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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那年那月(连载) [打印本页]

作者: 闲散之人    时间: 2015-5-11 23:38
标题: 那年那月(连载)
本帖最后由 闲散之人 于 2015-5-14 06:21 编辑

                                                  那年那月(连载1)
                                             
                                                                                          【一个很长的故事】

1、
  
       2007年的五一节过后的第一个周日,我接到了四连襟的电话,大意就是,他有时间,而且还有车,如果我有时间,他想和他的夫人也就是我的四姨姐,以及我们两口子一道去当年工作的分厂旧址去看看。

       四连襟是一个话不多但是很有意思的人,我知道他刚刚拿到驾照,这分明是准备上路练习,夫人听说要去当年那个地方,显得非常兴奋,我却内心打鼓,我是觉得一个刚拿了驾照的人,跑近三百多里,感觉不是很踏实。

       但是,一想到转眼之间二十七年过去,那块曾经让我刻骨铭心的地方,早已经具化成为我心中一个毕生无法抹去的“钙化点”,内心还是充满了些许期待。

       从1975年到1980年,我人生有五年多的时间是在哪里度过的,那可以算是我揣着混沌的人生社会的梦,一头撞入这个社会的起点,所以,真的忘不掉,也没法儿忘掉。

       所以,决定不难,我在电话里告诉他:去!

      于是他就开着他借来的车来接我们两口子了。

       那是一台老款的长城哈弗,那时候还没有什么GPS车载定位之类的东西,所以,我们只能凭着记忆上路。

       看着连襟兄略有些笨拙的驾驶,我不断的叮嘱:我们慢一些。

       27年,人生有几个不知道。我只是知道,这27的斗转星移,这27年的岁月如梭,转眼之间就穿透了我的青年,穿透了我的中年,岁月之梭毫不留情的带着时光的锋利,切割掉我们所有的青春年华,那些宝贵的,懊恼的,温暖的,沮丧的,得意的,失落的,快乐的,悲伤的往事,在车轮的延展之下,一一铺展开来。

       我要讲一个确实拖沓的故事,因此,需要你有足够的耐心。这个故事未必符合你的胃口或者习惯,甚至说它更像是一个平庸的复述,但是,作为故事中人,作为这个故事的亲历者,我更想说,我们多数人都是普通人,所以,我只能讲述普通人的故事。

      这故事没有高大上,但是有爱有恨。

      这故事没有情节的跌宕,但是它真实不需装饰。

      车窗外,风景我不关注,我的故事就此展开。

2、

       1974年的冬日。

       这座城市的最被北部的山区,冬日的积雪和凛冽的寒风,交织成一幅画面。

       屋子里的火炕是滚热的,屋外的柴草仓库,码放着我和父亲在秋天的时候上山存储的柴草,足够应付一个冬天。当然,仅仅靠着柴草是远远不够的,但是,我们还有父亲单位分的越冬煤炭。

       山沟沟里的北风,旋起积雪,兜出一个漏斗般的形状,扭曲着,咆哮着在雪地上翻腾。

       这一年,我十七周岁。

       我充满成就感的把家里最珍贵的“家用电器”,一台三波段的晶体管收音机抱在怀里,欣喜万分。因为经过我差不多一夜的折腾,被我微调的乱七八糟的电台频段,终于有了正常的状态。所谓正常的状态是,可以收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信号了。

       有必要交代一下这台在当时看起来昂贵的“家用电器”的来历。它是我远在四川大三线工厂工作的二哥援藏国防三年多,工作结束的时候,部队赠给的纪念。我亲自打开数过,里面有十三个晶体管,这“配置”在当时算是很牛的。

       正因为如此,当二哥探家的时候,把这个给父亲,老爹满脸笑容,在长达几乎一年的时间里,都不许我染指这台半导体收音机。这让我对这台收音机觊觎不已的心,从来都没消停过。

      偶尔我会借着给半导体收音机换电池的理由去接触一下。

      日子久了,父亲的警惕性放松了,于是我下手的机会就来了。

      手头各种螺丝批都有,打开不困难,于是趁着父亲不在,就“开箱验货”了。学过一些晶体管电子线路的相关知识,甚至还会画线路图,所以,标记都不是问题。

      打开后盖,看到的是密布的电子元件,我基本都认识,什么电阻电容变压器,磁性天线,电位器,微调电容等等。头几次只是打开看了看,甚至还煞有其事的绘制了线路图,标记的颇专业(这个真不是自夸)。

      当然,我不会满足于仅仅打开后盖的窥视。看了一下,可以动手的地方,也就是那四个微调电容。于是毅然决然的开始动手了。

      谨慎动手啊,先是绘制了图,然后一一开始微调。标记着每一个电容微调的方向。毕竟还是做贼心虚,调着调着自己就乱了,然后就有点开始找不到东南西北了。开着的半导体已经搜不到任何的电台信号。

3、

       乱套了,我的汗下来了。
   
       电台呢?电台信号在哪儿呢?
  
       我调,我调,我调调调……
  
      老天真有眼啊,终于,一个清晰清澈的信号出来了。那是一个相当响亮且悠长的打击乐,我印象之中就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打击乐,当然这说法有点夸张,仔细想一下,当年我们的东方红一号人造卫星飞天的时候,我好像依稀在电台广播里,听到过悠悠扬扬的《东方红》。

      我这个得意啊:看,信号这不是回来了么?

       可是音乐过后,接下来的声音,让我顿时一身冷汗,那是一个男播音员,声音一听就很生硬:

       这里是莫斯科广播电台,现在是对华广播。

       天啊,这是敌台,毫无疑问的敌台。我打了一个激灵,赶紧扭小了声音旋钮。其实,半导体里那个大舌头的苏联播音员说了些什么我一句都没听清楚。

       这不成,忙活了半天,怎么调出来一个敌台。我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哪里去了?那可是父亲的最爱。每天晚上,他都会在小饭桌上抿着酒听着收音机。

      我忙活了一个下午,愣是没找到国内任何电台的频率。看看墙上的挂钟,老爹可要下班了,不能再动了,于是,忙不迭的把收音机的后盖螺丝重新拧好,把收音机装进皮套里。

      很多年后我回忆这一幕都乐不可支,我永远忘不了那一晚,老父亲错愕的表情和一脸的困惑。

      晚饭时分,父亲按照惯例,把收音机放在了饭桌上,然后打开。

      惯例那应当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时间。可是父亲听到的一定是他平生第一次听到的这段陌生的打击乐,悠扬悠长。父亲端着酒杯愣住了,扭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一脸困惑,当然接下来他就更困惑了。因为那个生硬的老毛子声音出现了:
这里是莫斯科广播电台,现在是对华广播……

      “这,这是什么?”父亲端着的酒杯都在晃,须臾他反应过来了:“这是敌台啊,敌台啊。怎么会出现敌台?”

        我努力的让自己做出一脸无辜的样子,内心充满着忐忑当然还有几分快意。

4、

       是你小子,一定是你小子搞的鬼?你居然把收音机调到收敌台,你这是作死啊?父亲开始把矛头准确无误的指向我。
   
       在关键的时候,娘一定是要出来主持公道的,我窃以为,娘肯定是我的支持者。孰料娘对父亲说:就是他,我看到他下午就在捅咕半导体。

       完了,这叫铁证如山。抵赖肯定是不行了,于是我故作轻描淡写的说:我微调了一下频道,回头我给调回来。

       父亲不依不饶:微调?咋就能调出敌台?

      “那我哪儿知道。只能说大鼻子的电台覆盖信号很强吧。”

       父亲黑着脸关了收音机:我给你小子两天时间,你把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给我找回来,否则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母亲嗔怪我说:你这孩子就是手欠,你看看这回怎么办?

       我装着一脸轻松的说:没问题,我肯定能把中央台找回来。其实我内心一直在打鼓,这很难说。

       母亲继续数落我:你说你就不能消停儿,把家里的挂钟拆的七零八落的,这又捣鼓半导体。

       我指着墙上正在跑的挂钟对娘说:你看,我能拆就能装,这不走的好好的吗?娘叹了口气,不在搭理我。

       我内心倒是很兴奋,这样以来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拿着这台半导体收音机练手了。

      说干就干,我从炕上蹦到地上,跑到写字台边,打开台灯。然后拿出工具,开始拆卸半导体。

       父亲瞪大了眼睛:好小子,你轻车熟路啊。

      我顺口对父亲吹牛:您老就放心吧,保证让你明早听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六点半的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

      在很多年后,我都会偶尔回忆起这个夜晚,很冷,虽然火炕是热的,地上还是很冷,我用棉被包裹着双腿,看着自己绘制的图,努力的回忆着自己当初是如何把顺序调乱的。墙上那台被我拆卸过又重新组装的挂钟,走的十分有节奏,这挂钟可是有历史的,那是我娘的嫁妆。

5、

      是苍天有眼,眷顾了一个能“作”的17岁少年吗?就在窗子上透出黎明曙光的时候,我终于如愿的听到了我期待的那个声音,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回来了,不仅如此,我发现还额外多出了很多以前没有听到过的地方台。

      老父亲如愿的听到了早晨六点半的新闻和报纸摘要。却没对我做出任何表彰,这让我心理很不平衡,我这可是一夜的心血啊。

       不过没关系,我跑到院子里,捧起一把雪白的积雪,揉搓在脸上,大声唱着:

       要学那,泰山顶上啊啊啊,一棵葱啊……

      老父亲又出来干涉:你小子能不能正经点,人家可是一青松。

      娘笑了:你这孩子就没个正形儿。

      我掀开水缸看到缸里的水不多了。于是拽出扁担水筲,担水去。

      从家里到水井大概有一百二三十米的样子,我晃晃悠悠的挑着水筲空桶,在雪地里踩踏着。

       身后有人喊我,我扭头看,是我的同学,她问我:这么早就挑水啊?

       我回答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子吃啊。她捂着嘴巴乐,我心说放开你的手,就不能笑的痛快一点啊?

      同学问我召集日是否去学校。我毅然回答她:不去。

      她撇着嘴巴:你这是准备又不读书了?

      啥叫又不读书了,我是不准备读了,这书读的有意思吗?我们天天上学十六里,放学十六里,一天三十多里,在学校学土肥水种密保管工的八字农业宪法,不就是准备当知青做农民吗?我早就准备好了。

       啊?你真准备去插队啊?

       是啊,就地就近,当一个合格的农民,修地球。

       就你?

       咋?你不信,我把一担水挑到肩上:

      毛主席教导记心怀
      一生交给党安排
      笑洒满腔青春血
      喜迎全球幸福来

      挑着水唱歌,我这人怎么都有点喘呢?
      
                                                          2015年5月11日星期一


作者: 过气柴禾妞    时间: 2015-5-12 06:50
哈哈哈哈,修出个敌台。我表示我也乐不可支了。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5-12 07:46
欢迎闲散兄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5-12 07:47
可能男孩儿就喜欢干这些事吧,我父母老说,我小时候喜欢把他们买给我的玩具拆了——只是,我没有成功复圆过一件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5-12 07:48
但这种娱乐,足以开发对未来的好奇与探索
可能,这便是天性与成长
期待后续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5-5-12 09:31
问好闲散老师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5-5-12 09:32
阅读,与我是一种喜悦和欣赏。所以,闲散老师,尽管详细道来。请喝茶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5-5-12 09:34
打开后盖,看到的是密布的电子元件,我基本都认识,什么电阻电容变压器,磁性天线,电位器,微调电容等等。头几次只是打开看了看,甚至还煞有其事的绘制了线路图,标记的颇专业(这个真不是自夸)。

闲散老师真厉害呢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5-5-12 09:35
这里是莫斯科广播电台,现在是对华广播。

       天啊,这是敌台,毫无疑问的敌台。我打了一个激灵,赶紧扭小了声音旋钮。其实,半导体里那个大舌头的苏联播音员说了些什么我一句都没听清楚

这下看你怎么办?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5-5-12 09:36
很多年后我回忆这一幕都乐不可支,我永远忘不了那一晚,老父亲错愕的表情和一脸的困惑。

      晚饭时分,父亲按照惯例,把收音机放在了饭桌上,然后打开。


调皮的孩子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5-5-12 09:37
我装着一脸轻松的说:没问题,我肯定能把中央台找回来。其实我内心一直在打鼓,这很难说。

       母亲继续数落我:你说你就不能消停儿,把家里的挂钟拆的七零八落的,这又捣鼓半导体。

       我指着墙上正在跑的挂钟对娘说:你看,我能拆就能装,这不走的好好的吗?娘叹了口气,不在搭理我。

爱动手,不错哦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5-5-12 09:38
挑着水唱歌,我这人怎么都有点喘呢?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5-5-12 09:39
闲散老师的文字朴素又幽默,真是有趣极了。超喜欢。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5-5-12 09:40
期待继续。。。
作者: 死火    时间: 2015-5-12 12:06
散兄这个非常期待。
作者: 过气柴禾妞    时间: 2015-5-13 16:10
人呢?
作者: 闲散之人    时间: 2015-5-13 22:46
本帖最后由 闲散之人 于 2015-5-14 06:20 编辑

                                                          那年那月(连载2)

                                                                                                                             【一个很长的故事】

1、

       很多年后我娶妻生子,有了自己的家,而我的双亲却早已往生。所谓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当我也成为一个儿子的父亲的时候,我对当年父亲母亲对我的那些教育和管束,感到理解和释然。

       天下父母,哪一个不盼着自己的孩子好?

       记忆里,1974年的那个冬天很冷,雪落了一场又一场。家所在的家属区的山沟里,三面被白雪皑皑覆盖着,当真是银装素裹。

       我趴在温热的火炕上,翘着双脚,看着眼前的书。

       和功课无关,再者说,那年代也没有什么值得一做的功课。即便是寒假期间,学校老师布置了寒假作业,我早就敷衍着胡乱写了一通,因为我知道,那作业假期结束之后,老师也基本不看。

       所以我的歪理就是:既然你不看,我也就不用做了。

       我在看从一个叔叔家借来的《三侠五义》,叔叔把书借给我的时候颇踌躇:孩子,这书你能看吗?

    “能,当然能。”我敞亮的回答。

      这个真不是吹,17岁的我,早已经看了几乎全套的科幻大家儒勒.凡尔纳的作品,从《神秘岛》到《海底两万里》到《格兰特船长的儿女们》,再到《八十天环绕地球》等等,而我还阅读了大量的前苏联的文学名著,从陀思妥耶夫斯基,到列夫.托尔斯泰,从高尔基的三部曲,到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还有大量卫国战争的文学作品,其中大量的反特题材的。

      这些书基本是我在11岁前后陆续接触的。所以,相当拗口的外国人的文学作品我都能啃,《三侠五义》当然难不倒我。

      当然,借给我书的叔叔还是千叮咛万嘱咐:这书不能给人知道啊。

       我知道,这是封资修黑货。

      17岁的年龄,注定是一个有梦的年龄,我常常回忆当年那些梦是彩色的吗?

      我记不得了。

2、

      娘有点发愁的看着我说:“我和你爸挺后悔把你带到乡下的,你该留在城里,和你的两个哥哥生活在一起,起码也是城市户口,这一走唉。”

      所谓“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我这样从小到大属于不愿意想事情的人,哪里知道父母的苦恼。

      我头也不抬,眼睛盯着书回应着娘:“我哪儿也不去,我就是为你二老养老送终的。”

      娘笑了:“你倒是一片孝心,问题是,孩子长大了,总该有自己的生活。”

     我满不在乎的回应:“今年才17,明年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不急。”

   “你这孩子真没心没肺的,这马上可就18岁了,你怎么办?想好了没有?

     我从炕上爬了起来:“娘,我早就想好了,去插队,像二姐一样当知青去。”

   “你胡说,家里已经有一个你二姐让我们操心的,就你这体格到了青年点插队,还不得累死啊。”

    “不能,我皮实着呢,娘。”

    “就你?连一米六五都不到,到了农村,那生产队的农活还不得把你累趴下?”

       娘这句话有点戳了我的心窝子,看着身边同龄的同学们都在嗖嗖的拔高长个,我却维持在一米六五的海拔上纹丝不动,难道我要学法国注明矮子拿破仑吗?

     我不再和娘对话,而是下了炕,穿好鞋,跑到院子里我自己用青冈木搭建的单杠上,做着“引体向上”,心里嘟囔:个儿啊,快快长……我这个是有点依据的,这叫心理暗示。

      隔壁院子里徐大叔家的小儿子隔着篱笆喊我:“哥哥,你在干嘛呢?”

    “哥哥练体操。”我一脸认真。

      徐大叔站在屋前的台阶上笑了:“练体操?我看你小子这是穷折腾。”

      大叔家那个和我同岁,生日比我还小的大儿子,个子都快要突破一米七了,常让我有一种莫名的压力和嫉妒。

       我迷上《三侠五义》里面的那些人物了,什么御猫展昭,什么锦毛鼠白玉堂,好一群英雄豪杰,个个武艺超群,行侠仗义,除暴安良,还有执法不阿的包黑子,好一个正义的英雄群体啊,这书咋就成了封资修的黑货,我也不知道它毒在哪里,我知道它倒是让我读的很畅快。


3、

       1975年2月4日,寒风料峭,就在这天的晚上,我经历了人生之中第一次来自大自然的惊恐,这天晚上的7点半,我们刚吃过晚饭,忽然炕桌上的碗筷开始急速的移动,干脆跌到了炕上。老爹的酒壶都跌翻了,幸亏他老人家有“先见之明”,早早喝光了,否则可惜哪壶我二哥从四川千里迢迢带来的好酒。

       地震,地震来了。娘一直在地上忙碌,瞬间被震的站不住,顺手死死的扶住可门框,否则她的那双小脚无法稳定。我当然反应很快,嗖一家伙从炕上蹦到还在摇晃的地上,迅速的把棉鞋套上,然后冲着爹娘高呼:

     “快跑啦。”当然,我跑的最快。很多年后,四川汶川地震以后,出了一个奇葩教师范美忠,他对媒体说:“地震来了,就是他娘老子他也不扶。”于是网络大哗,一片斥责之声,然后这老小子被称作:范跑跑。其实,他无非是实话实说,瞬间的求生本能罢了。不能不说我们人性之中确实有很多虚伪的东西,明明做了,却不让人说。

       其实,我们的房屋是非常坚固的拱房,这种房屋的结构据说是考虑到充分的备战因素,完全可以防空袭。那会儿“准备打仗”不是个稀罕词儿。

        我们跑到了院子里,因为只有宽敞的院子才最让人感觉安全。看看所有家属区的人们都跑了出来,院子里,道路上都是人。

        地震,地震来了。

       其实,这场后来被定性为“海城地震”的震级是7.3级,从地震的强度上说,这绝对是大级别破坏力极强的大地震,但是,这场地震仅仅有1300多人死亡,据说和预报有直接关系。

       那一晚,是一个惊恐的夜晚。地震导致供电线路中断,整个家属区一片黑寂。余震隆隆,事后当我们知道是海城地震的时候,就不奇怪为何我们会有如此强烈的震感。因为从距离上说,震中距离我们这里不过两百多公里而已。

      余震在那一晚有多少次我没数过来,但是,我清晰的记得,那令人惊惧不已的地光,和隆隆的地声,在寂寥的大山深处,分外清晰,带着回声。

      但是,父亲的单位很快就恢复了电力,它们有自己的发电系统,所以,家属区很快就来电了,接着就是山半腰的那个高音喇叭播放出的紧急通知:

         大意就是,海城地区发生强烈地震,医院需要组织医疗队连夜出发救灾。负责后勤的父亲,听了广播之后,马上进屋抓起自己的棉衣,对我和娘说:“你们娘儿两注意点。我今晚上不能回来。”然后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家属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二月份北方的农村的深夜,相当寒冷。但是,多数人都不敢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4、

      于是,那个夜晚出现了这样的一幕。很多家的院子里都燃起了篝火,人们围拢着取暖。

      这很像是抗日影片里,鬼子扫荡建立的据点之后,出现的那种画面,唯一差的就是那些披着黄皮,冻得直跺脚的日伪军呵呵。

      山下屯子里的狗疯狂的叫了一个夜晚。于是在它们的反常狂吠里,东方出现了曙光。这一夜,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户外,有人干脆从家里拿出被子,把柴草摊开,滚在其中。

       天明时分,单位的广播又一次响起,告诉我们:第一支医疗救护队已经出发,第二支医疗救援已经组建,正在待命。

       然后播音员把信号切到清晨六点半的“新闻和报纸摘要”,于是我们听到了有关海城地震最官方的报道。

       新闻结束之后,播音员又切换播放了父亲单位有关抗震的工作安排,大意就是,近期内极有可能继续发生大地震,因此,所有的家属都尽量不要在屋子里睡觉。

       问题就来了,这北部山区,二月份的天,在屋外没有取暖设施怎么熬啊?

       但是在生命和受罪之间,人们毫无例外的选择可前者。于是,在接下里的几天内,几乎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多了一个“临时建筑”:防震棚。也没有统一标准和规格,各家可谓有各家的高招。有的建的很有特色,人口多的防震棚就大一些,我们家只有三口人,自不必费大周折,我和父亲用了小半天,搭建了一个人字形的马架子。考虑到院子地面很潮,所以,架子的床铺部分离地差不多一尺多高,左右后用厚厚的玉米秫秸捆扎搭建,而且中间还有防潮塑料布,棉布等等。最后,做了一个简易的门。三口家暂且栖身一下倒也没问题。保温就谈不上了,起码也能挡挡寒气。

       谁也不敢拿着自己的性命和大自然赌,虽然海城地震已经过去了,但是,传言是很容易把人们的神经刺激的紧张兮兮。所以,至少有差不多十天左右的时间里,大家基本夜里都在这种防震棚厦里度过的。

        印象里,父亲只在棚厦里睡过一个晚上,之后他全然不顾我和娘的劝阻,回到屋子里睡,用他的话说这叫生死由命,绝不受罪。

       父亲赌对了,当我和娘在棚厦里冻的直哆嗦的时候,他老人家在滚烫的热炕头,酣然大觉。

       在那段日子里,防震棚出了很多事情,有失火烧死人的,还有垮塌伤人的,我和娘后来觉得,所谓有大地震的可能微乎其微,干脆还是回屋子里睡吧,这段防震的寒冷日子总算结束了。

       在忐忑的日子里,1975年的早春姗姗而至。


5、

       我现在犹如一个站在生命界河的过往者,身后那条湍急的人生之河,打着璇儿翻着岁月的浪花急促而去。

      一路走来,岁月苍狗,老去了容颜,留下了无尽的怀念和怅然。张爱玲有一句普普通通却浸泡了一生感受的话:“我们回不去了。”

       这就是人生的故事里最恒定,最必然的场景和片段。

       北方春天的脚步是迟缓的,但是,无论如何迟缓,春天总是要来的。

       向阳的山坡上,积雪已经化尽,只有背阴的地方还残存着些许积雪。结束了一个寒冷的假期,学校开学了,但是,我义无反顾的选择了退学。

       为此,我第一次和父母激烈的对抗。

       他们认为,无论如何我都应当把书读完,我则坚持,这样的书读或者不读毫无意义,既然如此,我选择不读。

       于是父亲和我严肃的交谈,到底要做怎样的选择。

       我明确对父母说,不读书了,我想去知青点插队。

       父母明确反对:绝对不可能。

      于是父亲对我说:“要么你到医院的药厂当家属工。”

      我断然拒绝:“不去。”理由很简单,我不想当临时工。父亲也有些恼了:你这身体去了青年点会吃不消。

      “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起体肤。”我用古人的话回应老子,父亲勃然大怒:“路,都是自己走的,你给我想好了,可不要后悔。”

      其实,在几十年后的今天,我写下这些回忆的文字的时候,对俱已往生的父母的那种感恩,无法用语言描述。

      日子总是很快。1975年的春天真正走来了。

      我不再和父母为上学的问题争论,其实我完全不知道离开了学校的我,最后该怎么办。


                                         2015年5月13日星期三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5-14 07:56
我要等到76年才出生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5-14 07:56
闲散兄好文,跟读中
作者: 桃花灿烂    时间: 2015-5-14 16:21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5-5-14 17:56
恩。谢谢闲散老师,让我们了解那些不知道的事情。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5-5-14 17:57
很喜欢看这样的题材,并且是闲散老师的亲身经历,读起来很自然,顺畅。谢谢。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5-5-14 17:57
闲散老师有空赶紧更新哦。喜欢看
作者: 青芜    时间: 2015-5-15 10:50
又一个连续剧,一会儿细读学习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5-5-15 11:18
来看看闲散老师更新了没有。顺便送茶水来
作者: 过气柴禾妞    时间: 2015-5-15 18:39
75年,我的父亲19岁。
作者: 青芜    时间: 2015-5-16 10:58
读完,语言朴实但不失跳动有灵性,我喜欢这种轻松而幽默的叙述风格。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5-16 13:08
等更
作者: 闲散之人    时间: 2015-5-17 09:59
本帖最后由 闲散之人 于 2015-5-17 10:06 编辑

                                     那年那月(连载3)

                                                                                               【一个很长的故事】

1、

      决定不上学了,其实我的内心充满着忐忑,因为这涉及到是否能拿到一个毕业证的问题。那玩意儿毕竟是我人生路上,学生时代的一个“职业证明”。

      我并非厌倦读书,我是真心觉得,在那个时代,那段日子,我真的没读到什么书。

      讲一个不是笑话的故事吧。

      那会儿,中学的我们还有英语课,当然是很薄的课本,里面有简单的单词,对话,更多的都是英文的:毛主席万岁,XXX万岁。那会儿,或许是大家第一次接触英语,感觉新鲜,所以“学习热情很高涨”,我们这些城里来的孩子,说话口音尚算标准,而农村当地的同学就带着浓郁的地方口音,所以,每一次集体朗读的时候,总会有不一样的声音,听起来很滑稽。这还不算,终于有一天出“大事儿了”。

      我们的一个本地的同学,本身说话就有点含糊不清,大家喜欢叫他“大舌头”,大舌头同学学习态度很认真,每天都要不厌其烦的大声朗读,他一读我们就捧腹。

       毛主席万岁!

       Long live Chairman Mao!

      这话我们读起来倒也顺溜,大舌头同学总是有点笨拙。笨拙你就“低调”点吧,他偏不。每次老师说谁发言,总是他第一个举手,这天就是说这一句,说出大事儿了。他愣是在全班同学众目睽睽之下,把这句英语读成了:

       狼武威吃了毛。(当时基本就这发音)

      此言一出,全班同学基本都笑趴在桌子上,当然,笑着笑着大家就不约而同的不笑了,因为这是严重的“政治事件”,狼要吃了领袖毛,这得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

      大舌头同学愣在当场,老师倒也厚道,和颜悦色的对我们说:口误,大家不要笑,并鼓励大舌头同学,你再来一次。

      结果是大舌头同学脸色涨红,开始结巴了:

      狼,狼威武吃了——毛。

      这次大家不笑了,全班同学当然也包括我在内,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大舌头这是故意的。

2、

      那会儿这叫什么,这叫“政治事件”。英语老师一脸尴尬,因为是他鼓励大舌头同学继续再来一遍的,这等于大舌头同学连呼了两次反动口号,而第二次是老师“教唆”的。

      班干是我学生时代非常厌恶的一个群体,当然我曾经也混迹其中。因为任何班级的班干里,总会有一两个喜欢“密报”的人,打小报告好像也是那个时代最显著的特色之一,有关这个话题,你会在我这个长长的故事里继续看到。

      很快学校高层就知道高二一班发生的这起严重的“政治事件”。于是,副校长亲自带队,深入班级调查了。

      好在大舌头同学上溯祖宗三代都是贫雇农,所以出身没问题,所以,要“狼吃了毛”

      看起来确实很像是一个紧张的口误。但是,问题没有到此为止,矛头对准了英语老师,可怜的,专业的师范毕业的英语老师,顿时成为矛盾的焦点。因为是他鼓励了大舌头同学说了第二次的,按照校方调查的观点就是,第一次是口误有可能,第二次是属于这个老师的诱导,绝对有意而为。

       在那个遍地倒霉催的时代,这不是新闻,也不是稀罕。处理的结果是,英语老师被剥夺了教学资格,去了学校的厨房帮厨,成为那个我们看着咬牙切齿的肥厨子使唤的伙计。

      很多年后,我旧地重游,听说当年的英语老师还在,并且是一个高级英语教师。在同学的引见下,我拜见了他。老师早已经满头华发,却精神矍铄。他已经记不起我,这也不奇怪,因为我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人,但是,我说起这段往事的时候,那瞬间我看到老师的脸上里掠过的那种复杂的表情。

      终于到了有这样一天,你头上所有的惊涛骇浪都消退了,但是,那种惊惧还存留在内心深处,它烙印着人生,成为隽永或者耻辱的负片,永远的存在。

      大舌头同学在“朗读事件”之后,就退学了,因为真没法儿在学校呆下去了,千人所指:就是这小子,诅咒说要让狼吃了我们的伟大领袖。那会儿的白眼和鄙视都是发自心底的,纯洁的一尘不染的。

      很多年后我在编辑部里和我年轻的编辑团队说起这个故事,我看到的是青年们的一脸茫然和困顿不解:

     “这多大的事儿啊?头?!”

       是啊,这多大的事儿啊?我也这么说,可是对不起,这在当时就是事儿,就是大事儿,天大的事儿,忤逆不道的事儿,不可饶恕的事儿。可笑吗?可笑!滑稽吗?滑稽!

      大舌头同学病故于2005年,他一生都没离开那片土地,从学校退学之后,他就在家务农,直至病故终老。

3、

       我决定不去上学之后,我的班主任托同学给我带来一张便条,那便条我珍藏了许多年,后来终因为多次搬家而遗失。便条上班主任很殷切的希望我能把书读完,拿到毕业证,他告诉我:行百里半九十,不能半途而废。

       那是一个很好的人,很严厉的人,也是让我敬重的人。在十几年后,我曾多次去当年下乡的这个地方,去看望过他,每一次都有不一样的感觉。

      最后一次看到他应当是2007年前后,他老了,而且带有老年痴呆,那时候他已经记不得我了,只是嘴里喃喃自语:是我的学生。

      拿定主意告别学校,父母建议我去父亲所在单位的家属工药厂工作,我拒绝。

      没有别的理由,我从小在熏着来苏尔的氛围里长大,我有点讨厌这个味道。

      父母也不拗着我,我只是盘算着只要到了18岁,就正式办理插队进青年点的手续。反正人也在农村,也算就地就近了。

      在家的日子里,我时常跑去几个青年点转悠,日子久了,混个脸熟。青年点里有一批老资格的知青,有几个六十年代中期的,那都是青年点里的“大哥大”级别的人物。他们其实早已经融入了这块土地。

      一把破旧的吉他,青年点外的老柳树下的碾盘,那是一道怎样的风景。

      告别家乡
      告别爹娘
      我在这个地方

      告别亲人
      告别理想
      我在这里吟唱

      梨花落 槐花香
      风吹雨 自神伤
      啊,路啊,路,你在何方……

      我已经唱不出当年我曾耳熟能详的这首不知道是什么人写的这首歌,但是,歌词里带出来的迷惘和忧伤我从来没忘。

      一个老知青拍着我的肩膀说:小兄弟,别想着插队,就你这小体格,快算了吧。

      我知道他说的是肺腑之言,可是我依然心有不甘。

4、

      收音机调出“莫斯科广播电台”之后,老父亲对收音机严加看管,他聆听完革命广播之后,就锁进他的柜子里,因为在老爹看来,我能调出“莫斯科”就可能调出“美国之音”,这在布尔什维克的老爹看来,太可怕了。世界当时最反动的两大阵营:苏修,美帝都能“联系上”这小子还有什么做不来的?

      我心说:小心眼的老爹啊,我早已经研究透了这玩意儿,不稀罕。

     在家的日子总的要做点事儿,我继续开始了折腾。

      我手里有很多电子元器件,还有一些光敏元件,比如光电管之类的。闲着就要捣鼓点东西。我根据一本书里提供的材料,决定做一把“光电枪”。

       所谓的光电枪,其实就是利用光电管和凸镜等组合,然后通过电源发射聚焦。现在看来是非常简单的事情,但是,在七十年代这并不容易。

      依照葫芦画瓢的本事我有。于是,很快就进入了实体“组装”,那会儿手头没有小一点的凸镜,手里有的两块凹凸镜还是文革前家里旧物件上拆下的。线路板的材料也就几块,自己钻孔,自己设计线路,反正是穷捣鼓,时间也有的是,把这些东西都折腾到一起,我记得还加了一个前置镜头,那镜头可是好东西,是一台老款苏联相机拆下来的。

      娘看我闷着头折腾,有点不放心:“孩子,你这是要干什么?”

     “做个东西”,我不抬头。

    “你轻点作吧,唉你这孩子。”果然是娘知道我。

      我用了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做完了这台所谓的“光电枪”。实在说,真不像是一把枪,简单的说就是一个长条的盒子,里面塞满了七七八八的东西。

      试验是严肃而认真的。

      我在院子中央堆了一堆柴草,然后拎着“光电枪”上了屋顶。

       徐大叔的小儿子,在院子里蹦跳着问我:“哥哥,你又要干什么?”

      “哼,你这小屁孩,啥叫又要,好像我是个屡教不改的惯犯。”我一脸严肃:“哥哥搞科学实验。”

      “快来看啊,哥哥搞科学实验了。”这小家伙肆无忌惮的吆喝了一嗓子。

        徐大叔嗷一下从屋子里蹦出来,面色紧张的看着我:“小子,你又要干啥呢?”

5、

         哼,干啥?我心说,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了。

     “小子,你怎么作房上去了?快下来吧,别摔着。”徐大叔自从见识了我“引雷”事件之后,对我真的看样子很惧怕。用他对我老爹的话说:“你这小儿子,太能作了,天上的雷他都敢引,你说他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我不理会他们,在屋顶上架好“光电枪”,瞄准了柴禾堆,打开了电源开关,聚焦,调整,妈妈的,半天居然没有反应。

      我有点沮丧,我知道可能是距离有点远。于是把“光电枪”的位置重新前移到屋檐边上,然后再一次聚焦对准,开机。这次在数分钟之后,我看到了柴禾草堆有了烟,很快就有了火苗,很快就燃成一堆火。

       成功。

      我满意的冲着徐大叔和他的小儿子说:看到了吗?光电枪。

      徐大叔冷笑着:“你这是准备去远距离纵火吗?”

      好好一个少年的科幻梦,愣是被不懂风情的徐大叔刻意制造成一个纵火犯的样子,这未免太失败了。

       几十年后的今天,我带着笑意回忆这些往事的时候,我确实自责自己,在那个青春无忌的年代,确实玩出了一些让人不可思议的东西。

      外出回来的娘,看着院子里柴草的灰烬,大骇不已:“你这孩子怎么放火呢?”她大声斥责我。

      徐大叔隔着篱笆墙添油加醋:老嫂子啊,你这老疙瘩儿子可不是放火,而是远距离点火,高科技啊,警察都查不了现场。

      这样的事件无论如何是瞒不过老爹的,晚饭时分,老爹怒斥我:搞你狗屁的科学实验,你赶紧把那个东西给我拆了,要不我就给你摔了。

       我一听老爹要摔,赶紧自己动手拆吧,那可是我积攒多年的科学物料,决不能让它们毁于老爹的愤怒之手。

       很多年后的今天,我看到一些大国正在试验的激光武器,不知怎么就想起自己当年亲手做的那台“电子枪”。

       也许我的科学家的梦,是被粗暴扼杀的。

                                                         2015年5月17日星期日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5-17 11:07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5-17 11:07
越来越精彩了

作者: 死火    时间: 2015-5-17 15:47
终于到了有这样一天,你头上所有的惊涛骇浪都消退了,但是,那种惊惧还存留在内心深处,它烙印着人生,成为隽永或者耻辱的负片,永远的存在。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5-5-17 15:56
也许我的科学家的梦,是被粗暴扼杀的。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5-5-17 15:56
好好一个少年的科幻梦,愣是被不懂风情的徐大叔刻意制造成一个纵火犯的样子,这未免太失败了。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5-17 16:56
水烟 发表于 2015-5-17 15:56
好好一个少年的科幻梦,愣是被不懂风情的徐大叔刻意制造成一个纵火犯的样子,这未免太失败了。

{:1_220 ...

岁月的疯狂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5-17 16:56
水烟 发表于 2015-5-17 15:56
好好一个少年的科幻梦,愣是被不懂风情的徐大叔刻意制造成一个纵火犯的样子,这未免太失败了。

{:1_220 ...

岁月的疯狂
作者: 青芜    时间: 2015-5-19 21:54

作者: 青芜    时间: 2015-5-19 21:56
一边读,一边笑,居然把科学人才给扼杀了,好可惜!
作者: 青芜    时间: 2015-5-20 22:03
静待…
作者: 闲散之人    时间: 2015-5-21 11:13

那年那月(连载4)
                                                            
                                                                                   【一个很长的故事】

1、

      离父亲单位三公里外的知青点发生了一起血案,血案的结果是,一个知青死亡。

      死去的这个知青年纪和我相仿,身高基本也差不了许多。

      他同一个知青点的知青们,呼天喊地的用马车把他拉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对知青们说:救不了了。

       一柄锋利的步枪军刺,正中心脏。

       知青们齐刷刷的给医生们跪下了,求无论如何也要把人救活。

      然而,现实是人回不来了。

      这个死去的知青那一年不到19岁,他们这一批知青应当属于文革后期末班车的知青,基本都是城市里某大单位的子女集中统一下乡到某地,为了方便管理,单位还会派出所谓的“工代表”,介入对这些知青的管理。

      在我所有对知情的印象里,这些踏上知青末班车的知青们,属于最难管理的一个群体。七十年代初期中期的时候,在经历了旷日浩劫“文革”的人们,面对形态混乱的社会,思想也是混乱和不稳定的。所以,这些高中毕业,处于青春期躁动和惶然的群体,一度成为城市里最不安分的群体,也许是基于这样的因素,在无法解决就业的困局之下,依然延续了“上山下乡”的路数。

      用乡亲们的话说:经历了很多时期的知青,没有一个像这个时期这么“操蛋”的。男男女女无一例外,骁勇好斗,偷鸡摸狗,搞得乡亲们颇无可奈何。其实,相比于他们的知青前辈,他们的条件已经好了太多太多,尤其是这种单位集体性质的,单位时不时的也会搞一些福利,至少生活不是那么清苦。

      听说知青打架死了人,我翻过家属区的小山包,去医院“围观”。

       一个黄绿色的帆布担架,死者就躺在那里。其实没看到有多少血迹,只是靠近心脏的那块,有一个差不多巴掌大的血渍。我目测死者和我的身高相仿,穿着一件显然有些不合体的黄军装上衣,是那种洗的略带发白的黄军装,那个时代很寻常的年轻人最爱。所以给我的感觉不合体,是因为这衣服看样子过于肥大,而死者的身躯又过于瘦小。一条据说是海军蓝的裤子。

       当然,已经死去多时。

2、
  
       现场的知青们哭作一团。其中就包括那个“凶手”,他长跪在担架边上,声音撕裂而嚎啕:我对不起你,我不是故意的。

       公社的公安接到了电话。他们开着全公社仅有的一台三轮摩托,来到了现场。就在他们要铐走“凶手”的那一刻,“凶手”对他们喊:“事情是我做的,我认罪,我偿命,你让我再看他一眼。”

      事后知道,“凶手”比死者大一岁,身材也高大结实许多。而让一条年轻的生命戛然而止的起因,竟然是为了一碗粥,一碗北方寻常见到的玉米茬子粥。

       据说是死者因为阻止凶手每一次都要盛第一碗,为了给点里的女知青争口气,和凶手先是激烈对骂,然后大打出手,别看死者瘦小,但是很俏溜,凶手在打斗之中没沾到任何便宜,一怒之下,在被点里其他知青拉开以后,愤然回到屋子里,抽出藏在被子下的军刺,而死者猝不及防,被正中心脏。

      当然,还有说是为了争夺点里的某女知青,属于情敌之斗。

      可以肯定的是,“文革”期间,或者中后期,这种持有“军刺”一类的东西,并不鲜见。一年以后,当我走进工厂,见到了一种工具“三棱刮刀”,和这种“军刺”非常像似,都是三棱状,并且都开着锋口。这种刮刀是用来精细刮研机床设备的。

      有的时候我们不能不承认,生命的脆弱。

      这个死者我见过多次,见的最多的时候,是他在夏季最炎热的时候,在村子里的机井里游泳跳水的那一幕幕。他的泳姿非常漂亮,速度很快,四五十米长度的机井,他一个猛子进去,会一口气从另外一端游出。而他的跳水,更是很多人羡慕的,唯有他一个人敢于爬到机井边上的石房子上,用一个漂亮的如水动作,让所有围观者都赞叹不已。

      很多年后我在想这个知青之死的时候,总是觉得人生写满了残酷,一个微小的事件,酿成难以挽回的悲剧。他那么漂亮的泳姿和
跳水,不到19岁的生命,猝然被一柄锋利的军刺截止,生命的话题有的时候实在过于残酷。

       我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父亲单位的露天影院放映的是一部我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革命电影”《南征北战》,我和几个同龄的伙伴们百无聊赖的看着影幕,也不知道是谁提议,去太平间看看那个今天被刺死的知青,于是我们七八个伙伴们,集体离开了露天剧场。

      太平间就在离露天电影院百十米的一条小山沟里。一排青砖红瓦的房子,平日里,那地方是锁门的,有的时候,看守太平间的那个老冯头喝酒喝高了,也会不锁们,医院死人也是寻常事情,有的时候一晚上两三个也不奇怪。

      我们一行七八个顺着石子铺的小路很快就来到了“太平间”门前,里面黑着灯,只有门前的一盏发着暗黄色的灯,在微风里摇曳。

3、

      我们看了一下,门果然没锁。
  
      说实话,有点怕。
   
       但是,毕竟是在这个环境里长大的孩子,见得多,也有点习惯。我们推开了太平间的正门,其中有一个家伙“轻车熟路”的居然就找到了屋内的电源开关,一拉线,灯亮了。
  
       那会儿所谓的“太平间”没有什么冷动设备,一般说死者的遗体也不会存放太久。所以,所谓的太平间,其实就是几间空旷的屋子,搭着一些水泥的尸床,只有在最里端,有一间加了锁的屋子,据说哪里是专门用来解剖尸体的,当时医院有自己的“卫校”,所以会有学生们在这里“实地操作”。但是,里面是什么样子没见过。

       尸体不多,七八个尸床上,只有两三具尸体。有两具是过世老人的,那个被刺死的知青的尸体,就摆在一进门的尸床上,盖着一块白布。

      我们看到的死者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换了一件看起来很新的军装。因为要等死者的父母亲人,所以,这算是临时停放。

      不知怎么,太平间总是给人一种阴森冰凉的感觉。我们看到这个和我们年纪相仿的人,这一刻失去生命的“存在”。脸上,看不出血色,眼睛是睁着的,已经看不到眼神,但是,我似乎感觉到他眼神里的困顿和不解,仿佛在问:为什么?可惜,这一刻已经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他的嘴巴也微微的张开着,好像要诉说什么。

       几十年后的今天,我回忆这个场景的时候,更多感受到的是生命的无奈和绝望。在这几十年的人生路上,我目睹了太多的死亡,正常的,不正常的,惨烈的,自己至亲的,陌生的,已经习惯于死亡原来就在我们身边。

       那一刻,同样处在青春期的我们,看着一个阴阳相隔同龄人的遗体,没有丝毫的惧怕,更多的是充满着困顿和不解:

       为何只有那一刺,生命就没了。

       我们正围着遗体看呢,一时间太平间很静寂。突然门外一声暴喝,几乎让我们所有的人魂飞魄散。

     “好啊,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居然敢到这里,这是要找死吗?”

       这声音我们太熟悉了,是老冯头。这老爷子,是父亲单位的一个传奇,所谓传奇就是他一脸的麻子,喝酒不要命。医院的小商店里的人证实,这老头每天晚饭时分,会提着两个葡萄糖的白色透明空瓶子,那上面有刻度,五百毫升,他每天都会拎两斤散酒,然后第二天的晚上继续。这就是说,这老爷子每晚至少两斤白酒。

4、

       我们扭头看,果然是老冯头。那张被白酒烧红的麻脸,好像每一个麻子都迸着红光。
  
     “信不信我今晚上就把你们都锁这太平间里?然后明天让你们爹妈来领你们?”

       这老爷子说话可靠谱,他能说就能做。所以这一刻,我们忙不迭的奔到门口,一口一个大爷的叫着。当然,家属区半大的孩子也就几十个,他基本都认识,我们这一通大爷愣是把老爷子的愤怒叫没了。

     “你说你们这群孩子,是不是闲的啊?看什么不好,看死尸,有什么可看的啊?”老爷子板着面孔,把我们一通训斥,并严厉警告:“再有一次,一定告诉你们爹妈。”训斥完了,他一挥大手:“还不快滚”。

      于是我们得令,迅速逃出太平间,鸟兽而去。

       其实,也不用他老爷子说,我们夜闯太平间的事情,很快就传的沸沸扬扬。所以,当老爹黑着脸问我:“有没有你?”

       我痛快承认:“有”。

       娘端饭的碗差一点掉地上:“你说你这孩子什么都看吗?”

       我说:“我们这是为同龄人送行。”

       大概是第三天,那个死去的知青下葬了,就埋在他知青点不远处的山口边的向阳山坡上。后来据说,死者的父母去找了公社的公安,请求对凶手宽大处理。理由很简单,死者有兄弟姐妹,而凶手家里只有一个妹妹。最关键的是,死者父亲和凶手的父亲都是一个单位的工友。

       我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觉得有一些人的心胸,真的是装着一片海,这片海满是温暖,满是宽容。

       在死者父母的强烈要求下,凶手最后据说被判了13年。

       我2007年旧地重游的时候,看到那个知青点的房子还在,听说哪里最后的一个知青是1976年才离开。而那个死去的知青的坟,据说每年都有当年的伙伴来祭扫。

      乡亲们说,那个判了13年的凶手,提前四年出狱,其后他每年都来给被他亲手伤害致死的这个当年的伙伴扫墓,每一次都是失声痛哭。

       也许我们人生的路上注定写满痛和悔,但是,只要你经历过你就会知道,这些痛和悔还有一个别名叫:代价。这些代价,有些太过沉重,伴我们一生,挥之不去。带着这样的代价上路,几乎所有的人都是这样。

5、

      青年点的这起斗殴死亡,加重了父母对我未来的极度担忧。以至于他们甚至考虑,要不要让我二度入川,去找身在四川大三线的二哥,在哪里找一份工作。
  
      娘不舍的是,关山重重的路途遥远。已经有一个儿子是这样了,难道他们身边最后的一个孩子也要这样吗?

       可是,不这样怎么办?

       这是我人生的一段初始的茫然和烦恼阶段,说实话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按照我的想法就是,过了18岁就插队,可是父母明确给我堵死了这条路,而且我自己也不是特别坚定一定要走这条路。

       人处在一种迷茫之中的时候,会感到一些困顿和无助。

       在其后的一段日子里,我多数时间都是上山。我家周边大大小小的山,基本让我都爬过了。我非常喜欢人在山中的感觉,那是真的和大自然无距离的亲密接触。山涧小溪,青苔绿石,溪水上漂浮的枯叶,清澈的溪水之下,那些看起来无拘无束的小小的鱼儿。

       茂密的林间,叫的出名的,叫不出名的鸟儿雀跃着,鸣叫着。

       我极喜欢一个人在山的深处,扯开嗓子喊,寂寥的山谷里,滚动回声,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累了,找一块向阳的山坡,找一块被太阳晒的暖暖的石板,仰面躺下,看白云蓝天。

       因为我的不上学,给父母也造成了很大的“负担”,家属区里没有人不知道,老X家有一个不上学的孩子。我当然不在乎什么风言风语,可是父母们会很在意。

       其实,在家的日子我也会找一些教材看看,做一做数学物理的题,当然,那感觉不是学校里能体会到的。

       这一年的四月五日,也就是传统的清明节,我听到家属区高音喇叭里清晨播放的新闻和报纸联播:

       蒋介石死了,死在台北。

       对,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偏差,电台就是这么说的。

       听了这样的消息,我很高兴,一个从少不更事就知道的大反动派死了,能不高兴吗?
                                         
                                                         2015年5月21日星期四

作者: 青芜    时间: 2015-5-21 11:21
多么年轻而遥远的青春,阳光下也有冲动的残忍,迷茫而又无所畏惧一切的勇气。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5-21 11:49
闲散之人 发表于 2015-5-21 11:13
那年那月(连载4)                                                                                  ...

可能随着时间推移,会给蒋一个公正的评价吧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5-5-21 12:03
闲散之人 发表于 2015-5-21 11:13
那年那月(连载4)                                                                                  ...

问好闲散老师,辛苦了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5-5-21 12:04
闲散之人 发表于 2015-5-21 11:13
那年那月(连载4)                                                                                  ...

看了打架死人的那一段,心里很沉重。年轻的我们,总是在有些东西失去后,才知道我们付出的代价将会是多大。可是,那时的我们,是多么任性妄为呀。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5-23 08:03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5-5-24 12:09
来看看更新了没有
作者: 青芜    时间: 2015-5-25 19:27
哦,还没有更新,等待。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5-5-25 20:08
青芜 发表于 2015-5-25 19:27
哦,还没有更新,等待。

不晓得闲散老师到哪里去了

作者: 过气柴禾妞    时间: 2015-5-26 17:43
再来看看,您继续.
作者: 青芜    时间: 2015-5-27 21:29
哦,最近估计很忙,或者心情不好也有可能。
作者: 闲散之人    时间: 2015-5-28 10:01
本帖最后由 闲散之人 于 2015-5-28 10:06 编辑

                            那年那月(连载5)

                                                            【一个很长的故事】

1、

       人生就是一场单程的旅行,从你独立的拿上属于你的单程车票的那一刻起,其实冥冥之中,早已经有了定数。这说法或许宿命,但是,我笃信了这种说辞。

       所幸的是,我们都是拥有单程车票的人,唯一的差别在于,起始的站点不同,走过的风景不同,经历的喜怒哀乐不同,行走的长度不同罢了。

      上个周日,我一个老友的儿子大婚,我和夫人出席婚宴,席间不少曾经的老友见面。大家寒暄最多的话题是:

      我们老了。

       当然,说的最显得凝重的话题是,我们依然活着,婚宴散去的时候,握手作别最多的话语是:

       保重!

       席间,一个老哥们问我,还记得当年我们一起躺在工厂半山坡小河边的草地上说过的那些话吗?我笑着说:当然不忘。

       那时候我们都十八九岁,二十岁出头,是一个有梦的年龄,眼睛里带着鲜活的色彩。

      现在回头看我们当年的那些话,在看看身边长大的孩子,觉得人生真的是充满着魔性。带着希望出发上路的我们,在人生的几十年时间里,自主的,或者不自主的,主动的,或者被动的裹挟在生活这条河里,没淹死,能活下来,能聚首举杯,这人生你说它总该不是悲剧。

       老了的我们,身后站着我们长大了的孩子们,难道不该老吗?

      我曾经的两个下属,看到我忙不迭的握手寒暄,第一句话居然还是称谓着几十年前我在生产车间的职务,这让我有一种亲切感,也有一些时空的恍惚。

       没有人能无比清晰的看到自己的未来,人生充满着太多无法预知的变数,改变你我他的可能就是一次极其微小的事情。

       1975年的我,怎么会,又怎么可能想到40年后的今天,我会端坐在电脑前,厘清曾经人生的那些不可磨灭的往事?

       看不到未来的具体,那么活在当下就显得现实。

2、

        知青点发生的斗殴致死事件之后,坚定了父母的信心,他们明确告诉我想去插队当知青,绝无可能。

       客观的说,十七周岁的我,虽然也充满着青春期的叛逆,但是,我还是比较敬畏父母的,看着他们明确的态度,我知道自己的知青梦可能就此终结。

       于是远在四川的二哥,觉得我该去四川大三线工厂。因为我曾经在哪里呆过差不多一年的时间,所以在哪里也有很多朋友,我觉得也是不错的选择。

       其实,这期间,我那些还在坚持上学的同学们,心态未必比我好多少。因为很快高中就要毕业了,毕业之后何去何从我们都面临同样的选择。

       从1974到1975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冬日里过去之后,我几乎跑遍了家属区周围方圆几十公里的山山水水,而这也是让我在其后的几十年人生时光里,最不能忘怀的感觉。我登过泰山,爬过华山,翻过凤凰山,但是,所谓的名山大川美景,哪一幅也不如我印象里的那片山水看起来更让我刻骨铭心。

       我常常是踏着清晨的露水走进大山,嗅着青草的清芬,在茂密的林间穿行。手里握着一把弹弓,胡乱的冲着树上的鸟儿们射去,一次也没有打中的经历。走累了,就找块平整的青石,仰面朝天,看着蓝天白云。

       爬上最高的山,俯瞰整个分布在三条山沟里的战备医院的建筑,山的那一面就是我的中学。只不过绕行公路,来回需要三十多里。

       毫无疑问,那天是透澈的,湛蓝的,那些叫得出名叫不出的鸟儿是快乐的,自由的。渴了,随便找一条山溪,那清澈的溪水,你用手撩起一把,喝到嘴里,真的是沁人心脾,还带着丝丝甜意。

       看着白云蓝天,我不知道自己的愁在何处。

       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人生的很多事情,其实就是顺其自然,因为只有顺其自然,你才会知道,那其实就是本来。

      看完了《七侠五义》又在农村的同学家里倒腾借了几本话本线状书,《薛礼征东》这一类的,当然那都属于“封资修的黑货”,这样的东西,在当时的农村不少见。其实看这一类的书格外累人,首先是书都是那种大概属于刻板印刷的,竖排版,字迹较大,但是并不很清晰,而且装订粗糙。

       不过能读进去,故事总是很吸引人的。

       古代的大英雄,基本都是忠义报国,侠胆柔肠,总之,其实很正面的。

3、

      记忆中,应当是这年的六月发生了一件事情。

       一夜的狂风急雨,电闪雷鸣。

       清晨醒来时间不长,就听到一个消息,原来是医院生活区唯一的商店被盗。这小商店不算太大,可是它基本负责着这所战备医院包括家属区日常的生活所需。它被盗,是一个大事件。

        我跑去现场看热闹。

        我去的时候,现场早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当然多数都是“围观者”。

        小商店门前拉起了绳索算是警戒线。警戒线内,来自于地方公社的几个公安,还有院方负责保卫的一些人都在忙碌。

        小商店前后散布着泥泞的足迹。

        一番清理,失盗情况出来了。丢了几箱饼干,罐头,还有白酒。总之,全都是和吃的有关,小商店内的现金,粮票以及各种票据一张不少。

        算起来,有十几个箱子的食品,想必是一个人做不来这事情。

       我的同学里有两个从市局走五七道路的公安老爹,人家看了看现场就笑了:“这得饿成什么样干这事儿?”而且人家还说:“就这案子破不了,这一辈子公安这名字就是白给了。”

        当然,现场非常清晰,凌乱而匆忙的脚步,直接引着一群公安大叔们进入深山,一直逶迤到一个山垭口。

        当天案子就破了,山那边的一群老知青干的。整个青年点,十几个人全部参与,男女都有。当然追赃的结果也很滑稽。

        偷了一大堆吃的这群知青兄弟们,有吃有喝,有的甚至酩酊大醉。

        所谓法不责众,但是,擒贼擒王啊。这事儿肯定有主使,当然,也不烦劳公安大叔们调查,人家“贼王”顺溜溜认罪:“是我带着大家做的,有事儿我担着。”

        公社公安大叔老有成就感了,总算人赃俱获。这是“偷盗大案”,于是几个策划了这件事儿的知青,被拘到公社公安哪里审问了。

        那一定是我看过的,最为爆笑,最为捧腹的一幕。原本应当是严肃的审问,让我们这些围观者感觉非常“颠覆”。

4、

       两个公安大叔端坐在审讯桌前,一脸威仪。天热了,人家也没避讳,开着窗办案,我们这群围观者就趴在窗台上看热闹。

      为首的两个家伙被铐了手铐,分别坐在椅子上,倒是看样子一脸平静。

     “说说吧,为什么盗窃?”

      “饿啊,人饿急眼了啥事儿不做?”其中的一个如此回应。

      “那也不能偷,你们这是盗窃。”

      “我们吃不饱,只能出此次下策了。”另一个满不在乎的回应。

      “你们的态度有问题,你们要知道,这是犯罪,犯罪。”老公安大叔有点不耐烦了。

      “那你们赶紧把我送进监狱吧,起码能管饱。

       公安大叔恼了,他并不顺溜的从身后摸索出他的“匣子枪”,啪一声拍在审讯桌前,厉声呵斥:“XXX你给我老实点。”

       其后发生的一幕,我曾经讲给很多朋友听,他们都觉得我是在编故事。可是,我真的没编。

       就在老公安把匣子枪拍在桌子上那一刻,其中的一个知青大怒,他快速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用被铐着的双手,居然把那支匣子枪抢到了手中,而且是拎着枪管那一头。此情此景两个公安都愣住了:

“     你,你要干啥?赶紧放下。”那家伙冷笑着:你放心大叔,我不会开枪。说着他走到了窗边:“不就是偷点吃的至于吗?弄这玩意儿吓唬谁?”说着一甩手,把匣子枪扔窗外去了。这真的是匪夷所思的一幕,当然后面很混乱,公社里的民兵进场,迅速把这两个知青控制了。

      那枪是围观的我们当中一个家伙帮着捡回去的,老公安的脸都绿了。捡枪的那家伙事后炫耀说:那块铁挺沉。

       事情有点闹大了。父亲单位负责保卫的人也在现场,或许是来的时候领导有所交代,看到这个混乱场面,忙把两个公安拉到内间做了一些交流。其实,在看到被偷的都是吃的,而且是知青们干的那一刻,医院方面就做出了不追究的决定。

       这件事的最后处理结果是,那两个带头的在公社小号子里关了几天,据说也写了检查检讨,父亲单位这边又不主张追究,公社方面干脆就坡下驴。当然据说扔枪那知青给公安大叔郑重道歉了。



5、

        应当是2007年我旧地重游的时候,听说过有关扔枪的这知青的一个故事版本,在后来回城之后,他参军了。中越自卫反击战打响之后,他倒在了那片土地上,据说公社的公安大叔闻听这个消息,老泪纵横:好小子,当年扔我的枪就有种。

       很多年后的今天,我平静的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觉得它充满着情谊和温情。因为这个故事的后续还有故事。

       那时候父亲单位的生活福利搞的非常好,后勤部门每个月不定期的分发副食品,海鲜。卖点失窃之后,父亲单位保卫的叔叔,亲自去了青年点,郑重给他们承诺:以后医院分东西,一定给你们每人一份。

       于是,我见到过这样一幕,在分发副食品的现场,还是那两个带头的知青带着他们青年点的十几个知青,带头的喊了一嗓子:

       跪下。

       于是十几个知青齐刷刷的跪在现场:“叔叔阿姨,对不起你们,我们不该偷你们的东西。”

       这一声道歉,让在场的许多人流泪。总务科长挨着个扶起跪倒的知青:

      “孩子们你们放心,从今以后,有我们一口吃的,就一定有你们的。”

        从那以后,这群知青,几乎成为我们所有家属区孩子们的保护神。他们当中最后一个离开青年点的具体时间,据说是1978年前后。

       我一直都会想起父亲单位的这件事,处理的让人敬佩。

       我相信这些事件的亲历者多数人都还在,只是我们父辈的人们已经往生。我们这些继续走路的人,会不会偶尔也像我这样,去回忆起这些往事呢?也许会,也许不会。

       那个扔了匣子枪的知青,如果活着他该有六十多岁了,他执拗且叛逆的青春定格在卫国的热土上,他的血,他的墓碑,他的往事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记得,并被提起。

       我看着身后那条自己跋涉而来,打着璇儿流走的人生之河,可以触摸到人生之河的湍急,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阻挡它滔滔之不可逆的奔涌。

       逝者如斯夫。

       转眼之间,我站在了一个日渐老去的时空之下,依稀的往事,成为我人生须臾不离不弃的一切。

                                   2015年5月28日星期四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5-5-28 10:21
闲散之人 发表于 2015-5-28 10:01
那年那月(连载5)

                                                    ...

问好闲散老师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5-5-28 10:22
回忆是快乐的,回忆是伤感的。
但是时光不管这些,只管自顾自走着。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5-28 10:35
所幸的是,我们都是拥有单程车票的人,唯一的差别在于,起始的站点不同,走过的风景不同,经历的喜怒哀乐不同,行走的长度不同罢了。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5-28 10:37
我常常是踏着清晨的露水走进大山,嗅着青草的清芬,在茂密的林间穿行。手里握着一把弹弓,胡乱的冲着树上的鸟儿们射去,一次也没有打中的经历。走累了,就找块平整的青石,仰面朝天,看着蓝天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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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真好想有把弹弓
前几天,在街上看卖的弹弓,三块钱一个,真好想买啊
可惜,我是个女孩儿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5-28 10:40
应当是2007年我旧地重游的时候,听说过有关扔枪的这知青的一个故事版本,在后来回城之后,他参军了。中越自卫反击战打响之后,他倒在了那片土地上,据说公社的公安大叔闻听这个消息,老泪纵横:好小子,当年扔我的枪就有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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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的俺也老泪纵横了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5-28 10:41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5-5-30 16:41

作者: 青芜    时间: 2015-5-31 08:51
感动
作者: 青芜    时间: 2015-5-31 08:53
特别感动的一段记忆,也许回忆总会过滤掉不好的灰暗的一面,而独独留下那些美好的和深刻的。
作者: 青芜    时间: 2015-5-31 08:54
写得真好,继续。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5-6-2 23:01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6-3 07:58
催更
作者: 青芜    时间: 2015-6-6 23:32
也有几天没更新了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6-8 10:49
闲师哪里去了
作者: 闲散之人    时间: 2015-6-10 08:04
本帖最后由 闲散之人 于 2015-6-10 08:09 编辑

                                               那年那月(连载6)
                                               
                                                                           【一个很长的故事】

1、

       1975年,17岁的我,不知道明天在哪里。
   
       知青点发生的意外伤害致死案件,其实也断送了我想投身于“广阔滩地,大有作为”的念想。

       其实面对态度坚决的父母,选择妥协也是我只能做出的最好回应。

      因为看不到明天的路而彷徨,而忐忑,而茫然。

       我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实在不行,就去父亲单位的家属工药厂,那是一个让我相当抵触的工作,说起来原因不复杂,从小到大都一直生活在这种环境里,我对来苏尔,对医院无处不在的那种味道,有一种本能的拒绝。

       期间,远在四川的二哥也不断的来信和父母交流,按照他的意愿,如果实在不行就让我去四川,去他的大三线工厂,这是父母,尤其是娘最不接受的一种安排,其实娘的心思我知道,她当然不满意她身边最后一个孩子,远离她去了数千里之外。

      父亲倒是一如既往的沉稳,用他的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人生长着呢。

       期间,我还接到了班主任老师带给我的一封信,大意就是马上就毕业了,你无论如何也该拿一个毕业证,也算是给自己的学生时代,画一个完美的句号。只要我能回学校,可以保证我会有一纸毕业证。

       我其实对老师心存感激,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已经旷课了差不多大半年了,再回去我也没那张脸皮,所以,干脆死扛到底。

      印象里的1975年发生了好多事情,当然,那时候的传媒和今天无法相比,一切新闻基本以新闻和报纸摘要的广播为准,另外的一个途径就是父亲订阅的《参考消息》。自从发生了“敌台事件”之后,父亲加强了对他的半导体收音机的看护,我已经失去了染指的机会。这倒也难不倒我,在家里还有一些矿石收音机的元器件,我折腾着,自己组了一个矿石收音机,只不过声音实在太小了,当真算是细若游丝,戴着耳机听,为了能有一个好的收听效果,我又一次爬上了屋顶,在烟囱上,绑上了一根竖杆,当成天线。

       隔壁徐大叔大惊失色:小子,你消停点成不成?忘了那雷是如何炸的你家地都开了花?我笑着说:不碍事,这回不是引雷而是收音机天线。

      徐大叔半信半疑的摇着脑袋,走回了屋子。

2、

      说实话,生活是单调的,却也充满着乐趣。
   
      我当时唯一喜欢的运动就是乒乓球,而且打的还可以。只是要去医院的后勤礼堂里,那里还会经常锁门。这倒也难不倒我们,我们可以央求负责看管的叔叔们,网开一面,或者是他们把大门锁上,我们在礼堂里,在水银灯下打球。

      有的时候会玩到夜里九、十点钟。然后意犹未尽的,跳窗而去。一来二去的轻车熟路,管理的人也知道我们这些家属的孩子就是在哪里打球,也没别的什么,所以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然,夜里回家的时候,光线也不是那么好的,于是我自己找了一个麻烦。那日打球到晚上,和伙伴准备跳窗而出,往常我们都是在离大门最近的那个窗子,结果那天发现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堵了一堆东西,于是我们转身另辟蹊径,奔着另外一扇窗子就去了,黑灯瞎火的,我第一个跳出去,出去的时候只觉得右腿的干腿一阵火辣辣的,也没当什么事情,待伙伴也跳出来,我们走到灯下,我突然感觉不对劲儿,顺手在腿上摸了一把,顿时吓了一跳。

      原来那窗下,是医院食堂放着几口废弃的铁锅,我跳下去的时候,不偏不倚的干腿顺着锅沿秃噜而过,直接就被擦得鲜血淋漓。

      这状况不处理也不行,小伙伴倒是不慌:走,去急诊室,今晚我妈妈值夜班。

      于是,去了急诊室,阿姨一看就嗔怪我们:哪能玩的这么野啊?说着查看我的伤口,裤子早已经擦破了,用阿姨的话说,幸亏有裤子挡了一下,要不更惨。消毒,包扎,阿姨和一个小护士忙活半天,算是利索了,这还不算,还要扎什么破伤风防感染的针。

      这也算是家属的“福利”了,包扎完毕,针也扎了,我谢过阿姨等一干众人。央求阿姨,这事儿千万不能让我老爹知道。

      然后千恩万谢的回了家。

      当然,这事情也瞒不过去,首先发现的是娘,她看到我的裤子的裤腿撕破了,上面还带着血迹,大惊失色,非要看看伤口,父亲板着脸:你什么时候能长大,能让我们省心?

      这个意外的受伤,让我有半个月基本没出门。当然,在家的日子我也可以看看闲书,捣鼓一下矿石收音机什么的。

      随着父母到三线的时候,我把家里面可以带走的书都带了,这些书算不上丰富,但是用来打发时间绰绰有余,所以,一直以来,我引以为自豪的就是,在青少年时期,自己确实读过了很多书,这些书让我很受益。其实,我在农村这段日子里,确实读了很多在当时被定义为“封资修黑货”的书籍,这些书从某一个侧面和角度为我打开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让我这样一个充满着青春迷惘的青年,虽然忐忑,却依然充满着一种莫名的信心和期待。

3、

       在整理这篇拖沓的文字的时候,其实我一直很感谢那段岁月,感谢那段日子,感谢父母的宽容。

       当青春打着璇儿转瞬而去,我亦为人父的时候,我深感不养儿不知父母恩的真实内涵。可惜,子欲孝亲不待,也许这就是人生。
事实上,虽然我提前离开了学校,但是,几十年来,我和那些同学们一直保持着很密切的联系,原来需要走上一天的路,因为交通的发达,两小时就可以到达,所以,同学们有大事小情,一个电话,我一定回去。

      我所以用了“回去”这个字眼,是因为在我的记忆里,始终定格着那段岁月赐给我的一切,哪里的山山水水,哪里我熟悉的乡音,哪里我曾经的迷惘和失落,哪里我躁动和寻找的日子。

      打乒乓球意外摔伤了腿,又让我足不出户的在家里闷了半个多月。

      我说过,记忆里,1975这一年,好像发生了很多难忘的事情。海城地震,特赦战犯,蒋介石病故,珠峰的最终标高8848.13等等,所有的这些事件,都是每天的新闻传递出来的,在那样一个年代,能从广播电台听到新闻就足够了。

      这一年我大概也至少读了差不多十几本闲书,基本都是话本评传之类的,而且是属于“封资修黑货”的那些“禁书”。在我家书柜里,曾经还有一本线状的话本油墨书,那是我离开的时候,同学送我的,只是几次搬家,不知道最后的所踪。

      日子无聊,总要找点事情。

       于是跑到医院的卫校听课。虽然我对此毫无兴趣,就是为了满足一时的好奇心。听人体构造,授课的叔叔阿姨都是父亲的同事,他们也不赶我走,当然我纯是好奇。

       医院的卫校是培养卫生医疗方面后备力量的,当时很有名气。

       发生了我们夜闯太平间的事情之后,太平间的大门就上了锁,我们也没有了继续窥探的兴趣。看人体骨骼架构,早已经习以为常。

       今天的我,经常问自己:当年为何如此大胆。

       每次打乒乓球夜归的时候,一定要经过卫校的后墙下面的那条小路,而就在卫校窗台上,摆满了各种浸泡在福尔马林药液之中的人体,有婴儿,有断肢,还有各种病灶。靠后墙的这条小路也没有灯,夜里的时候,从前面照射过来的水银灯,透过前面的窗子,折射到后面的窗台上,于是这些标本就显得格外诡异,甚至让人毛骨悚然。但是,我每次路过的时候,居然没有丝毫的惧怕,或许是环境造就了人吧。

4、

       有一天你幡然醒悟,你回望自己人生的路,才知道那些弯弯曲曲的路,那些凌乱不堪的脚步,其实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你会惊讶和感叹吗?

      所有人在他即将走入社会的时候,心中都会激荡着一种莫名的兴奋和激情,甚至都觉得自己生来就是为了“改变世界”的,但是,在人生的路上走着走着,就知道想改变世界基本是扯淡的不靠谱,倒是被岁月那把“杀猪刀”修理的伤痕累累。

      在学校的时候,学校的后面数百米的地方,有一条沿着山势逶迤而去的河水,那条河名叫蛤蜊河,所以叫这个名字并非是这河里有什么蛤蜊,而是这条河一路而去的所有河床里都铺满了大大小小的鹅卵石。也许是这些鹅卵石状如蛤蜊吧,才有了这样的名字。

      在夏季的时候,我和同学们最喜欢的就是去那条河里扑腾戏水。那条河最深的地方也不过一米半左右,水质真的是好的不得了,清澈而凉爽。后来我们的一个同学在戏水的时候差一点淹死,情急之中是在河边耕作的老乡们伸出了援手,救了一命,从那以后,学校加强了对我们去河边的监管。最初的时候,我们出去回来,值周的老师总是一脸严肃的要我们伸出手臂,他用指甲轻轻的划一下,如果出现白色的痕迹,那就断定我们是去玩水了,那必定是全校批评点名。后来学习觉得这样还不够,干脆到了午休的时候,值周的老师带着几个值周的学生,在我们要去的河边水道上巡逻。

      这条河如今依然在流淌着,只不过已经被开发成一个做漂流娱乐项目的河。

      那无数的鹅卵石,曾经一定是充满着锋芒和不规则形状的石头,但是,在岁月的滚动里,它们失去了尖锐,失去了曾经的不规矩,然后被淘成圆滑的形状。
   
      我的手机收藏着数百首老歌,上班的公交车上,我一般都是听歌打发四十几分钟车程的,就在昨天,我意外的听到了那首罗大佑的《童年》,我印象里,最早我听过一个叫苏红的歌手唱过,后来是成方圆,今天听到的是一个男歌手的演唱,非常走心:

      池塘边的榕树上
      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
      操场边的秋千上
      只有蝴蝶儿停在上面
      黑板上老师的粉笔
      还在拼命唧唧喳喳写个不停
      等待着下课
      等待着放学
      等待游戏的童年……

      转眼之间,别说童年,青年,中年都悄然而去,这或许就是人生。在岁月的河里,我磨光了自己所有的锐气和种种奢望,成为万千“鹅卵石”里的一枚,当岁月把你打造成今天这般模样的时候,你是感谢还是抱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就是今天的你。

5、

       转眼1975年的国庆节就到了,在九月份的时候,我就听到了一则让我兴奋不已的消息,同样是三线工厂的某厂要到我们这里“招工”。

      很快消息就得到了落实,父亲单位也组织召开了我们这一批“孩子”的会议,大体就是某三线工厂,因为生产规模的需要,准备在周边单位招工数百人。

       我们这边参加报名的一共差不多有三十多人,算是一个庞大的数字。这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我的同学。也有几个比我们大几岁的兄长姐姐。

      很快我们就见到了招工单位派来的人,那时候,能当工人,能进入工人阶级队伍里,是一种真正的荣耀,我们所有人对此的期待都一样。招工单位派来的人,大致给我们介绍了一下情况,大意就是:

      工厂也是三线工厂,从事机械制造加工,因为生产项目的扩容,需要招收一批工人。我们去了之后,就是正式职工,有工资福利等一切待遇,住统一安排的宿舍,工厂的后勤设施完备,食堂,医院,礼堂一应俱全。

       事后证明,那是一个在这样的事情上说真话,不掺假的年代,招工的人说的一切没有丝毫的水份。

       我很兴奋,在经过差不多一年的茫然和等待之后,终于“天将馅饼”,这运气来了门板都挡不住。当然,我的那些同学们和我的状态差不多,转眼就要成为“工人阶级队伍里的一员”这种神圣和庄重油然而生。其实他们还有差不多小半年才能毕业,但是,这一刻他们选择了和我一样的做法:

       不学了。

       想一想也是,有什么能比当“工人阶级”更重要。

      父亲虽然不苟言笑,但是,看得出他心情不错。娘当然更是喜上眉梢,我这个让她操心的小儿子,终于要走出家门,走向社会了。
所以,从那一刻起,她就在开始为我准备出行的一切。

       被子,褥子,床单,枕套,鞋子,袜子,衣帽,生活里一切能需要的,娘都想得到。所以,很多年后,我最喜欢的一首歌的歌词就是:

      这个人就是娘,这个人就是妈,这个人给了我生命,给我一个家……

      暖暖的火炕上,我一觉醒来,娘还在灯下,戴着那副瘸了腿的老花镜,为我准备出行的东西: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2015年6月10日星期三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6-10 08:20
闲散之人 发表于 2015-6-10 08:04
那年那月(连载6)                                     ...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6-10 08:21
跟读中,闲散兄吉祥
作者: 闲散之人    时间: 2015-6-10 08:25
多谢赏读,早安闲过!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6-10 08:31
闲散之人 发表于 2015-6-10 08:25
多谢赏读,早安闲过!

早,欢迎常来驻足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5-6-10 12:36
哦,闲散老师不错哟,在继续更新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5-6-10 12:37
不像有些人,跑得老远了。哈哈
作者: 闲散之人    时间: 2015-6-17 07:12
标题: 那年那月(连载7)
本帖最后由 闲散之人 于 2015-6-17 07:19 编辑

                                               那年那月(连载7)
                                                  
                                                                              【一个很长的故事】

1、

      很多年后我熟悉了一个词汇叫“利好”,而1975年下半年的我,曾经对未来感到失望和茫然的我,一个看不到未来和明天的我,犹如挣扎在十字街头不知道何去何从的我,第一次遭遇到人生的“重大利好”。

      我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后来偶尔的日子,我会假设一下如果不是遇到了这样的“利好”,我的人生会是如何的一种模样。

      人生毕竟没有那么多的“如果”,靠假设去改变所谓的命运,也很不靠谱。

      1975年10月的天
      是明朗的天
      10月的我们好喜欢……

      是的,这一刻,不仅仅是我,而是我们三十几个即将走进工厂的年轻人一致的心态。

      当我们曾经无数次猜想自己的命运和未来的时候,幸运的彩蛋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来了,甚至可以说是呼啸而至。

      那是一个工人受尊重的时代,那时代工人还有一个大一统的别称:工人阶级。

      父亲虽然依旧话不多,但是看得出来心情的大好,每天晚上至少多喝一二两白酒。当然,也会不厌其烦的叮嘱我,到了工厂要好好学,要有上进心云云。

      母亲则是在她认为能为自己老儿子准备的一切的一切。

      这期间,工厂负责人事的人也几次来到我们这里,及时的把相关的情况和我们沟通,最后确定我们这批人的进厂时间为:12月15日。

       我一直在努力回忆,我即将离家的前夜的那段日子,我到底都在做什么。我好像记忆深刻的是,我几乎疯狂的爬遍了家周围所有的山,每登上一座山,我都要站在最高处呼喊:“我要当工人了,我是工人阶级啦。”

       我看到的是山峦的起伏,绵绵而去,看到的是时近金秋的那种北方山林特有的层林尽染的斑驳色彩。当然,我也拼了命的砍柴草,我想在我离开的日子,让父母在即将到来的这个冬日,不会为柴草发愁,虽然我们也有煤烧,但是,母亲觉得大锅底还是柴草更合适。我把院子里用来装柴草的库房塞的满满的,各种引火的草,各种耐烧的木绊子,我都码放的整整齐齐。

2、

      我在前文里说过,1975年看起来很不太平,就在我们即将离家前的11月份,家属区的高音喇叭,传出的新闻和报纸摘要或者联播节目,突然就转了腔调的开始揭批什么“右倾翻案风”,这个源自于最高领袖对清华大学的党委副书记的一封信件的批示,最后终于形成了一个运动,这且是后话。

      生活在一个离不开运动的时代,生活在一个靠着运动维持机制的国家,处在青春期的我其实并不关注这一切。当然,也搞不清何以清平世界就突然刮起了“右倾翻案风”,所以,也是很多年后,我在大学重学《春秋》名篇《曹刿论战》看到一句话而哑然:

       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简单的说就是:人家吃肉的人要想的事儿你参合什么?

       我清晰的记得1975年的第一场雪,薄薄的,轻柔的,淅淅飒飒的,不经意之间,就铺满了整个山区,雪不深,最多盖过脚面,但是,因为山区里各种旋风,很快就会在局部形成一些厚重的积雪。

     “要学那,泰山顶上一青松啊……”

       这一次我唱对了歌词,因为味道不一样了。

      父亲单位组织了我们这批要参加工作的家属孩子们一个座谈会,无非是我们这批人的全体,外加父亲单位的领导,再加上我们的家长。在那样一个会议多如牛毛的时代,这样的会是最让我们能安静的坐下的。

      医院的几个主要领导都到会了,足以显示他们对此的重视,院党委书记给我们一通训勉,无非是努力工作,做出成绩,给父母争光,也给医院添彩之类的。当然我们这批人里也有代表发言,他们都拿着事先准备好的讲话稿,几乎是一个模板的表决心,感谢之类的。其实也让我发言表态,被我谢绝了,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当你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你什么都不要说。

       1969年的年底,我随着母亲来到北部山区汇合了父亲,到1975年底我即将离开,这七年,我人生的一个很重要的标段,就要结束。

       不是所有的结束都是下一个开始,但是,对于充满着梦和冲动的年轻人们来说,一个过去的结束或许就是他飞翔明天的弹射架,尽管前路依然迷惘。

      我从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转眼就要走向社会,走向未来。于是我清了清嗓子,念出了那首我喜欢的古诗:

      千里黄云白日熏,北风吹雁雪纷纷;
      莫愁千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3、

       昨天,对就在昨天。夫人在微信上和她的一群昔日的“小朋友”们聊天,因为我都很熟悉她们,出于礼貌我也在微信上问候了一句,结果她们发来了一些照片让我猜一猜都是谁,我看了半天,努力的辨别出一些昔日的工友,然后我问了一句:

       那些花一样的姑娘哪里去了?

       结果这句话戳中了所有人的泪点,她们纷纷回应出流泪的表情。

      是啊,人生,那些花一样的姑娘们哪里去了?!

      回到主题,继续我的故事吧。

      我知道我的未来不是梦,我努力地过每一分钟……

       告别,和昨天告别,和学生时代告别,和亲人告别。

       人生的路上,我们会有多少次告别,大概无法精确的统计出来,但是,随着岁月的延伸,你会感受到一些告别其实就是永诀,就是再也无法重逢的最后一面。

       当我走过每一条街道,我的心依然不平静。就像我持续的写下这篇文字的时候,我也是努力的让自己的思绪驰越几十年的光阴,去寻找,去记录。

       离家的日子很近了,离家的日子就在明天。

       单位派来拉我们一行的车子都到了。

       解放汽车,上面罩着一个厚重的帆布罩子,左右有几个一尺半左右的“窗子”,好在只有三百多里路,也就是五六个小时的路程。再说,这距离对一群充满着新鲜感和好奇期待的年轻人,算得了什么呢?

       告别,这是一场告别。一些女生们早就哭的梨花带雨的。

      “哎,你们至于吗?咱是去参加工作,是去当工人阶级呢。”一哥们十分不屑。

       工厂一共派出了两辆车,一辆是拉我们的行李,另外这辆是拉我们所有的人。

       但是,不能不说,分离毕竟充满着感伤。

       车上的我们,和车下一个个目光殷殷的家长们,各种叮嘱,各种安抚。车子就停在我家门前的小广场上,所以,我执意告诉娘,我上了车以后您就回去,不要为我担心。但是,我还是看到身材瘦弱的娘,站在院子的栅栏边,踮着一双小脚在看。

4、

       回吧,娘,我们终究要长大,总会要飞。再强的羽翼也是靠着风雨涤练出来的。说的话,儿子都记在心里,未来的路,我会好好走。

      这就是我当时在心里没有对娘说出的话。

      出发的时间我记得非常清晰,1975年12月15日午后两点半。在家长们千叮咛万嘱咐声中,车子开动了。透过厚厚的棉布帘子,我们看到的是家长们挥舞的双手。

       车上的几个女孩子哭的那叫一个悲切啊。想一想也能理解,毕竟这是第一次离家。

       那时候的路不是柏油路,而是乡村寻常的沙土路,好在是冬日,又刚落过一场雪,看起来路面不那么尘土飞扬的。

       是为了缓解车箱里沉闷的气氛吗?有人大声的唱起了歌:

       革命人永远是年轻,
       它好像大松树冬夏长青
       它不怕风吹雨打
       它不怕天寒地冻
       它不摇也不动
       永远挺立在山巅……

       很快这歌声就引来大家的和声,大家都在唱,包括哪些脸上还带着泪花的女孩子们。

       解放汽车碾过砂石路,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们背后我们曾经生活的那个地方渐渐离我们远去,远去,直至什么都不见。

      车子行驶在山间的公路上,一边是高耸的山,一边是逶迤而去的河,远望去,落过初雪的山峦青绿和雪白相间,别有一番风景。

      当然,这段路这些风景,在后来差不多有三年的时间我们一直都在路过着,目睹着。

      按照工厂当时开车的师傅们的说法,这段路差不多有三百五十多里,这个距离,如果按照现在的交通条件,无非是两个小时左右,可是在当年,至少需要差不多近六个小时。

      天色暗了,唱够了,唱累了。

      车厢里不在有大的声响,女孩子们开始窃窃私语,而一些男生们干脆席地而坐,打盹睡觉了。

      不觉之间,天色暗了,远处的山峦变成幽暗的轮廓线条。

5、

     不要问青春到底是什么
     所有的亲历者
     都无法准确的给青春定义

     青春是徘徊吗?
     青春是迷茫吗?
     青春是冲动吗?
     青春或者是愤怒?

      青春是对异性的好感和追求吗?也许是,也许不是。
   
      车子在差不多七点半的时候,到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地。
   
       说一说第一印象吧,因为这第一印象对我而言,对这篇文字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
  
       一道灯火通明的大门,大门被松枝缠绕,上面拉着一个红色横幅:
   
       热烈欢迎新职工入厂!
   
       在后面的日子里,我们经常说1975年12月15日的那个夜晚我们所遇到的欢迎场面,很像是电影《英雄儿女》欢迎祖国慰问团的一幕。
   
      锣鼓喧天,车子停稳之后,厂领导们守候在车边,挨着和我们握手问候。我写这篇故事的时候,特地求证了当年一起的朋友:是否还记得那个晚餐。他说忘不掉,于是我们共同给出了答案:

      面包,炸鱼,还有一碗算是粥,好像还有点青菜。之所以说算是粥,是因为那东西大概现代的人见的不多的吃法,就是淀粉冲泡成的糊糊,当然里面是加了糖的。(也可能是糖精)

      不愧是工厂,一切都准备的非常有条理,接待的人负责帮我们拿着行李,然后各自按姓名对号宿舍。

       我们所有的男生都被带入一个大宿舍,所以说大宿舍,是因为它确实很大,一个差不多有七八十平米的长条状房屋,两边都搭着大通铺,我们这一行人被安排在这里,而在这一天,先于我们入住的也有十几个,加我们这些,足有二十二个人。领导们歉意的表示,因为新宿舍还再建,只能请我们大家先克服一下,未来的宿舍会是四个人的标准房。

      这间后来被我们定义为“大车店”的宿舍,发生了太多故事,我会一一道来。

      大宿舍很温暖,两个烧的火热的“火墙”,让我们走进去就感受到一股暖意。
      
                                                                                      2015年6月17日星期三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5-6-17 07:46
闲散老师早上好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5-6-17 07:47
又更新了,这种坚持的精神值得我们学习啊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5-6-17 07:47
我看看去。。。{:4_121:}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5-6-17 07:51
第一则看得人好激动,那种喜悦,马上要成为工人的自豪,从父亲和母亲以及自己做的事情细节里面不由自主地透露出来了。闲散老师的文字真好 。没有刻意,就是这么自然真实着。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6-17 07:53
看来,的确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6-17 07:53
跟读中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5-6-17 07:55
当你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你什么都不要说。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5-6-17 07:57
然后我问了一句:


       那些花一样的姑娘哪里去了?


       结果这句话戳中了所有人的泪点,她们纷纷回应出流泪的表情。


      是啊,人生,那些花一样的姑娘们哪里去了?!


哈哈哈。都给时间了,时间最幸福。哈哈哈。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5-6-17 08:00
看着闲散老师的回忆记录,仿佛身临其境,很有意思。
作者: 闲散之人    时间: 2015-6-17 08:00
早晨好,水烟,闲过,感谢你们的跟读。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6-17 08:11
闲散之人 发表于 2015-6-17 08:00
早晨好,水烟,闲过,感谢你们的跟读。

早上好

作者: 过气柴禾妞    时间: 2015-6-18 17:45
跟读怎么能少得了我呢。闲散老师继续啊。
作者: 青芜    时间: 2015-6-19 17:25
嗯,更新了,随后读……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6-20 10:08
闲散兄端午吉祥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5-6-24 17:40

作者: 青芜    时间: 2015-6-26 17:21
哦,没更吗?
作者: 闲散之人    时间: 2015-7-3 15:31
本帖最后由 闲散之人 于 2015-7-3 15:36 编辑

                          那年那月(连载8)

                                                【一个很长的故事】

1、

      1975年12月15日,这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离家,走向社会的第一夜。

     或许是对工厂的新鲜感,或许是对未来的渴望和期待,或许还有别的什么。

      这间容纳了22个人的大宿舍,第一个夜晚,显得温暖和平和。一共有来自五六个三线单位的新职工,住在了这一所大屋子里,我们的人数最多,算起来十四五个。

      都是年轻的面容,都是相仿的年纪,如果说,这第一夜,还让我们充满了彼此的陌生,那么其后的日子里,在那差不多两年的时光里,我们更像是兄弟,兄弟连的兄弟,兄弟团伙的兄弟。

       一字过道,两边大通铺,一边十一个人相互挨着,没有分配,各自找一个位置就是。床铺下,自己带来的生活用品都可以塞进去。

       我努力的回忆,那第一个夜晚,我是否做了梦,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现在早已经记不起,或许有过,大概也不会是太糟糕的一个梦。

      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的父母写一封平安的家书,因为他们正翘首盼望着。

      大宿舍是在一个生产车间的一端搭建起来的,一墙之隔就是车间的生产,那会儿是三班倒,一夜里车间天车隆隆的来回奔行的声音,交织着我们这群年轻人的梦。

      第二天,我醒的很早。我太想第一时间看看这座让我向往不已的工厂,看看它的周边,看看它一切的一切。

      和我一样起的很早的还有另外一个我当时不认识的兄弟,但是,看年龄应当和我相仿。年轻人没有距离,我们随便聊了两句,他来自数十公里外的一座塑料厂,而且让我吃惊的是,他和他的二哥,他的姐姐一共三人,这次一并进入我们这座工厂。

      冬日山区的拂晓,阳光迟迟未到,只是朦胧着渐渐清晰。

      好大的一座工厂,目所能及的都是车间厂房。

      我和那个刚结识的兄弟,沿着厂区漫无目标的走着看着。绕了很大的一个圈子,总算看了个大概。

      这时候,天已经亮了。

2、

      仔细看,这是一座坐落在群山环抱里的工厂,就隐蔽程度而言,丝毫不输我父亲他们的战备医院。

       工厂后面西南方向最高的那座山,后来知道,据说是辽南地区数得上的高山。目测大概至少七八百米的样子。

       我在山沟沟里生活过很长的一段时间,我是很熟这样的景色的。但是,山和山永远不同,这里所见的山形地貌和我父母他们那所战备医院完全不同,既不开阔,也不隐秘,只是远远看去,坐落在群山之中。

       一问那个兄弟比我小了八个月,就此我们以兄弟相称,直到今天。

      他说:唉,我这是出了一个山沟沟,又进了一个山窝窝啊。

      我笑,果然是同道中人,深有同感。

      远山看毕,看看近景吧,厂区外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引起我们的兴趣,所以有兴趣,是因为那座小山显得非常有气势,很有景色。有点像我看过的老人家为李进同志题词的那座庐山,虽没有“乱云飞渡”倒也颇有几分姿态。

      于是我们赐名:小庐山。

      溜达了一圈,回到大宿舍,伙伴们基本都起了,一个个忙着洗漱。

      我们昨天晚上到的时候,厂里给我们准备了饭菜,也准备了吃饭的统一餐具。每个人一套搪瓷的饭钵,三件套的,当晚有哥们就捧着这套餐具不知道是自豪还是自嘲,还用筷子敲打了两下,大声说:

      瞧见没,这就是铁饭碗。这话真的是一语双关啊。

      工厂负责后勤的人,早给我们人人准备了饭票,我记得很清楚,十五块钱外加粮票。都是属于在厂内食堂通用的那种,从颜色上看没有具体差别,只是在粉红色的饭票上,有加盖“细粮”两个字,表明这是用来吃细粮的。我所以清晰的表达这件事,是因为后面发生了一些有意思的故事,先做个铺垫吧。

      我们这个大宿舍最大的便利是距离职工食堂近在迟迟,出了门,过个小桥,一共就四五十米的距离,当然,这后面也发生了太多让人捧腹的故事,也是后话,按下先不表。

      数了数,有三斤细粮,这就是说在未来的12月的半个月时间里,我们只能有三斤细粮,所以,第一时间嘱咐自己的就是:省着吃。这大概都是本能了,这可不是在家里,你想吃什么随意,这要是没有了,那你只能挨着。

3、

      吃过早饭,负责组织我们这些人的工厂人事部门把我们集中到厂俱乐部,那俱乐部很正规,很有点过去老影院的味道。

      座位都是折椅,后面都喷着数字。当然,很快我们也就知道这数字的意义,原来,厂里经常放电影,电影票都是自制的,但都是对号入座。这也让很多企图混进去的人,望而兴叹。

       尽管俱乐部打开了所有的灯光,依然显得略有阴沉。

       舞台上访,拉着一个横幅,红底白字:

       热烈欢迎新职工入厂履职!

       那时候没有什么热转印,那白字是用大白纸剪拼出来的。

        一上午的会议安排是这样的,先是厂里最高领导,军代表厂革命委员会主任讲话,然后是厂长讲话,再然后是劳动人事科长介绍工厂,分别介绍厂里各部门,各车间的领导。当然,那一刻,主席台上他们早就落座在哪里,只是说到名字他们站起来应付一下。

       因为礼堂差不多能容纳近千人,再加上光线不是很好,所以,影影绰绰的看的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就是个形式。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不能忽略的议程,那就是老职工讲话,更当然还有我们新职工表态。我努力的回忆,我们当时这一批一百多人的新职工,真的记不起是谁代表我们发言的,肯定有这样一个人。

       最后,工厂给出了我们这批人的入职的安排,前三天,安排参观厂区熟悉各部门,后面的日子是入职安全培训半个月,半个月后培训考核及格,劳资部门负责安排工作岗位。当然在这之前,厂里一再强调:革命工作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贵卑微云云。

       但是,我们还是私下里流行着,什么样的工种最好的说法。

      毫无疑问的是,工厂是颇具规模的中型机械加工制造厂。当时厂里的主要生产车间有机械加工,铸造,锻造,热处理,汽车发动机连杆制造,缝纫机摆梭制造,动力,后勤等等,差不多有一千多人的规模。

       而如此大规模的找入我们这批人,主要是厂里收到省部级的安排,要上马一套缝纫机摆梭的生产自动线,我们这批人主要是为这个产品做的人员储备。有关这个产品,我也会在后面再详细介绍一下,也暂且不说。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里,在参观了工厂的各个车间之后,我们就开始了长达十几天的入职培训,现在我回忆这段日子,我依然觉得值得,因为这是在工厂,安全是一个大话题。

4、

      到厂后的第三天,我们所有的人都发了工作服,统一的颜色,深蓝色,统一的面料,有点粗布看起来很结实。

      该介绍一下我入职工厂时候的身高体重了,身高一米六七,体重不到九十斤。瘦瘦的,小小的,不孤单的是,我们这一批人里面,和我这个情况差不多的有一批人。所以,当我们穿上工作服的时候,很快我们就沮丧的看到,那工装实在过于肥大了,罩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的。

       尤其是裤子,十分肥大,我笑称,穿了裤子,下地走三步,裤裆还在床上。

       当然,这都不是问题,很快我们就发现,有伙伴的衣服突然就很可体,一问,原来家属区有个地方可以改服装,改一套两块钱。

      毫不犹豫的跑去把工作服改了,然后十分可体,伴着得意洋洋。

      这是刚走向社会的时候,那种新鲜感,那种荣誉感。

      毫无疑问,在那个特定的年代,工人是一个让我们这批人非常热衷和向往的职业,想不到的是,幸运的馅饼,在我茫然而不知未来的时候,就这样准确无误的把我砸进了工厂,成为了工人阶级的一份子。

       那是真的自豪!

       一身蓝色的工装,统一的餐具,那也是一道风景。

       当然,断然要受到一些嘲笑,嘲笑来自于那些比我们有资格的师傅们:

       看看这群菜鸟,那兴高彩烈的样子,两天半新鲜感过去之后,该如何?我清晰的而听到过在食堂打饭的时候,身后的师傅们就这样说。当然,两年之后,我们也是这样对新人说。

       那时候我们的工厂是什么?其实我一直想精确的给出一个自己的答案,直到今天,我依然觉得很难精确的描述出来。

      因为我们的工厂,其实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略带封闭的综合体,它几乎应有尽有自己的一切。是一个相对封闭,带有自己循环功能的生产加工后勤维护的综合。

      这地方,距离最近的铁路有七十多公里,距离最热闹的乡镇,有差不多二十四五公里,算是城市行政区划里和另外的城市接壤的结合部,翻过一座山的那一面,据说就属于另外一座城市的管辖归属。

       这就是小三线的工厂,而像我们这样的小三线工厂,在这个山区的周边分布了很多。

5、

       培训是认真的,每一堂课都是几个小时,我们也都在认真的做着笔记,因为厂里说的很清楚培训结束后的考试成绩,将关乎我们每个人的岗位工种的分配,平心而论,谁不想分一个更好的工作?

       差不多有十天左右的培训,我们耳朵里,脑子里灌满的最多的就是两个字:

       安全。

       事实证明,这两个字对于我们何等重要。所有的操作规程,所有的安全要求,其实都是血写成的。

       时间很快就到了培训结束的时候,也到了1976年的元旦,我们离家半个月,元旦是无论如何也会放假的,只是我们的情况略显特殊,才入职半个月,如果放假了,工厂还要派车把我们送湖回去,也就不超过三天的假期,于是工厂和我们商量,干脆这个元旦就不休了,回头春节的时候,厂里把三天的假期补齐了。

       大家欣然同意。

       于是我们迎来了人生走向社会第一次正规且严肃的考试,这考试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是对我们入职以来所学的安全操作规程教育的一次正规考试。

       统一的试卷,严肃的考场,更严肃的监考。

       没有人打小抄,是一次正规的,一丝不苟的考试。分别在不同的考场,同一时间进行。

       我们都很看重这场考试,因为它关乎到我们未来要在这个工厂里从事什么样的工作,么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了。

       从小到大,经过多少次考试?大概之前的那一次,也没有这一次让我更加看重。

       结束了考试,我走出了教室,这是1976年的元月1日,这日子太让我刻骨铭心。

       彼此询问考的如何,一哥们说了这样一句让我一直没忘的话:

       把剩下的交给上帝。

       在忐忑和略带焦虑之中,三天过去了,我们重新集中在俱乐部礼堂。这个会的内容很简单:我们这批人的工作分配。

       主席台上依旧坐满了各部门的领导,身后的空椅子上,早就贴着明显的标志,劳资科长念到谁的名字,车间,工种之后,自己去对号入座吧。

                                    2015年7月3日星期五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5-7-3 15:56
闲散之人 发表于 2015-7-3 15:31
那年那月(连载8)

                                                【一 ...

还记得那么清楚,可见印象之深刻啊。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7-3 16:56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5-7-9 13:27

作者: 青芜    时间: 2015-7-9 20:10
跟读……
作者: 青芜    时间: 2015-7-9 20:10
等待中……
作者: 穿越梅岭    时间: 2015-7-19 09:58
拜讀,頂起來
作者: 死火    时间: 2015-7-19 17:21

作者: 闲散之人    时间: 2015-7-21 08:10
本帖最后由 闲散之人 于 2015-7-21 08:15 编辑

                                            那年那月(连载9)
                                      
                                                                                             【一个很长的故事】

1、

       在工厂的俱乐部里,在经过一个多月的学习,培训之后,我迎来了自己人生的第一次对命运的分配。

       很多年以来,我都在回味那一幕,我依然对此充满着虔诚和感恩。

       所谓树高千丈忘不了根,且不管以后我走向何方,起码这第一次人生的启航,让我在忐忑之中,戴泽对未来的茫然和期待上路。
事实上,工厂做的很厚道,我们所有这批一百二十多人的新职工,最终的学习成绩考核,没有告诉大家,据说有考的特别好的,也有考的一塌糊涂的,我不知道我属于哪一种,或许是不上不下吧。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我们这批新职工的入厂,主要是奔着工厂的一个新的项目而去的,这也是工厂大肆招兵买马的原因。所以,在工种分配上,我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基本都被分到了这个即将上马的新产品的生产线上。

      现在看来有点不可思议,那产品非常小,但是制作起来非常麻烦。就是老式缝纫机里最不可或缺的关键部件,学名叫“摆梭”,部件很小,全套组装之后,也就是半个手掌大小,但它却是缝纫机很重要的东西,现如今这东西大概已经不多见了,我特地百度了一下,百度上还有图片和相关的解释文字,诸位感兴趣的可以自己搜了看看,我就不赘述了。

      按照我当时内心的期待,我是很想去这个新车间的,因为我听说去了之后,新职工将去天津进修学习半年,我觉得这是很让我向往的事情。

       这世界,请记住一件事,那就是它不属于哪一个人,就算你自己说了算,也未必就能主宰全部。

       我在忐忑的等待里,听到了主席台上带着浓重山东口音的劳资科长念到我的名字和分配去的车间及工种:动力车间,刨床刨工。

       进厂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对各类工种已经了解的差不多,当时的说法是:伟大的车工,聪明的铣工,万能的钳工,幸福的刨工,中间还有什么我记不住了,最后一句是:倒霉的茶水工。

      我对自己分到的这份工作,谈不上满意,也谈不上不满意,但是,我知道动力车间属于工厂的维修保供车间,工厂的水煤电汽,这些都在动力车间的管辖之内,所以,看起来也不错。

2、

       车间主任是一个看起来很古怪的老头,脸色黝黑,皮肤粗糙,好像生来不会笑。这老头有太多的故事,我曾经独立成篇的说过。我按图索骥到他麾下报到,他脸上的表情你看不出喜怒哀乐。扎撒着那双看起来粗壮一定是属于劳动者的手和我握了一下算是欢迎,然后给我介绍了我的师傅。

      那是一个看样子就算我还没有一米六也比我矮点的女子。确切的说是一个姑娘,一身蓝色的工作服,看起来精神精干。车间主任大声说:小X,这是你的徒弟,你以后负责带他。师父脸上带着真诚的笑意,好像说了欢迎之类的词语,确实记不清楚了。

      这次分配是一个喜乐忧伤参半的故事的开始。

      大宿舍里,有两个分配到了铸造车间,也就是俗称的翻砂车间,有两个分到了热处理车间,更多的兄弟是去了新产品车间,还有去了后勤的,最无奈的就是一个兄弟果然分配到了“茶水工”,当然还有一哥们分配到了木工。

      尽管那时候有一个响亮亮的口号:革命工作没有职位高低,只有分工不同,但是,在现实面前,哪有那么轻巧。

      分到铸造的两位指天骂地,怒不可遏,而分到木匠的哪位干脆一言不发,晚饭绝食了,至于分到茶水工的那个,干脆放声大哭。

      果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我大概属于那种不喜不悲派的。我喜欢动力车间,我知道我二哥当年就是大三线的动力车间,唯一不同的是他是电气工程师。

      我去车间报到,师傅在等着我。

      当时,我们的机台还在即将上马新产品的车间里,车间很大,很气派。我很满意这样的环境,然后看了看自己将要学习操作的设备。

      那机床学名叫刨床,再细分一点叫牛头刨。至于为何叫扭牛头刨,这个只能说可能在机床的外造型上,有几分牛头的形状吧,不过就机床的运行姿态看,说它牛头也有几分神似,慢腾腾的前后运行。

      这大概也是所谓“幸福的刨工”的含义在此,操纵这个机床,总不至于手忙脚乱,工作台横向移动,加工刀具前后运动,形成了对工件的加工。当然,我这种描述是非常简略的,实际上,这设备你要想玩好,真的不那么简单。

      因为刨床属于慢加工设备,所以在劳保护具上就不一样,我们有一双皮手套,而且是每月都有一双。

3、

      说说这设备的故事吧,我即将要操作的这台刨床,是我们厂自己生产的产品。生产于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期,成色看起来不错。

      我们厂生产这个产品说起来是有故事的。最远上溯到了五十年代的某年的国庆之前,我们厂里从外面购进了一台牛头刨,然后工厂依着葫芦画瓢,自己也制作了一台,当然,那会儿是没有什么“知识产权”的,按照现在的说法,就是山寨了一台。设备山寨完成之后,最核心的关键部件,内部的一个大齿轮还没有加工完成,但是为了赶上十一国庆进京献礼,干脆就空着肚子,把牛头刨外观打扮的光鲜亮丽,浅绿色的床体,牛头上披红挂花。

     果然牛,一下轰动业内,结果是后面的订单纷纷。可是厂里的加工生产能力有限,一年的量产据说就是二三十台,那当然是供不应求了。

      喜欢,真心喜欢,对于一个青少年时代就喜欢动手的我,走进了工厂,而且幸福的当上了刨工,很惬意的一件事情。

      不能不说说师傅了,她的活儿干的很漂亮,也就是说加工的各种零部件都很精准。在机械加工厂,能有一手漂亮的活儿,就是硬道理,就是受人尊重,这个不服也不行。所以,据说当时师傅的师傅也就是我的师爷,同门带了三五个徒弟,最出色的就是我的师傅。

      这就是人生。在这之前的一年左右的时间里,我对未来一片茫然和不知所措,转眼之间穿上了工作服,成为不折不扣的工人阶级一员。人的命运之中,到底会有多少这样被冥冥的定数改变的故事呢?

      学徒生涯是一年半,我们这个工种就是一年半的学徒,车工,铣工都是两年。

      那是一段日出日落的日子,悄然而去的不仅仅是时光,也注定带着我们一步步走向成熟和未来。

       第一次开资的时候,那种期待和忐忑难以言表。我们去的第一个月,是因为大家都在学习,没有具体的分配工作,所以一刀切的给大家开了一个同样的工资,我记得很清楚17.5元。

      这是我人生的第一笔自己劳动得来的钱,拿在手里,感觉珍贵且沉重。

      所以,在休大假探家的时候,我特地去厂里的商店,给父亲买了两瓶酒,当时据说是最好的地方名酒,一瓶三块二毛。

      我们大假是每个月末休假,因为去的第一个月我们只有半个月,所以,假期累加到了1976年的元月底,累计了六天假期。

      依然是工厂派出的大解放车送我们回家。

4、

      离家和回家完全是不一样的心情,差不多两个月前,我们怀揣着忐忑离家,这一次,我们各自带着人生的第一步,踏上了回家的路。

       尽管大解放车上,罩了厚重的帆布棚,说实话,在冬日里北方的路上,依旧很寒冷,但这一刻,我们的心都很热,一种年轻人兴奋的驿动。

      很多年后,我记录这段生活的时候,曾经写过一首小诗《翻山越岭》,其中的几句我依然清晰:

      翻山越岭,车轮带着心匆匆
      翻山越岭,车轮碾过了归程
      翻山越岭,为了看到家的踪影
      翻山越岭,为了听到亲人的声
      ……

       家里的热炕头,母亲的热饭菜,早就在等着我。

      拿出来给父亲的酒,父亲笑了:你小子挣几个钱,这么大手大脚?

      娘看着我:还行,没黑也没瘦,看样子在厂子里吃的不错。

      “妈你放心吧,饿不着我。”母亲看着我带回来的东西,问我:你换洗的衣服没带回来,我给你洗洗啊。

      “妈,这个还用往家带,我自己早就洗了。”

       娘笑了:“长能耐了,能自己洗衣服。”

     “那我也不用让你一辈子为我操心啊。”

     “那也是,再过些年找个媳妇,娘就更不用管了,我就等着抱孙子。”娘说。

       晚饭时分,父亲问我:要不要喝点?

       我拒绝:没学会这个。

       父亲嘿嘿一笑:早晚你小子都得学会。

       家是最让人刻骨铭心的地方,它承载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亲情,温暖,快乐,伤悲都在其中。

5、

       1976年,一定是所有有记忆的人,最不能忘怀的一年,这一年,中国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元月8日,周恩来总理逝世,万民震惊和痛惜。好像就是这一年的三月,在东北的吉林天降陨石雨,当然后来也知道,也是在这一年,今天驰骋在世界科技前沿的苹果公司成立。

       我清晰的记得,我们闻听周总理去世之后,所有人的表情:错愕,悲伤。

       接下来就是这一年的四月五日,发生的天安门政治运动。当时定性为四五天安门反革命事件。

       当时,工厂里的高音喇叭播放的都是铿锵有力的谴责这个反革命事件的声音,唯一记忆清晰的是有关天安门广场的诗歌中的一首:

       欲悲闻鬼叫,
       我哭豺狼笑,
       洒泪祭雄杰,
       扬眉剑出鞘。

      这是当时被定性为最反动的反革命诗。

      很多年后,我得到了一本《天安门诗抄》,我突然觉得所谓“愤怒出诗人”这句话十分精准且形象。

       四五事件之后,就是邓小平再度被打倒。

       身在工厂,信息不匮乏,工厂的广播室,成天转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节目。而且各种报纸也有,感觉得到,一九七六年这一年,真的是非常之不平静的一年。

       很多年后,我和一些朋友聊起那段日子,感觉其实国人的内心世界并不完全自我,而是心系国家民族的情结是很厚重的。

       当然,这一年里还有更重大的事情发生,这也是后话了。

       工厂里,有政治学习,雷打不动,每周三下午,所有车间部门,全部停掉正常的运转,开始学习。所谓学习,其实就是读报,表态。这对当时所有的人都很重要,这叫看你政治上是不是积极要求进步。

       这关乎所有的人个体的未来走势。
                             
                                2015年7月21日星期二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7-21 09:03

作者: 青芜    时间: 2015-7-21 23:56
跟读中……深刻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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