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敬四十年邹平征文]餐桌上的回忆 - 北斗六星网

这天晚饭时，刚回老家办理完土地流转手续的老爸自顾自地说了句：“想想那些年我和你妈在家种地供应你们姐妹俩上学的情景，就像是昨天一样，看来，这种地的日子是一去不复返了。”老爸无意的一番话不禁将我的思绪带回到二十多年前。

八十年代的农村，那时各家各户的生活条件确实不好，每家都是仅靠几亩地维持一切开销，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有时会想，也许自古以来的“重男轻女”观念与农耕有着直接的联系吧，毕竟那时家里十来岁男孩子就可以帮大人去地里浇地，或者坐在牛车上跟着去公社交公粮了。可我们家只有我们姐妹俩，除了能在家里烧火做饭，偶尔放麦假时去地里捡捡麦穗，地里的其他农活一律帮不上忙。而且那时候还没有什么义务教育，上学学费全靠大人起早贪黑在地里忙活，因此村里一般也没有几个坚持上学的，基本就是上完中学就在家帮大人种地了，特别是女孩子，有的仅仅上完小学，用村里经常听到的一句话就是“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啥用？还得交学费，不如在家帮爹娘干活”。现在想想，真不知道在村里“读书无用”的漫天言论里，爸妈何以能坚持供我们姐妹俩一直读书？当同龄人都已早早嫁做人妇时，我和妹妹在济南四年的学费于爸妈而言又是怎样的一座大山？我不得而知。

关于爸妈种地的印象，最深的应该是浇地，那时候的农村停电是常事，浇一遍地往往需要好几天，有时候好不容易占了井、铺好“羊沟”，潜水泵刚开始上水就停电了，甚至一停就是一两天。由于那时潜水泵属于比较值钱的物件，几家合伙才能买得起，因此即使夜里没电不浇地，爸爸也必须在地里守着。由于各家各户的地并不在同一个地方，因此往往是刚浇完这块地，又得把潜水泵拔上来，把“羊沟”卷起来再转移阵地到另一块地。这一系列“拔潜水泵”“铺羊沟”的准备工作太费时，时间往往耗费在赶着牛车从东坡到西坡的路上。如果刚好自家的地离井太远，那么家里的“羊沟”往往有几百米，因此，那时村里的人们基本属于“谈浇地色变”，几块地浇完，人已经折腾得够呛，所以在那样的状况下，家里有个男孩子应该是个很好的劳力，也就助长了“重男轻女”的观念。

前几年听老爸说村里统一铺设了地下水管，再也不用每家每户用潜水泵浇地了，只需要拿着自家的卡到井旁的电盒一刷，水便会顺着地下水管流到地里，既省力又省时。而且麦收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用镰刀割、用麻绳捆了，联合收割机直接进地里转一圈，麦子便可直接入仓了。玉米剥皮也不再像往年那样一家人搬个马扎在场院里边拉呱边剥皮，有地多的人家甚至整整一个月的晚上都在这种拉呱、剥玉米皮的日子里度过，条件好些的人家会弄个14寸的黑白电视机到场院里，那时的电视节目也是较单一的，但有了这个“出影”的物件，剥玉米皮便变得不再那么枯燥。如今玉米也用了联合收割机，根本不再需要人工剥皮，那在月下拉呱的日子亦是不复返了。有时偶然回老家，经常会听到村头那些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娘们说“如今这日子咱做梦也没想到啊！”

吃饭间，外面下起雨来，天气预报这两天各地都有降水，我不禁提醒老爸说：“爸，这两天下雨路况不好，您明天送孩子开车慢点”，正在夹菜的老爸抬起头，半开玩笑地来一句：“你以为还像你姐俩上学时下雨就成粘粥的土路吗？放心吧，现在的路好走得很……”老爸的一句话瞬间让那条乡间小路浮现在我眼前。记得我们上学时，遇上这种下雨天，村里的那条路根本没法走，基本都要“拖泥带水”趟过去。小学在邻村步行还好说，特别是上了中学以后，每次骑车到村口，都要下车推着走，即使这样，自行车轮子也总会被路上的泥箍住，推也推不动。那时爸爸在学校上课，每次都是妈妈提前在村头等着我，帮我把车子推回家，我在一旁负责拿根小木棍拨掉车轮上箍的泥，雨雾中，我们娘俩一步三停、深一脚浅一脚地将车子“抬”回家。应该说这条路在我脑海中留下的印象一直都是雨天泥泞不堪，晴天尘土飞扬，直到1997年考到济南上学后，村里这条路才陆续换为砂子路、沥青硬化路，如今，在老家上学的孩子们即使在雨天也难得走泥泞路了。路通了，人的心路也开放了。这几年陆续从老爸嘴里得知，我们仅仅三四百人的小村子这几年出了好几个名牌学校的大学生，而且多数是女孩呢，村里再也没有我们小时候那所谓的“读书无用论”了，“重男轻女”的观念也消失无踪了。

地里那几百米的“羊沟”，雨天村里那条泥泞的小路，如今早已退出视线好多年，当这一切最终定格在了记忆里，就如老爸所说的那句“真没想到变化这么大！”如今，老爸每次在教育两个孩子时总会拿我和妹妹做例子，诸如“放学后做完作业就开始生火做饭”“农忙时要在太阳底下拾麦穗”，也许两个孩子无法真正去感受那些年生活的艰辛，但相信在这份“不忘本”的教诲里，他俩会更懂得珍惜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