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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那一抹余辉 [打印本页]

作者: 心止既岸 时间: 2010-1-28 01:06
标题: 那一抹余辉
本帖最后由心止既岸于 2010-1-28 01:10 编辑

牵着儿子的手站在父亲的墓碑面前，任落日的余辉将两个颀长的影子紧紧地贴在墓碑上，使墓碑上我写给父亲的墓志铭不再因夕阳的折射而刺眼。
父亲离开我躺在这孤独的轮回里已经有两年多了，在这段悲伤的时光里，我从不相信您已永不再回到我们的家中。您坐的椅子我还摆在那里等着您回来休息片刻；您的照片我每天仍在拂拭；您留给我的笔我每天都在使用。我一直在等着您回来，但是，您没有回来，一次也没有，今天是父亲节了，我做了您最喜欢吃的菜，我把您常用的碗筷都放在您的座位面前，我给您盛好了饭，我给您夹好了菜，父亲，回家了，吃饭了！
父亲到底有多大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了，他说自己的年龄和母亲所说的始终不一样，父亲的父母多年前就不在了，所以我无法考证到底谁说的是正确的，在墓碑上的出生日期只好写上父亲自己的答案，那是他所希望的年龄，我姑且相信这答案是正确的吧。
我把岁月的书本向着过去翻过了几页，由于这本书太过陈旧，父亲的童年我已经看不清楚了。父亲在建国初期毕业于某中级师范学校，然后在乡下当了很多年的教师，那时候父亲很年轻，也很帅气，他经常对他的学生说的一句话是：要老老实实做人，勤勤恳恳做事。这句话他说了一辈子，我相信这就是他的座右铭，他一直遵循着这句话走完了自己的一生，后来他的许多学生们和我提到父亲的时候，都会不经意的说起这句话。
文革前我的父亲认识了我年轻漂亮的妈妈，妈妈是从省城支边来到我们这个边远的小县城的，因为父亲的为人忠厚和长相英俊，在众多的追求者中夺得了母亲的芳心，那一年，他们是幸福的，那时候他们的生活充满了阳光。
灾难是在文革中开始的，父亲的父亲被划为大资本家，每天都要挂牌子、戴高帽子去游街，去接受贫下中农的批斗，家里的房子没了，只有住在牛棚里，父亲被逼着和我的爷爷划清界线，家里失去了爷爷的扶持，年轻的父亲勇敢地挑起了这副重担，他和母亲的那一点微薄的工资，养育着我的爷爷、奶奶、两个叔叔、两个哥哥还有他们自己，两个叔叔还在念书，父亲还得供养他们的学费、生活费。在那个困难的日子里，我的二哥来到这个世界来得太不合时宜，父母的革命工作在那样的家庭成分束缚下，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他们哪里有一丁点的时间去给关在牢房的爷爷、奶奶送饭？哪里有时间给嗷嗷待哺的二哥喂奶？生活走到这里仿佛到了绝境，每一步都是那么艰难，父亲的脚步开始滞重，他在问自己：我到底怎么了？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我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拉着儿子的手并排坐在父亲墓碑前的长石凳上，那一抹余辉宁静地等在远处山峦的上面，倾听着历史书写的声音。
父亲是一位音乐爱好者，对民族戏曲颇有研究，在乡下工作几年后，就被调进县城的县剧团工作，在工作岗位上，父亲兢兢业业，刻苦学习，逐渐成为了剧团的核心人物——总指挥。然而，那时的苦难不会因为父亲的刻苦工作而稍有缓解，父亲没有退路，他只有迎难而上，每天一下班，母亲为这一大家子的人洗衣做饭，父亲则拿起柴刀，上山砍柴，往往父亲回到家的时候，月已西往，父亲扛着很大的几捆柴，蹒跚地走进了家门……
生活的重压被岁月铭刻在父亲身体的每一个部位，父亲变得苍老了，飞扬的青春在瞬间就消失殆尽，父亲的脊梁也被压得不再挺拔，他佝偻的腰成了后来人们取笑的目标，但父亲不在乎，那样困难的岁月父亲挺过来了，他有理由笑看人生！
文革结束后，在所有人的心中都知道，灾难也结束了，阳光会再次洒向人间，而我的父亲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文革结束了，样板戏也不需要了，精神文明的建设被放弃了，那几年我们的国家要抓的是经济建设，要让全国人民都能吃饱饭，所以，父亲的工作再一次调动，他调到了县委办后勤组工作，他服务于县委领导，他比县委领导还要忙，从那时候起，他的嗓子就一直沙哑着，再也听不到他偶尔唱几句花鼓戏那清亮的嗓音了，因为，父亲患了癌症——喉癌。
父亲没有被病魔击倒，他勇敢地面对生活的坎坷，在父亲躺在省城手术台的时候，父亲的父亲等不及这个多难的儿子手术归来就撒手西归了，在爷爷去世的时候，我看见爷爷的眼睛还微张着，他在盼望着什么，也许，他还想看看他最爱的长子最后一面。我和叔叔们、姑姑们、哥哥们都是残酷的，我们没有把这个噩耗告诉我的父亲，在他失去父亲的时候，我们没有让他回家再尽一次孝，那时候，我长时间地守侯在爷爷的棺木旁，我要代我的父亲尽他最后的孝道。
父亲在手术后一直坚持在他的工作岗位上，他仍然如从前一样忙碌，直到退休。
在父亲最后的日子里，是我最难过的时候，父亲的癌细胞已经转移，他的喉咙全部溃烂，发出恶臭，食管被癌堵住了，不能吃东西了，省城的教授告诉我们，回家吧，哪儿也别去了，回家做一个造漏手术，在胃上钻个小孔，一日三餐用注射器从这个小孔里注入汤糊之类的流汁来维持生命吧。
在那段日子里，母亲一步不离的守侯着日渐虚弱的父亲，我东奔西跑地为父亲准备他的归宿，我要为他找一块视野最开阔的住宅；我要为他修一个最舒适的墓穴；我要为他写一段最亲切的墓志铭；我要为他打造最漂亮的一块墓碑。这些，在父亲离开前，我都做到了，父亲看到了我为他做的一切，父亲满意了，当我含着泪为他注射食物的时候，父亲却是笑着的，他说，他能闭上眼睛了……

夕阳的那一抹余辉还在，儿子还小，还不知道对我说一句父亲节快乐，但我在您的墓前为您说了一句父亲节快乐，您听到了吗？
我拉着儿子的手离开了我的父亲，夕阳的那一抹余辉照着两个沉默的影子在山间的小道上寂寞的走着……

作者: 心止既岸 时间: 2010-1-28 01:17
夜深了，沙发不会有人来坐的，自己坐吧，点一根烟，坐在自家的沙发上慢慢沉思……
读了淡淡一片云和小叮当的两篇关于父亲的文章，忽然很想念自己的父亲，于是，把这篇写于父亲节的文章翻了出来……

作者: 淡淡一片云 时间: 2010-1-28 08:57
在这段悲伤的时光里，我从不相信您已永不再回到我们的家中。您坐的椅子我还摆在那里等着您回来休息片刻；您的照片我每天仍在拂拭；您留给我的笔我每天都在使用。我一直在等着您回来，但是，您没有回来，一次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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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没出息地眼泪。

作者: 淡淡一片云 时间: 2010-1-28 09:01
经常对他的学生说的一句话是：要老老实实做人，勤勤恳恳做事。这句话他说了一辈子，我相信这就是他的座右铭，他一直遵循着这句话走完了自己的一生，后来他的许多学生们和我提到父亲的时候，都会不经意的说起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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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文字里可以感觉出心止为人之善良持重。

作者: 淡淡一片云 时间: 2010-1-28 09:03
父亲的脊梁也被压得不再挺拔，他佝偻的腰成了后来人们取笑的目标，但父亲不在乎，那样困难的岁月父亲挺过来了，他有理由笑看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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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多余的语言了，只有敬重二字！

作者: 淡淡一片云 时间: 2010-1-28 09:08
这些，在父亲离开前，我都做到了，父亲看到了我为他做的一切，父亲满意了，当我含着泪为他注射食物的时候，父亲却是笑着的，他说，他能闭上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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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虽然走了，但父亲那高洁的品格、对亲人的涔涔大爱，
象夕阳的余晖---------永远温暖并指引着后代们的行程。

作者: 老树昏鸦 时间: 2010-1-28 11:24
饱含深情的文字！

作者: 雪天使君 时间: 2010-1-28 14:55
你有一个值得尊敬的好父亲！

作者: 妙韵怡然 时间: 2010-1-28 15:25
心止有一个好父亲，你的儿子也有一个好父亲。

作者: 心止既岸 时间: 2010-1-29 00:45
谢谢朋友们跟帖，父亲走得有一段时间了，心止很想念他，可是，无论我怎样呼喊，此生此世是再见不到他老人家了，唯一能与他老人家交谈的机会是在梦里，我曾在梦里梦见过不同时期的父亲，一旦惊醒，泪流满面……

作者: 淡淡一片云 时间: 2010-1-29 06:12
心止，昨天休息的那么晚啊。你说的文章，挺适合故乡征文主题的，发上来吧。:loveliness:

作者: 妙韵怡然 时间: 2010-1-29 22:43
我也怀念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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