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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那年我十八岁 [打印本页]

作者: 榆钱漫天 时间: 2018-1-2 17:51
标题: 那年我十八岁
一
　　那年，我十八岁，奶奶走了整整一个冬天。
　　过了蠕虫般的一冬，春天忽然如花似歌地炸开在街道的角角落落，满街的物品零琅满目。
　　午后，我手里攥着父亲刚刚给的五十元和表妹赤手空拳地走街串巷，就为了要给她买一块像样点的生日蛋糕，过一个像样点的生日。
　　只有九岁的表妹是个乐天派。小眼睛，胖乎乎的圆脸，鼓着个腮帮子，歪着小脑瓜……嘿嘿，像极了美过容的青蛙。粉嫩的脸蛋被春风扫得彤红，美滋滋地笑着：“小姐姐，你们这的大年咋么过的啊？”她用手一指广场一角未燃净的八戒火塔。
　　“和你们那差不多吧。”我拉着她一手提着买来的蛋糕脚不停歇地往回赶。
　　“不一样的。我们那不点火塔，只挂灯笼……”她很认真地说，我很认真地听。
　　“其实，每个春节我只听到炮竹声……等不到晚会开始我就瞌睡了……晚会结束我才醒来。”她带着羞涩说。
　　“我也是。”
　　“嗯。”她继续歪着个脑袋看我，裂着厚厚的嘴唇，眼睛眯成一道缝。
　　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前面那个高高在上的烽火台也越来越暗，我不敢停留，路过我最喜欢的坝头，也只是望了望它结冰的情形，弓着腰拉着表妹奋力向前狂飙，一心想要回家，也不管表妹受得了受不了。想想她还真够可怜的奥，被我拉得直向前冲，也不吭气，到底是个没爹的孩子坚强着呐。
　　我不知道像她这么大的孩子到底对家的概念懂得多少，但愿她像今天这样永远快快乐乐得！天空可以挽留一抹薄云，也可以绽放一团花朵，但不知可不可以永远给予一个人快乐。
　　临进家门，表妹依然保持着最初的那股兴奋劲头，冲着大家傻傻地笑。
　　我回过头看她，真得像位青蛙公主哎。这时，外面扬扬洒洒飘起了雪花。
　　回家就见父亲围着个大围裙和姑姑在厨房里东忙西忙。
　　我反倒闲得没事干，顺手拿起了外甥留下的木琴弹了起来。表妹巴巴地看着我弹渐渐厥起了嘴。
　　“你会弹吗？”我小声问。
　　她点点头凑过来，用手比划着，口里轻轻哼到：
　　月亮在云朵里穿行
　　风儿透着泥土香
　　春天里
　　我们坐在田埂上
　　听燕儿在林稍歌唱
　　夏天里
　　我们坐在河床上
　　听蛙儿在水里长鸣
　　乎啦啦乎啦啦
　　你我一天天地成长
　　模糊的影子
　　一天天地退去
　　不要说我太小不懂你
　　不要说未来太遥远
　　世界本不是很大
　　你我还是要分开
　　天各一方
　　看月亮在云朵里穿行
　　听人来人往世事变迁的故事
　　阵阵风儿好似美酒
　　未饮先醉
　　---------
　　她的音色圆润清亮，门开着，歌声吸引了隔壁父亲的注意，我听到他和姑姑的对话。
　　“雪儿学过唱歌？”父亲在厨房里问姑姑。要知道，父亲早年登过舞台，能歌善舞，不会不知道她是个好苗苗。
　　“学过几天，离学校远，要人接送，她不愿去了。”
　　母亲在床头乐呵呵地看着我们俩弹唱。她除了下不了床外，什么事也别想瞒着她。
　　门外，有人正悄无声息地趴在窗户上看着这一切，轻轻地叩响了门板。
　　“噔噔！”
　　邻居家的大儿子陈平猛然间戴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地走进来。
　　“你们家来人了？”他用目光在向我寻问，捡了个地方坐下来。
　　“来了我姑姑，昨天下午来的……”我不知咋么了，见了他特别高兴，话也多起来，把木琴让给了表妹。
　　“下半年就是高二啦，要抓紧……”他没话找话。
　　多日不见，我忽然想大概他也想我了吧，不然咋么会提前回来？想到这我的脸莫名地红了一下，正好看到他对我招手，
　　“到我家来一下，------”我看了一眼母亲她没啥反应,就跟着陈平到了他家。
　　他家和我家一墙之隔，院子里静悄悄的。
　　“阿姨不在家么？”我很奇怪，下这么大的雪她竟然不在。
　　“她去了我舅舅家，过几天才回来。”
　　“所以，你提前回家照门来了？”
　　“嗯，我还要换药。”他点头。
　　“你弟弟和你妹妹你给做饭么？”我笑，不知道他会不会做饭。
　　“我比我妈做得好吃，他们高兴还来不及那，信不信那天我做给你吃？”他诚恳地笑笑。
　　我知道他又想问我学校里的一些事了，所以就跟他讲了一些我知道的事情。他曾经是这所学校重点班的班长，比我大俩级。因为一次事故，面临高考的他永远与升学无缘了，可他的心还在学校。拖着半残的身子，就连一般就业机会都很难找得到。因为我们都是平民窟里的孩子。
　　凭着一股子犟劲，他在家中自学成材。书桌上堆满了什么书法，字画，裁缝，电脑修理等书应有尽有。所记的笔记快要于墙齐了。我那时特被他感动，处处以他为榜样，并偷偷地暗恋着他，就因为他像个男人。连走路都像大山一样稳健。
　　因为某种缘故我也误过了学习的一段黄金时代，所以咋么也跟不上学。竟管陈平极力鼓励我学习。特别是数理化，他经常带病为我补课，可我好不争气，依葫芦卖瓢还是赶得蛮吃力。面对强手如云的学生、渺茫的前途、真想放弃啊，又怕他伤心。
　　第一次见到他时我十七岁，那是个叫人向往的秋夜，月亮下来得很晚。
　　黑漆漆的房拐角，坐着一个近似老头的人，披星戴月，手握一柄二胡坐在那拉出怪怪的调子来。我走向他，想看清楚这个人是谁。他坐着不动，目光炯炯有神，暗自观察着我。原来是位穿着厚重衣服的年轻人，应该和我哥的岁数差不多大吧，我想。
　　“你是这家的小女儿吧。”他消息到蛮灵通的么，可惜我不认识他。
　　“嗯。”
　　“我们是新邻居。”他吐出这句话后嫣然一笑，好像从此我们正的可以好好相处了似的。
　　“没事多走动走动，彼此就熟悉了。”他长得英俊潇洒，话语亲切可人。
　　我带着疑问回家。问过母亲才知道，他并没撒谎我们确实是邻居。我们家才搬来几天，他帮了不少的忙。最近正在跟父亲学二胡，是一个不错的青年。这是我们家人对他一致的评价。我在校不常回来，所以不曾谋面。
　　再后来知道他的一些事后，看他那么顽强地学习，同情心渐渐占了上分。每次回来总想关心他一下，有事没事老往他们家跑，我们无所不谈。
　　今天也一样，我简明额要地向他讲述了学校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和我个人的看法。
　　“你好点了吗？再没痛吧？”他得的是胸膜炎。
　　“好多了，明天要去换药。”说着，打开柜子拿出从农村带上来的几根老玉米棒递到我手上，不好意思地笑笑，他知道我爱吃玉米。
　　“哎，上次那几道题你到底会了没有？基础的东西一定要弄懂。”他不放心到不安。我无言，他却在等待。
　　我真想对他说：我不读书了，不知道结果会咋样。
　　
二
　开学之际，姑姑和表妹乘车走了。
　　他们在一个比这更大更繁华的城市里定居。那里有姑姑的房子和为之奋斗了半辈子的单位、还有二度结婚的姑父。
　　想当年，姑姑是逃婚去的大城市……没想到，居然成了当地的一名堂堂中学教师。因为对婚姻的恐惧，近三十岁的姑姑，才和下放到煤矿的姑父结了婚。后来有了表妹……俩人却分道扬了镖。再后来，姑父和一个单身妈妈结了婚。再往后，姑父和姑姑打官司，姑父夺走了前妻和亲生女儿唯一的息身之处——房子。
　　表妹的话至今还在我耳边萦绕：她说她爸爸不让她去经常找他，怕破坏他新建立的家庭。可笑，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自私的人呐！为了讨好新欢，连亲生女儿也不认了？如果他将来感到孤独那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
　　十五刚过，我也要回学校去了。站在院子里想把一切映入脑子里，带走。
　　刚好碰到陈平一个人从医院里回来。
　　“开学了吧，打算什么时候走？”他握着手提包站在当院问我。
　　“明天早上。”
　　“还住校么？什么时候回来？”好好的手提包带被他闲得没事扭来扭去，看着怪变扭的。
　　“我还没走呐。”
　　他不再说话，静静地站在原地看我——直到阿姨把他叫走。
　　陈平走后，我在院子里站了良久。
　　《溪中》是一所很有名气的学校，也是全国历来出人才最多的学校之一。
　　被青山环抱着，远离城市的喧嚣，环境优美且清净。
　　课余时间，我一个人默默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陈平的影子一直伴着我。脑子里幻化着与他重逢-的场面------心里充满了柔情蜜意。我真的不能让他看扁了，一定要把落下的功课统统补上去。我暗自发誓。
　　许是自己用功过度。初夏时分，忽然感觉身体那不对劲了，大脑一天到晚昏沉沉的，咳嗽，气短，胸闷、一节课根本就上不下来。难道我病了么？种种迹象表明病的不轻，还不如陈平那？那么我还有将来么？我问自己。同学们也因此不敢多和我接触，以为得了什么不好的传染病。到医院查寻的结果更令我失望。
　　昨天的我为了忘却，记忆里真的没能记住那个病因，什么也不记得了。
　　但我只能卷铺盖圈回家。
　　回到家的一段日子，根本就看不到陈平的影子。
　　听说他去顶一个人给孩子补课，还要代人家到农村去教书。临行前，他特地过来征求我的意见。我说想去你就去吧，注意点身体。不知为什么，我没有向他提起我的事。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整天无所事事的我，加之一天到晚见不到他，心里空落落的。尤其是学校发毕业证书的那几天，心情坏到了极点，干脆出去纠结了一些以前失学在家的女同学，整天逛街到很晚。
　　几次路遇陈平，他远远地看着我，我也只是望着他，谁也不先说话，好像一下子生熟起来，陌若路人。
　　我真的不想跟他说话，就像天下人都负了我似的，委屈，看谁都不顺眼。幻想哪天自己突然消失得无踪无影，去哪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一天，我中学最要好的同学刘丹，她曾是我班三花烂漫里的首花，光看那张脸蛋就秀色可餐了。她提出要进一家大铺子里学手艺，我说好呀，你带上我，她说行。我们就这样说说笑笑走进了那家铺子，说说笑笑打起了短工。
　　陈平知道后也要进去。我母亲让我去说情，说是阿姨的意思。我找到老板说了这事，他说没问题叫他来。事情就这样搞定了，于是陈平也进了那家铺子，成了《南郊尤家铺子》里的一名正式员工。
　　老板的摊子太大一时管不过来，急需一个信得过的得力助手。
　　陈平恰巧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以他的本事，加上精明能干劲，很快就被重用，成了老板之后的二老板。工资也不菲。
　　《南郊尤家铺子》里俊俏的女孩子比比皆是。别说是男孩子们拉，就连我们几个自信点的女孩子到了那里，也自叹佛如。那些个从农村过来的女孩，无论模样还是本事个个出类拔萃。要不然咋么能在城里混？而且一驻就是N年？
　　总之，外面的世界真的是很精彩！令所有走进去的人大开眼界。
　　在这个铺子里为数不多的都市男孩，就像宝玉身在大观园，接触到的漂亮女孩易如反掌，却如同走马观花般一路挑挑拣拣。
　　个别男孩，仗着市民优越的身份，想方设法泡到在城里他连做梦也不敢想的靓农女，好在朋友面前显摆一番。因为她们往往比那些个扭捏的都市女更纯情，更泼辣色诱，更适合生存的法则。
　　记忆里，陈平和铺子里前几位仁兄一样，马不停歇地换女友。
　　在那个不大不小的地方，他忙得上下班连招呼也顾不得和我这个邻居打。
　　尽管我们一直顺路。
　　我二十岁远走他乡准备婚事的那几天，是他陈平亲口告诉我说：他的女友已经有喜了。
　　十八岁的梦幻，就这样沉入没有烟花炮竹深邃未知的天空。
　　

作者: 泌水 时间: 2018-1-3 14:19
青春的五彩涂抹，无果情缘的追忆，好文！

作者: 井冈 时间: 2018-1-3 14:57
那时青春，多少美好的幻想啊！

作者: 井冈 时间: 2018-1-3 14:59
回想往昔，可真人生如梦。

作者: 轻言 时间: 2018-1-3 15:18
欲言又止欲语还休，永远的十八岁。会写小说真好

作者: 天下白 时间: 2018-1-3 15:54
木琴是个啥琴，没听说过

作者: 天下白 时间: 2018-1-3 15:55
十八岁的照片呢，晒晒看

作者: 榆钱漫天 时间: 2018-1-3 17:50

天下白发表于 2018-1-3 15:54
木琴是个啥琴，没听说过

就是儿童玩具木头上刷漆能弹得响的琴，声音很木讷，但我喜欢听弹了很多年。

作者: 榆钱漫天 时间: 2018-1-3 17:54

天下白发表于 2018-1-3 15:55
十八岁的照片呢，晒晒看

照片听母亲说搬家时丢了。但我知道十八岁是我这辈子照得最好的照片之一。当时镇川照相馆放在外面的标准像，嘻嘻

作者: 榆钱漫天 时间: 2018-1-3 17:55

泌水发表于 2018-1-3 14:19
青春的五彩涂抹，无果情缘的追忆，好文！

谢表扬！这篇是我13年在红袖写的。

作者: 榆钱漫天 时间: 2018-1-3 17:57

井冈发表于 2018-1-3 14:57
那时青春，多少美好的幻想啊！

对，那时感情和人都很纯。

作者: 榆钱漫天 时间: 2018-1-3 17:58

轻言发表于 2018-1-3 15:18
欲言又止欲语还休，永远的十八岁。会写小说真好

呵呵，

作者: 井冈 时间: 2018-1-3 20:28

榆钱漫天发表于 2018-1-3 17:57
对，那时感情和人都很纯。

嗯，是的！

作者: 榆钱漫天 时间: 2018-1-3 20:52

井冈发表于 2018-1-3 14:59
回想往昔，可真人生如梦。

人生如梦!

作者: 井冈 时间: 2018-1-4 11:32

榆钱漫天发表于 2018-1-3 17:57
对，那时感情和人都很纯。

嗯，是的！

作者: 井冈 时间: 2018-1-4 11:32

榆钱漫天发表于 2018-1-3 20:52
人生如梦!

作者: 花开富贵 时间: 2018-1-5 10:46
十八岁的照片看不到算了，榆钱跳舞的照片也行

作者: 榆钱漫天 时间: 2018-1-5 11:36
跳舞么，我感觉自己放弃了段时间还不行，现在正在赶，等哪天成熟了再放给大家看。现每天早晚练。

作者: 花开富贵 时间: 2018-1-5 11:44

榆钱漫天发表于 2018-1-5 11:36
跳舞么，我感觉自己放弃了段时间还不行，现在正在赶，等哪天成熟了再放给大家看。现每天早晚练。

期待！向你学习，我也要加强运动。

作者: 榆钱漫天 时间: 2018-1-5 12:09

花开富贵发表于 2018-1-5 11:44
期待！向你学习，我也要加强运动。

说到底身体强了才能说其他。为了写字和装潢房子等杂事我放弃了有两年多，现在赶起来有点吃力了，必定要五十人了。

作者: 天下白 时间: 2018-1-5 12:19

榆钱漫天发表于 2018-1-3 17:54
照片听母亲说搬家时丢了。但我知道十八岁是我这辈子照得最好的照片之一。当时镇川照相馆放在外面的标准像 ...

去镇川照相馆讨要

作者: 天下白 时间: 2018-1-5 12:20

榆钱漫天发表于 2018-1-5 11:36
跳舞么，我感觉自己放弃了段时间还不行，现在正在赶，等哪天成熟了再放给大家看。现每天早晚练。

够专业的，吓住我了

作者: 榆钱漫天 时间: 2018-1-5 12:46

天下白发表于 2018-1-5 12:20
够专业的，吓住我了

吓什么啊，我起步晚，四十岁才开始学跳舞，叫朝花夕拾吧

。以前看大姐舞觉得没什么，自己跳才觉得不简单。

作者: 榆钱漫天 时间: 2018-1-5 12:47

天下白发表于 2018-1-5 12:19
去镇川照相馆讨要

笑死。

作者: 天下白 时间: 2018-1-5 22:57

榆钱漫天发表于 2018-1-5 12:46
吓什么啊，我起步晚，四十岁才开始学跳舞，叫朝花夕拾吧。以前看大姐舞觉得没什么，自己跳才觉 ...

比我起步早，我55岁才开始学跳新疆舞

作者: 九弟 时间: 2018-1-5 23:20
青葱岁月来不及抓牢悠忽就过去了

作者: 李熙 时间: 2018-1-6 10:21
十八岁，我终于成了十八岁的哥哥了。
（九九那个艳阳天，十八岁的哥哥坐在河边）
问好榆钱漫天。

作者: 榆钱漫天 时间: 2018-1-7 21:52

李熙发表于 2018-1-6 10:21
十八岁，我终于成了十八岁的哥哥了。
（九九那个艳阳天，十八岁的哥哥坐在河边）
问好榆钱漫天。

今天才发现连李熙都这么幽默，看来这是个趋势

作者: 榆钱漫天 时间: 2018-1-7 22:04

九弟发表于 2018-1-5 23:20
青葱岁月来不及抓牢悠忽就过去了

都说青春最奢侈有大把时间，我却悲哀地觉得那时压力最大。别人为明天奋斗积攒人气的时候我却误入牢房，天差地别的人生人性。

作者: 榆钱漫天 时间: 2018-1-7 22:06

天下白发表于 2018-1-5 22:57
比我起步早，我55岁才开始学跳新疆舞

我们都大器晚成，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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