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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誓言里的禁锢 [打印本页]

作者: 远古乡村    时间: 2019-4-20 15:31
标题: 誓言里的禁锢

1

     杏坐在租住房,正在等电话。每天这个时候,她的牌友只要按响她的手机,她便锁上门到隔壁去打麻将。

     打麻将是杏唯一的娱乐,周围的男男女女们根据自己的生活规律形成了自己的生活圈。杏在这里居住了两年时间,她的牌友们也是固定的,年龄层次不等,都是结了婚的女人们或是男人们。

     杏以前没有这么清闲,她一直都很忙,直到晃的出现,把她从忙碌中彻底的拉进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晃的生活世界是单一的,没有耕种中的辛劳,也没有生意场中的焦虑。晃大学毕业,进了一家比较稳定的单位工作。每天上八小时班,工资加奖金差不多三千元。

     杏环顾着他们的租住房,里面十分的简陋,所有日用品刚好够两个人使用。他们的衣物都是用旅游袋装着,似乎寓意着住在里面的主人随时都有可能离开。

     “我们认识是必然的。这是晃很喜欢对杏说的一句话。

     晃到这座中型城市工作的时候,第一个月拿了工资,和同事们一起聚餐,就是到杏的饭店吃饭。杏的饭店有一道特色菜:砂锅牛肉。晃对砂锅牛肉情有独钟,吃过之后,每个星期都会来吃一次。晃和认识杏的人都知道,杏是一个不拘小节的女人,还是一个很会做生意的女人。杏的店开在大街上,不大,客流量多,每天都很忙,有时忙得只有三四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杏的饭店大部分都是做熟客,很多居住在周围的人家来了客人,就近炒几个菜,砂锅牛肉成了附近居民都喜欢的一道菜,逢年过节,每天都有几十张订单。她的第二任丈夫樵是外省人,在她开饭店的时候,不断请工人。她的饭店长期只有两个工人:她是大厨、还是采购,另一个工人只要是开了门,就不可能有一分钟的停歇。许多人都放弃了杏的丰厚工资的诱惑,唯独樵在她的饭店工作了下去。

      2

     杏和樵是在最忙碌中很自然地走到一起的。樵的家在山区,家里穷得有力使不上,许多和他一样有劳力没有文化的二十大几三十的男人都在外面漂泊,都很难找到老婆。樵不是一个惹女人喜爱的男人,没有花言巧语,四处打工最后能够混一口饭吃就算是不错了。樵每时每刻没有忘记家里的老父母,没有忘记和他一样在外打工的没有成家的哥哥。当他看见杏那么勤劳的苦苦的支撑着饭店的时候,他唯一给杏的帮助是用自己的勤劳让杏感觉有了依靠。

     杏需要依靠,她只是一个从江南农村来到这座中型城市中的一个很普通的女人。说是中型城市,大多吸纳的都是附近的农民,农民对城市没有具体的要求,只求有地方容身,让他们赚几个相对耕种多一点的钱,他们就会满心欢喜的在城市生活下去。杏来自农村,她的家乡离这座城有着脚步无法丈量的距离,中间隔着好几座大中小型城市。

     杏应该是漂亮的女人,她的五官耐看,她的皮肤细腻,她的眼睛很大,是双眼皮。

     杏的父母都是双目失明的盲人。他们家成份不好,不过对杏而言早已不记得了。她只知道,她的父亲在她三岁的时候,不清楚是气死的还是绝食死的,反正死无对证,无人理会。她的父亲是个算命的瞎子,在地方上很有名气,因成份的缘故,不准许他出去算命,时不时的对他进行批斗。她的父亲没有了赖以养家糊口的衣食来源,每天和他的瞎子妻子坐在家里等着孩子们到街上去乞讨残羹冷炙回家,供养一家人苟延残喘,他的意志彻底的崩溃了,于是留下六个年幼的孩子绝食而亡(其中有一个女孩被他瞒着妻子送给了别人)。

     这都是她的母亲时常说起的家事,当然,也是当地孩子们出口骂人的开口语。杏和他们家其他姊妹兄弟一样,有着倔强的性格。他们家的孩子都没有上过学,都是名副其实的新时代的文盲,都是新时代要求下的新一代社会奴隶。

     杏不可能有这样的感觉,自她的生命降落在这片灰蒙蒙的大地上,儿时忍受着属于她的一切辱骂和欺负。杏两三岁的时候,扑在火盆里,左边脸和脖子严重烧伤。伤口愈合之后,留下了遮掩不了的疤痕。

     杏没有时间去计较脸上或是脖子上的疤痕,也没有时间去稍微动一点脑筋,这样的疤痕会不会对她往后的生活带来不利。她的本性有着很强的忍让力,她不和同龄人发生冲突,她听惯了孩子们骂她丑鬼。他们家的孩子生下来就是为了他们那里的土地,他们参加劳动的年龄没有谁记得,是十岁?还是十二岁?杏不记得,杏的母亲同样不记得。

     十八岁的时候,好心人把她介绍给了一户家世清白的人家,男人长得并不丑,他们匆匆见面的时候,那男人说他当时看到的杏,是侧面,是那边非常漂亮的侧面,于是他们很快订了婚,很快结了婚。等到他们结婚之后,男人说,他真的无法见到杏那边受伤的脸和脖子。于是,杏成了男人拳头下的沙包。

       3

     他们生了一个女孩,男人拳打脚踢无数次殴打,最终让杏下了决心,离开男人。男人家不甘心,离婚了还有办法找到杏,找到杏的时候,都要对杏进行人身伤害,不让杏看望她的女儿。

     杏在家乡再也生活不下去,于是来了城市。她在省城摆地摊,赶集市,几年之后终于选择了这座中型城市开饭店。在短短的两年时间里,让她有了丰厚的积蓄。她和樵生下一个女孩,樵说过的,他是男人,他和她一样,希望杏的大女儿可以来到他们的身边生活。杏感激,回到家乡,花了好几千把女儿接到了身边。

     樵没有想到,当他看到杏的大女儿的时候,终于记起杏以前是结过婚的女人,尽管杏养活孩子并没有花樵的钱,樵的心里还是很不舒服。樵开始对杏提出许多的要求,让杏把钱拿出来帮助他的哥哥在老家做房子,娶妻子。杏没有犹豫,她觉得樵是个很大气的男人,接受了她的孩子。杏已经是樵的妻子,樵家里的事,她当然有义务一起承担。

     樵开始变,他不再起早,不再心疼杏,千篇一律地辛劳让樵觉得打工有着另一种自由。杏看出来了,想尽办法让樵恢复以往的热情,樵还是决定了要外出打工。樵提出这个话题的时候,杏再次做了一个决定:樵,你留下,我把孩子送回去。

     樵没有吭声,低着头。

     杏于当天买了两张回乡的车票,大雨倾盆,寒风刺骨,杏的大女儿于大年前夕送回了那个没有温暖的家。杏的前夫火冒三丈,拒绝接受,杏和孩子哭泣着,把带回家的六千元双手送到前夫的手上,求他让孩子继续上学。她的前夫看在钱的份上,一再申明,往后的岁月,杏必须按月负担孩子的一切费用,否则,他们家肯定会把孩子送到杏的娘家去。

     杏花了高价于大年三十的深夜赶回了饭店,樵和小女儿都睡了。杏平生第一次为自己炒菜,为自己做了一个砂锅牛肉,把店里最好的酒拿出来,独自陶醉着。

     樵没有睡着,他清晰的听得见杏回家后正在做的事。樵穿好衣服起了床,站在门口看着正在喝酒、正在微笑、正在哭泣的杏:我陪你喝。杏,我不走,以后都不会走。

     “我知道,可我的女儿走了。杏好像已经有了七分醉意。

     “是的,过两年,等我们买了房子,再把孩子接回来,我说话算数。樵接过杏手上的酒杯,把酒杯里剩下的残酒一饮而尽。

     “两年?好吧。可我真的不知道两年之后,我的女儿成了什么样子。杏还是哭泣着。

      “你应该明白,我们的孩子还这么小,我们根本就照顾不了。她在这里,我们更加照顾不了。也许让她回去,还能上几天学。如果我们家的情况稍微好一点,我不会把我们的孩子留在身边。她们在我们身边,什么都学不到。樵说得很有道理,杏觉得樵还是有一定的思考能力的。

       4

     他们一边照顾着小孩子,一边开着饭店。杏每月都得付给大女儿两百元生活费,这是樵知道的。两年过去了,房子的价格飞涨着,樵和杏没有买下属于自己的房子。樵没有食言,同意杏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让杏回去把大女儿接回来。

     杏见到大女儿的时候,她的大女儿没有上学,正在家里放牛。杏大声吵闹着,把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喊到了她前夫家的门口。她的前夫一口咬定,假如杏不拿一万元,他们家不会放她的女儿走。杏气急找到了镇上的领导,领导们在镇上最好的餐馆吃了一顿饭,经过调解,杏花了五千元,她的前夫答应让杏把孩子的户口迁走。

     杏当时得到了孩子的抚养权,把孩子的户口转到了自己的户口簿上,带着孩子立即回了饭店。

     房价高涨的时候,杏的饭店所属的地段渐渐成了老城区。相隔五六公里路的新城区热闹繁华,居住在老城区的所有上层居民,都在新城区拥有了自己的新房子,他们把旧房子租赁给从农村来的打工族。随着富裕阶层的离开,杏的饭店生意开始滑坡,一年下来只够一家人的生活用度。

     樵说:杏,家里的负担太重,我还是出去打工吧。现在生意不好,大女儿如果帮你一点,你完全可以一个人支撑。

     杏不愿意,过度的劳累让她精疲力竭,他们每天都要为了这件事争吵。晃来饭店吃饭的时候,他看见过他们争吵,看见过杏哭泣,也看见过樵冷漠坚决的眼神。

     杏最后没有再挽留樵,让他走了。樵走之后,杏没有把大女儿留在身边,再次让她回了她的父亲家。杏的前夫看着开始成人的女儿,终于答应让孩子在学校读小学,不过,孩子的一切费用都得由杏来支付。

     杏和樵没有闹很大的矛盾,樵始终这么说:我只是外出打工,当我们可以拥有自己的房子的时候,我肯定不会再出门了。

     杏的饭店很难维持下去,每天的收入不够她支付孩子的零用。

      5

     杏最失落的时候,晃用自己的言行开始影响杏,偶尔强行拉杏外出,享受别人的服务。晃建议杏关闭她这个再也不可能红火的饭店,如果真有经济实力,干脆去新城区。杏说:算了,我真的不想再开店了。

     “那好,你到我身边来,我养你。这是晃很直接的表白。

     杏看着年轻潇洒的晃,答道:拿我开心了?我没钱养你,滚一边去。

     晃没有生气,说道:是我养你,我有固定工资,够我们吃。

     杏也不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了那种暧昧的关系,直到杏不能自拔,每天都没有心情打理饭店的时候,杏租了房子,把炉灶锁了进去,暗地里和晃过起了同居生活。

     杏和晃在一起之后,去了医院,把脸上的疤痕去掉了,晃不让杏去掉脖子上的疤痕,他说这是时代的印记。

     他们一起的时候,有说不完的话,大多时候都是晃说,杏躺在身边听。他们总是神魂颠倒,难舍难分。杏没有问过晃家里的任何事情,晃从来也没有提起过。晃不敢带杏和他的同事们见面,他们就这样过着两个人的生活。

     杏过了一年这样的无忧无虑的生活,心开始记起她的大孩子,杏提出他们必须分开,晃没有答应。他们总是为了分开这句话争吵,然后都为了这句话痛苦。

     “晃,我们是没有结果的,如果你的父母知道我们的事情,他们肯定要杀了我。杏一次次做着这样的设想。

     “所以,我没有让我的父母知道。杏,等我们都不再爱对方了,我们再分开吧。杏就这样在晃的身边,等着他们的情爱冷淡。

     他们觉得这一天马上就会来临,他们更加殷勤的讨好对方,他们的情感越来越浓。

     杏把已成年的大女儿接回了以前的租住房,让她学电脑。几个月之后,她的大女儿认为自己可以外出谋生了,于是在同学的邀请下,外出打工。刚出门没多久,她的女儿来了电话,让她给她寄钱。杏不顾兄弟姊妹们的反对,给女儿寄去一千四百元。没过多久,她女儿的同事打来电话,让她给她女儿寄去三千元。杏没有答应,让她女儿接电话,同事称,她的女儿在别的地方上班。经过一家人的分析,她的大女儿进了传销队伍。杏不断给她女儿打电话,里面总是说空号。从那以后,杏不断的收到来自河南一个偏僻地区的短信。那些短信首先只是让杏寄钱,到了后来,短信是可怕的,是威胁的,是明确的:你们再不寄钱,我们将对你的女儿采取行动,把她卖进妓院。

     杏收到这条短信的时候,连夜去了公安局报案。公安人员看了看短信:你的女儿没有生命危险,记住,千万不要寄钱过去。像这样的传销队伍,我们没有办法消灭。

     杏说:你们为什么不联手去帮我把孩子找回来?我可以出路资的。

     “他们的窝点不可能在河南,就算是我们去查,他们马上就会换手机号码,还会转移窝点。再说了,传销的人太多了,我们抓不完,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管。回去吧,你可以经常和我们保持联系。

     杏接到另一个恐怖短信的时候,她哭着再次去报了案:你们不寄钱?是吧?她已经只有一只手了。再给你半天的时间,否则,你们见不到她了!

     短信后面注明:立即汇款!然后是账号。

     杏报案后的情形和第一次一样,得到了几句安慰,其他的再也没有下文。

     晃也是同样的意见,让杏不要汇款。时间一天天过去了,杏的女儿没有和她联系,那边也没有发短信了。几个月的时间,杏的女儿没有任何消息。杏打遍了所有以前发过信息的电话号码,都是空号。杏开始焦虑,晚上睡不着,除了等,没有一点办法。

     “你不要到处去找,你是找不到他们的。只有等你女儿自己愿意出来的时候,她自然就会出现了这是办案人员的经验之谈。

     杏每天记挂的是她的女儿,对樵开始出现怨恨,到了不愿提起他的程度。杏认为,她的大女儿之所以没有受教育,是樵的错,是樵三番五次逼她把孩子送走。

       6

     晃和杏谈到过他们往后的日子,杏一旦想起孩子的时候,她总是说,她得找回曾经的生活,她不能过这样的依赖生活,是她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她不想让她的小女儿再走同样的路。每当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想走的时候,晃最后说了几句社会渣滓才会说的话:你不可能离开我,我会杀了你的孩子!

     杏害怕了,尽管事后晃无数次的道歉,杏还是把她的小女儿送到了樵的家乡,每月按时给孩子寄去生活费用。杏和晃的事,左邻右舍是看得出来的。许多认识的人渐渐知道了杏呆在一个有文化有素质有前途的青年身边,女人们愤怒了,骂她正在毁灭一个大好青年的前途。就凭杏人老珠黄的样子,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男人养活她?肯定是杏对这个可怜的青年使用了什么手段。男人们希望自己就是晃的父母兄弟,那样的话,他们肯定要替天行道,除去这个厚颜无耻的女人,或者是把她赶出这座并不干净的城市。他们做了无数的猜测之后,得出来一个结论,一定是杏在养活那个青年。杏不是很富有,养活一个要求不高的男人完全是可以的。

     “杏,我没有那么恶毒,我是怕你走。我愿意付出所有,只要你呆在我的身边。晃不抽烟、不喝酒、甚至不上网,只要是不上班的时间,他们躲在房间过着他们两个人的生活。

     “如果不是孩子们需要我,我愿意就这样生活下去。晃,放过我,你快点去找一个和你年纪相当的女子,我没有更多的时间等你了。杏没有说假话,她手边的钱一点点开始融化,她的体力一年不如一年。对于未来的生活,杏没有想过,也没有办法去想。晃终有一天要成家,要为他们家传宗接代。这个现实杏是明白的,晃自己也明白。

   “我暂时还没有找到,也许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杏,不要听别人怎么说,只要我一直在工作,我就会负责你的生活。晃一直都在实现他的承诺,偶尔在午夜的时候,他们也会出去吃烧烤,手挽手的在街上漫步。晃还会送杏礼物,在那些对他们而言很特殊的纪念日。

     “我不是听别人怎么说,是我必须工作了。晃,我这一辈子值了,希望当我走了之后,我们都可以习惯,习惯我们都不要离开这座城市。我还是做我的老本行,你继续你的工作。只是,我们应该成为陌生人。这是杏提出的要求,晃不置可否。

     杏对晃有着依赖,她不再愿意工作,她愿意自己就这样陪着晃,过这样不见天日的日子。她甚至希望,她的生命短暂一点,短暂到晃离开她的那天。

     在杏的人生概念中,晃让她明白了,每个人都有权利享受生活,她不是一个只懂付出,不求回报的超人。他们总是计划着某一天分开,到了那一天,他们都装着不记得了。他们还是没有分开,他们就这样过着瞒天过海自欺欺人的欢乐日子,杏在这样的欢乐中不断遗忘,忘记她的两个女儿,忘记樵,忘记她明天会去什么地方。09 08 25


作者: 远古乡村    时间: 2019-4-20 15:32
旧文,凑热闹。
作者: 信以为真    时间: 2019-4-20 21:35
生活中确实有这样的女人
作者: 无弦风    时间: 2019-4-21 21:58
应该说也算不得什么誓言吧?只能是得过且过,随波逐流。遇人不淑的女人,大多也是性格中的软弱。
作者: 无弦风    时间: 2019-4-21 21:59
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
作者: 远古乡村    时间: 2019-4-24 16:48
信以为真 发表于 2019-4-20 21:35
生活中确实有这样的女人

也许,杏想改变,却又害怕改变吧

作者: 远古乡村    时间: 2019-4-24 16:51
无弦风 发表于 2019-4-21 21:58
应该说也算不得什么誓言吧?只能是得过且过,随波逐流。遇人不淑的女人,大多也是性格中的软弱。

当一个女人原生家庭无法保护她、婆家肆无忌惮的折磨她,又没有社会保障,她除了卑微的活着,似乎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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