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106师长已经阵亡,72师情况不明,心里当时那种疼痛没有人会知道。将军无能,女兵只能被辱,男人们真可耻。
我下令少尉下士护送那三个女人下寨子,过河。
持枪女兵说我不走,我男人是72师参谋长,没守住断崖,死了,我想代替他守一守关阳寨。
我点点头。
寨子外围哨兵放了第一枪,接下来三天三夜就没停下来。我的四个营长轮番领兵出击,喊杀震天。我的心震撼至今,有一段时间,我的梦里一直是喊声。我知道那是弟兄们在呼唤我。日军的火力之猛让我明白了那些溃兵并非是窝囊废,而是火力真的不行。寨子已经千疮百孔,早就守不住了。远处的炮弹呼啸而至,随时都会让我上西天,但我面对静默的电台不出声,我要等那两个字:撤退。
最终没有等到命令,但我决定撤退,我的疼感到了临界点,不撤退会疯掉。
点兵时候,我看见楚红熏黑的脸颊,但心里来不及酸楚下令分兵突围,归建目标是黄河南岸西河滩。
后来到了黄河南岸,聚集起来的兵不到一百人,而且大部分都是伤兵。守河岸的37军送来热汤肉菜,我看着副官端来缸子盘子,却想抽一口烟。楚红这时候跑过来说,你跟我走,李媛要死了。我不知道李媛是谁,但我跟着去了一个帐篷区。
进了帐篷,楚红说那是李媛,她用手指了指。我认出是我下令送走的女兵,我不知道她要我来干什么,但她或许有话要说。我说那一个呢。李媛说淹死了。我说你伤在哪儿。李媛说裤裆里,一个炮弹片。我说那俩兵呢。李媛说都死了,一发炮弹。我说好好养病。李媛却说我恨你。我知道她恨我,但又能怎么样呢。我俯下身子对她说,养好病好好恨我。李媛却拉住我的胳膊说,长官,我爱你。
第二天,楚红告诉我,李媛死了。
我的交代完了。
对面坐着的人并不急躁而且很冷静地说:你和你老婆楚红交代的材料不一样。
我说:大概李媛说恨我,她听见了。说爱我,她大概没听见吧。
对面的人说:你好好想想,明天我们还要来的。
我沉默不语。
死亡等待,早就经历过,梦里有一群弹片直挺挺飞来也没啥了不起。
于是我鼾声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