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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转载)和作家高晓声相处三十多年的日子(一) [打印本页]
作者: 郑天良 时间: 2017-6-27 16:36
标题: (转载)和作家高晓声相处三十多年的日子(一)
和作家高晓声相处三十多年的日子
丁保林(我的初中同学)
一、邂逅的穷兄弟
一晃三十多年,光阴如流水,然而世事变迁、沧海桑田,自己不觉已到垂老之年了,时光越老人心越淡,可是心里却仍忘不了和高晓声那年,那月,那生活困苦的时代里,那“穷兄弟”般的旧情。
我一直爱读书,对文学也产生过写作的梦想。更可喜的是.还意外地和写作大家高晓声断断续续相处了几十年。拿他当时的话说:“我俩是一对穷兄弟啊!”那是在参加武进县郑陆区“三河口中学”召开的业余戏剧创作会议上,参加会议的积极分子很多,临开会时,县文化局苏少英在讲台上对坐在大会场最后一排的一个土头土脑的人喊了一声:“高老师,你也来啦!请到前边来坐。”但只见那个人摆了摆手,并没有动,却立即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悄声打听一下,才知道这位高老师就是我在南京读书时心仪已久的高晓声。当时得知高晓声是武进的老乡,便萌生了对他有一种莫名的崇拜。觉得他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大作家,写作圣手。因此在散会时我尾随着他走出了会场后就一把拽住了高晓声。作起了自我介绍说:“早就看过了你的小说《解约》,对你心仪已久。”表示拜他为师,想交个朋友。两人就亲切地聊起来,还到他的宿舍坐了好长时间。高晓声说他从1958年回乡当农民后,
再也没有搞过写作。1962年摘了“右派分子”的帽子,才派到三河口中学来当老师,文革后又遭批斗,押到农村劳动改造回校当勤杂工。要不是这次会议在“三河口中学”召开,是不会有人通知他参加会议的。今天是来听听而已,哪还会参与文艺节目的创作?至于教人写作,就更不敢当了。还是我们交个朋友吧,这倒是蛮好的。我对他说,我原先在南京交通专科学校读书,离毕业只有一个多月了,同学们满怀喜悦等待拿毕业证书接受国家的分配。大家相互在留言簿上赠言祝愿,交换通讯地址。学校大门口成群结队的同学手挽着手,进进出出放声歌唱。就在当年即1962年5月份,学校突然接到上级通知,要接受国家“调整,巩固,充实,提高”的八字方针,学校停办撤销,学生们一律回原籍,暂不作分配。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同学们对前途充满着的希望和梦想,竟成了南柯一梦,被彻底惊醒了。校长是位参加过两万五千里长征的老干部,名字叫夏伯阳,在南京火车站送别学生们离校时不禁失声痛哭。我的语文老师范建南还跳上火车,匆匆赶到我的座位上,摸出他的一张照片给我留作纪念,还紧紧握着我的手没说一句话,他眼眶含着泪水不愿离开。当列车轮子慢慢转动时,车上是一片嚎啕哭声,站台下送行的老师们撕裂着心肺,挥着无力的手,直至列车开离车站……
因为大家是从南京落难回乡的,初次见面,双方就交代了身世,在感情上一下就缩短了距离。今日邂逅心中顿生了
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之感。图1高晓声说:“大难离城,小难离乡。那我俩就交个朋友吧!”听了他的话顿时有一股暖流热乎乎的从我心上流过。上前握着他的手说:“邀请你经常到我家来跑跑,喝茶聚谈。”他爽快地答应了。
开始我和高晓声的来往并不算多,当年我已被乡政府安排到新安采石厂工作,仅是做点宣传和整理材料等文字工作,后来又去管理厂内的基建工程。工作不是太多,有空余时间接待陪同高晓声的来访。可当了中学教师的他,依然干着天天流汗的体力劳动。每次到厂里来,总能闻到他身上有股刺鼻的异味。于是每隔十天半月便约他到家里来吃饭,到厂里洗一次澡。厂里有锅炉,烧好了水,两人在浴池里一起洗澡,互相擦背,什么贴心的话都能讲给我听,亲如兄弟。他说刚从南京回来,连油粮关系都没有带回来,是直接下到最底层。当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巴佬,农民该干的活他都会干,而且比别人干得还好,是生产队里插秧的第一把能手。
高晓声告诉我,他在南京和几个青年作家陆文夫、方之、叶至诚等人在1957年发起创办一个《探求者》的同人刊物,商量要在中国文坛上创造出一个现实主义的文学流派,由高晓声写了《启事》。在“反右”运动中被打成《探求者》反党集团组织的罪魁祸首。遭到批判,省文联将批判的火力集中到他的身上时,他却突然离开南京,竟回去和他在病房里
相恋多年的一位教师邹珠萍,以闪电式的结了婚。想把关系确定下来,在被打入另册之后,以其患难与共,生死相依,还有一个红颜知己。
新婚开始一年,邹珠萍的肺病严重地发展,当年高晓声也被她感染上了肺病。邹珠萍毅然辞掉了小学教师的工作,陪伴在高晓声的身边,准备共御风雨,相夫度日。当时邹珠萍刚出院,支撑着病弱之躯与高晓声做了患难夫妻,在郑陆董墅老宅安下了家,乡下人见了美若天仙的邹珠萍,一双双眼睛盯住了她,眼珠转都不转。两个病弱夫妻心心相印,相濡以沫,爱得刻骨铭心,谁知美人儿红颜薄命,承受不了生活和物质上的双重苦难和折磨,不治而逝。邹珠萍死前还祝愿丈夫将来会好起来。邹珠萍一死,高晓声心中最后一点亮光熄灭了,灵魂失去了可以夜栖的窝巢,感到很对不起她,因此日夜思念她。
邹珠萍亡故后高晓声的肺病日益严重,幸亏在苏州时,得到文化局的一位朋友帮助,住在苏州市第一人民医院治疗。开刀锯掉三根肋骨,切除两叶肺,总算活了下来。后来父亲着急认为他家三代单传,催他再找一个。他也在此时突然想到自己有一个聪明的脑袋,应该留一个种子,不让他这么好的基因泯灭,于是决定按照父亲的话再婚。拖到44岁才经人介绍与一个年轻寡妇钱素珍结婚,并将三个女儿带来二个,在与钱素珍结婚的当年,他们就生了个儿子。加上高
晓声的父亲和后母,便是七口之家。生活的负担全压在他一个人的肩上,他除了下田挣工分外,学会了编箩筐育蘑菇,还起早摸黑捞鱼摸虾做小买卖,这样拼命地干活,一家人仍然过着十分贫寒的苦难日子。图2
有一次我去看望他,回家的路上,在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他坚持要送我,送了一阵我劝他回去,他仍要再送。两个人便又跑了一程,但默默地不说话了。我意识到他还有话要对我说,我便对他说:“老高,我们已相处多年了,也十分的要好,是老朋友了,你还有什么事情就直说了吧!”这下他才不好意思地开口说:“老丁,快过年了,我家的口粮还押在生产队仓库里,想问你借200元钱,将口粮称回来。”干瘪枯瘦的高晓声说完了仰天长叹一声,将脸转过去擦着泪水,真让我心痛。可是我除了只有二行同情的眼泪外,也实在无力帮忙。对他说:“老高,我也有三个孩子,加上一个老母亲,六口之家,要靠我一个人30多元的工资去养活,哪还有一分存款啊!”高晓声听了我的苦经,不禁感慨地说:“我俩真是一对穷兄弟啊!”分手时,太阳已经落山,天空刷刷地暗将下来。图3(未完待续)
作者: 时光微雨 时间: 2017-6-27 17:47
坐沙发,一睹为快!
作者: 闲山静水 时间: 2017-6-27 22:28
红颜易逝啊,另外的红颜色知己是谁呢
作者: 可可秋心 时间: 2017-6-29 01:29
本帖最后由 可可秋心 于 2017-6-29 01:37 编辑
(转载)与作家高晓声相处的日子里(二)
高晓声和我的交往日久情长,往来也频繁了,一天上午我在河滩码头上洗脚,只听到村上一个叫丁国平的跛子在叫我:“保林,高老师来看你啦!”我抬头向南边桥上一看,只见高晓声在桥顶上往下走,側过头向我频频招手,微微笑着点头。高晓声被我接到了家里,我嘱咐妻子是月芳烧开水,然后陪他喝茶寒暄。那天生产队里不出工,家里中午本打算吃粥。高晓声的突然到来,急得是月芳在灶间团团转,不住的探出头来向我示意:想办法去张罗中午的饭菜。我一时想不出办法,只顾陪高晓声吃茶讲话,后来还是是月芳出去跑了一圈,在豆腐作坊买来了一斤半百叶,地上拔来几枝萝卜,自家缸里摸了一碗雪里蕻芥菜,鸡窝里拾出三只鸡蛋,再炒上一碗黄豆。后来我快速跑到大队书记丁俊海家里要来一块咸肉,又从侄儿家里端来一钢精锅米酒,中午饭菜解决了,我陪他喝酒聊天。高晓声喝得十分高兴,眯缝着眼睛赞赏着我家古色古香宽敞的三开间一厢房和有着围墙的大院子。他不住的点头啧啧称赞说:“好地方!好地方!保林你家有福气!”我回答说:“老高,我交了你这颗文曲星,真是三身有幸,有你的到来,所以满室生辉啊!”他快乐地呷了口酒,用手摸一下微红的脸,漾起快乐的笑容。
二、回归文坛
高晓声为了解决家中的最低需求,要付出最底层农民的最大劳作,却总怀着一颗写作的不眠心志,不肯放弃文学之梦。在生活的源泉中践行,观察,寻觅,思考和探索。他习惯于散步,边观察边思考积累创作素材,在自己的窝里,横
拉起一根绳子,把记录着的材料写在纸片上,夹在绳子上,以便写作时对照思考,图4老教育家吴天石不畏当年形势和政治风险,到三河口中学看望受难时的高晓声对人说:“培养一个干部不容易,可是要培养出一个好的作家更难。”表现出对高晓声生活上的关心和他内心上的哀愁。性格一向倔强的高晓声,在极其困苦的底层生活中没有气馁,没有被穷困潦倒,他把一腔怨气将成竹在胸的题材全部发泄在他的作品上。《漏斗户主》是在“四人帮”垮台后,高晓声预感到他即将重返文坛,为了迎接文艺春天的到来,打算要写文章。他问我厂里有没有稿纸,我说没有。后来找来几本厂里开发票用的三联单和公文纸给他,又过了些日子,我到他家去看他,吃完了中饭,他将我引上楼梯,在楼上他把一叠写满字的三联单做的稿纸递给我说:“你来得正好,我一夜没睡,刚在早晨写完了这篇小说,你坐下来慢慢看吧!我要睡觉了。”我坐在他床前楼窗下的桌子上,一口气把《漏斗户主》看完了--啊呀!好得叫人拍案叫绝,待他一觉醒来,我凑到他床前激动地说:“老高,你写得真好啊!太激动人心了,快去投给‘人民文学’发表吧!保证会轰动全国!”
因为当时的《探求者》冤案还尚未平反,所以他不敢将《漏斗户主》直接寄给“人民文学”。后来他又写了《李顺大造屋》,心里充满了信心,去南京省城里打探文坛的气候。
粉碎“四人帮”之后,昔日的难友们陆文夫,方之和叶至诚重聚一堂,唯独不见高晓声。他们都信了传闻,以为高晓声在困难时期被饿死了。没想到他们在南京开会,一个灰头土脑的老农突然出现在他们下榻的旅馆里,定睛一看,原来是21年从未见面过的高晓声。高晓声没有说21年是怎么活过来的,先把一沓誊写好的稿纸交给陆文夫,请他们几个老朋友看看,提点意见。
这次去南京时机极好,省文联正缺少人手,加上要给他搞平反的手续,就把他留下来。高晓声在南京逗留期间,因为离得远了,不能象在常州时一样到我家往来了,他便用频繁的书信给我传递着他的消息。1978年5月9日高晓声来信中说:“我五月四日又回南京了,以后就大部分时间要在南京了,回家的时候再去看你吧!我过去的问题已经彻底平反了,新华日报已有报导,四月份《雨花》上还有,你借了看一看,情况就自然清楚了。”在5月23日又来信说:“你不大了解我的情况,我实在忙得象一只没头的苍蝇。在南京坐下来写东西,一回到乡下来就赶着写,上次十三号回到家,本来想住两个月,打算到新安来一趟,哪里知道回家仅八天,就来了两封信催我回南京,我只好二十二号回去,打算过几天再回来,可是一到南京,就了解情况不可能,明天要到苏州去接待一位华裔美籍作家。二十九号又回南京。之后,已商定《雨花》两位负责同志生病休息,由我代理一阵,好了,
我没有功夫回来了,所以到你那儿的事,只能以后再说。”到1979年1月11日的来信中则告诉我《雨花》已决定二月份出我一篇小说。又《漏斗户主》将于季刊《钟山》上发表,大约第一季度吧!
高晓声的文思泉涌了,生活的沉积伴随着思想的火花,使得他的作品像井喷。一篇《陈奂生上城》写出了继《阿Q正传》之后江南农民的典型,在《李顺大造屋》获得1979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之后,《陈奂生上城》又在1980年继续获得了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一时间成了中国文坛上的亮点。(陆文夫语)
高晓声把第一部小说集命为《79小说集》,表示由此开始,连续十年,要一年出一部新的小说集。我相信高晓声有这个实力,但也担心他荣誉越来越高名气越来越大,本已忙得象一只没头的苍蝇,又没有固定安下心来写作的场所,会把身体搞垮。其实高晓声的心里早已有了这种隐忧,1980年12月25日他又写信给我说:“我家现在住在常州市的桃园新村44号204室,这地址请你不要宣扬。春节你如有空请来玩。平时我不大在家,因为在家朋友太多,无法工作,不得不躲起来。”为解决高晓声有安全平静的写作场所,我和他以前早就商量过,他想到我的家董村来写作。他对我说:“你的家里是我最佳的写作地方。”我也满口答应,欢迎他早日过来。他忙了一阵,推卸了一些刊物上的工作,捧了一叠稿子和一些生活用品,真的搬进了我的家里来写作了。(未完待续)
作者: 可可秋心 时间: 2017-6-29 01:37
三、安心写作遇酒鬼
高晓声躲到我家里写作,也不是长期性的。忙的时候他外出几天,把事情办妥了回到常州家里住上一阵,当他思考成熟,心里有了腹稿再住到我家里来写上几天,最长的时候竟有二十多天,为了能使他安心写作,我们将自己的住房搬进老屋里。这样他住在比较安静的地方,关起门来没有一点杂声。高晓声有连续写作的水平和习惯,最长一天可写十七、八个小时。他写作很辛苦,当写完了一篇小说,我会陪着他出去散步,陪他到我厂里去洗澡。脱下衣服在澡堂里互相擦背,他露出的二只手臂肘子底上,有块又黑又硬的老茧皮。用他自己的话来问我说:“像不像马蹄铁子?”我回答说:“你是只千里马,要腾飞了!”他笑着回答说:“即使腾飞到外国,我也永远是中国人,永远喜欢和你‘穷兄弟’相处在一起擦背!”
我的家是武进县新安乡董村村,地区在武进东北角,与江阴无锡交界,距常州三十多里,到高晓声家郑陆镇董墅村也有二十多里。每年农历三月二十八日是我家乡周边几十个村的传统民间集市。高晓声逢年过节,都会带着全家老小到我家来欢聚。他进城了,当时的交通不发达,他就很难再挤到我家里来。1979年5月9日,他的来信一开头就说:“对不起三月二十八日我不曾来,其实我早就知道不能来,因为那一天搭不到汽车,自己又跑不动,你叫我怎么办?信末,他又特意地问了一句:“你的车子装好了没有?”这车子当时指的是自行车。因为当时很难买到整辆自行车。我只能到商店四处寻找零部配件,设法自己动手组装。到了1980年1月11日他来信说:“你如有空,盼来玩,车子何时装配出来,快些,我要借用一阵,三角架我买也行。收音机有毛病,打算修理一下,有了它是方便。”
信中提到的收音机,也是我送给他的。高晓声一直在农村劳动。只顾干活养家,不关心天下大事,复出后,就完全变了个人。他对国内外形势,尤其是党和国家方针政策,异乎寻常地有了兴致。1980年1月11日又给了我一封信,提到“人民日报”最近有特约评论员写了二篇文章,一篇谈知识分子政策问题,要剪下来带给他。我就这样经常帮他收集资料送到他手上。等到自行车修好后,高晓声又躲到我家里来写作了。一辆自行车,让他探亲访友有了代步工具。最令他高兴的是,我的妻子是月芳能听我的安排,热情招待高晓声,还烧得一手好菜肴成了家中的专职厨师。她每天花样翻新,每年还特别为高晓声家酿五十斤米酒,一日三餐让高晓声吃得有滋有味十分舒坦。有一次高晓声同我们一起吃饭与月芳开玩笑说:“别觉得你锡剧唱得好,演得好,是村里的台柱子,给我烧饭就屈才了。我到南京,每次到叶至诚家里去,都是姚澄亲自掌勺烧菜给我吃的。人家可是省锡剧团里的头牌花旦,大艺术家呵!”后来我同月芳到南京高晓声寓所去吃饭,还专程到姚澄家里去拜访她,是月芳和姚澄两人在一起,都讲到在家里掌勺烧菜给高晓声吃酒的事。姚澄大姐笑咪着双眼皮说:“高晓声吃酒是个酒仙,讲起话来有时是‘阴死鬼’、’‘促客狯’,蛮有意思的。他和陆文夫、叶至诚在我家吃酒往往吃到半夜。我先备好冷盘,由他们吃到什么时候,最后总是一盆鸡汤放到台上,自己再去做家务。”
高晓声在我家写作坐的是硬板凳,一天对我说:“啊呀!你家的凳子太硬,三天坐下来屁股上的骨头都疼起来了。”我便赶往较远一点的焦溪大镇上买回一张藤椅,作为他写作的专座。高晓声还有个吸烟的习惯,一旦坐下写作烟瘾就更大。只要听说高晓声又要来我家写作,我总要先准备好两条“西湖牌”香烟,使他写作更添精神。
一个冬天的上午,月芳要到高晓声在写作的厅堂屋里去打酒,准备中饭时供高晓声喝。她推门进了大厅,不见高晓声坐在房里写作,却站在大厅中央,手托腮巴悠转着,似在想着心事,便问他:“高老师,你要什么东西么?”高晓声才转过身来,询问月芳:“后 开收音机的人和你们关系怎样?”月芳听明白了他问话的意思回答他说:“蛮好的,是否要叫他把收音机关掉?”说完话月芳从后门跑出去,对听收音机的人打了招呼,对方立即将收音机关掉,这时高晓声也跟到后门外,对关收音机的人彬彬有礼地鞠了躬,歉意地说:“谢谢你啦!不要关机,只要声音放低一点。”然后他跑回书房又安心地写作了。 图 5
一天下午,月芳的弟弟陆国兴大忙结束来我家玩。我们本想有他陪着高晓声一起吃完晚饭再回去。那次高晓声正坐在书房写到文章的结尾处,他不肯放下手中之笔。叫了他几次他仍一动不动,继续写着,仅回答一句:“你们先吃吧。”为了不去再打扰他,看着天色将晚,月芳便安排酒菜叫他弟弟先吃,免得摸黑回家。陆国兴独自喝了三、四碗酒,有一个多小时了,月芳便又将米饭端上桌台,准备陆国兴吃完后回家。这时候高晓声刚从写作台边站了起来,他伸了伸疲劳的腰,走出门来。月芳忙将弟弟和高晓声相互介绍认识。陆国兴也从饭桌上吃完站了起来,和他握手准备动身回家。高晓声也正要坐下喝酒,开口对陆国兴打了招呼,邀他相陪再同喝几杯。陆国兴是刚二十岁的人,因父母生养孩子多,负担太重,他从小就过养给姓陆的人家,没有受到自己父母的教育,平时喜欢交朋搭友,爱酒如命,在乡镇上算是个爱喝酒惯闯祸的野小子。他平时听到月芳讲,高晓声是个大文学家,在全国小说大奖赛中连续几年得了头等奖,在中学、大学教科书上有他的文章,还是我家的好朋友,本想当面见见,今天居然有幸还能碰上他,邀他同桌吃酒,兴致便特别高涨,一屁股也跟着高晓声坐下,却找不到说话的题材,只会乐开嘴痴笑。
高晓声是中国文坛上有名的喝酒大王,熟悉他的人知道他的酒量大,从未喝醉过,称他为“酒仙”,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不像陆国兴这毛头小子在乡村三寸地皮上和小兄弟厮混,自己认为是大酒量。
高晓声不管陪酒或是自斟自酌,从来都是斯斯文文,不慌不忙,慢吞吞,悠笃笃。今天陆国兴坐在高晓声的对面见着是一个不起眼的土老头,仍然泼舍出和小兄弟厮混的野性子,抢有必胜的兴狂,他不懂礼貌,不善言词,只顾大口大口直着脖子胡饮,还不住的要和高晓声寻衅干杯,叫姐姐为他俩满杯斟酒,高晓声自然懂得野小子在农村的性状,仍然微笑着一口一口慢慢地呷着不说一句话。
这样又喝了一个多小时,陆国兴喝得已不行了,他脸色泛白,讲话语齿不清,歪斜着站不稳的身子,他还想给高晓声斟酒干杯,被斟得满杯的酒水,迅速溢在台面淌向桌下。这时才被月芳从弟弟手中抢过酒壶说:“国兴你已醉了,不能再喝了,今天只能住在我家里。”陆国兴已不听姐姐的劝说,拉着高晓声的手,从僵硬的舌根上发出来的话语全然听不明白,视乎还在说:“我没有醉,我没有醉,痛快,再喝!”我和月芳将他拉开台面,按捺在沙发上坐下叫他休息一会,他昏昏沉沉倒下便睡着了。高晓声也趁机跑回房间,月芳将被单搭在陆国兴身上去收拾厨房,待收拾完毕跑出厅堂时,沙发上的国兴已跌跌撞撞爬将好起来,快步跑到卫生间呕吐一阵,又回头跑出来似乎清醒了,便夺门而逃走回家了,追多追不上他。
第二天月芳的娘家传来讯息,国兴昨天回家的路上摔了好几跤,还跌掉两颗门牙,责怪月芳劝酒太多,从传来的讯息里似乎也有责怪高晓声的意思。高晓声听了咯咯地笑着说:“昨天喝酒,怎么怪到我的头上,分明是你弟弟性子太兴狂,不胜酒量,其实他算不上是个大酒量,仅是个喝到酒便会醉的‘拼命三郎。’月芳你是他的姐姐要好好劝说他,平时吃酒限个量,对身体有好处。”高晓声说话一针见血,真诚有道理。
作者: 可可秋心 时间: 2017-6-29 01:38
(转载) 与作家高晓声相处的日子里
四、恳谈关于创作
图6
我和高晓声一同散步聊天,他经常讲到写作。他说:“文学是提倡一种高雅的生活方式,文学要让贫穷者有尊严。纵然财富和金钱有着吞噬一切的力量,但文学也有着约束人的行为力量。”我插嘴问他:“你是怎么会想到描写《陈奂生》这个在生活最底层的人呢?”他对我说:“写文章的人首先要具有寻找社会的公平与正义的信念和热情。写《漏斗户主》陈奂生饿着肚子在熟人家中低头默坐的场景,尽管人物一动不动,我熟悉他,他是我的化身,我的内心有强烈的震撼。
所以请他在文章里当主角。”我想信他对陈奂生们的切身印象并不逊于鲁迅对阿Q的印象,正因为他内心确实遗留着某些陈奂生式的感情,才能故作夸张的时候显得诚恳自然。高晓声对陈奂生文章中有着心理叙述风格的独特魅力,难怪我每逢读他这一类文字,在忍俊不禁笑出声来的同时,常常又会感到莫名其妙的悲哀,既为陈奂生,也好像是为当年的高晓声。
即使在漫长寂寞、艰苦的精神体验中,高晓声对我说:“我的写作刻意做到思想独到,艺术上乘,追求能够超越人文视野极限的精神。”我又问他:“文章动笔前在具体安排上有何种观念。”他回答说:“写作要有一个完整构思的题材,然后要不顾一切禁锢,放弃一些东西,远离不喜爱的,拥抱热爱的。写作的姿态往往要有着强烈反传统的,从一篇小说的构思开始,一提笔就要对传统拗着干。”讲到小说的艺术处理上,他又说“一篇小说从哪里落笔,要找到文章的节奏,要有音乐一样的主旋律,要有俏皮幽默和漂亮耐读的语言感,再要找到全文有机趣的结构,在符合情节上做到异想天开。写作致情才能致真,致真才能达到致情,致情才能达到致境。要把心肝掏给读者,这就是我们所提倡的现实主义的创作态度,文章写好后,不要急于发表,应放在抽屉里押一段时间,然后再拿出来修改几次,往往还会从脑子里跳出意想不到的神来之笔,能更出彩,更耐读。
高晓声对于人生,他似乎总是有所新的觉察,有所领悟。和他相处颇使人对他高深莫测。高晓声创作时,心中存有读者,关心读者,所以他的作品的读者群十分宽阔,不光是知识分子,就连说文断字的老百姓也很欢喜。
高晓声在我家断断续续数十年的写作和相处,我熟悉他的作品,更了解他高尚的人品。和他兄弟般的相处能耳濡目染,能发蒙解惑,促进了我对生活观察体验的兴趣,提高了对事件的识别能力和处理问题的方法。我在校读书正值大跃进时代,我十分热爱读书,热爱文学写作,在中学时代就为村里一个优秀医生(我的堂兄)丁铨林写过短文和快板诗赞扬他。发表在当年《武进日报》,写的命题作文就被语文老师挂在教室里供同学们阅读欣赏,考取南京交通专科学校后,虽然读的是机械专业,但是从未放弃对文学的爱好和写作。就在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三十周年写纪念征文时,我的一篇约二千多字的散文《路过小苗庄》被学校评为一等奖。同学们当时对我都很钦佩,在学校停办,我们被送回乡下去的火车上,语文老师范建南特意赶到车上送行,他送给我的照片留念,寄托着对我的期望,那深动一幕至今仍记在心。所以我对文学创作也更强烈。高晓声对我是知根知底的。虽然我很热爱文学,但还仅是个缺乏生活,阅读不广博不深层的狂热青年,离文学创作还远远不够。他劝我说:要搞好文学创作是一个十分艰难的过程,要接受写作的持久挑战和
虐待。劝我“改邪”归正去做点生意,过正常人的生活,写作的人要绝对的是聪明人,对看人看事要高人一筹,写作还要熬夜守更,来不得半点油滑,日夜思考和写作会使人疲惫不堪,我聆听了他的一番议论教诲,思考了几个晚上决定只多读书,增加自身的修养,不再痴心妄想做写作梦。我把心里一直圆不成的小说题材讲给高晓声听:我厂里有一个瘸子叫丁国平,是高晓声在三河口中学的学生,他与厂里一位强壮的长袍运动员张盘根开会时,因讲笑话双方激动了情绪,决定来做一次五里路的长跑比赛,并由我和另外一人骑上自行车,在双方比赛时做护卫工作,途中那一位生产科长偷偷将瘸子丁国平坐上自行车的后架上,搭载他大部分赛程,而那位长跑冠军是老实人,虽然跑得很快,因为跑道设在山道弯弯的隐密处,老实的冠军一直冲锋在前,不曾回头看对方坐在自行车后架上,当跑到预定目标的终点站时,跛子从坐架上下来最后发力,赢了实打实跑路的对手。被厂里一直传为聊天时的快乐话题。
高晓声根据我的口述内容,便写了近万字的一个短篇小说《快乐》,其中生产科长劝跛子搭车的一段话,写得很精彩:“什么像话不像话,这又不是比赛,又不是正式考核,又不拿奖金,又不是和敌人打仗,又不去完成党和人民交给的任务,你拼什么命,这是玩,可以打点折扣嘛。”这就是高晓声的创作,他就有高于常人的审辩能力。加上有叙事铺
呈的能力,能把生活中的趣事演绎成一篇有典型意的小说,我读了那篇小说,感动得五体投地,至后再也不去梦想写作。这样每天吃得饱,睡得更香,精神没有了负担,我从心底里服帖感谢高老师。
五、眼泪和傲气
高晓声的创作态度是极认真严肃的,自己对不满意的作品,决不肯轻易拿出去发表。他有一篇写好曾给我看过了的爱情中篇小说,迟迟不去投稿,我对他说那篇小说写得很激动人。为什么还不发出去?他回答说:“故事情节与别人发表的章节偶有雷同之处,我再拿出去发表就有抄袭之嫌,何必去惹这种是非呢?”现在那篇小说原稿还留在我的书房里收藏着,留作纪念。
高晓声写作,有时也有想不出来的陌生字,一次因写到句子里有“泔脚水”的“泔”字,想不出来问我,我去查了字典,将“泔”字告诉他,他还要我将字典翻给他看,才放心。笑着点头,称我是他的一字之“师”。
武进有个叫石湾的作家,他在人民出版社任副总编,是高晓声的文友,后来为了参加高晓声文学研究会的成立大会,他特地从北京赶回常州来。我俩认识后也成了朋友,石湾的妻子是中国话剧团的著名演员,曾参加北京话剧团“风雪夜归人”剧目演出,她对我说:“高晓声的《漏斗户主》和《李顺大造屋》相继发表后,轰动了当时全北京城的街巷
和车站。”我为了却石湾的心愿,我陪他专程到高晓声的墓地去祭扫,现在我们有电话经常往来。
有一年夏天,月芳准备了一桌比较丰盛的菜肴,请高晓声来吃中饭,并将我厂里的朋友黄锡南会计也请来作陪。黄锡南早在前几年就有我介绍在厂里认识了高晓声,他们两人也成了朋友,他和高晓声都是“阴世秀才”,谁骂他们,他们同样会笑而不答,只笑着加给他这个恶谥,完全是故意闹着玩的丑化。我就常用“促客狯”,“阴世秀才”对话时称呼高晓声的。高晓声同朋友相处,似乎总是采取守势,显得只有招架之功,你怎么弄他,他总是平静地微笑,对你其实是寸土不让。只是用了以柔克刚的办法,他同样有世故,会算计,但讲道理,善于同人共事,所以他到处也和人合得来。
因为昨天上午我儿子丁可人已接到大学本科录取通知书了,这是件大家称心如意的喜事,记得我儿子考上了省重点的前黄高中,只差三分没有被省常州高级中学录取而不悦,老高还来信劝说:“你儿子学习很优秀,没有被常州高级中学录取,这是个城乡差别的原因。”今天大家相聚一起吃饭十分高兴,当黄锡南站起来举杯祝贺我儿子被大学录取,频频和大家碰杯时,气氛更加浓厚,可是喝了一会儿,只见高晓声面带愁容,郁郁不欢了,我上前为他斟酒时,他竟然放下酒杯,失声痛哭起来,见状我们鄂然不知所措,面面相觑,后来他双手摆在饭桌上,埋下了头哭得泣不成声,
(未完待续)
作者: 可可秋心 时间: 2017-6-29 01:46
本来想趁电脑整理一下都这样放第一个帖,看看第三帖已经发了那么多还是算了。
作者: 郑天良 时间: 2017-6-29 16:01
我没这样发过,下次便晓得了。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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