠正一句。翻转来去的还是那句歌词,很切合女生的心境。她觉得时间要是一架录音机就好了,能随时随地地倒带,总能将最美好的留在眼下。唱了会儿,艾子青提议要为段小楼洗头。

  那时候理发店干洗才刚刚时兴。艾子青想当然地挤了一堆洗发水在段小楼头上,揉搓干净,又取了矿泉水瓶来冲洗。水顺着耳朵根流下钻进衣领,段小楼打个冷战,他急忙拿毛巾来拭。段小楼从镜中看他手忙脚乱,又认真严肃,止不住扑哧笑了。她是冲着镜中的艾子青笑,也是冲着自己的将来笑。周润发夫妇不就演过那么一则广告,如水秀发,如水之爱。这温情不正是她少年时候朦胧的梦想么。

  这一瞬息,段小楼是恍惚的。她依稀瞥见一些波光,是将来的奇妙。不可知测,却越加叫人神迷。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13 02:10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15-3-12 08:22
十二
  学校是在半个月后察觉这桩事故的。之前艾子青与段小楼都修习成为忍术高手,互不搭腔。男生们愤怒 ...

已阅。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15-3-13 06:32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15-3-12 08:17
我有两期没有买到了。年前一趟趟去,都没货
这些日子忙得紧。
PS:我哪里来的绣粉啊?真扯。


   《小说月报》2、3期还真有几篇好文章。呵呵,绣粉很多啊,我也算一个。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15-3-13 08:14
远去的烟云 发表于 2015-3-13 06:32
《小说月报》2、3期还真有几篇好文章。呵呵,绣粉很多啊,我也算一个。


我中午再去看看。
连报摊的老板都从一个小伙子变成一个中年妇女了。
现在读书的人是不是太少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15-3-13 08:17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15-3-12 08:22
十二
  学校是在半个月后察觉这桩事故的。之前艾子青与段小楼都修习成为忍术高手,互不搭腔。男生们愤怒 ...


十三
  艾子青有天收到祖母亲手缝织的兔毛衣,乐得咧了一上午嘴。“你看,这料子光滑吧。”他向段小楼吹嘘,“我奶奶是天底下最能干的女人。”

  毛衣的确织得很棒。绵柔,光亮,手感一流。段小楼附和着夸赞几句,艾子青把眼睛全挤在一处。“小楼,你会不会织毛线?”

  这问题着实叫段小楼尴尬。别看她长得清丽,做起活来粗枝大叶,是马虎到极致的类型,更别提女红手工,简直一窍不通。初中时班级曾刮过一阵织围巾的旋风,段小楼心血来潮买了一堆毛线,足足织了三个月,才算给姐姐织了块围脖。而且其中三分之一是同学帮忙织就的。姐姐收到礼物后狂笑,她说小楼我一看就知道你织的哪部分:上半段针脚不匀歪歪扭扭的就是你的杰作。

  为这事,段小楼还私下生了姐姐一阵气。现在艾子青无意提起,她嘟了嘴回答:
  “我不会。现在谁还弄那个?”
  “嘿嘿,”艾子青坏笑,“是小楼不会吧。人家安安织得就不赖。”

  “安安会,你找她织!”她感觉有点受伤害,提谁不好,要提祁安安。人家是名门淑媛,她这棵户外杂草当然不能与之堪比。:(
  “生什么气?我喜欢的东西,上面都瞪着段小楼的铜铃大眼的。”

  这是插曲。但对段小楼影响不小,人祁安安能做的,她段小楼为什么做不来?艾子青既然喜欢,她就学着织。于是次日,段小楼去商店捧来一大堆红的绿的黄的青的毛线,粗的细的长的短的毛线针,开始认真拜学如何织毛衣。左纤纤捧着肚子笑得眼泪四溢,她嘲笑说段小楼你转性子了,居然耐得下心来弄这破事。段小楼横她一眼,指尖的毛衣针撅得飞快。偶尔安静的月色偷偷照入窗户,圈在段小楼的手背上,它们仍规律运动,不愿作息。

  段小楼瞒着艾子青学习织毛衣,预备送他一个惊喜,要求左纤纤守口如瓶。女生敲诈了她一顿夜宵。段小楼的实践之路漫长修远,她给自己定下一个半月的期限,冬天的脚步越来越临近,她需要为艾子青编织些温暖。她想象他接收礼物时欣喜若狂的样子,边想边傻乐。

  秋露浓重时,班级里来了一位贵客。是个娇巧瑰丽的女孩子,齐耳黑发,眼眸如漆,晶晶亮。体形也优美,段小楼远远眺望,自愧不如。学园里本来是有几位姿色出挑的女生,芙蓉清菊般地济济一堂。她一出现,叫段小楼们整体群芳失色。艾子青愉快地向段小楼介绍:
  这是雅雅。这是小楼。

  雅雅?啊,她回想起来,不是那个被挖墙角的女主角么?听说要去日本的。怎么突然来看望艾子青?段小楼的心突一下跃起,腾空,机械地和雅雅握手,说了几句客套话,睁着大眼看艾子青。艾子青自然地拍小楼肩:
  “雅雅今天刚到。我陪她去找旅店。小楼你加件衣服,晚上一块吃饭。”

  段小楼仓鼠一般窜回寝室,隔着玻璃窗看他们的背影。他们说方言,爽朗的笑声随风一阵阵溜进耳膜。段小楼抱着手肘出神地思索,左纤纤站在一旁作我见犹怜状: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啊——————————”

  她故意将啊字拉长,以显悲怆。段小楼愤然踢了她一脚。
  “找死啊你?”
  “喂,我说你干嘛林妹妹似的。人家是END,你是ING,怕什么。”
  “我怕?段小楼会怕?笑话。”她再赏左纤纤一脚,“我出去了。”

  新欢旧爱相聚一堂,气氛想当然是要尴尬。段小楼在一堆衣服中磨蹭了半天,最后挑拣了一件纯白色棉外套,黑色便裤,戴一顶火红色鸭舌帽,顽皮俏丽。左纤纤连声惊叹:
  “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小楼,帅呆了。”

  她有点小得意。晚餐时妙语连珠,微饮了几杯,眼眸流转间要拧出水露来。雅雅直夸艾子青眼光精准,后者受用得眉飞色舞。饭局结束,他们送雅雅回旅店休息。段小楼目送那婀娜的身姿旋进电梯,如释重负地长叹一气:
  “嘿嘿。”艾子青抱住双臂,扬一扬眉,“小楼,你这穿扮,和谁赌气啊。”
  “赌气?我才没闲功夫。”
  “今天是特别漂亮。啊,”他拍拍后脑勺,“忘记告诉你,雅雅马上要去日本了。下周末就去,我想挑个礼物送给她。你同是女生,做个参谋?”

  小楼替雅雅挑选了一只音乐盒,镜面上立着个小人,跳芭蕾舞。一打开,就有叮咚叮咚的音乐流淌。她是精心准备,存意要离开祖国怀抱的雅雅感受到她的大气。

  艾子青提议去网吧打《仙剑》。段小楼平时最厌恶网络游戏,永远砍砍杀杀无趣透顶。然而不忍拂艾子青的兴致,便静坐在一旁,看他和怪物激战。慢慢,倦意袭来,嗑睡虫窝在眼皮上,头一磕一磕,又要努力将眼皮撑大。偏偏艾子青战到酣畅,无视她的困意。

  她捏艾子青的胳臂。男生吃痛,一刀挥歪,被怪物劈个正着。电脑上的帅哥顿时血溅五步,当庭丧命。
  “干嘛?你看,害我死了!”
  “我们回去叭。”
  “回学校?校门早关了。”
  “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继续游戏呗。”

  “要玩你一个人玩。”段小楼背过身,生气。艾子青真自私,要她陪坐到天亮。丝毫不关心她是否想睡,是否冻着。活见鬼,她怎么会喜欢这个自私自大的男生?她顾自埋头生闷气,男生却叼根烟,继续投入到他的梦想剧场当中。
  段小楼狠踩艾子青:
  “艾子青!”
  “啊?”
  “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自己走!”

  男生嘟哝着跟在女生身后,还不住回望显示屏。段小楼甩开步伐冲进夜幕,委屈像个活塞堵住胸口。天都那么黑了,风冰冷得像利刃,在脖颈摩擦。他们能去哪里?她不说话,艾子青也沉默,走了一程,他小步跑到女生身旁。捉紧她的手:
  “小楼,对不起。”
  “你那么喜欢游戏,你找游戏做伴好了。我才不稀罕。”
  “你说违心话。”艾子青堆着笑的脸庞贴近,“我是你的宝贝呢。”

  “不要脸。”段小楼恨恨地,笑意却止不住溢出,“以后不准再沉迷在游戏里了。你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知道不知道?”

  那个夜晚,他们往返在短短的千米小道。从小径的这头荡到那头,再荡回来。他们说着话,商量着事,艾子青将段小楼的头颅箍在胸前,她呢,像小鸟一般偎着他,听他的心脏,在薄冥的清雾中扑通扑通跳。两旁电线竿子数了一遍又一遍,迷糊了。自己的脚步丈量了一次又一次,还是迷糊。说的话,也懵懂迷糊。这一节,在段小楼的回忆中,是忽然插入的一副画面,它遥远,详静,带着点臆造的趣味。她能识别它曾真实发生,但居于其中的细节,却了无所知。他们最后在一块平整的路基上坐下,段小楼的脸,压在男生的衣襟,迷糊地入睡了。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15-3-13 13:48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15-3-13 08:14
我中午再去看看。
连报摊的老板都从一个小伙子变成一个中年妇女了。
现在读书的人是不是太 ...


  现在读书的人不多,特别是还钟意传统纸媒的人就更少了。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14 12:43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15-3-13 08:14
我中午再去看看。
连报摊的老板都从一个小伙子变成一个中年妇女了。
现在读书的人是不是太 ...

那是小伙他妈妈。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14 12:44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15-3-12 08:17
我有两期没有买到了。年前一趟趟去,都没货
这些日子忙得紧。
PS:我哪里来的绣粉啊?真扯。

俺不是秀粉?

更新了也不告诉我。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14 12:46
“安安会,你找她织!”她感觉有点受伤害,提谁不好,要提祁安安。人家是名门淑媛,她这棵户外杂草当然不能与之堪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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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边的这个表情是怎么回事?

哈哈。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14 12:49
我边看边想:小楼为什么会爱上艾子青。

怎么会爱上?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14 12:49
虽然说,爱上一个人可以没有理由,但客观上,总有个原因吧。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14 12:52
青春期,男生女生都会喜欢让自己心仪的人。

艾子青心仪小楼,因为她漂亮。

小楼心仪艾子青什么呢?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14 12:53
死缠烂打,或者所谓的“真心”,就会让女人爱上他?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15-3-14 13:45
醉笑陪君三千场 发表于 2015-3-14 12:43
那是小伙他妈妈。


不是。是书摊换了主人了。
我有询问过。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15-3-14 13:45
醉笑陪君三千场 发表于 2015-3-14 12:49
我边看边想:小楼为什么会爱上艾子青。

怎么会爱上?


我也不知道那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毕竟已不是少年郎。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15-3-14 13:49
醉笑陪君三千场 发表于 2015-3-14 12:46
“安安会,你找她织!”她感觉有点受伤害,提谁不好,要提祁安安。人家是名门淑媛,她这棵户外杂草当然不能 ...


十四
  艾子青对祖母感情深厚,时常和段小楼说童年往事。她是如何一位慈祥和蔼的老人:有着微白的发,皱褶的鼻尖和一双粗糙和暖的大手。她领他穿过城市的条条大街,为他买红葫芦糖,白棉花糖和各种奇形怪状的小动物饼干。他是天真无瑕的孩子,拖祖母的衣角,吮胖笃笃的食指。段小楼听到这里,眼前往往晃过一幅画面,这画面自己也是熟稔的,是她幼年与外祖母生活的缩版。她理解艾子青的情感,那是隔绝了父母这一辈的依赖。孩子成为老人的重心及生活信仰。而他们付出的无私的关爱,成为孩子幼小心灵的唯一太阳。

  艾子青接到母亲电报,说祖母住院了。他急得直跺脚,段小楼陪他去长途车站购票。她望他焦青的脸,细声安慰他。艾子青迭声说:
  “怎么办?坐车也得七八个小时。不知道情况怎样了。”
  “上天会保佑好人的。”段小楼轻声说。

  艾子青跳上长途客车,隔窗和段小楼道别。他说谢谢,气呵在玻璃上,绽出一朵白芦花。他又说小楼我过几天回来,你别冻着委曲着自己。那朵白芦花缓缓铺开,挡住了艾子青的脸。车突突发动,窜向前方。段小楼定在原地,自语:
  “好像没带厚衣裳。那边的天气,也不知冷不冷。”

  艾子青回家四天。每晚七点准时和段小楼通报祖母病情,他建议她多和朋友出去玩,她则如实交待今天吃了什么,和谁到哪里转悠过。她周六和一群哥哥姐姐们去公园看菊展,在沁人心脾的花香间留影,周日陪左纤纤去了趟市中心,傍晚颜志邀请她去稻田行走。他们并肩坐在湿软的田埂:太阳泛着水红的光,从大片枯谢的光秃秃的稻杆间笔直坠落,田间的池塘已结了一层薄霜,零星的几处房檐,在半空画出简洁的线条。颜志向段小楼介绍他的理想——毕业后回乡,种一蕲修篁,仲夏夜枕着山风望皓月繁星。段小楼惊诧他的理想与自己如此接近,说话更琐碎自然了些。他们聊班级近来的人事,非常投契。颜志说小楼你是可爱的女生但要谨防别有用心的人。段小楼一跳一跳走在前头,扭头来看颜志,咧嘴笑,露出一颗调皮的虎牙。

  段小楼吃吃笑:颜志是个老实人。艾子青也笑:是的。等我回来,我陪你去田间歇坐,陪你发疯。
  艾子青不喜欢她去田野。段小楼辩解说那叫浪漫,艾子青嘲笑:
  “是浪漫。前头再加一个穷字。”

  她没预及艾子青回来的第一件事,真是带她去田野。这时候天气已经蛮冷,空气清洌得跟古潭水一样,抽抽鼻子都冰凉。艾子青跨一辆不知哪借来的破自行车,一脚蹬在台阶上,神气地等段小楼。她环住他的腰,把脸蛋抵在他的后背,咝咝的风声从耳朵边擦过。女生忽然想起《甜蜜蜜》里张曼玉的样子。她想她自己也一定是把幸福喷在面上,遮掩不住的。

  艾子青技术生疏,骑着车仍不忘记取笑她:
  “嘿,说真的。我打小认识这么多女生,就你一个不会骑车的呐!”
  “小时候妈妈不让学,怕出事。后来自己也不想学了。”
  “哈——是太笨了吧?”他得意地,“我从小学三年级就会骑车。哎呀,哎,哎——”

  轮胎磕到石头。段小楼像只沙包趴倒在地,前襟沾了一撮泥,手皮蹭破了。艾子青也好不到哪里,仔裤上染满黄灰。可怜巴巴地摒住眉看女生。
  “田里,还去吗?”女生好气又好笑。
  “去。我答应陪你去的。”

  男生扶起车,拍拍段小楼的脑袋,俩人向田间步行。他说祖母的病大致无恙,问段小楼是否想念。女生抿住笑,朝天翻白眼。然后,他们选取一块正对落日的秸杆地,安坐对望。段小楼看见遍野的稻杆都齐刷刷地扭着腰肢,齐刷刷地唱:
  “呼啦啦,呼啦啦。”

  她不愿说她少女羞涩的思念。初恋是一场盲目的比赛,看谁先洞穿谁的心事,谁能装作毫不在乎到最后,谁可主宰全局的胜算就大。即使彼此心知肚明,面子上仍要死撑。

  第二天,气温骤寒。本年的第一场雪没有征兆地落下。段小楼发烧了。她从餐厅打热水回寝,短短的路途走得踉踉跄跄。热水瓶变得异常沉重,肩膀像要塌掉一样。行到宿舍,楼底竟然守着三个男生。

  “段小楼。”其中一个喊她。
  “什么事?”是她极厌恶的男生。高两届,成日无所事事闲逛,一脸痞相。
  “书俊想请你赏脸去跳舞。”

  黄书俊是默立一旁不做声的那位。个头不高,长相凶悍。开学初来堵截过小楼几次,一双眼睛在她身上来回扫视。
  “我不舒服。”段小楼冷言回答。
  “邀请你这么多次,总拒绝。要给多大面子你才去?”
  “我不舒服。没事请让路。”段小楼重复。

  几个人一动不动。
  “让开!”女生音调提高了。
  “艾子青准许你和我出去。”声音生涩,晦暗,长着霉斑。与其人一式。
  “胡说。”

  她看见艾子青正向自己走来。霎时底气十足,他怎么可能让她陪这些不三不四的男生去玩耍?简直开国际玩笑。
  可是艾子青居然面无表情地劝她:
  “小楼,去吧,就一次。”
  她的双颊赤热,头很晕眩,眼泪一下窜出:
  “艾子青,你——再说一遍。”
  “就一次,只此一回。”男生哀求她,“别玩太晚回来。”他试着探她的额,被段小楼一巴掌打落。
  “请你再说一遍。”

  “去吧。”艾子青的模样是拘谨的,手足无措的。像是犯错的孩子,等谁的处罚。段小楼鼻子发酸,她现在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女生依在扶手上,通体灸热,心里寒凉。这是她倾慕的男生,口口声声保护她的男生,不仅不关心她的健康,竟怂恿她加入到一帮陌生的男人当中。女生闭上眼,强止泪珠滚落。半分钟后,她向黄书俊展露一个苦笑:
  “我们走吧。”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14 13:54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15-3-14 13:45
不是。是书摊换了主人了。
我有询问过。

哈哈。我说着玩的,你这么认真。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14 13:57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15-3-14 13:49
十四
  艾子青对祖母感情深厚,时常和段小楼说童年往事。她是如何一位慈祥和蔼的老人:有着微白的 ...

这段我一会再看。

今天醒的很早,下午有点困。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16 07:46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15-3-14 13:49
十四
  艾子青对祖母感情深厚,时常和段小楼说童年往事。她是如何一位慈祥和蔼的老人:有着微白的 ...

可是艾子青居然面无表情地劝她:
  “小楼,去吧,就一次。”
  她的双颊赤热,头很晕眩,眼泪一下窜出:
  “艾子青,你——再说一遍。”
  “就一次,只此一回。”男生哀求她,“别玩太晚回来。”他试着探她的额,被段小楼一巴掌打落。
  “请你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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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垃圾。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16 07:47
怎么不见更新了?

昨天下午在水区忙了一会,出去吃饭了,晚上突然腰疼,直接躺下睡了。

没来看。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15-3-16 08:59
醉笑陪君三千场 发表于 2015-3-16 07:47
怎么不见更新了?

昨天下午在水区忙了一会,出去吃饭了,晚上突然腰疼,直接躺下睡了。


我昨天有朋友从北京来。又要侍候花草,基本没上网。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15-3-16 09:02
醉笑陪君三千场 发表于 2015-3-16 07:47
怎么不见更新了?

昨天下午在水区忙了一会,出去吃饭了,晚上突然腰疼,直接躺下睡了。


十五

段小楼几乎是被拎进出租车的。她的脑袋仍然混沌,像布满雪花的荧幕,咝咝作响。前额两颊全滚烫,扶在车窗的手却冰凉。外面的雪花四处飘舞,仿佛一片一片都浸入她的眼睛,然后汇集成流,没入领口。到达目的地,有人过来旋开车门,嗖嗖的风窜过,一下便把眼泪风干了。脸上,心上,都有些干裂的疼痛,被鞭苔的疼痛。

他们去的厅。这是段小楼此时最怕的地方,音乐振聋发聩,灯光转得人头晕眼花。小小的舞池中间挤满了人,前胸后背紧贴着,不是你踩了我的脚,就是他踏了她的鞋。人们说话必须极大声,处处都能听见撕哑了的喉咙发出的咆哮。段小楼仿佛置身于猛兽世界,所有人都是被圈养的狮狼,奋力颠扑,企图冲出囚笼。她不清楚为什么人人都有这种苦,无处言述,只能通过近似荒蛮的行径来表达胸中的愤怒。他们摇头,甩臀,上百支胳膊在半空胡乱挥动,如同一群濒死的鹰。段小楼固执地坐在角落,盲目观望着他们,用许久时间来思考自己为什么置身此地。现在她的思绪不是雪花,而是静夜下拍打礁岩的海潮了,每一朵浪尖都顶着艾子青的名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是他的女朋友吗?他没有说过要照顾她,不让她受一点苦楚吗?

黄书俊陪她呆坐。他时而瞅瞅段小楼,时而朝舞池中央抛上一眼。这类男生骨子里耐不住寂寞,声色犬马的场所流连习惯了,静坐确实成为一种考验。他问女生下不下场,她不回答。他替她斟满花茶,她也不道谢。她的目光茫茫然,是一种伤楚的求知的表情。到最终,他终于忍耐不住,跟朋友们下去蹦了一阵,再回座位时,女生已经不见了。他跑到门口,看见小楼正循沿着马路中央慢悠悠地行走,几次有汽车从她身边擦过,司机探出头来,愤怒地骂上几句。女生居然回头朝他们微笑。于是司机们不约而同地联想起不远处的精神病院,他们回家后全都说:
妈的,今天遇见一个女疯子。

黄书俊跑到段小楼面前,掣住她的衣袖:
“小楼,你去哪儿?”
她安静瞅他,笑一笑。
“你不像大家口中的段小楼。”男生感叹,“大家都说你漂亮又伶俐,尖酸机灵,怎么今天竟这副模样?”
“尖酸机灵?”她重复着他的话,谁令她改变?

雪越大越密集。那些飞羽洒在段小楼的发上,衣襟上,让她看起来像一个雪娃娃。

男生有些心疼。他学期初,也只是冲着名声,随大众跑去欣赏她,堵截她。起初并没有太大触动。但有一次,当段小楼排在食堂的长队中,敲着碗沿哼歌的瞬息,他就突然不由自主地喜欢她了。她是如此爽朗干净,好像一切平凡无趣的事情,在她那里都可以变得十分愉快。他后来叫人递过情书礼物,然而段小楼原封不动给退了回来。一道的兄弟们气不过,帮着堵截了她。他的长相有些凶悍,打架声名在外,是圈子里小有名气的“老大”。没想到,凭这点就唬住了艾子青——那个懦弱的男生,竟然可以让自己的女朋友陪同其他男生出游。他鄙视他。同时为段小楼不值。这霎那,段小楼的迷惘,伤楚,她眼内若隐若现的泪花,和努力扯出的可怜兮兮的笑容,都叫他心痛。男生不由分说一把捉住女生的手,它孱弱,冰冷,他于是脱下外套,披在女生肩上。段小楼颤了一颤,外衣滑落到地上。

“对不起。”女生俯身去拾,与男生的前额撞着了。他急忙将她拖近,测试她的温度。天哪,那么滚烫!
“你生病了?”
“有点发热。我想回学校。”

“这么晚,”男生看表,“学校早关门了。早知道你病着,就不拉你出来。这样,我朋友有一间租房空着,我送你过去休息。明天一早,再送你回学校。”

还能怎么办?身体再也不允许她僵持了。她太累了,感觉路面布满弹簧,一抬脚就能把她发射到太空;脸庞也越来越赤热,现在她都没有精力再去思考艾子青掇撺她来的原因了。她亟需找个地方好好休息。

黄书俊倒了一杯热水,喂段小楼喝下。将钥匙摆在书桌上,出门。他建议她将房门反锁,女生照做。次日清晨男生唤醒她,送她回校。段小楼感觉舒坦了些,又暗笑从前看人的局限性——他并不如她定义的那般无良。言语稍多了,她看男生一脸倦怠,气色灰暗,不禁向他致歉。黄书俊笑着说:
“你昨天的样子真是吓人。早知道,就不要求你出来。”
“我失态,不好意思。”
“我是恶人,吓不倒我的。哈哈,”男生说,“我瞧得出你很喜欢艾子青。这样吧,以后我就是你的兄长,要是他敢欺侮你,我绝不饶他。”
“你?”她不好问他是否喜欢自己。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株花。不过妹子,你这个男朋友,胆魄太小,我担心他以后保护不了你。”

他们去喝粥。一夜大雪,乾坤皑皑。热乎乎的粥暖人脾胃。数年后段小楼看侦探小说,读到其中描绘的斯德哥尔摩情结,不由惊怵。当年她全心扑在艾子青身上,误打误撞认黄书俊为兄长,若没有艾子青,她会不会也产生这类情结呢。

话说回来。段小楼回宿舍遇见的头一人,便是艾子青。他坐在宿舍楼底的长凳上,直勾勾盯着段小楼。他的头发凌乱,眼圈浮肿,显然一夜没睡好。段小楼视而不见,转身上楼。

“小楼。”男生欲言又止。
“不要欺哄我。”段小楼咬住下唇,“我不想听任何解释。”
“你,那好吧,你先回去休息。我晚点来找你。”艾子青提着板凳朝112走,他的身形有些佝偻,步调缓慢,拓出一只落寞的肩背。

到傍晚,楼下广播要段小楼提取包裹票。她并没有看到包裹,倒是轮值的男生喋喋不休在讲说艾子青如何一夜未眠,帮他值班等段小楼归来。他说:
“他固然不对,我想总也情有可原。你就听听他的解释吧。”

艾子青幽浮般面对墙壁,向她忏悔。他说对不起小楼我胆小被他们吓住了,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和他们出去,对不起对不起,一千一万个对不起,求你原谅我。

她哼一声。
“我昨天发高烧,你知道不知道?”
“啊?”艾子青慌忙来摸她的脸,女生头一偏,避开了。

“你现在和我说对不起?你根本没将我看成女朋友,而是一件可以随时随地推让的货物!”女生的泪涌出,“你不管不顾,以为坐在这里盼到天亮,我就会心软么?我在你心目里,像什么?不过是一枚棋子。”

“对不起,小楼。对不起,”艾子青的眼眶也湿,“我是个懦夫。我已经后悔得一塌糊涂了,对不起。可是小楼,我爱你。”

“不要拿爱情当幌子。在我们这个年龄阶段,根本不懂得爱情。我决心要脱离过去,好好学习。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同样立誓。”

男生痛苦得几拳挥向墙壁,发出结实沉闷的“砰砰”声,有血顺着他的手掌下滴。艾子青的表情十分懊恼,他更猛烈地挥拳,直到整只手掌鲜血淋漓。他每挥一次,段小楼的心就被刮摩一层,她多想上前抱住他,让他不要再做这愚蠢的傻事。然而一联想到昨天自己的际遇,委屈就一寸一寸堆积得更高,更坚实。她仰起头,雪后的天空清亮,一尘不染。段小楼吸吸鼻子:
“别做傻事。艾子青。”

她几乎是逃上楼的。她怕自己的心会在顷刻间软化,男生渐渐沿墙裙蹲下,困苦地抱住头颅,小声呜咽着。那声音隐约钻进段小楼耳朵,在心上咿呜着,吟唱不休。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16 09:24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15-3-16 08:59
我昨天有朋友从北京来。又要侍候花草,基本没上网。

嗯。



作者: 野妞    时间: 2015-3-19 15:53
远去的烟云 发表于 2015-3-11 21:06
怎么敢?绣粉还不得杀了我啊?最近基本没做与文字相关的事儿,最多读读书,还有《小说月报 ...

呀,你看《小说月报》啊,姿式见涨啊,俺都是看《知音》《女友》这样的著名文化书

作者: 野妞    时间: 2015-3-19 15:54
提读。
谢谢楼主大片~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19 22:24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15-3-16 09:02
十五
段小楼几乎是被拎进出租车的。她的脑袋仍然混沌,像布满雪花的荧幕,咝咝作响。前额两颊全滚烫, ...

这段好。

待续。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15-3-20 13:24
醉笑陪君三千场 发表于 2015-3-19 22:24
这段好。

待续。

我差点忘更。

十六
  当你不想而必须坚持的时候,坚持会变成一种罪责。段小楼屏息咬牙不理会艾子青,疼痛如病毒一般四下播散,面上还需要纹饰出快活的表情来。艾子青形容萎顿,痴望她的目光中满是哀伤,自然这一切落入众人眼界,又是她如此蛮横无情,不通情理。皓静有一次偷偷和她传达了大家的观点:普遍认为男生该受惩治的同时,女生同样过于偏执。爱是包容原谅,斤斤计较的人得不到快乐。而柔弱的祁安安更在背后幽幽惋叹,认为凡真心爱着的女生,是不应该凌虐男生的精神作为自己快乐的补充剂的。祁安安说:
  “我不懂她到底要什么。子青又没左右逢源。”

  这言论听到段小楼耳朵,像一枚熟透的杏果:酸的苦的,还有不小的抱怨。像是她馈赠给她的珍宝没有受到爱惜一般,言外之意就是懊悔当初退出战场的决定。段小楼想这人生啊真是怪诞,当初争抢来的,难道就一定得揣在怀里热着暖着不论对错?

  段小楼现在要承受的,除了流言飞语,还有一些莫须有的推断:他们不再看到窝在被子中懒懒的她,坐在课堂上认真听讲的她。他们说那个女生为什么小题大做?原因是她又泡上了一位男生。传说那位男生是其他学校的“名士”,身段气质家世学识,都胜艾子青一筹。他们讲得有鼻子有眼,像亲眼目睹过他们逛街看电影甚至有过亲密行迹一般。艾子青课堂上递过纸条,问她传闻是否当真。女生扫了一眼句子最后的大问号,当场撕掉了。这令艾子青极度挫败。他说小楼既然这样,我再恳求你原谅也于事无补。这话是让小二转述的,小二斜着肩杵在宿舍门口,语气和眼神一样轻蔑。小二还算是苦口婆心地劝诫女生:

  “哭哭闹闹,文艺会获奖话剧都没有你们曲折。作为艾子青的兄弟,我来传达他的意见:你们玩完了。虽然他说只要你肯,他还是愿意为你奉献一切。不过嘛——”

  陈小二同学眨巴着眼,停顿住。想了会儿,才酸不溜秋地丢过来一句:他祝你快乐作为结束语。段小楼安静听他指示完,微笑着说:
  “好。请你转告他,我也希望他开心。”

  陈小二的模样狐假虎威,意见毕竟出自艾子青,叫她有些沉闷。段小楼锁上房门,收起微笑——它支撑得太久,像兜在脸上卸不下的面膜,一屁股坐在床沿上。这寂寞的周日啊,还有谁如她一样枯坐在宿舍,等人通报一则沮丧的消息?轻描淡写的玩完了,不是她反复和男生,还有自己强调的吗?但是为什么心会有点鼓胀,眼睛会有点肿痛呢?外面的天空阴仄仄的令人生厌。空洞的宿舍也令人生厌。她抑止不了的马上要窜出眼眶的泪珠也令人生厌。这是一个多么糟糕的周末啊.

  段小楼去找颜志。男生陪她静坐了一个午后。女生并不说话,捡了支木条在田垄上横竖涂画着。她耷拉着脑袋,脸上是呆滞的神态。似乎陷入某种思索,又似乎全在神游。颜志担忧地说小楼你要是不痛快,就哭一场吧。她朝他瞄一眼,撕出一只微笑来。

  没。天气太冷了。心里有点发寒。
  小楼。沉默片刻,男生又说:
  我相信你。你不是那样的女孩子。你也不要被传言击倒。
  像我信任你一样地信任我?
  对。颜志郑重其事地回答:像你信任我一样地信任你。

  男生诚挚,认真。霎时有股暖流传遍身躯,信任是多么美好的事情。段小楼想,僵直的手指弹了弹:为什么艾子青竟缺失了对她的信任?他是替自己的行径寻找借口吧。
  颜志,要是人人都有你智商的一半就好了。
  有时候不相信,是因为不愿意相信。但我肯定事实就是这样子的,你是洁身自爱的女孩子。

  段小楼仰视天空,有只叫不出名的大鸟扑啦啦地从头顶盘旋飞过。段小楼说谢谢,田间的土冻得裂开了壳,像一只斑驳的手掌,流着淡褐色的血液。她说不如我们去喝点热汤,我坐在这里,脚都冰麻了。

  他们随便找了家店,点了几只热气腾腾的菜,还有一人一小盎用来暖脾胃的黄酒。颜志说了几个笑话:他并不擅于说笑,可是女生用一张天真的笑脸给了他鼓励。在段小楼心目中,颜志是那么正派,善良而又满负同情的男生,和艾子青简直天差地别。她怎么偏偏会喜欢后者呢?

  用餐后,他们沿着小路慢慢晃回学校。路途上遇见112的全体男生,艾子青简直要暴跳如雷,他用眼光来表示对颜志的敌对,仿佛他就是他的夙敌,是他欲除之而后快的对手。他的痛苦,藐视,愤怒,一串一串缀连着,组成了一副极怪异的面容。有人客套地和段小楼打招呼,女生轻浅地回应了。他们的神气多是兴灾乐祸的,掩蔽不住等待看戏的盼头。段小楼努力使自己的微笑更轻快,更亲近些。

  她知道明天,甚至更快,就会有新一锅出炉的谣言。说她和颜志私下种种。她忽然担虑起身旁的男生来:照艾子青的鲁莽冲动的个性,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也没个准。她说对不起,颜志。男生回答说朋友之间不需要这三个字。他们道别,女生看他的身影慢慢沿着走廊贴入转角,然后消失。一种平静的,从未有过的情绪很快攫住了她,仿佛真的一切都无所谓且无所畏惧了。

  艾子青自然不肯善罢甘休。男生的分手决断,是投入水中的石子,起初嘭嘭地砸出水花,最容易累及无辜。他的愤怒有了对象,当晚便将颜志叫到操场上进行盘询。面对艾子青的蛮横,颜志表现得有理有节,颜志说不管你怎么想我和段小楼只是好朋友;颜志说你若在乎她就不会一再伤害她;颜志说一个可爱的女孩子老为你流泪你难道不感觉羞耻?颜志的问话与他冷峻的神色激怒了艾子青,艾子青不假思索地赏了他一记耳光。

  颜志平静地和段小楼交谈昨夜情况:尽管极力遮掩,女生还是一眼瞥见血红的指痕并一再追问。颜志的指痕让她难过,艾子青的行为更让小楼感觉尴尬。这时,流言果然如期爆发:几乎所有人都打探起女生与颜志的种种——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发展到什么程度了,艾子青是否充当了无辜的牺牲品?

——到最后,我们的段小楼成为心机深重的女生,颜志则被编派成可恶的第三者。很快地,人们忘记了最初的是非,统一同情起艾子青来。那个原来杜撰出的外校“名士”也立马销声匿迹成为历史。而艾子青的落拓无疑为人们的同情心添砖置瓦。祁安安再一次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这个执着的女生,某一天蓄着泪地向艾子青告白:她说子青难道我的温柔不及小楼的盛气凌人?她那样对你,你怎么还死心眼?

  段小楼听说艾子青大受感慨,将祁安安一把拖到怀里。又听说那天晚上男生喝了不少酒,对着安安喊她的名字,女生只是爱怜地不断照顾他。再后来,听说成为现实,艾子青公然和祁安安出双入对了。饱受爱情滋润的祁安安越发玉丽,而艾子青也似乎从迫害中回转,重新容光焕发。段小楼仍和颜志保持每周去一次郊野的习惯:一般只是安静地坐着,说些闲话或是讨论新上档的影片,图书。

  这时候,不只是其他人,就连段小楼,就连我,也感觉到爱情火焰的熄灭,他们之间,是真正完蛋了。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15-3-20 13:28
野妞 发表于 2015-3-19 15:53
呀,你看《小说月报》啊,姿式见涨啊,俺都是看《知音》《女友》这样的著名文化书

我还每期故事会都看呢。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3-20 16:41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15-3-20 13:24
我差点忘更。

十六

完蛋了最好。


作者: 野妞    时间: 2015-3-21 20:50
不愧是写小说的,逻辑性缜密~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15-3-25 08:19
醉笑陪君三千场 发表于 2015-3-20 16:41
完蛋了最好。

可惜么完蛋。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15-3-25 08:20
野妞 发表于 2015-3-21 20:50
不愧是写小说的,逻辑性缜密~

抱过来,狠狠亲一口。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15-3-25 08:25
本帖最后由 碎红如绣 于 2015-3-25 08:26 编辑

十七
  本来我的故事应该收尾了。身为一个叙事者,我必须尊重事实发展,并尽自己最大限度去描述最真实最贴近真相的一面。段小楼和艾子青不是王子公主,现实总是缺乏童话的运气并且要比童话复杂许多。既然分手了,情节设置就应该跟徐志摩所说的那样:你有你的,我有我的航向。但是初恋,谁能真正把握精准呢?比如段小楼,在她索然无味地数着日子的同时,耳朵不时会支张开来,接收一些奇奇怪怪的汛息。有一天她听到一段话,这段话仿佛刚长脚的小蝌蚪,游啊游地要挤进她的耳朵。这段话是这样的:
  哗,你们听说了没有。艾子青和祁安安周六在君健宾馆过夜呢。
  说话的人很大声,段小楼扭过头去看了看,说话的是陈小二。见段小楼回眸,他不吱声了。
  课间段小楼经过陈小二的课桌旁,轻描淡写地带了句:
  “造谣是可耻的。”
  她装作满不在乎,心里呢,像被掏空了一块。脑袋里一会儿就蹦出个艾子青与祁安安郎情蜜意的镜头。段小楼很想揪出一个人来追问,然而,凭什么?他们不是玩蛋了吗?她这么急巴巴地想要了解真相,人们又会怎么想她呢。在反复自语中,下午恍恍惚惚地过去了。左纤纤叫她,她都一脸浑然无知的模样。左纤纤急得直跺脚:
  “段小楼!”她发出警告,“你给我振作点儿!想什么呢,想得人都痴呆了。”
  左纤纤的敬告不起效用。我们的女生完全陷入在臆想之中。她意识到她是逃不脱艾子青的影响的,这真叫人沮丧。——也许时间会来抹平一切的吧。就好像一切从来都不曾发生过。就好像,最初的艾子青,追求的就是祁安安那样。段小楼安慰着自己,晚饭后左纤纤要拉她散心,段小楼拒绝了。她说我想一个人走走。她晃晃荡荡地来到看台,风呼呼地从耳朵边钻过,她想起就在此地,曾几何时,艾子青和她肩比肩坐着,看星辰烂漫,听轻风独奏。女生的眼泪滑到腮边,她举袖子揩了把。这时她仿佛看见艾子青的身影,迎操场站着。她看见他转过身,迎向她。他说傻丫头为什么要哭?他的胳膊圈过来,想拢住段小楼。被她挥掉了。段小楼极力克制住自己的眼泪,她说你还好吗?
  这真是一句废话。可是此时面对,竟然不知道该再说点什么。艾子青咧咧嘴角,他说好不好你不是都看着嘛。男生指着看台,挨着段小楼坐下,在台阶上涂划,俩个人都不说话。后来男生嚅嚅地叫了声女生的名字:
  小楼,艾子青说,偏过脸来凝视她。女生也捡着根小树枝,无目的地画着。
  “我们和解,好不好?我受不了。”
  段小楼不说话。她睁大了眼睛望着艾子青,眼眶里渐渐浮出一层泪水,她说是么是么,那么,你对她怎么交待呢。你们的事情,上周六,她停顿一下,仰着头,吸吸鼻子,你是不是又打算编个理由骗我?
 艾子青无言以对。俩人寂默了一阵。段小楼划着划着,丢掉了树枝,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襟,她说那就这样吧,我走了。
  她的心是被烧灼过的疼痛,冷风飕飕,泪水又咸又湿,转眼就被吹干了。艾子青在身后唤她,她顿了顿,却没放慢脚步。艾子青小跑上来,揪住女生的衣袖,语气甚至是带点儿哀怜的:
  “小楼,你等等。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如果,我说如果安安愿意澄清,你还能原谅我么?”
  又是祁安安!她需要她给什么冠冕堂皇的说法?她一直熬着,忍着,难道就是想祁安安再一次和她道歉?——不,她段小楼和艾子青已经完全没有关系了。安安根本用不着向自己致歉。事到如今,她才是翻云覆雨的“第三者”,才是出尔反尔的小人。自己凭什么要对他们追根究底?就算他们结婚生子,都应该在她的视听之外,感触之外。
  段小楼想得很透彻,这一霎那,她的思想完全能左右住自己的情愫。女生稳定心神,平视着艾子青:
  “艾子青,我们都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
  男生慢慢松开了手。他的面目悲伤,眼睛盛满了懊悔与绝望。段小楼铁着心看他,说出言不由衷的话:
  “安安是好女生。受的伤害也够多了。能给她快乐,就不要伤害她。”
  段小楼几乎夺路而逃。傍晚她坐在床沿,把储蓄罐里的硬币全倒出来,又一枚枚地塞回去,过往开始一点一滴地侵略神经,堵塞住血管。她有些后悔对艾子青的词言义厉,他俩的进展关自己什么事儿?要拿出教育者的姿态劝诫艾子青。倘若,只是假设,艾子青确实和祁安安分手了,她会是惆怅?同情?抑或小小的自得?她会不会搂住祁安安,表面好言相慰,内心却欢欣鼓舞?感情真是件玄妙的东西,偶尔它会让善良的人变得凶恶,让平和的外表下面暗涌狂澜。好比你一边用尽全力去拉溺水者的胳臂,心里却在诅咒他快点被洪流卷走。
  就在胡思乱想间,祁安安归来了。段小楼托病没去晚自习,一个人在寝室和硬币玩游戏。祁安安不声不响地爬上床,看段小楼投掷硬币。她说:
  “段小楼,你为什么不去自习?”
  寝室没有亮灯。祁安安的话语漂旋在两张床的上方,空洞又寂寞。段小楼滞住动作,抬眼望祁安安,女生的脸盘线条在暧昧的天光中隐隐凸显。段小楼觉得她有些深沉的苍茫,这种苍茫铺天盖地,满据了每寸空间,令小楼感觉压抑。她惴惴地问安安你怎么啦?试探的,犹疑的。祁安安不答。于是段小楼更加惶虑,她预感有一场风雨既将在自己和安安之间播洒。她听着心声,混搭着钟表的滴嗒音律,紧盯着祁安安的表情。事实上,段小楼不能看清楚她的面目,可是她感觉安安一定受伤了。——和自己有关吗?和,艾子青有关吗?她的心一下子抽紧,她惧怕安安指责,同时竟然有小窃喜:是艾子青下决断了?为了向她证明他的诚心?不惜又一次戕害祁安安的热忱?
  祁安安不理段小楼。她的问话更像一句自语,被段小楼嗅出了火药味。但枪上了膛,子弹却迟迟未发。段小楼静等:时间安然淌过,祁安安下床,出门洗漱,又上床,把被子蒙过头。始终未发一言。段小楼蜷曲了身子,不敢制造响动,一根根扳手指。正当她觉得危险过去时,祁安安的第二句问话幽冥般从被窝里直刺出来:
  “段小楼,你为什么不自习?你是不是预见了我的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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