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中有些岁月是让你终身回味的，有些河流是在心头永远流淌的。塞纳河，黄浦江，是我生命里的两条河流，我这朵浪花从塞纳河流到黄浦江，也从妙龄女子流到了不惑之年。 在我旅居的日子里，我很多次走过塞纳河，那是游人的梦幻之地，身在其中的人，那些浪漫风情大多时候只是一层模糊的背景。每天步履匆匆，心里装的是上班不要迟到，下班要赶去家乐福、幼儿园。 而经过时间空间的涤荡，人到中年，故地重游，流年空转，韶华难挽。 我在那个寒意深深的冬日午后，再一次回到巴黎，再一次来到塞纳河畔。我从亚历山大桥，塞纳河上最雄伟的那座大桥开始，沿着杜勒依河岸，经过卢浮宫，穿过新桥到西黛岛的巴黎圣母院。我在塞纳河的一座座桥上走过，也有点像在过去的岁月之河上跨过。 冬天的巴黎，太阳有气无力，卢浮宫面朝河岸的大理石墙在失血的阳光下，显得暮气沉沉。在这个河边来来往往的人会一个个老去，我也在老去，倒是那厚重大理石墙内的断臂维纳斯，迎风展翅的无头自由女神，还有那个神秘微笑着的妇人，永远也不会老。河流上空，冬天的天空没有夏日里的白云舒卷。太阳斜斜挂在半空，像个大蛋黄，游船载着兴高采烈却又瑟瑟发抖的游人，一艘艘开过。两岸的梧桐舞尽一树枯叶，光秃秃的枝丫在天空中颤抖。这景致总让我想起印象派风景画家西斯莱笔下的巴黎冬天。巴黎总是这样活在艺术家的心里。 往前走，我看见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一个紧裹在大衣里的老妇，微驼着背，从一家咖啡馆门前蹒跚而过。巴黎女郎一直人们心目中最浪漫最风情最遐想联翩的代名词，眼前的老妇或许也曾经是让人一步三回头的曼妙女郎。时间杀手最是无情。 抬头，新桥咖啡馆几个字落入眼帘。忽然又想起那个白云悠悠的夏日午后，那个洒过DUNE香水的优雅法国男子，我们在这个咖啡馆的露天座上四目相望，前面便是被鲜花包裹的新桥①。一场没有结局的美丽邂逅，那年我29岁。眼前，咖啡馆依旧。冬日里，露天座的小圆桌和遮阳伞当然都拢到了屋内。我站在门前的人行道上有些发呆，倘如是今日的我坐在那个位置上，还会有那么一场邂逅么？往前看，新桥早已没有鲜花，有些斑驳的桥栏在夕阳里散发着几丝苍凉。 我站到桥上，低头看脚下的塞纳河水。河水静静流淌，没有波澜，我却心有狂澜，在往事、现实、遥想中波涛起伏。此刻，在这寒冷冬天的夕阳里，想到华年不再，逝者如斯，内心被涨潮的惆怅淹没。是惆怅流逝的青春，宛如这脚下汨汨西下的河水？从塞纳河流到黄浦江，每一朵浪花都是转瞬即逝。是惆怅这苍凉时刻无以言说？是惆怅人心中那一份永远的孤独？ 伤感漫天席地卷来，冬天的寒风寒彻心肺。“毁坏一切的时间和拯救一切的记忆对峙着”，这是大作家莫洛亚说的，但时间终究要打败记忆的，就像这脚下的流水，一直流到大西洋中，记忆也将消融在时间的海洋。 最后，我在离巴黎圣母院不远的一条长凳上坐下。夕阳渐渐落到了教堂直刺苍穹的尖顶之后，钟声在暮色中响起。那是卡西莫多在奋力拉扯那粗粗的钟绳么？埃丝思米拉达优美的舞姿又在哪里？ 回到上海，世俗琐碎而温暖的生活让我平静而快乐，但偶尔，内心深处仍有那么一丝渴望和挣扎，如玫瑰在凋零前的怒放，最后一次绚烂，冷艳里带着生命不可遏止的燃烧。 或许是神迹，如同上帝的一个恩赐：那是一封来自法国的邮件，邮差如天使般无影无形，悄然来到我的身边，把深切而热烈的情意送给了我。 从拉瓦格到拉瓦格 我爱你就是爱这大地 就是爱这生活 就是爱这迷惘的人世 就是爱这人世里的悲欢 我爱你从拉瓦格到拉瓦格 从一朵玫瑰到一朵牡丹 从转身到面对 从肉体的娇羞到灵魂的战栗 我爱你拉瓦格 漫步云端不够高远 拂去大海仍见你闪烁泪滴 一万里正横跨心头 如此近又如此 不可触摸与倾诉 我在上海冬天的阳光里，一遍遍读着这些滚烫的诗句，眼眶潮湿。时光无情，流水难挽，往事永不再来。 注1：拉瓦格是法语lavague（浪花）的音译。 |
慕容锦上 发表于 2016-8-2 09:21
特别喜欢李熙的这篇文，题目也非常好，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完美的结合。从人生如浪花写到一个叫塞纳河浪花的 ...
花开富贵 发表于 2016-8-2 09:50
为了方便阅读调大了字体，不知为啥中间有两行字体变不了。
花开富贵 发表于 2016-8-2 10:05
读了几遍，好文！
让诗跑跑们读读这诗，看还跑不跑
泼雷 发表于 2016-8-2 12:08
塞纳河浪花早有耳闻，黄金才女。
真正的才女，就是低调奢华淡如水的，我等路漫漫其修远兮啊，豆豆。
泼雷 发表于 2016-8-2 12:58
和大蓉磨牙就是愉快，哈哈
归隐宋朝 发表于 2016-8-2 19:45
记得塞纳河的浪花，在风尘仆仆和黄金岁月，有过些许交集，才女。
李熙 发表于 2016-8-2 19:48
感谢左手兄弟 帮我编辑好字体！：）
塞纳河浪花，主要的才华是翻译，她已经翻译了好多部外国流行小说 ...
短尾巴的猪 发表于 2016-8-3 17:10
很舒适的一段文字。回忆会自我修复，而往事不会，问个夏安、
重磅企鹅 发表于 2016-8-4 14:02
曾到莱茵河和塞纳河遛弯过，河水平静干净地流着，对比就愈发觉得苏州河的肮脏；好在苏州河现在往美丽演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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