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痕 - 北斗六星网 - Powered by Discuz!

　　老汤和老胡在同一个机关上班，镇上的农机站。农机站说起来算不上什么机关单位，只是老汤和老胡都是共和国成立之后五十年代末的转业军人，属于老字号的干部级人士。镇上的农机站几乎是他们两个一手创办起来的，所以，他们就是农机站的老干部了。

　　老汤和老胡在农机站工作，老汤是站长，老胡是副站长。他们两都是附近的农民出身，老汤家祖祖辈辈住在沙村，见证赣江那边的城市兴衰，就像看着赣江水位起落一般司空见惯。赣江以往这边没有修筑的时候，每一年的五六月份都会涨大水，把他们的庄稼淹没，所以，城这边的农民大多时候靠着做临工养家糊口。

　　老汤高大，不仅长得像一个凯旋而归的退役将军，说话时的神态都像。老胡矮小，却精明能干，办事不疾不徐。他们如果在战争年代是战友一同上战场，绝对可以成为制敌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双雄，他们的小同事也是下级都喜欢这么开玩笑，虽然大家都知道，他们当兵的时候，中国早就迎来了和平而内乱年代。

　　老汤家兄弟姊妹多，父母为他娶了他们村的一个独生女，差不多算是倒插门。他的妻子家里算是沙村殷实人家，结婚之后住在妻子家里，妻子的父母死了之后，一家三口的土地和金银首饰让老汤的小家庭长期过着富足的生活。老汤的岳父居住的地方在他们村子里就像是一个小岛，四周都是沟。村子里的人一般都会自动的认为，这些沟久而久之就成了附近人家的地盘。老汤和他的妻子结了婚，家族里人多势众，小岛周围的沟都被老汤用铁丝网围了起来，告示别人这里是汤家的地盘。

　　老汤结婚时，答应过岳父岳母，一定要让他们的男孩子中有一个跟着他的妻子姓，算是岳父家的嫡亲后代。他的妻子为他生了八个儿女，两个男孩六个女孩，他的妻子并不看重孩子跟谁姓这件事情，父母死的时候，他们还没有生儿子，后来两个男孩都姓汤。不过，他的妻子终于因为生产过度，人到中年的时候，落下了许多的病：肥胖、哮喘、糖尿病。

　　老汤对妻子从来是百依百顺，从不违抗她的主张和意愿。因为他的妻子自从生病之后，不能生气，生气就会喘得非常厉害，不但要花钱看病，家里一大帮的孩子就会面临没有人照顾。老汤常年四季在外面工作，家里的事情都是他的妻子一手承办。老汤的妻子从小过惯了娇生惯养的生活，结婚之后得到了丈夫的宠爱，仗着家里的大权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对待公婆那是颇为强悍，从来不会让他们得到半分好处。老汤息事宁人，只要自己这边的事情摆平了，父母哪有给晚辈增加太多麻烦的。

　　农机站离老胡家近，老胡的妻子是附近村庄的女子，相貌清秀，做事不是那种风风火火的性格，对人就跟她的性格一样温和，说话总是有气无力，回答别人的问题时，总是站在那里想一会儿，让性子急的人恨不得帮她回答。两夫妻无论是什么事情，都要经过商量，并且总是可以取得一致。他们结婚生了三个孩子，大的是儿子，叫岚其，过了五六年连接生了两个女儿岚娇和岚栩。他的妻子一次生病的时候，到山上自己采药，吃了之后绝了经，再也没有生孩子。两夫妻都是差不多的性格，对人真诚，从不厌弃天天来家里的贫穷乡民，也不会有意去结交比他们高一等的地方名流。

　　老汤回家不方便，自从和老胡一起上班，每天中午都在老胡家吃饭。老汤后来就这样长期在老胡家搭伙食，每个月相应的给点钱。老汤和老胡经常一起喝酒，在一起工作从来没有什么分歧。他们的关系一直保持在两个男人之间，老汤明白自己妻子的厉害，除非是她愿意来往的人家，否则，她一点面子都不给。

　　老汤懒得惹麻烦，从来不带朋友回家，和朋友的关系一般都建立在外面。他们的女儿一个个长大成人的时候，老汤的妻子硬生生地想尽一切办法，不惜血本把她们全都嫁到了南昌市里，让她们成了城市人。这一点，让老汤从心理佩服他的妻子的魄力和胆识。

　　他们的大儿子汤枕江，沙村的人都知道他是老实听话的孩子，可惜没有继承老汤的优点，倒是把他们两夫妻身上的缺点聚集在一个人的身上了，身材不高，长相说不出哪里有点问题，拆开来看都过得去，拼在一起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老汤第五个孩子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对汤枕江疼爱得就差把心挖出来给他吃了。

　　汤枕江从小在水边上长大，水性极好，和沙村的孩子一样，是个不爱读书的种子。沙村内部，有个木材公司，还有一个轮渡公司，靠着赣江边上，两个公司都有自己的地盘，建了几栋房子，房子里住着公司里的工人。汤枕江每年涨大水的时候，和村子里的孩子一样，到了晚上都可以偷窃木材公司顺水下来的木排上面的木头。

　　偷窃木材公司的木头，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木材公司的地盘，以前就是他们村里的，五十年代被国家征用的时候，基本上没有什么补贴，只是相应的收了他们村里几个积极向上政治思想红的青年人进了厂，成了工人。轮渡公司建立的时候，也是差不多的性质。

　　沙村家家户户都堆积着木头，谁都心知肚明，那些木头都是木材公司的，只是当地老百姓利用夜色掩护搬回家之后，木材公司的领导谁都不敢强行把木头收回去，怕引起公愤导致更严重的损失，因为工人和农民的生活质量相差太明显，而这种明显，解放前是不存在的，即使是当了领导的人，他们同样是人生父母所养，这一点他们心理清楚，是当今政府丧了天良种下的恶果，导致农民无论如何努力，都穷愁潦倒。他们偷取几根木头，算不了什么，很多人用木头换点钱养孩子，孩子经不起饥饿啊。

　　汤枕江十八九岁的时候，沙村的农民家里基本上没有田地了，中老年人种点菜地，做点小生意维持家计。青年人早就处于失业状态，家境差的又怕事的做扒手，偷窃。胆子大的做老大，抢占地方上的生意。汤枕江什么都没有参加，他的父亲让他学开车。农机站开始承办驾照指标的时候，汤枕江得到了驾照指标，很快考到了驾照。老汤立即给汤枕江买了一辆货车，让他跑省内的短途运输，没事的时候，到附近山上拖泥巴填进周围的沟里面。

　　汤枕江很腼腆，到了二十一二岁，还没有谈恋爱。老汤托人为儿子物色了好几个女孩，都被汤枕江回绝了：“爸，我要是找不到一个让我见了就想和她结婚的女孩，我就不结婚。”

　　老汤心里虽然着急，儿子不听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老汤随口说道：“你胡叔叔家有个女儿，叫岚娇，哪天你去见见。我就是觉得她的个子小了一点，家里又在农村，怕你妈不同意。”

　　老汤只当是玩笑，第二天一大早正准备去上班，汤枕江起了床，坐在车里喊道：“爸，我送你去上班，顺便去看看岚娇。”老汤一看，自行车已经被儿子丢在了车厢里，只好坐在了副驾驶位置上。

　　 “我和你胡叔叔是多年的朋友，你如果看不中人家，就不要说多余的话，马上回家。”老汤怕儿子冒失，得罪了朋友让朋友觉得自己的孩子没有教养失了面子，连忙给汤枕江打了预防针。

　　 “回家跟你妈商量，你们商量好了马上去提亲，让你结了婚过年。”老汤已经五十出头，外孙一大堆，早就想抱孙子了，巴不得儿子早点成家。住在城市边沿的人，特别是年轻人，二十好几还有走错路的，闹得家里一无所有的例子太多，老汤虽然知道儿子忠厚老实，心里还是有些提心吊胆，只有看着儿子成了家，才会多一份保障。

　　岚娇性情温柔，一双大眼睛很好看，是个娇小的女孩。岚娇的皮肤不白，脸上没有斑点，光滑细腻。枕江见到岚娇一下痴了，吃完面条连忙把老汤喊到一边：“爸，我们明天就来提亲。”

　　 “老胡，我们是多年的朋友，今天我儿子过来就是来看岚娇的。这小子挑三拣四的，见到岚娇那是一百个喜欢，就不知道你们的意思怎么样。当然，你晚上回家之后问问岚娇，看她有没有这个意思和我们家枕江好。我们家的情况你是了解的，我儿子在村里很不错，没有任何不良行为。老胡，希望我们两家结成亲家。”老汤满心欢喜地看着老胡，没想到他的儿子对岚娇一见钟情。

　　枕江得到了父母的赞成，晚上开着车到了岚娇家，直截了当地说道：“叔叔阿姨，我是来找岚娇的，想约她出去说几句话，你们不会反对吧。”枕江的举动虽然莽撞，老胡两夫妻还是很欣赏他直率的性格。

　　 “你吃饭了吗？这么晚了，岚娇明天还要去做事。枕江，想约岚娇你自己去和她说吧。”老胡笑眯眯地看着枕江，看来他们家里肯定是已经同意了。老胡和老汤同事二十几年，没有见过老汤的妻子，不过平时也说起过，老汤家的事情都是女人做主。老胡并不反对岚娇和枕江来往，不过老胡认为，孩子的婚姻大事最好是能够得到父母的支持。

　　岚娇吃晚饭的时候听父亲说起枕江，对汤家的家境早就知道一些。岚娇自从小学毕业，和村里的女孩一样，帮着父母做着家里的小事情，到了十七八岁的时候，跟着村里的建筑队挑石灰桶，四处打临工。城村是个大村落，和岚娇差不多年纪的男男女女一大群，自由恋爱的青年不多，遵循着乡村的规则，城村的女孩都希望嫁到离城市近一点富裕一点的地方，再乡一点的女子都希望嫁到城村。

　　岚娇活泼开朗，家境在村里算是上等人家，父母对待兄妹三个都很疼爱。她的哥哥岚其前年结了婚，在父母的帮助下已经另外做了新房。岚其高中毕业，属于村里的知识青年，下学之后就在村里当会计。嫂子小琴是前面村子里的女子，气质逼人，不像农村女子，家里正在筹划让她开一家南杂店，免得她做了田里的事还要四处打工。

　　岚娇的妹妹岚栩十五岁，上初二。她的母亲生她的那一年，奶奶过世了，家里没有老人帮着照看，长期坐在围桶里面，长大之后成了罗圈腿，走路有点难看，穿大裤脚的裤子都很难遮掩，加上身材矮小，在她成年的时候，这样的缺陷带给了她一点自卑心理。

　　岚娇一直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村里的青年人都没有听说过像汤枕江这么追求女孩的。汤枕江上门追求岚娇的事情，一夜之间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汤枕江每天早晨送老汤上班，顺带到城村把老胡一起接走，晚上成了城村的常客，很快和城村的年轻人成了朋友。

　　岚娇自小和妹妹岚栩感情非常好，在岚栩的眼里，岚娇不仅是爱她疼她的姐姐，还是她心里的偶像。岚娇的一举一动都是岚栩希望模仿的，岚栩学校里的事情，总是回家告诉岚娇。对于时代的流行色彩和城市里流行的口头语，乡村的学生特别留意，生怕进城的时候跟不上时代的脚步被人嘲笑。

　　岚娇突然面对异性的追求，满心欢喜之余还是有点顾忌，总觉得自己许多方面不如别人。岚娇第一个商量的人自然是自己的妹妹：“岚栩，你觉得我是不是应该答应这门婚事？”

　　 “姐姐，我如果说了也许你不高兴。我知道，他们家的条件比较好，可是你应该找一个更好的，或者是你自己去谈，可能比较有意思。”岚栩对汤枕江的印象并不好，觉得她的姐姐就这么接受这门婚事太老套，不符合现代青年人的思想意识。在岚栩的心里，认为一般的人配不上她的姐姐，汤枕江如果娶了岚娇，就像癞蛤蟆吃到了天鹅肉。

　　 “姐姐，我们这里的人和他们村里的人打交道，从来占不到一点便宜，总是吃亏。反正我就是有点反感，你还是自己考虑清楚了再答应。”岚栩说起话来像个大人，让岚娇觉得她肯定是最近看了什么小说受了影响。

　　 “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我的感觉不会错。”岚娇和汤枕江还没有正面说过话，每天晚上，他们都是一大群男女一起聊天。岚栩毕竟还是一个孩子，她肯定不知道，汤枕江仅仅几天时间，在所有人心里都留下了很好的印象。热情大度，从不夸大自己。

　　 “我知道你没有错，可我就是不想你这么早嫁人。你出嫁了就没有人陪我了。”岚栩是幼稚的，她希望她的姐姐有一场与众不同的感情，她觉得虽然汤枕江不是很差，不过他们还是经过了父母的许可，不是自由恋爱的情感。

　　岚娇送给岚栩一对漂亮的蝴蝶结，是她特意从县城买回家的，汤枕江每天晚上到城村来的时候，也会带上一点心意讨好岚栩。岚栩很快适应了岚娇和汤枕江的感情，因为所有认识他们的人都很赞同。

　　岚娇确实没有错，汤枕江几乎没有问过她是否会接受他的感情，在他强烈要求下，十天之后双方父母为他们举行了订婚仪式，订婚仪式之中，双方父母为他们定下了结婚日期，两户人家一直处于浓浓的喜庆之中。

　　岚娇不满二十成了新娘，在城村人的眼里，岚娇一下子跌进了福窝里。岚娇的脖子上带着24K金项链，手上戴着金手链、金戒指，脚上戴着金脚链，耳朵上戴着金耳环，八千块礼金，汤家同时还为岚娇的母亲、嫂子、妹妹各打了一对耳环，这样的气派城村人嫁女儿还没有谁享受过，娶进门的媳妇也没有谁家花得起这么多的钱。

　　岚娇和所有成为新娘的女孩一样，为自己可以如此风光出嫁感到骄傲。当然，岚娇的思想里，婚姻不存在金钱观念。她和汤枕江闪电式的婚姻，带给她的是新鲜的生活和无穷的欢乐。汤枕江每天开着汽车，不管去哪里，都要带着岚娇在身边。他们在江西省内，走南闯北，两个人形影不离，直到岚娇怀了孕，汤妈开始阻止岚娇一同外出。

　　他们家还有第二庄喜事，老汤决定重建房子。他们家的房子正式开始重建的时候，全家人都投入在里面。汤枕江更加勤奋地送货，新房子规模宏大，前后所有的沟都填平了，面积差不多两三百平方。按照老汤的预算，四层楼两三百平方的面积，建好需要二十多万，还不算这些年积攒的木头和石料，还有人力上的投资都不能算在里面。老汤手上虽然不差多少，毕竟家里还有其他的开支。

　　年年涨水，闹得所有的人建房子的时候，总是尽量的把屋庄台子填得高高的。老汤家的新房决定在原有的基础上加高半米，汤枕江每次外出回来总是从外面带回家一车泥土，这些泥土慢慢地一担担挑到台基上面。全家人大白天都有事，大家出门之后，家里剩下岚娇和汤妈。汤妈看着自己家花了大价钱娶回来的娇贵媳妇，心里早就有点别扭，她得找点事情让她去做。

　 “岚娇，你进了我们家的门，就是家里的主人了。我们那时候结婚怀孕，哪有你们现在这么好的条件？没事的时候，挑挑土，对你有好处。”汤妈拿出箢箕扁担，温和的说道。

　　岚娇出身在农村，什么重事都做过。自从嫁给汤枕江，汤枕江对她说过，不会让她做任何重事。岚娇怀孕之后，汤枕江对她更加疼爱了，半夜起来为她煲汤，趁父母熟睡之后，开车带她进市里吃东西。岚娇生性胆小，对汤妈天生的有着惧怕。

　　汤妈看她的时候面无表情，从来不会说她，就那么看着她，那目光有时让她感到毛骨悚然。岚娇听话地拿起箢箕扁担开始挑土。到了家里人快要下班的时候，汤妈站在门口说道：“你得进屋收拾好自己，不要装着受了委屈似的。”

　　 “不是，是我觉得坐在家里很无聊，下午挑了几担。可能是太长时间没有劳动了，过两天就好了。”岚娇不敢承认挑土的事情，她知道汤枕江是不允许的。岚娇更怕汤枕江和汤妈吵架，那会让她左右为难。

　　汤枕江照常外出送货，岚娇每天照常按照汤妈的指示挑土。汤枕江终于有些恼火了，责怪岚娇太任性：“你是不是一定要挑土？我看你每天疲倦得很，还是因为妈妈的原因？”

　　 “不是，是我自己愿意的。你们每天下班了还要做事，我觉得能帮忙，很高兴。”岚娇不敢说，汤妈每天都要骂她，骂她只会教坏男人，把自己的男人迷惑得都不想出远门了。

　　汤枕江吃过晚饭，到父母房间说道：“妈，岚娇怀孕了，怎么可以挑担子？快完工了，大不了我这几天不去送货，花几天时间挑完，好吗？”汤枕江一贯说话直来直去，对汤妈很敬重，母子俩没有任何隔阂，认为他喜欢的女子，汤妈也会无条件喜欢。

　　汤枕江开车走了，岚娇一如既往地拿出箢箕扁担开始挑土。汤妈端了一把椅子坐在屋檐下，小声骂道：“看不出来，还知道告阴状。你要搞清楚，他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再怎么样还得听妈的。岚娇，你凭心而论，嫁给枕江不好吗？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比你们家强？这些都不说，没想到你还这么愚蠢，在家里做点小事就对男人撒娇，想破坏我们母子关系，是吧？我在汤家过了几十年了，里里外外哪一样不是我亲手做好的？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枕江每天晚上带你去市里。我以前以为穷人家的女儿懂得自重、懂得节俭的，谁知道娶了你这么个好吃懒做的穷女人。”

　　汤妈骂得口干舌燥，咳嗽起来。岚娇忍住眼泪，连忙放下箢箕，进房里去倒茶，把茶杯双手送到汤妈手中。家里人不管大小，只要听到汤妈咳嗽，都会立即倒茶拿药，岚娇自然也会这么做。

　　汤妈躺到了床上，生起病来。岚娇做全家人的饭，洗全家人的衣服，清洗的时候提到江边去。岚娇做完家务开始挑土，汤妈等所有人出门了就会起床，端坐在椅子上，不时的咳嗽几声，然后骂几句。

　　岚娇不敢回嘴，也不想回嘴。汤枕江是她的丈夫，他们没有谈恋爱结了婚，婚后两个人恩爱得让世人嫉妒。两夫妻承认，他们是典型的先结婚后恋爱。他们总是心意相通，不在一起时所想的事情都可以一模一样。岚娇深深的爱上了汤枕江，爱屋及乌，对汤枕江的家人也有着深深的眷恋。汤妈是个病人，平时没有人可以说话，尽管面对岚娇时有点苛刻，说话有些恶毒，可她是汤枕江的母亲，岚娇不能让汤枕江为难，只能忍耐。

　　短途运输没有大多的利润，汤枕江开始跑长途。老汤不想让儿子跑单线，让他跟着县里的运输队，人多总是比较放心。四月底的时候，他们接到了一批业务，运送木头去上海。他们计划来去大概四天时间，汤枕江和岚娇没有分开过这么久，虽说只有四天时间，两个人都依依难舍。

　　汤枕江记挂岚娇，把货运到上海之后，后面的手续全部让同事代办，第三天下午赶了回来。汤枕江把车停在县里，坐公交回了家。回到家里的时候，岚娇正在挑土，汤妈坐在椅子上正在骂人。汤枕江不敢相信从他母亲嘴里说出来的话，更不愿意相信岚娇每天都在过着这样的日子。

　　汤妈突然听到儿子的声音，愣了几分钟，然后说道：“是我让她挑的，我错了吗？我怀你的时候下着大雪还要下地干活呢！你看她娇贵，是吧？你就可以这么吼你妈了，是吧？我今天不活了！”汤妈咳得厉害，一下就坐在了地上，拍着泥土伤心伤肺的哭了起来。

　　汤枕江每一年都看过他的母亲这么哭过，那是她和他的爷爷奶奶怄气时这么哭泣的。汤枕江一直都认为是他的爷爷奶奶不好，在他的心里，他们家兄弟姊妹多，他的爷爷奶奶从来就没有管过他们，更谈不上给他们关照和爱护。汤枕江一下子清醒过来，他是儿子，对生他养他的母亲不可以这么粗鲁。

　　 “我不活了，天啦，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生了这么个不孝顺的儿子啊！你不要动我，我今天就死在这里算了。”汤妈死命抓住椅子，说什么都不肯起来。周围邻居陆陆续续站在门口看热闹，没有谁走过来，远远的就那么看着。

　　 “妈，算我求你了，是我不对，你骂我打我都可以，不要哭坏了身体。”汤枕江乞求着，他不愿意让别人说他为了老婆不顾父母。如果今天的事情让他的四个姐姐知道了，汤枕江肯定要遭殃，岚娇以后也不要想有好日子过。汤枕江想到这里，更觉得有些对不住汤妈。

　　 “我，我被你气死了。我花那么多钱为你娶老婆，我身体不好，你不心疼，让你老婆挑了几担土，你就骂你妈了。是不是等我不得动了的时候就会打我？不拿饭给我吃？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我就是不起来。”汤妈咳得更厉害了，声音越来越大，坐在地上鼻涕眼泪的流着。

　　汤妈听到岚娇说话，睁开眼睛嚎哭到：“你现在满意了，终于让你的男人不认妈了？不要你在这里假惺惺，自从你嫁给枕江，他就变了。我知道，都是你指使的，是你让他这么对我的。肯定是你让他提前回来，连车都没有开回家。你个不安好心的骚女人，你给我滚，只有你滚了，我们家才会太平。”

　　汤枕江没想到他的母亲会这么伤害岚娇，再也忍不住了，说道：“妈，我们分开过吧。家里的什么我都不要，包括岚娇的首饰我们全都还给你。只是求你了，不要再骂岚娇了，不要再让她挑土了，剩下的土让我一个人来挑，行吗？”

　　汤枕江拉着岚娇进了屋，让她梳洗之后，和她一起去了城村。他觉得无法面对母亲这么蛮横不讲道理。岚娇快要生产了，怪不得很多人在他面前说话的时候，总是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看着他。原来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他的母亲一直在虐待岚娇，唯独就是他不知道，或者是他不想相信。汤枕江只能采取回避的方式，如果他的父亲知道他这么对待他的母亲，肯定不会原谅他。汤枕江还是做出了决定，过几天回家之后，他将和岚娇脱离父母的掌控。他相信自己的能力，他是可以养活岚娇的。汤枕江第一次意思到，他的母亲和岚娇差点缘分，岚娇不是他母亲喜欢的类型，或许，这个世界没有女人能让他的母亲满意。

　　汤枕江和岚娇在城村住了两个晚上，在老胡夫妇的劝说下，带着岚娇回了沙村。老胡两夫妻都这么认为，年轻人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是份内的责任，媳妇要有忍让力，只要自己做好了，家庭自然会和睦。

　　回到家，家里已经做了安排，让他们两另起炉灶。老汤狠狠地痛骂枕江太不懂事，留下汤妈一个人在家，带着老婆走了，万一汤妈有个好歹，那他的罪孽就大了。晚上全家人都到了，开了家庭会议，四个姐姐都发表了意见，一致认为，枕江不是一个合格的儿子，岚娇不是一个合格的媳妇。都举例说明，她们在婆家的德行，绘声绘色的把母亲这些年操持家务，勤俭治家的功德一一说了出来，告诉汤枕江，汤家的一切，将来都是汤枕江两兄弟的，所以，他更应该明白自己的责任。

　　汤枕江最终跪在汤妈的面前请求原谅，坚持和岚娇两个人过自己的小日子，没有顺着老汤的意思和从前一样一大家人一起生活。老汤当然没有没收岚娇交到他们手上的首饰，分家给予他们的唯一财产是那辆货车，也就是等于给了他们一条求生的路。

　　汤枕江的货车不再走出县城，每天尽量找附近的货源，哪怕费用少一点他也不会计较。汤枕江不再让岚娇一个人留在家里，每天早上带着她出门，送回城村，晚上带回家。岚娇每天在城村帮着嫂子看店，家里人自然看得出来，岚娇两夫妻相亲相爱，汤枕江容不得任何人带给岚娇半点伤害。

　　他们有自己的生活来源，有相同的思想和欢乐，就像一对展翅高飞的小鸟，自由地翱翔在广阔的天地之间。他们无忧无虑的过着小日子，开着货车走遍了南昌地区城乡的每个角落。

　　五月下旬，岚娇为汤枕江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汤家的老老少少为新生儿的诞生欢庆，汤妈主动拆除了分家的那道墙，让儿子媳妇和孙子回到了大家庭。他们家的房子正式开始施建，请了村里最好的建筑工，房子的格式是住在市里的二姐找朋友帮忙设计的，每一层分成两个单元，中间是楼梯，每个单元四室两厅，新颖别致，打破了整个沙村古老旧居的陈腐格调。

　　汤家毫无疑问成了沙村最富裕的人家，喜事连连。汤枕江不顾汤妈难看的脸色，每天守在家里伺候岚娇，一个月没有离开岚娇半步。村里的男人们嘲笑之后露出羡慕，人们都被他感动了，觉得男人也许更应该具有这样的本质。村里的女人有事没事都来看望岚娇，希望从她身上学到让男人倾情倾心的本领。

　　天气开始烦热，汤家的房子有条不紊地一层层渐渐加高。岚娇满月了，汤枕江需要养家，又开始了他的运输工作。建房子是一件繁琐的事情，汤家的人都有工作，汤枕江的弟弟在上学，汤妈大多时候不能做事，最多坐在家里指挥。汤家在沙村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老汤在单位工作了这么多年，多多少少给过地方上的人一些恩惠，他们家建房的时候，很多人趁机还人情，自动来家里帮忙，那些有事相求的村里人，同样抽时间过来帮忙。虽说大工是承包性质，小工一般都是自己人，自己人没有工钱上的交易，只是一天三餐在家里吃饭。建房是喜事大事，在家里帮忙的人虽说是自家人，如果伙食太差，将会留下口舌。老汤在这一点上特别告诫过汤妈，让她一定要注意，以免村里人说他们家为人不地道。

　　岚娇满月之后，安置小工的茶饭自然落到了她的身上。汤枕江对于这一点无话可说，除了每天抽时间默默的帮衬，这副担子无论怎么说都是岚娇的责任。不能让生病的汤妈过多的劳累，年轻人是家里未来的主人。汤妈每天帮着看孩子，然后按照自己的思路指挥岚娇接手全家人的琐碎小事。

　　岚娇起早摸黑，没有一分钟的休息时间，汤枕江每天晚上都在计划着：“快了，马上做第三层了。岚娇，房子建好了我会再次提出分家的。我们只需要住一间房，过几年我自己赚了钱，到县城去买商品房。我心里清楚，如果我们一直住在这里，我妈妈不会让我们安身。你不要怪她，她的性格就是这样，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我爷爷奶奶的痛苦。”

　　岚娇没有怨言，村里的女人谁都不会比她的劳动强度轻，许多家庭还经常少吃少穿。岚娇很知足了，她觉得自己是幸福的，最主要的是汤枕江对她的疼爱。“枕江，家里的事情我应付得了。妈妈对我很不错了，每天帮我带宝宝。相信我，总有一天妈妈会喜欢我。如果我们离开家，别人会说闲话的。”

　　汤妈没有理她，吃了饭进屋带孙子去了。岚娇没吃午饭，迷迷糊糊的躺到床上，冷汗过后浑身发热，就像着了火似的。到了做晚饭的时候，汤妈站在房门口喊道：“已经很晚了，哪有这么懒的人？”

　　汤枕江回到家，和往常一样，首先进厨房看望岚娇，岚娇不在，到汤妈房里找，还没进门喊道：“岚娇，还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嘴里问着，脚步已经迈了进来。

　　医生开始抢救，检查病因，老汤赶到医院办理住院手续，汤枕江握着岚娇的手，说什么都不肯松开，其他的什么都不想管了。医生没有办法，只好尽量的让他跟着。

　　整个晚上岚娇都在输氧，打点滴，做着各种检查，岚娇没有醒过来。到了第二天中午，岚娇只有出气，睁开眼睛看着汤枕江，眼里流出一长串泪水。汤枕江眼睁睁的看着岚娇闭上了双眼，悲痛欲绝的倒在地上，什么都不知道了。傍晚时候，岚娇走了，没有给汤枕江留下一个字的道别。

　　汤枕江的几个姐姐陪着他，他的儿子只有四十几天。岚娇死了之后，医院还是没有得出准确的结论，大致认为：产后身体太虚，劳累过度，中暑之后没有得到及时医治。无论汤枕江怎么想，怎么怨恨母亲，岚娇还是走了。

　　岚娇走了，汤枕江处于颓废之中，不再出去送货，很少吃饭，每天躲在家里不出门，不再关心家里的房子，甚至不理母亲。汤枕江整天抱着岚娇的照片睡觉，醒来的时候呆呆地望着家里的一切，每天以泪洗面。人们没有见过这么痴情的男人，他的哭泣和伤心让沙村的人都跟着难过。汤妈怀着内心无法弥补的歉意，对儿子和孙子百般呵护，汤枕江还是不能原谅母亲。在他的心里，岚娇的死是他的妈妈一手造成的。

　　汤枕江伤心欲绝，老汤拜托所有的熟人和朋友为他物色媳妇，条件非常的优越，只要有人愿意嫁给汤枕江，汤家马上拿钱让他们到县城买房子生活。每天都有人上门做媒，亲人从侧面劝导汤枕江，汤枕江神思恍惚，根本就没有去听他们的意图。

　家里人为汤枕江重新娶妻的事情摆在了第一位。他们都不敢说，老汤实在是忍不住了，吃过晚饭，喊住汤枕江：“枕江，你也该出去找事做了，你还得为孩子打算。孩子太小了，你妈身体不好，我们决定帮你找个人回来，想听听你的意见。”

　　汤枕江听到老汤的话没有说一个字，泪水滴落在脸上，低着头走了出去。一家人只得暂时否认给他找老婆的决定，知道汤枕江目前不可能接受任何人，只好由着他在家里呆着。

　　半年过去了，汤枕江留着长长地胡子，头发也没有理，新房子建好了，全家人都搬了进去，汤枕江一个人不肯搬家住在隔壁老房子里，守着有岚娇气息的房间。汤妈实在是气不过，把刚刚会坐的孙子丢到汤枕江身边，骂道：“你也不要一直跟我怄气，我也不是有意要岚娇去死。怪只怪她自己蠢，病了都不懂得照顾自己。你睁开眼睛看看，出身在农村的女人哪个不是生了孩子就下地劳动的？我生你们姊妹兄弟一大群，从来就没有人照顾过我，我还不是活到了今天？我怎么知道她的命这么金贵？你以为我愿意的吗？她死了，丢下这么个小人儿，我一把屎一把尿的带着，自己还病着。这是你爸爸赚得到几个养家的钱，换着是一般人家，你可以坐在家里吃闲饭吗？好好好，我也不管了，你儿子你去心疼，自己去找吃的养活他。”汤妈骂完转身走了，孩子根本不认汤枕江，哭得厉害，从他稚小的嘴里似乎正在哭喊“妈妈”。

　　汤枕江不忍心大儿哭泣，抱起大儿找汤妈，房门虚掩着，汤妈坐在房里正在等他们父子两过来。汤妈接过孩子，老汤点头让汤枕江坐下：“枕江，你心里再难过，也应该让事情过去。你妈妈不是有意的，这件事不能怪你妈妈，也许她还有其它的病。你现在不找老婆没关系，但你不能不去做事。家里的情况你也清楚，做了房子之后现在已经空了。我们还没有全面装修，过几年你弟弟结婚，养孩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车子我让人检查了一遍，明天就去出车，顺便把头发剪了。”

　　汤枕江的生活日程又恢复了原状，只是身边再也没有岚娇。岚娇不在了，汤枕江还是和以往一样，经常开车带大儿去外婆家。大儿满了周岁会走路了，汤枕江很少把大儿放在家里，他知道他的妈妈身体不好，于是带着大儿放到外婆家，让外婆帮着照顾。岚栩初中毕业，没有考上高中，回家做小工，没事的时候帮着看护小外甥。

　　大儿在两户人家的精心照料中渐渐三岁了，汤枕江没有再婚。老汤和汤妈有些着急，希望汤枕江早点成家，看他孤零零的样子有些愧疚。他们不断帮他物色女孩，家境有条件让他娶到年轻漂亮的女孩，汤枕江很恼火的一次次回绝，对那些女子不屑一顾。他没有办法忘记岚娇，他找到了相亲相爱的爱人，虽说她去了另一个世界，虽说相处只有短短的一年多的时间，他们的点点滴滴都在他的心里，都在他的眼前。

　　汤枕江每天都要带着大儿到岚娇父母家去，他发现岚栩的神态和岚娇很像，虽然岚栩没有岚娇的明媚，也没有岚娇那么艳丽，至少岚栩身上有岚娇的相似之处。汤枕江发现自己内心深处的隐秘，开车到了岚娇的墓地，哭泣得很伤心。

　　汤枕江有了这样的想法，无法阻止自己的行动，他的言行很快让岚栩发现了。岚栩反感回避他。岚栩是个敏感的女孩，对于姐姐的死她不能接受。在她的心里，虽然认同岚娇和汤枕江的恩爱，虽然承认他们的感情是世间少有的真情，可是她的姐姐付出了生命。因为她明白，她的姐姐没有得到婆婆的疼爱。不管岚娇把汤枕江说得有多好，岚栩始终认为，汤家的事情汤家的人都有问题，是他们家的人让她的姐姐年纪轻轻的早逝。

　　汤枕江看出岚栩的目光变得冷漠，不过他觉得他有办法打动岚栩。岚栩没有理会他，开始交男朋友。汤枕江很恼火，回家向父母说明了内心的想法：“你们不用费心帮我找了，我除了岚栩，谁都不娶。爸妈，我打算把货车卖了，住到城村去。”

　　汤枕江从来没有向父母提出过任何要求，他的想法让老汤和汤妈都感到意外：“枕江，岚栩会同意吗？你怎么就喜欢他们家的人呢？”汤妈有点忌讳，她不想面对岚娇的亲人，她心里清楚，岚栩和她绝不可能产生得了婆媳之间的感情。

　　 “你们不了解岚栩，她不喜欢我。可我喜欢她，再说大儿是她姐姐的孩子，我要让她改变对我的看法。”汤枕江心意已决，根本就没有打算让他的父母插手他再婚的事情。

　　 “好吧，只要你觉得高兴，只要你认为这么做值得。我想好了，刚好派出所缺一个司机，我去找找看，你如果在派出所上班，这样借口也就充足一些。”老汤看到儿子恢复了对生活的信念，觉得不开货车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前几天镇上的领导吃饭的时候，说起派出所想找一个年轻的司机，老汤当时有点动心，虽然司机的职位是临时的，如果汤枕江能够在派出所干一段时间，对他将来回村里发展肯定会有好处。这样一举两得的机会老汤决定去为儿子争取。

　　 “那就更好了，我明天带大儿住到那边去。爸爸妈妈对我很好，很疼爱大儿。岚其两夫妻对我更加没有话说，他们家的人最终都会支持我，你们等着瞧，我不能让岚栩嫁给别人，所以，我得住到他们家里。”汤枕江有点兴奋了，他已经想好了对付那几个追求岚栩的男孩。

　　汤枕江得到了司机的职务，于是顺理成章的住进了老胡家里。岚栩很不高兴，一再对父母提出自己的意见，建议以后不要对汤枕江那么热情。老胡两夫妻听不进去，责怪岚栩不近人情。

　　汤枕江很快把那几个对岚栩有好感的男孩打发了，找到他们，请他们吃饭，然后说道：“她是我的老婆，难道你们还不知道？我早就住在他们家，她的父母和哥哥嫂嫂都知道，城村的人都知道，以后不要去找她，否则，我会不客气的！”汤枕江很快让认识岚栩的人都相信了，相信他们早已成了情侣，只差领取结婚证了。

　　岚栩得知这个消息，恨得咬牙切齿。回到家，岚栩找岚其：“哥，汤枕江太卑鄙了，在外面毁坏我的名誉。”，岚其有些气愤，一直以来，他对汤枕江保持一定的距离。岚娇嫁给他，看到他们真心相爱，内心是高兴的，岚娇的死他很伤心，总觉得有火发不出来。岚其没有想到汤枕江会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对待岚栩，超出了岚其忍让的底线。

　　 “他有什么意图？还不是心疼大儿。他是一个念旧的孩子，哎，可惜岚娇没有这个福气。”胡妈想起岚娇就会流眼泪，一直都在埋怨岚娇命薄福浅，那么好的条件没有享受到，年纪轻轻就走了。

　　 “他在外面胡说八道，说岚栩和他……闹得岚栩都不好做人了。爸妈，我们应该让他回去住，不能让他毁了岚栩的清白，将来她怎么嫁人？”岚其说出自己的意见，希望得到父母的支持。

　　 “爸，我不管你们怎么想，主要要看岚栩的意思，现在是岚栩很讨厌他的做法，再说了，我们不能为了大儿就不管岚的幸福吧？如果岚栩不同意，他在外面胡说八道我就可以赶他走。”岚其不同意父亲的意见，岚栩很伤心又没有办法才找他商量，这一点岚其看得清清楚楚。

　　 “别人都知道了，都在笑我。爸妈，我说什么都不可能和姐夫结婚，姐姐不会原谅他的。”岚栩哭了起来，刚才她的男友骂她犯贱，她很伤心很难过。她不想和汤枕江产生正面冲突，希望事情由岚其和父母解决，只要汤枕江走了，过一段时间谣言自然就会平息下来。

　　岚其说道：“你不要哭，这件事由我来出面，我找枕江说说，他应该理解。”岚其看了看父母，“爸妈，事情就这么定了，我不希望你们违背岚栩的心愿做决定。”

　　 “不用了，我马上带大儿回去。”汤枕江羞愤地低着头走进屋里，老胡夫妇一时觉得对不住他，连忙站了起来，想解释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大儿自从来到胡家，一直跟着岚栩，自然是睡在岚栩房里。

　　汤枕江走到房门口，又停住了脚步，对胡妈说道：“妈，我是真心想娶岚栩，没有想到会让岚栩这么难过。我走，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们了。”汤枕江进房抱大儿出来，没看任何人的脸色径直朝外走去。

　　胡妈跟着出来，从汤枕江手上接过孩子，温和的说道：“枕江，你不能怪岚栩，她和她姐姐感情一直很好，也许是你的方法不对，给她一点时间，我们都明白你这么做的原因，你是不想大儿没人疼。”老胡和胡妈把汤枕江劝进门，端出饭菜，一家人吃了晚饭。岚栩躲在房里没有出来，心里烦父母不顾她的想法，更加讨厌汤枕江以大儿为名，其实是在要挟她。

　　汤枕江听到岚其和岚栩的对话，心里很不舒服，恼恨岚其居然出面干涉他的计划。刚才如果不是大儿在这里，他走出了这个家门再也不好意思进来。汤枕江就像着了魔，说不清楚对岚栩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他觉得岚栩可以替代岚娇，尽管岚栩从来就没有给过他好脸色，很明显的一再拒绝他的心意。他和岚娇结婚之后，听岚娇开过玩笑，说岚栩觉得他配不上岚娇，为此汤枕江特意买了很多礼物让岚娇送给她，证明岚栩的判断是错误的。

　　岚娇在的时候，他们说起这些事是欢快的。现在不同了，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无赖，到了让人嫌弃的地步。汤枕江坐在房里怎么都睡不着，看着熟睡中的大儿，心里开始怜悯起来，再想想自己更加觉得伤心。汤枕江感到羞愧了，觉得早上见到老胡夫妇会很尴尬，更觉得不敢面对岚栩，如果岚栩当面说出让他进退维谷的话，那他再也没有脸面见城村的人了。

　　快天亮的时候大儿要撒尿，在床上哭了起来，嘴里喊着“小姨，小姨。”胡妈已经起床，听到孩子的哭声站在房门口喊道：“枕江，大儿哭了，看他是不是饿了？”

　　房里没有人答应，胡妈推开门，床上只有大儿一个人。胡妈抱起大儿，心疼的念叨着：“哎，岚娇，你怎么就这么狠心，把个孩子撇下一个人走了，谁会心疼他啊？”

　　 “好，只要你不闹气就可以了。你这么大了，不能太不给别人面子。既然他都走了，我们就不要再说了。”胡妈不想岚栩不开心，岚栩的性格和岚娇不同，从不喜欢藏话，所有的心情都摆在脸上。

　　家里又恢复了太平，大儿白天跟着胡妈，晚上跟着岚栩。岚栩又开始恋爱了，她不想走她姐姐的老路，她不仅仅希望找到自己喜欢的人，还希望和婆家的关系和和乐乐。以前她认同了汤枕江对岚娇的感情，可岚娇没有得到汤家其他人的关爱，岚娇的死，她认为汤枕江的母亲应该负有一部分责任。岚娇死的时候，汤枕江悲伤的样子让岚栩很感动，认为她的姐姐没有嫁错人，至少汤枕江对她是真心实意。自从她看出汤枕江对她产生想法，她讨厌他，觉得他的感情都是假的，对岚娇的好都是假的，这么一想心理特别反感。

　　岚栩开心的日子没有过几天，刚刚和她建立恋爱关系的男友不理她了，他们相隔两个村庄，见面的时候男孩说：“你都快要结婚了，还在外面找，欺负我们乡下人啊？”

　　岚栩终于明白，汤枕江离开胡家并没有收手，还在继续毁谤，让所有和她熟悉的人都知道了一件事，岚栩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岚栩又气又急，回家对父母说起这件事，让哥哥嫂嫂给她出个主意，岚其说道：“爸，我觉得只有你才能阻止他，你去对他的爸爸说，岚栩不愿意。”

　　 “岚其，你最近怎么了？脸色很不好，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岚栩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不过，我总是觉得枕江这孩子没有恶意，听他爸爸说，他为了岚栩才卖了车子到我们家附近来上班的。他都走了，现在住在派出所，回家没有对他爸爸妈妈提起，你说我怎么开口？”老胡不仅喜欢枕江的大度，还喜欢他的那股执着，他相信一点，岚栩嫁给枕江不会吃亏，将来不用下地劳作。枕江他们那里的发展已经成了定局。他在农机站这么多年，县里的领导、镇上的领导基本上都认识，哪个地方的发展趋势都了解。稍微有点权力的人，都在为自己为亲人谋求福利。老汤早就明白了，他们家的土地和刚刚建起来的房子，将价值不菲。老汤对老胡说起他们村庄的发展，不是显富，只是实事求是的闲聊。老胡虽说老实，还是懂得亲为亲好邻为邻安的道理。

　　他是父亲，一辈子老老实实，虽然自己有个单位，长期甘居第二，好处虽然得到了一些，相形之下他还是没有让唯一的儿子可以名正言顺地某到一份铁定的差事。这些对于老胡来说还可以算作小事情，最近岚其老是无精打采，以前的彪形大汉看着瘦了下来。家里人早就催他去市里检查一下身体，岚其拖拖拉拉，让老胡很不安心。

　　 “我和小琴商量好了，明天一大早去检查。我身体好得很，不会有什么病。爸，我还是这么认为，岚娇留下了大儿，我们两家永远是亲戚关系。岚栩不愿意的话，我们就应该让她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她嫁到别处，我们家就会多一门亲，那不是更好？”岚其也不喜欢别人说出来的风言风语，外面的人都在传言，说老胡夫妻两贪财，收了汤枕江的定金，收了汤枕江家的金银首饰，所以早就决定把岚栩嫁给汤枕江。

　　岚其明白父母的意思，也明白他们家的家境还过得去，他的父母绝不会是贪财的人，也不会舍得让岚栩受苦，他们的思想意识里，只是认为汤家人都是好人，汤家所居住的地方比他们村庄强得多，岚娇死了，如果枕江娶了别的女子，那么大儿就成了孤儿一样，自古以来，后妈不会心疼别人的孩子。

　　岚其没有告诉父母外面不实的传言，他不想父母为此而伤脑筋，只想早点结束岚栩的烦恼。岚其还明白一个道理，如果岚栩嫁给汤枕江了，他们家尽管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外面的人始终不会相信。岚其输不起这个面子，在地方上就会落人口实。岚栩强烈反感汤枕江的事情，村里人早就知道一些，所以老胡两夫妻贪财的似乎就成了事实。现在人们的说法不一，不管别人怎么说，岚其最不能容忍的是汤枕江始终站在暗地里把岚栩推向是非之中，毁她的名誉。

　　小琴陪岚其去了医院，经过半个月的检查，最后得到了一个让全家人伤心欲绝的结论，岚其得了早期肠癌，需要动手术。岚其和小琴结婚差不多十年，生了一儿一女，岚其在村里做事，每一年的进项是看得见的。小琴最近在村子里开了一家南杂店，相形之下只是不用每天下地了，实际上增加了许多劳累。他们的农田都是甲级良田，两夫妻没有舍得丢，自己在耕种，他们手头的钱连检查费都不够。

岚其病了，老胡两夫妻把手里的所有拿了出来，筹划让岚其住院医治。到医院经过仔细询问，他们手里的五六万元仅仅只够首期住院观察和检查，如果真要动手术必须有二十万的后备金。这样突如其来的灾难让老胡一家人陷入了绝境。

　　岚其生病急需医治的消息一下子传遍了城村和沙村，老汤真心诚意地开口，借五万，并且表示，后面的钱一起想办法，他可以担保去银行借贷。城村村委也有行动，村里负责两三万元医药费，因为岚其为城村已经工作了十几年。

　　老汤把借给胡家的钱和权交给汤枕江，以后这笔账随汤枕江自己去处理。汤枕江只要有时间就会开车子为岚其跑前跑后，找嫁在市里的姐姐妹妹帮忙，为岚其寻找权威医生，最后决定在省肿瘤医院动手术。

　　老胡家正在经历风浪，汤枕江始终不离不弃，岚栩十分感动，感觉是不是当时的想法过于偏激。汤枕江和老胡家再次恢复了昔日的友好，把胡家的事情当成了自己的事情，事事都会和岚其父子一起商量，对岚栩不再回避。他的意识很明确，不管岚栩以前怎么看他他都不会在意，他在意的是以后，以后他要正面和岚栩建立两个人的情感。

　　岚栩仔仔细细的想着家里一连串的事情，特别是岚其住院治疗的这段时间，汤枕江对他们家上上下下的照顾到了无微不至。这样的照顾一般人很难坚持，一般人不会愿意付出。岚栩对汤枕江的目的心知肚明，她也试着想去接受这份感情，但是心理就是感到痛苦。他们家受了汤枕江的恩惠，她知道父母是有恩必报的人。

　　岚其手术非常成功，只是后期疗养和药理医治必须跟上。医生肯定的回答了他们，岚其算是捡回来了一条命，像他这么幸运的人也不多见。全家人自然高兴，因为岚其是大家庭的精神支柱和希望。岚其不是一个含糊的人，稍微好了一点的时候把岚栩留在身边，他知道岚栩的事情不但没有解决，因为他的病，也许让岚栩更加难以退出了。

　　 “岚栩，哥哥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我们家欠他们家的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等我恢复了我来解决。你不要勉强自己，以免将来后悔。”岚其看得出来，岚栩虽然装着欢天喜地，跟汤枕江一起带大儿到医院来看望他，可他知道，岚栩并没有对汤枕江改变真实的看法。

　　 “哥，你不要为我担心。经过这么多的事情之后，我知道他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好人，对我们家没有二心，对我非常好。这一切可能就是命吧，既然命运已经都安排好了，我也懒得去想那么多了。”岚栩早就知道了，她和汤枕江之间的恩恩怨怨让人们传得面目全非，以前对她有好感的男孩一个个都不见了。当然，无论岚栩选择了谁，他们都不可能像汤枕江一样，这么尽心尽力的帮助他们家，都不可能有这个能力让她的哥哥从死神手中讨回一条命。

　　 “岚栩，我希望你说的是真话，不要隐瞒。通过最近的接触，我觉得枕江应该是一个宅心仁厚的人，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跟他谈谈，我相信他是个提得起放得下的人。现在是我欠他的钱，不是你，明白吗？”岚其深深的愧疚，如果不是他的病，岚栩就不会这么痛苦。岚其嘴里虽然这么说，说是他欠了汤枕江的钱。其实，农村家庭都是一个样，父母和姊姊妹妹所创造的一切，最终都是儿子的。尽管他们世世代代都努力的继承着这份男女有别的宝贵遗产，看似家里的男人拿走了女人的一切，但是男人同样一直继承着，继承着农民根深蒂固的贫穷和无能为力的疾病死亡，继承着，继承着灾难中遗留下来的巨额债务。

　　岚其知道，他以后的生活中，每天所花费的金钱，将让他们这个一贫如洗的家穷愁潦倒。但是他的父母和妹妹还有他的妻子儿女都需要他，需要他的存在，他们往后会为了他省吃俭用，会为了他忍受生存的疾苦。

　　岚栩有许多的事情不想在岚其面前提起，她内心深处反感父母的态度，可她目前只能迎合父母。她的父母为了岚其早已心力憔悴，他们确实接受了汤枕江家里的资助，也帮她接受了汤枕江送给她的全套工艺考究的价值不菲的首饰。岚栩决定一切都顺其自然，既然她不可能拥有自己想要的生活，既然她的生活中，没有出现一个愿意为了她和汤枕江抗争的男人，那么，她未来的生活，肯定就会沿着别人为她设计好了的路走下去。

　　岚其出院一个月之后，岚栩和汤枕江举行了盛大的婚礼。沙村和城村的人都在传颂汤枕江的仁义和常情，都衷心的祝福岚栩找到了好归宿。岚栩结婚一个星期，老汤和汤妈把汤家的主事人都请到了家里，正式和汤枕江分家。房子两个儿子一人一半，除开他们结婚居住的一套新房，其他房子都将租赁给别人住，租金暂时由汤妈统管，老房子的租金归老汤夫妇所有。借给岚栩家的债务归汤枕江收回，其中三分之一归老汤两夫妇，三分之一归他们的弟弟，汤枕江只有三分之一的债权权。

　　汤枕江看着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到目前为止，岚栩家已经欠了汤家十万元。除开这些，还有附加条件，汤枕江三分之一的权力只是代理权，最终他们必须交还给大儿，也就是说，汤枕江暂时可以随意支配债务里的三分之一，等大儿十八岁之后，汤枕江必须把岚栩家归还的钱还给他的儿子。老汤不仅立好了字据，还正规正矩的让岚栩和汤枕江签了字，摁了手印。

　　岚栩连正眼都不敢看汤妈，一言不发地按照长辈的吩咐机械的跟着汤枕江完成了所有的手续。汤枕江满脸不高兴，还是忍住了。他记起了他和岚娇结婚时，不管什么事，总是出头为岚娇说话，最后让岚娇在家里处于更加不利的地位。汤枕江低着头，让家里的客人都走了，留在父母房里，说道：“爸妈，你们的话我没有意见，不过，我和岚栩明天就去城村，家里的房子全都给你们，我们不要。不过，岚栩家欠的钱，我暂时开不了口，这不是把别人往死里逼吗？”

　　 “枕江，是你自己执意要娶岚栩，你明明知道他们家山穷水尽了，你偏偏为了她把我们家都拖穷了，你不会是打算把钱白送给他们家吧？以前我不喜欢岚娇，是觉得她媚气太旺了，怕你为了她废了事业。现在好了，岚栩更加让我心烦，我看到她就觉得不舒服，她看人的时候躲躲闪闪，像个小偷，一点正气都没有，也不知道你是哪根筋错位了，让她给糊弄得颠三倒四。”汤妈从岚栩躲闪的目光中看到了叛逆，那是对她的不信任和畏惧。

　　 “妈，我知道岚栩不可能讨得到你们的欢心，所以，我早就打算好了，明天我就带着大儿和岚栩去城村，反正我暂时有一份工资，养活她们母子不成问题。”汤枕江不想在他的蜜月里和父母产生矛盾，更不想因此勾起他心底对母亲的怨恨。

　　 “你和岚栩可以去城村，但是大儿今年要上幼稚园，我们得把他留在身边。”老汤抽着烟，对他们母子的谈话显得有些冷漠。对大儿的安排，他们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大儿都快五岁了，再也不需要岚栩照顾，汤妈完全可以照顾了。

　　 “不行，大儿离不开岚栩，岚栩也离不开大儿，我得带他走。”汤枕江有些沉不住了，他不能理解，他的父母为什么会这么待他，为什么会对他在婚姻上的选择总是抱着反对的态度。

　　 “你带他走也可以，那以后你们什么都不要想得到。我明天就会去找老胡，让他们还钱。”汤妈坐在床上，虽然春天的风早已吹开了所有的花，吹绿了所有的田野，确没有吹醒汤妈内心深处那点怜惜之情。

　　汤枕江满怀歉意地回到房里，岚栩神情有些失落：“爸妈没有骂你吧？算了，我哥哥早就说了，他会尽快想办法还钱。枕江，我想回去过几天，家里太多的事情，有我在身边，我爸妈会安心一点。”岚栩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她很清楚，假如她住在家里，早晚会和汤妈产生矛盾。

　　 “正好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岚栩，大儿不能跟我们走，他得上学了。”汤枕江回答着，庆幸岚栩没有找他闹脾气。他当着老胡家村里的人都说过，岚其就是他自己的大哥，不管在哪方面，他都会一力承当部分责任。他还对岚栩许下过诺言，绝不会让岚栩和家里产生任何纠纷，他会保护她。

“我怕大儿不习惯，如果我们走了，妈妈一个人照顾大儿会很累。”岚栩心里清楚，这个决定肯定是枕江父母的意思，她没有了说话的余地。岚栩虽然不舍，确不想留下来增添烦恼，决定和汤枕江回到城村，和以往一样，有事做的时候去打打临工，没事做的时候，陪着母亲解闷，帮嫂子打理南杂店。

　　他们把新房锁了起来，带着两个人的换洗衣服回到了城村。汤枕江继续开车，岚栩还是和从前一样，过着无拘无束的生活。岚栩心里没有负担，毕竟那些债务是汤枕江和她哥哥之间的事情。汤枕江一再说明，天大的事情他会挡住。汤枕江的工作轻松，大部分时间都在看报，和熟人聊天。下了班顺着马路走一公里到了城村，回到家，胡妈早就为他们准备好了可口的饭菜。

　　汤枕江吃过晚饭，陪岚栩一起到外面散步，散步的时候，他会把自己内心的想法全都说出来，他对岚娇的感情，他后来对岚栩的感情，以及他是怎么把那些围在岚栩身边的男孩一个个赶跑的经过。汤枕江连自己对父母的直觉都会告诉岚栩，他说他自从懂事，就对他的母亲产生了一种很难说清楚的厌倦。他的母亲对他们姊妹兄弟毫无疑问百般疼爱，对别人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苛刻，包括对他的爷爷奶奶都很苛刻。

　　城村的土地貌似开始规范化了，其实，村民们心知肚明，看得见的规范全都是权利范围内的交易。岚其家里遭遇了这么大的变故，负债累累，城村人都清楚。村民们渐渐意识到，无论是谁家遇上了不幸和灾难，如果有人出手相借度过难关那是福气。不过，谁都不可能欠债不还，特别是亲戚和朋友的债务，不算清楚或是故意拖欠不还，亲人反目成仇的比比皆是，朋友成为冤家的大有人在。

　　尽管人们都清楚许多的事情，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的，除非人们一下子都成了祖国的特殊阶层，疾病和灾难不会造成个人恩怨，有国家或是集体作为靠山，而农民不属于特殊阶层。农民永远都是最容易满足的阶层，永恒不变的靠山是土地，唯有依靠土地才能求得温饱，只要得到温饱，就会死心塌地的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无言的土地。至于政府长期以来对农民的横征暴敛，农民无力反抗，也不敢反抗，靠天吃饭，生死由命。

　　汤枕江经过深思熟虑，决定继续帮助岚其，唯有他才可以让岚其家脱离困境的深渊。枕江和岚其商量之后，通过关系在城村十字路口的马路边上找了一块地皮，开一家简易路边饭店。城村是个大村庄，人口密集，马路边上的摊位不是一般人可以抢到手的。这样的饭店简单，投资不多，利润可观。小琴的南杂店不是开在人口集聚地，根本没有什么做头。岚栩已经对哥哥嫂子说清楚了，他们帮助一部分资金，小琴到娘家想点办法，饭店让小琴两夫妻打理。当然，岚栩反正没事，帮帮忙，赚一分工钱。

　　城村的村领导知道汤枕江的意图，岚其回来之后，村里没有抛弃他，还是继续让他担任职务。村里人这点同情心还是有的，起码的人情味还是存在的。更何况汤枕江在派出所开车，对城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城村几个崭露头角的年轻人摆平了，其他人都不会吭声。他们买回来木板，不到一个星期，一家崭新的木头结构饭店开张了。炒菜炒粉，便宜方便。他们家的饭店是城村第一家路边饭店，方便了过往的生意人，也方便了村里寂寞的年轻人，他们向往城市的夜生活，闲着没事的时候，三五朋友夜半吃碗炒粉当做宵夜。

　　他们没有想到，生意出乎意料的好，小琴和岚栩两个人都忙不过来，岚其也开始帮忙了，帮着买菜收钱。小琴和岚其没有满足于现状，他们把家里南杂店剩余的货全部搬到饭店，促进了饭店的生意，只要是可以赚钱，他们总是不辞辛劳的争取。

　　到了晚上，岚栩和枕江体谅岚其有病在身，让哥哥嫂嫂回家睡觉，岚栩两夫妻没有孩子牵挂，每晚留在饭店守夜。他们帮助岚其两夫妻把饭店打理得有声有色，一年之后，岚其的经济情况有了好转，还清了一些零星债务。他们生意红火，很快拉动了村民寻求财富的神经，紧挨着他们旁边，村里有点本事的人又开了两家同样的饭店，生意明显下降，不过还是比在土地里单一的寻食要强一点。

　　岚栩快生孩子了，汤家提出让枕江带岚栩回家。老汤愿意再次投资，帮汤枕江重新买一辆货车。汤枕江自己也愿意，看看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临时工作那几个工资无法养活一家人，他得为将来打算。汤枕江在城村的这段日子，亲眼目睹了一个在村子里算得上上等人家的家庭，在疾病面前居然是那么的不堪一击，显得那么的束手无策，一夜之间背负着一世难以偿还的债务。他的母亲长期处于病痛之中，家里付出的医药费，经常让他的母亲自己都怨恨自己。好在他们家居住的位置好，他的父亲是个有本事的人。

　　汤枕江又开始了开车生涯，货车生意比以前更好，沙村许多人家都在建房，每天都有忙不完的货源，不需要跑远路。冬天的时候，岚栩生了个女儿。岚栩和枕江住到城村的一年多时光，大儿和他们有了陌生的感觉。岚栩和枕江回来之后，只要大儿走到岚栩这边来玩，只要大儿和岚栩亲热，汤妈马上就会出现在门口，说道：“大儿，跟奶奶走。她不是你妈妈，她不会喜欢你。”

　　汤妈这么教育着大儿，后来，大儿也就不过来了，见到岚栩连小姨都不喊了。岚栩很痛苦，只能忍受，她不想汤枕江为了这些小事整天不高兴。他们回来的时候，汤枕江已经说了，只要岚栩觉得住得不开心，他随时都可以带着他们一起离开沙村。岚栩毕竟是结了婚的女儿，长期住在娘家会惹人闲话。以前没有生孩子，别人还可以理解，如果他们带着孩子再次到城村居住，村里人的目光那就会完全不同。岚栩也清楚，一家人长期住在城村两边都要增加开支，这样的回避也只能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他们还是要和汤家人朝夕相处。

　　岚栩回来居住，深居简出，尽量少和人打交道，每天尽心照顾孩子。家里人口轻，做饭也比较简单，岚栩可以应付。岚栩还让自己拥有了另外一个功能，无论汤妈指桑骂槐，还是指名道姓骂她，她都把自己关在房里，让自己装聋作哑。汤妈不让岚栩用自来水，洗衣做饭必须用压水井，岚栩不声不响地按照她的吩咐，半点都不违抗的照办，这让她想起了岚娇，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无法挽回的愚蠢选择。

　　沙村官民正式开始较量抢夺土地的暗流无形启动的时候，民众竭尽所能拿出八仙过海的神通，相互挤兑的同时，又相互关照，希望大家都得到千载难遇的最高利益。人们都清楚，发展不是无限的，机会不是每个地区都可以遇到的。土地可以成为城市土地，而祖祖辈辈居住在土地上的农民，一旦必须无条件交出土地权的时候，也仅仅只是在政府划地为牢的地区给予他们一个延续生命的新的居住地。

　　汤家的房子成了沙村的楷模，人们倾尽所有往高处发展。村民们没有更长远的打算，他们只知道，土地在他们手中失去之后，他们最多得到一些有限的补偿。他们期望着发展之后的故土可以让他们在一个良好的环境中生存。这样的生存，首先得具备一定的经济基础，他们就这样欣喜地等待着让子孙改头换面的时刻到来。老汤是有头脑的人，勒令岚栩带着孩子的同时，把他们家路对面的那块空地搭成三间低矮的木棚，经营小商品，汤枕江帮着进货，岚栩守店。

　　岚栩就这样守在家里，守着孩子和商店。岚栩不敢和邻里之间过多的接触，和沙村的女人们总觉得有一层隔阂。岚栩虽然没有和汤妈在一口锅里吃饭，虽然她已经把自己的脾气改变得像一只温顺的猫儿，还是经常招来谩骂。汤妈骂人不选日子，也不看场合，当她觉得岚栩做错了事情的时候，她就会轻言轻语的骂，绝对不是大声的囔囔。

汤妈把汤枕江住在城村的一年多时间里的事情，说是岚栩指使的，是岚栩故意耍了手段，让汤枕江把家里的钱拿给岚栩了，岚栩贴给娘家了。岚栩不敢还嘴，因为汤家的六个女儿每一个星期都会一起回家一次，然后每个姐姐妹妹都要指责岚栩让他们的母亲伤心了。岚栩实在招架不住的时候，只好关了店门抱着孩子回城村。

　　汤枕江两边说着好话，还不能直截了当的说，他的母亲总是告诉他，岚栩的性格太坏了，从来就没有正眼看过她。岚栩不声不响，随汤枕江怎么问她，她都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甚至连一滴眼泪都看不见。汤枕江开始觉得生活中的压力太大了，他一直坚持着，一直努力着，他想让父母和妻子对他满意，似乎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的母亲认为他不孝顺，把灵魂都交给了女人，岚栩没有对他敞开心扉，让他感觉他所付出的一切都白费了。

　　过了一年，岚栩生了个儿子。两个孩子相隔刚好一岁，岚栩累得没有了喘息的时间，实在没有办法继续开店，只好把店门关了。当然，那三间木棚和木棚占据的地盘理所当然的属于汤家。岚栩关了店门之后，为了照顾孩子，大多时候把两个孩子带回娘家，让胡妈帮着管，她才有时间休息一下。

　　汤枕江的生意大多都在附近，沙村的农民家家户户都在筹划建房子，他的车子没有时间休息，帮村里人拖沙拖钢筋水泥，当他觉得烦累的时候，已经再也没有了过去那样的热情，他不再和以往一样每天晚上去城村了。

　　沙村开始公开选村长了，老汤早就做好了打算，早就为汤枕江铺好了路，汤枕江顺利地当上了沙村的村长。沙村正在发展之中，整个村子里的土地都是黄金地段，一切都在商谈之中。汤枕江每天都忙，忙得焦头烂额，都是为了村里村民们的土地问题，房屋拆建问题。沙村和一般的村庄不一样，因为她一直都是和省城比邻的村庄。沙村的崛起，象征着省城的扩大，象征着省城的人口已经太过拥挤，必须借助沙村疏散。沙村即将迎接的不是普通市民，首先是省城的首脑人物，是整个江西省最杰出的各界人士。

　　沙村的人们一时之间都有了沉睡后的觉醒，他们可以让出祖祖辈辈居住的土地，但是他们不能让出开发的权利。当然，开发的权利不是每个平头百姓可以镇得住脚的，不仅需要黑白两道的手腕，还需要一定的财力。当一线资源无形瓜分之后，二线资源给了沙村的领导班子，剩余资源由着领导班子们根据弱肉强食的规律再行分配。那些实在是无法分到残羹的最普通的沙村人，死死的守护着自己的土地，只要不被占据，只要得到最低补偿，他们就会欣然接受。

　　汤枕江成为沙村的村长，生活突然之间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财源跟着滚滚而来，各种应酬让他沉醉在酒杯和美人们的怀抱之中。他男性的一切特征都在那些应酬中渐渐苏醒，陪着决定沙村命运的要员吃饭，谋求资源的手下陪同他们吃饭，市里各大名媛院让他吃惊以往那么短浅的目光：原来世界真的变了，半步之内就有芳草。

　　汤枕江让自己来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改头换面，无论是思想还是行为，他要补偿这么多年以来苦行僧似的情感生活。当然，在他的思想意识里，当权的时候，谋求经济利益的同时必须享受生活。他们每个星期都有去娱乐城“芳心”歌舞厅，最近从湖南来了一批貌若天仙的女孩，汤枕江上个星期一去玩，一见衷情般的迷上了个女子，让他从内心深处推翻了以往的狭隘思维，怀疑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的缠着岚栩。

　　汤枕江乐不思蜀，无论去哪里吃饭总是带上新欢。他已经是上了档次的人物，如果身边没有女人陪着简直会被人笑死。汤枕江有这个能力，甩开了以往的一切陈腐的思想，大胆而实际的展开了无往而不利的为沙村谋利益的招数，带着沙村人迈开了进入城市化的第一步。

　　汤枕江对岚栩母子三人的漠视，岚栩很快感觉到了，岚栩在家很难见到汤枕江的人影。汤妈恶狠狠地骂道：“你现在称心如意了，把一个好端端的男人逼到外面去了。你只知道自己好过，一天到晚顾着娘家人。我告诉你，枕江现在整天陪着个小姐，你应该把他找回来。家里养着一大群人，像这样下去几个钱全都要让那个女人花光。”

　　岚栩听到枕江的真实消息居然来自婆婆的咒骂。岚栩哭泣了好几个晚上，汤枕江回来了，岚栩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这么长时间不回家，去哪里了？你妈见面就骂我，我怕她。”汤枕江嘲讽的看了岚栩一眼：“你终于愿意回家了，是听到了什么消息吗？”

　　 “哈哈，还说不知道，你难过了？岚栩，你从来就不在意我。这样也好，我终于找到欣赏我的人了。我不想纠缠以前的是是非非，我们离婚吧。”汤枕江提出离婚是真心诚意的，他身边现在的女人给了他多年以来从未有过的心潮澎湃。岚栩一直对他不冷不热，让他觉得自己早已耗干了生命中的一切热情，那个女子唤醒了他枯竭的身心。

　　 “告诉你，我当初不顾一切娶你，现在同样会不顾一切和你离婚。至于生活费，你可以从你哥哥嫂子那里去收。我想过了，他们欠我的钱还一半给我，一半归你。孩子暂时跟你，明天我们就去把手续办好，希望你看在这么多年我一直对你对你们家这么好，不要把事情闹大，不要惹我妈生气。如果你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话，我不会在意。岚栩，你会看到后果的。”汤枕江撂下这么一串狠话，没有多看岚栩一眼独自睡下了。

　　岚栩很想好好的和汤枕江吵一架，看看夜深人静，吵架肯定会惊动家人，如果事情闹起来，汤枕江也许会破釜沉舟，那他们之间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岚栩说不清到底是为了什么而不愿意离婚，依她平时的个性早就掉头走了。可是时过境迁，她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同时，她一直都认为她还是大儿的妈妈。刚结婚时那些让她无法抬头的日子刚刚过完，从没想过还会出现这么难以置信的事情，更不会想到汤枕江会爱上别的女人。她不愿意回来是有原因的，她很害怕跟汤妈单独相处，只要看到汤妈就会感觉脑子缺氧，正想汤枕江给她一点勇气，母子几个平平安安的回家，过上正常人家的生活。

城村的人们都在传颂汤枕江的仁义道德，都在称道岚栩真是好命，嫁给了至情至性的汤枕江，最重要的是汤枕江家住的地方已经成为城市新区，都在羡慕胡家穷愁的时候岚栩可以相帮。

　　前几天她听到有关汤枕江的风言风语虽然不信，心情还是很不好，小琴一再交代：“现在的人和以前的人不同了，我们不能肯定是别人瞎说的还是实有其事。不过你应该守在他身边，不要什么事都逃避，很多女人早就不要脸了。不管事情怎么样你得忍让，不管是真是假，你要相信他不是一个绝情的人，只要不把事情闹得太僵，给他时间，他会回心转意的。”父母更不相信，为汤枕江鸣冤，希望岚栩把目光放远一点，赶紧回家，不要让事态恶化。

　　岚栩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电视里什么都没有，早就人走台空，屏幕上的麻麻点点一闪一闪发出‘哧哧’的响声。没想到回到家汤枕江这么明目张胆的承认，居然轻描淡写的决定明天去办离婚手续，好像岚栩怎么想一点都不重要，对他的要求唯有服从。岚栩思前想后，除了裂心裂肺的难受，束手无策，觉得自己已经走到了山穷水尽。岚栩决定再次逃回娘家，她没有办法面对明天离婚的现实。看汤枕江的样子，说出口的话是不会改变的。岚栩更觉得没有办法向汤妈交代，她清楚，汤妈虽然对她一万个不满意，这个时候还是把她当媳妇在对待的，毕竟她是岚娇的妹妹，是两个孩子的妈妈。

　　岚栩并不认识和汤枕江在一起的女人是谁，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汤枕江说要娶她，为了她他必须和她离婚。这地方有这样的习惯，一旦男人从外面找了女人做出抛妻弃子的事情，大家背地里会骂那个女人，即使修成正果了直到她死的时候人们还会咒骂。汤家显然不会赞同汤枕江和岚栩离婚，更不会让他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从汤妈的言语中可以断定，那个女人是外地人，是一个以为找到了终身依靠漂泊在外的女人，也是时代传说中的混社会的女人。

　　无论汤枕江和那个有心取代她的位置的女人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刚才岚栩清清楚楚看到了汤枕江对她的厌倦和嫌弃，她要想办法自救，唯有回娘家躲一段时间。岚栩希望汤枕江只是一时的冲动，只是恼恨她一直以来对他冷淡这件事情。汤家的人目前站在她这一边，她回去之后，汤家肯定会催汤枕江去接她回来，等到汤枕江冷静下来，她再带孩子回来，生活可以继续，她也想让汤枕江看到她内心的改变，她不想计较汤枕江在外面的行为，更不想因此而伤筋动骨。

　　从沙村到城村要走二十几公里路，岚栩抱着孩子，孩子在熟睡之中让人感觉特别沉。岚栩放眼四望，四处都是漆黑黑的，偶尔闪过一点光亮，活像重重鬼火。沙村到城村需要经过县城，县城以前和长堎镇相邻，后来，县城和长堎镇的人口以惊人的速度发展，房子渐渐的靠拢，于是县城和长堎镇连为一体了。

　　长堎镇过去称为强盗岭，可想而知，那里曾经是强盗出没的地方。从沙村到长堎镇中间有八九公里路，虽是沿着公路却没有人家，过了乌石桥才看得见几户村民。乌石桥两边的沟沿上是乱坟岗，埋葬着县城和长堎镇以往老去了的古人，传说中，还有更多被强盗杀死的孤魂野鬼。长堎镇和县城以往是一个小山丘，开辟公路的时候把小山丘分成了两半，公路这边是县城，公路那边是镇。

　　县城同样黑漆漆的，岚栩越是接近乌石桥，心里感觉越来越怕，双手紧紧的把孩子抱在怀里，背上的冷汗湿透了衣服。岚栩战战兢兢走到县城，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岚栩头脑清醒了一些，如果就这样走回去临晨敲开父母的门，父母肯定会询问，那么她的悲伤马上就会传给父母，就会让父母跟着伤心。

　　岚栩还有一层担心，她这个样子回到家，村里人肯定很快就会对她的生活产生怀疑。岚栩和汤枕江在村里人的心里是很和睦很相爱的一对夫妻，她不能容许别人对她的生活产生异议，无论是为了岚娇还是为了自己。

　　岚栩走到县城商场门口，顺着门边有一块空地，还比较避人眼目，看看天空月朗星稀，决定在地上坐三四个小时之后再回去。岚栩浑身是汗，一旦停了下来，秋夜的风显得格外清凉。岚栩顾不了这么多，疲惫中瞌睡袭来，靠着门睡着了。

　　岚栩醒来的时候路上有不少行人，人们路过时探头探脑的看看她。岚栩连忙站了起来，孩子醒了，或许是抱在手里一直顺着一边，孩子很不舒服，醒了之后拼命哭闹。不管岚栩怎么哄还是哭个不停。岚栩想起孩子是饿了，这个时间点是吃早餐的时间了。岚栩到路边早起的早点摊上买了两个包子递到孩子手上，总算让他安静下来。

　　岚栩不想坐车，继续抱着孩子往家里走去。十一点多钟的时候岚栩到了家。老胡上班去了，胡妈正在收拾家务，看岚栩抱着孩子这个时间回来显然有些意外，看看岚栩精疲力尽脸色苍白的样子，心里有些明白了，连忙把孩子接过来，说道：“还没吃饭吧？岚栩，凡事想开了会好过一些。回来也好，家里少不了你们母子一口饭。”

　　岚栩心情一下子烦躁起来，所有的委屈忽然爆发，心底里是那么的怨恨父母，觉得落到今天的地步都怪父母一味的给她施加软压力，让她无法摆脱汤枕江。岚栩伤心的哭泣，全然不理母亲惊慌失措的站在身边。

　　岚栩哭够了，一句话都不说合着衣服睡着了。岚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老胡下班了，胡妈做好了饭，岚其和小琴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了。岚栩起床，感觉头昏脑胀，四肢无力，口干舌燥。她知道，肯定是妈妈把哥哥嫂子喊回家的。她回家的时候是打算隐瞒所有事情的，现在看来什么都没有必要隐瞒了。

　　 “吃饭，今天我买了几样岚栩喜欢吃的菜，这两年来我都觉得自己炒菜的本事很不错了。”小琴连忙带着孩子进了厨房，添饭端菜。岚栩尽量的显得高兴起来，似乎根本就没有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口味太差，没吃什么东西又放下了饭碗。

　　 “没有吵架，我就是不想吵架才回来的。哥哥，没事的，他现在很忙，村里的事情很多，哪里有时间和我吵架？”岚栩勉强笑了笑，希望事情就这么过去，她看到了哥哥内心的愧疚和担心。

　　 “岚栩，枕江帮了我们不少忙，我始终觉得他不是一个坏人，两夫妻再好总有争吵的时候。如果你们没有吵架，那你就不应该回来。岚栩，很多事情很现实，现实也是很残酷的。我们都看到了身边很多人因为各种原因家庭分裂，我不希望你为了我而家庭不和。明天我送你回去，顺便还一部分钱给汤家，这样可能对你有好处。”岚其是哥哥，他觉得岚栩遇到困难他有责任帮助妹妹走出困境。

　　 “我不回去，真的没有事。哥，你相信我，过几天枕江会来接我回去。希望你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别人问起就说我打算在这边做房子。哥，你做康复才最重要，如果手头紧，枕江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再说他现在有钱。”岚栩不想把汤枕江提出离婚、提出让哥哥嫂子还钱的事情说出来，免得以后亲戚之间产生意见，免得哥哥嫂子觉得汤枕江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

　　岚栩不肯回去早早的睡下了，胡妈不放心，晚上陪在岚栩身边。到了半夜的时候岚栩浑身滚烫，胡妈拉亮灯：“岚栩，你发烧了，快起来吃颗退烧药吧。”岚栩嘴里含糊不清的哼哼，好像神志不清了，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胡妈哭天抢地的连忙喊醒老胡，老胡披衣出门，找本家侄儿开车帮忙送岚栩去医院。

　　好在离医院不远，抢救及时，岚栩捡回了一条命。第二天一大早，老胡到单位见了老汤说道：“岚栩病得很厉害，在住院，你得让枕江接他们母子回去。给他打个电话吧，喊他到医院去。”

　　 “我正在纳闷呢，前天晚上明明看见岚栩在家里，枕江早上起来说她不见了，气得要命，昨天一大早就走了。老胡啊，你该教教岚栩，女人结婚了怎么可以常年四季守在娘家？我们老两口见了枕江就骂他，岚栩人不在家，弄得一个好好的家成了一盘散沙，我家那老太婆身体不好，哪里带得了两个孩子？本来我今天是准备跟你说说的，让岚栩快点回去。”老汤不紧不慢的看着老胡，两个的头发都白了，再过几个月都要退休。相处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生疏，从来没有说话像现在这么针锋相对。

　　老汤显然把忽略了重点，他并不在意岚栩的病情连问都没问，也没有答应马上找汤枕江，农机站到医院就几条街的路，站里大部分时间都无所事事，许多时候都没在单位，或是出去喝茶，或是出去吃饭，看样子老汤是不会去看岚栩的。老胡对老汤头一次产生了强烈不满，想起岚娇的死，怎么就没有想过女儿在婆家过得并不好，看到老汤对岚栩的态度，天知道岚娇受了多少委屈。最难过的是后来还逼着岚栩嫁给汤枕江。如果昨天晚上不是胡妈细心，岚栩肯定步了岚娇的后尘。老胡泪眼模糊的走了出来，径自去了医院。

　　岚其在医院看护岚栩，胡妈在家里照看孩子，小琴饭店忙，抽不开身。岚栩还没有退烧，正在打点滴。老胡看着岚栩憔悴的面容心里翻江倒海的后悔，后悔当初一念之差让岚栩走到了今天的绝境。他算是彻底的明白了，老汤管不了汤枕江，或许他也没有想过一定要去管他。老胡在心里回忆这些年和老汤一起工作的所有日程，他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对于站里的账目和款项从来没有过问，都是老汤一个人说了算。他也清楚，农机站几起几落，全是老汤在外面周旋。当然，像这样的小单位生存下来，自然可以争取到让他存下来的道理，也就有它生财的路。如果他的态度强硬一点，手腕多一点，岚其就有单位，治病的钱也不至于找老汤家借，更不至于为了那点抹不开的面子把岚栩嫁给汤枕江。

　　老胡总算明白了，汤枕江是个特别感性的人，决定了的事情谁都改变不了他。当初，汤枕江住到城村，造成了对岚栩名声不利的现状，他们老两口可以阻止，但是没有，还帮着汤枕江说话。以为岚栩和汤枕江结了婚对大儿有好处，事实恰恰相反，结婚之后再也没有让大儿来外婆家，汤家对岚娇不满意，对岚栩同样不满意。岚栩什么都不肯说，是怕他们担心。老胡很生气，一半气老汤没人情味，一半气自己看不清人。

　老胡把岚其喊出来，老泪纵横，哽咽着：“岚其，是我害了岚栩。我们得为岚栩想条退路，看来汤家对岚栩很不好，还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你欠下的钱暂时不要还给，看他们打算怎么安置岚栩。”

　　 “我只是猜测，觉得汤家对岚栩一点都不关心。好在昨天岚栩是在家里，如果在沙村肯定又没有命了。我看到她今天这个样子心里就难受，觉得对不起她。要不是我和你妈压着她她不会嫁给枕江，也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老胡自责，不想相信岚栩即将面对的现状。

　　 “爸，事情已经是这样了，你也不要怪自己。我还是那句话，肯定是枕江出了问题。他不就当了一个村长吗，说句老实话，以他的能力是不够资格当村长的。如果当了村长就可以胡来，那人家当大官的不要上天了？他们那里想当村长的人多得是，还不知道他能得意几天，这么快就开始抛弃妻子了，这样的人我都不晓得该说他什么才好。”岚其一直都是站在岚栩一边的，无奈后来自己生病，事态的发展由不得他。

　　 “我都没有主张了，如果能找到枕江就好了，人都是有情面的，说不定他到了我们这里马上就会改变心意。两个孩子还这么小，我想他不会狠得下心。现在是岚栩自己，她的个性很强，怕她想不开。”老胡到了现在就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岚栩的生命。家里再穷，穷人自有穷人的活法。经历了那么多苦难，老了就想儿女过得平静一些，可他没有做到，这让他感觉自己很窝囊。

　　 “爸，你和妈什么都不要想，是我欠他的钱，就由我来跟他说，与岚栩不相干。岚栩的心理压力很大，昏昏沉沉中老是在重复不愿意离婚。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最终的选择权在她自己的手里，枕江可能跟她提了离婚的事情，所以她才会晚上抱着孩子走回来。黑灯瞎火的，受了风寒，又受了惊吓，加上心情不好才会生病的。”岚其手术之后病情得到了控制，不能操劳，不能从事重体力劳动。小琴是个重情的女人，对他体贴照顾。让他感到伤心的是，因为自己的疾病让岚栩在汤家抬不起头。

　　岚栩住院的几天时间里老胡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他不想和老汤碰面，看到老汤若无其事的样子会忍不住责怪他，这样就会撕破脸子争吵。如果吵起来，孩子们的事情就没有回旋的余地。老胡认为，就算岚栩不是老汤的儿媳妇，仅仅凭他们的交情，知道岚栩生病了也应该到医院看看，这么多年，他们家对老汤应该算是做到了仁至义尽，结为儿女亲家是老汤自己提出来的，没想到今天老汤完全改变了态度。就算两个孩子的婚姻不能挽回，老人总应该留有余地，没有必要让两家结仇结怨，水火不容，毕竟汤家有三个后代的体内流着胡家的血。

　　岚栩出院了，汤枕江没来接她回去。城村离沙村不远，两个村庄相熟的人也不少。绘声绘色的传言不断传进耳朵。岚栩住院的时候汤枕江都没有出现，城村的人一下子无法判断了，岚栩会走到哪一步很难预料。城村有望成为省城郊区，村里的人只要勤快都能找到事情做，所以，城村外出谋生的人都回来了，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就地求财，改变命运的机会正在靠近，谁都不想错过。

　　岚栩整天躲在家里不出门，害怕别人问她一些难以回答的事情。她的心理已经忍无可忍了，还是强忍着怒火，想让自己绝对冷静之后回去和汤枕江好好解决他们之间的矛盾。

　　在家里过了一个多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岚栩正在房间逗儿子玩，汤枕江来了，手里抱着女儿，脸色很难看，见了岚栩说道：“你喜欢躲在这里是吧？我会成全你的。不过，我已经向法院起诉跟你离婚，你同意还是不同意都一个样。这是你生的，我都交给你，不要想把孩子丢给我妈自己逍遥自在。”

　　岚栩这些天准备好的话被汤枕江三言两语怼得不知去向，愤怒的看着汤枕江，很想狠狠的揍他一顿，大声答道：“离就离，我告诉你，汤枕江，孩子我一个都不要，全部给你。”

　　 “笑话，这不都是你生的吗？你有种就把他们丢了。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陪我去法院签字和平解决，不伤和气，对你只有好处。如果你一定要逼我出手，你会尝到后果的。我不妨告诉你，她怀孕了，我得赶快和她结婚。”汤枕江毫不隐瞒自己目前的处境，今天来就是为了彻底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

　　岚栩愣了愣神：“你想结婚就去结吧，我不会和你离婚。你可以把她接回你们家，只要你父母同意，我没什么好在意的。汤枕江，你这么逼我无非是想我走。好吧，我走，我去外面打工，你把孩子们带回去，我妈没有能力再照顾他们。”岚栩忽然觉得唯有走得远远的才能得到内心的平衡，她和汤枕江之间的矛盾才能快速平息下来。

　　 “你是不是忘记了，你们家欠我的钱，也就等于欠两个孩子的钱，就算他们住在这里一辈子，吃的全是我的，你有什么资格不让他们住在这里？”汤枕江不留余地的瞪着眼睛，恶毒的看着岚栩：“我说过了，我会让你尝到滋味的。以前你自以为了不起一再拒绝我。说了不要不高兴，跟你在一起真是一点乐趣都没有，我现在见了你都感到不舒服，亏我以前想尽办法讨好你。”汤枕江满嘴下流话，气得岚栩要死。

　　胡妈从外面进来，听到两个人正在争吵，连忙让人去喊岚其回来，进门说道：“枕江你来了？夫妻吵架是常事，岚栩有什么地方不对可以改，你来了就好，正好接他们母子回去。结婚都几年了，首先是担心岚栩不懂事不会照顾孩子，现在我们放心了，是时候回去了，以后我们不会让岚栩住家里了。”

　　 “我不是来接她的，是找她去法院签字离婚。我跟她再也不可能和好，她从来就没有真心跟过我。正好，孩子就交给你了，我和岚栩去法院。”汤枕江没有给胡妈一点面子，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意图。

　　 “你们年轻人不要随随便便的就说离婚，三个孩子，哪里那么容易？孩子都要上幼儿园了，负担很重的。枕江，你不要发脾气，岚栩是个不喜欢说多话的人，其实心地很好。女人跟你结婚生孩子，怎么不是真心跟你呢？”胡妈哆哆嗦嗦的擦眼泪，嘴里劝说汤枕江。

　　 “不要说得这么好听，你们当初同意她嫁给我还不是为了找我借钱为岚其治病？如果岚其没有生病，你们家肯定早就把我赶跑了。再说了，我两个孩子住在这里不管住多久，他们吃饭上学的钱都有了，你们家欠的钱全是他们两个的。”汤枕江不耐烦的看着胡妈，他得让胡妈明白他不会再是他们家的女婿，每一句话都那么绝情。

　　 “岚其不是已经还了一部分吗？欠你的钱会一分不少的还给你，但你不可以以此要挟岚栩，甚至打算丢下两个孩子不管。枕江，现在是你和岚栩两个人的事情，你一定要离婚，你父母都同意了吗？让你爸爸来一趟，让他亲口跟我们说。”胡妈有些急了，以前那个温顺的汤枕江不知去向，几个月不见满身横肉，说话的口气完全改变了。

　　 “我已经放宽了，如果我算利息的话，岚其还的那点钱仅仅只够利息，知道吗？我平时很忙，今天抽时间来找岚栩已经很不容易。这是我和她的事情，与我爸妈不相干，与你们也不相干。岚栩，跟我走，我不想动手。”汤枕江把两个孩子从身边推开，不想再和胡妈啰嗦。

　　 “枕江，你怎么可以说出这么无情的话？岚娇死了，你带着大儿在我这里一住就是三年，吃的用的哪一点不是我们伺候的？后来你跟岚栩结婚生两个孩子，岚栩怕你妈，大部分时间住在家里，你身上穿的，脚下踩的哪一样不是岚栩买的？我们暗地里用出去的钱我这里有账，你心里不清楚吗？岚其借你的钱一定会还，哪有你这么欺人的？苦日子刚熬出头，你上门说找到了小的，要离婚，你说的是人话吗？”胡妈气得要命，大骂汤枕江不是人。

　　汤枕江失去耐心，只想快点结束他和岚栩的婚姻，走到床边伸手用力拉岚栩：“不要以为赖在你娘家就可以挽救什么，我对你没有半点兴趣，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由不得你了！”

　　岚栩死死的扳着床沿不松手，胡妈一看动手了急得大哭，哭声引来了邻居和家族兄弟们，一个说道：“你太不像话了，不管你是个什么东西，怎么可以到人家家里撒野？欺人，是吧？我们胡家的人不少，岚栩，只要你开口，把他剁成肉酱都可以!”说话的是岚栩的堂弟。

　　 “放开岚栩，真是不像话了，有什么事都可以说清楚的。不就是想离婚吗？这点小事用不着动手动脚，以前看你不是这样，当了个村长了不起了？你到我们村里来，是客人，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岚栩的另一个堂弟附和着。

　 “你们不要以为人多我就怕了，我都说清楚了，让她跟我去法院，她自己不肯。”汤枕江一看岚栩的兄弟们露出愤怒的目光，态度好了一点。他清楚，虽然这些说话的年轻人和岚栩隔了两三代，但他们毕竟都是家族里的亲人，一旦犯了众怒或是当着兄弟们的面跟岚栩动手，这些人绝不会手下留情。

　　 “她不肯去肯定是不想离婚。你们结婚才几年的时间，两个人感情不错，为什么你突然要离婚呢？听说你还逼他们还钱。你要搞清楚，岚栩为你生了两个孩子，你的钱她也有份。你把两个孩子都丢在这里，你让岚栩怎么活？要离婚也得有离婚协议，你拿出来看看，看是怎么写的。”胡妈近几天已经都告诉本家的人有关岚栩的事情，她的堂兄弟们都很气愤，认为汤家不可以这么对待岚栩，万一要离婚也得为岚栩争取一条生活下去的活路。

　　 “我没有让马上还钱，她老是呆在娘家，我要上班，你们说孩子不交给她交给谁？我是气她不过，拉她去法院是吓她的。”汤枕江不想吃眼前亏，知道说得越多越不好，连忙改变了说话的语气。

　　 “这还差不多，我们都不相信你会变。不过，你这么吓人会吓死人的。岚栩前段时间生病了你都没有来，今天一来就拉她去法院，不管是真是假，做人不能太过。有道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样吧，今天你把他们母子带回去，岚栩也是应该回去了。回去之后有什么事好好商量，外面的花花世界再怎么好人还是要回家的，你说是吧！”岚栩的堂哥说道，他毕竟年纪长几岁，也明白要解决岚栩的事情总是应该有人出来打圆场。

　岚其骑着自行车迎面走了进来，说道：“不急，我知道你是大忙人，今天既然来了，就应该留下来吃了饭再走，我已经让小琴在准备了。”岚其招呼兄弟们坐下，家里的几位长辈陆陆续续都来了，岚栩倒茶招待客人，喜欢看热闹的孩子女人都站在门口张望。

　　气氛很沉闷，态度很严肃。汤枕江坐在这里很不舒服，生怕一句话说错了引起怀疑，好在他先前的话他们都没有听见，要不然对他不会这么客气。汤枕江清楚村庄上的年轻人什么事都不怕，特别是对他这种情况，只要岚栩说一句，他们可以拿着棍棒砍刀杀上汤家的门，更何况现在是自己找上门挑起事端，即使挨打了也是活该。岚栩没有说出来，是心理存有一份情谊，或者是根本就不相信他跟那个女人已经有孩子了。

　　 “枕江，我今天留你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欠了你的钱，这事和岚栩没有关系，两年之后我可以全部还清。我希望外面的传言都是假的，一个人一辈子会遇到很多人，要工作就得应酬，应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关键是还得顾着自己的家庭。你看看，两个孩子才多大，你丢得开吗？”岚其首先打算让岚栩离了算了，但是岚其看得出来，岚栩不想离婚，仔细一想，这婚还真不能离，离了孩子们怎么办？岚栩还怎么做人？

　　 “没事，什么事都没有，我就是想岚栩回家带孩子。你们知道，现在办点事情不容易，在外面吃饭不能避免，看见有女人一同吃饭就觉得有问题，还非得说出一点名堂才肯罢休。我和岚栩的感情你们看得见，哪里会和她离婚？”汤枕江想起当初岚其对他的态度，心里冷笑，盘算着把去法院的日子推后。看胡家的阵势整个家族里的人都联络了，在这样的的情况下唯有采取妥协，不妥协是脱不了身的。

　　 “我们都相信你的为人，事情说清楚了大家就不要放在心上。岚栩，吃了饭同枕江回去，好好的管着自己的家。我反正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只望你们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好过。”岚其虽然心里明白，岚栩回去了，汤枕江近段时间不可能给她好日子过，能不能顺利熬过七年之痒，这是岚栩的路，必须去走，吵架或是打架在所难免，就算是做父母的做兄弟的明明清楚，岚栩要吃亏，还有可能被打得遍体鳞伤，那也是没有办法的现状，但求岚栩能挺过这一关。

　　岚其不是有意要在汤枕江面前显威风，他的心里真有这样的想法，岚娇已经死在了汤家，他绝对不能让岚栩走死路，这一点他必须做到。在农村人的心里一直都是强者为王，没有任何人会给你一条没有风险的路让你畅通无阻的走。女人的命运更加如此，嫁出门的女儿全凭运气，遇人不淑遭罪的总是女人，就算是上了法庭，人家有钱照样理直气壮的横行霸道，受了委屈还是委屈的活着。

　　岚栩和孩子们跟着汤枕江回到家，家里很热闹，姊妹兄弟都在，嗑瓜子喝茶，个个说得吐沫横飞，哈哈大笑。他们很显然没有想到岚栩带着孩子一起回来了，两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这让他们很不舒服。

　　 “枕江，你搞什么名堂？真有出息了，哈？居然找了一个婊子，你想让她进门门都没有。我不管你离婚的事，不过你以后娶什么样的女人我肯定要管！”大姐的神态和汤妈已经十分相似，说起话来掷地有声，看都没看岚栩一眼。

　　 “岚栩，你是不是回来搬东西的？他答应了你的条件吧？你打算把两个孩子丢下拿钱走人吧？哪有你这么蠢的女人，为了钱就不顾自己的家了？你知道他找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吗？我们家娶你的时候花了大价钱，不可能就这么放你走，让一个不明来历的女人住进来！”二姐叉着腰，连珠炮似的敌问岚栩。

　　岚栩无话可说，更没有想到回到家会遭到这样的质疑和侮辱，没把她当成一个有思维的人，似乎她的痛苦和悲伤情绪都不存在。看姊妹们的意思在意的是汤家的声誉，不是岚栩是否会离开这个家庭。说得透彻一点，他们主要关心的是岚栩离婚会拿汤枕江多少钱。

　　 “你看她看人的样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色，根本就是一个自顾自的女人。她还需要拿钱吗？枕江明里借给她哥哥那么多钱，暗里拿了多少谁知道啊，差不多几十万吧，这些钱她家里打算什么时候还？将来还不都是她的，然后借机把孩子丢给妈妈，养个小情人，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快活。你们两个人都称心如意了，那我得把话说清楚，岚栩的两个孩子决不能给妈照顾，一起带走！至于枕江，应该立刻让那个女人打掉肚子里的孽种，打发她几个钱让她走人！”三姐打扮得妖冶，在姊妹中活得最好，家里有钱，是汤妈的坚强后盾，说话一般都有点威力。

　　 “岚栩，当初枕江借给你的钱我们心里都有数，那是我们家给你哥哥的救命钱，不过都是要还的，你一个子都不能少。做人不可以贪得无厌，会遭雷劈的！你从来不晓得思想别人对你们家的好处，结了婚每天守在娘家，再老实的男人也会变。离婚我们不反对，还清了债你可以马上走人！”四姐一直对汤枕江不满，她早就主张家务应该由岚栩承担，没有理由让她这么清闲自在，钱应该有她一份，没道理便宜外人。

　　岚栩环视几个姐姐，个个咬牙切齿，似乎要置她于死地而后快。岚栩以前对他们敬而远之，能避免见面就尽量不见，此刻只剩下惧怕，怕得要命，后悔回来，感觉大难临头。她想逃，逃到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她分明看到了岚娇的影子，站在她的面前流泪的样子，岚栩满眼泪水，却不敢哭出来。

　　 “你们都说够了没有？别口口声声骂那个女人，她合我心意我喜欢，就这么简单。我铁了心一定要离婚。你们以为我的日子过得很安逸？她从来就没有关心过我，今天和他们家的人谈到还钱的事情被他们家的几个堂兄弟骂得狗血淋头，要不是我见机行事差点被打。”汤枕江心里窝着火，在城村的时候恼恨岚栩家人多势众，强迫他承认不离婚。岚其甚至威胁他，这让他很伤自尊。

　　汤妈坐在门边，岚栩站在她的身边，汤妈顺手就是一个巴掌：“我早就说了，你娶了一个祸害。你跟别人做儿子好几年，拿钱救他们家的人，现在还落得被人欺负！我今天不教训一下这个没有家教的东西，他们家以为我的儿子是个冤大头了！”汤妈肥胖的巴掌扎扎实实落在岚栩的脸上，岚栩自然反应用手来挡，后退一步避开了汤妈的第二个巴掌。

　　 “你还敢还手？打不死你！”大姐一声令下，几个姐妹蜂拥而上，把岚栩打倒在地。岚栩睁着眼睛没反应过来，就那么看着雨点般的拳脚落在身上，巴掌打在脸上。

　　汤枕江是想借着姊妹们的声势让岚栩就范，让她同意离婚，一个子儿不花离婚，没想到他的话引起母亲动手打人，更没想到他的姐妹们如此疯狂的大打出手，他不想岚栩被打死在家里，打死了会惹麻烦：“不用你们费力，让我自己来。”

　　岚栩最后的希望破灭了，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歇斯底里大声喊了起来：“救命啊，汤家杀人了，汤家要杀我了，求求隔壁左右的好心人以后帮我做个证，汤家要把我打死了。汤枕江找了女人，逼我离婚，全家人打我，你们都来看啊。岚娇，你看到了吗？你为什么要骗我，说汤枕江是个人，你看到了吗？他不是人，是个畜生！救命啊，汤枕江要杀人啊。。。。”三个孩子哭作一团，岚栩想抱着孩子们，被他们隔开。

邻居站在远处看着汤家正在发生的一切，在沙村，在整个农村家庭，夫妻打架很正常。一对对男男女女通过拳脚比拼之后，女人带着伤痛继续过活，就这么委曲求全过一辈子，也有个别的离婚，离婚之后也没有听说谁落到了好下场，再嫁或者的不嫁生活都很凄凉。汤枕江当了半年村长，包养了一个女人的事情家喻户晓，对于这样的事情，上至老人，下至蹒跚学步的稚儿，早就不觉得稀奇。

　　人们都清楚，古话就这么说的：清官难断家务事，老百姓家里的打斗谁有时间理会？每个家庭看似简单，其中又藏着家庭各异的幸与不幸。他们知道，就算是岚栩真的把汤枕江告上法庭，就算是她遍体鳞伤，善心的邻居发出一声叹息，然后滔滔不绝的说出他们见到的更为惨烈的欺负和殴打，而法庭又能怎么样呢？调解、息事宁人，岚栩的处境也许会更加艰难。

　　岚栩内心的仇恨燃烧起来，她不想就这么被打死，更不想再在这个已经没有了立足之地的家里呆下去，泪眼模糊的看着三个孩子。岚栩喊着岚娇的时候，趁汤家人一愣神的工夫冲出重围，一路喊着杀人了，岚娇你看到了吗？你是怎么死的？快出来说句话啊，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狂奔朝车站跑去。

　　岚栩跑到马路上，一辆公交车停在路边，岚栩跳上车，泪水流在带着伤痕的脸上热辣辣的疼，人们在拥挤的车厢里留出一条缝隙让岚栩站稳。售票员冷冰冰的说道：“买票。”岚栩在口袋里摸了半天，里面一个子儿都没有，手提袋没有带，岚栩结结巴巴的说道：“让让我下车。”

　　旁边一位中年妇女递给售票员两毛钱：“你看她的样子就知道了，肯定是被赶出来的，来来来，我帮她买票。”售票员接过钱冷冷的看了女人一眼：“买票了，刚上车的买票了。”朝后面挤去。

　　中年妇女热心快肠，看岚栩低着头泪流不止，脸肿了，衣服破了，手上全是伤，说道：“是被老公打的吧，你应该去妇联，真是太可怜了，还可以去法院，不能让他们这么欺负！是老公打的还是你婆子打的？”人们一下子跟熟人一样开始议论纷纷，各抒己见，一致认为岚栩不能沉默，否则，将来就不要想过好日子了。

　　 “去妇联有什么用？去法院都没有用，就是两条路：不能过了就离婚，还想过下去就忍气吞声。”坐在岚栩后面的是一位六七十岁的老人，面目慈善，哀叹着：“还是回去吧，人有时候要学会保护自己，什么都是身外之物，最主要的是不要让自己受伤，哪里的水土都养人，生命才是最宝贵的。”

　　老人说着至理名言，人们都在猜测，不知道岚栩是哪个村子的女儿，为了什么事情闹得这么悲惨的地步，他们的心里想起身边时常发生的一些见怪不怪的爱恨情仇，也许两个家庭甚至两个村庄有可能引起一场械斗，有时还会发生流血事件。

　　车子在城村停下的时候岚栩下了车。城村在暮色中散发着一天的余热，岚其站在饭店门口，无意中看到岚栩衣裳不整，披头散发的狼狈样子。岚其的心在流血，后悔下午让岚栩跟汤枕江回去。岚其对小琴说道：“小琴你看好店，我去有点事。”

　　两兄妹回到家，父母跟岚其的两个孩子在吃晚饭。老两口见岚栩这个样子挖心挖肺的疼，眼巴巴地不能平息内心的痛苦和愤怒。岚其说道：“爸妈，汤家太不象话了，明天我会陪岚栩去县里，我就不信汤枕江还有资格当村长，我得为岚栩讨回公道。”

　　 “不洗，就这样，明天让妇联和法院的人都看看，看看汤枕江做了一些什么！爸妈，我决定把饭店卖掉，尽快还清汤家的钱。我拼了这一辈子，总有一天要让汤枕江付出代价！”岚其气得脸成了猪肝色，心里恨着自己的病，如果是以前单打独斗汤枕江不是他的对手，就他一个人都敢去沙村找汤枕江算账。

　　 “他都下重手了，我们不能还钱，要为岚栩留条退路，岚栩现在需要去医院检查，看伤势怎么样，我去医院陪她。”胡妈看岚栩脸上手脚上都是紫胀的伤痕，心里难受，确没有了泪水。她不知道岚栩身上还有什么部位受了伤，大热天的如果伤口不及时消毒处理也许会发炎。

　　本家的兄弟们很快知道了岚栩的遭遇，个个都觉得应该拖两车人杀进沙村，把汤家打个底朝天。他们不能容许这样的恶行，岚栩的两边脸浮肿着，额头上一个个红肿的大胞突了出来。

　　 “我马上把车子开过来送岚栩去医院。”岚栩的堂弟说着走了，胡妈决定首先把岚栩治好了才能走下一步。岚栩一直没有开口，目光呆滞，像个木头人似的坐在椅子上。

　　胡妈收拾了几件衣服，带上住院的日用品，车子很快到了县医院，医生做了检查做了记录，要家属办理住院手续。护士清理伤口，安慰胡妈，流血的地方都是轻伤，如果今晚不发烧不发炎过两天就会好，明天拍片，看是否伤到了骨头。

　　岚栩好好的睡了一觉，醒来已是夜深，胡妈坐在身边看着她。岚栩坐了起来，说道：“妈，你睡觉吧，我已经好多了。”岚栩两只眼睛都睁不开了，身上开始疼痛，她不想让胡妈为她伤心难过。她这个样子回来已经让家里的人对汤枕江产生了仇恨，她也不可能还能回去。岚栩知道，汤枕江无非是想借着他的姊妹们的泼辣把她从家里赶走，他外面的女人要生孩子了，不想让那个女人和他的孩子成为黑人，需要她让路。

　　岚其告汤枕江殴打岚栩，汤家人一口咬定，是岚栩动手打了汤妈，他的姊妹们才会出手，再说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只是家庭纠纷，岚栩没有残，没有断肋骨，没有断手断脚，至于内伤还是心伤那就不关他们的事了，还没有严重到要汤枕江受惩罚的地步，更不可能影响他村长的职位。至于赔偿的事情，一家人打架哪有左手赔给右手的道理？妇联让沙村妇女主任调解，对汤枕江进行帮助教育。妇女主任也是受汤枕江管辖，屁话都不敢说一句。

　　岚栩在医院呆了几天回到城村，在婆家挨打的事情不了了之，岚其反而还花了一些诉讼费。一家人面对岚栩的问题一筹莫展，不知道汤枕江还会对岚栩提出什么要求，要怎样才能摆脱纠纷，才能保证岚栩不再受伤害。半个月之后，岚其收到法院的传票，汤枕江告他借债不还。岚其不会说谎话，生病的事情大家都清楚，借了汤家的钱大家都知道，他也没有打算隐瞒，法院来人调查的时候，岚其一五一十的都说的清清楚楚。但是根据条例，如果情况属实，那么岚其就得按照汤枕江的要求，在限定的时间把钱还给汤枕江。

　　借款还清了，汤枕江借了一辆小车，趁着夜色把两个孩子丢在岚栩父母家的门口，留下一张纸条，如果岚栩还不答应离婚，汤枕江还会有其他办法，一定会让岚栩尝到阻碍别人幸福的后果。岚栩没有想到汤枕江已经把孩子都搭进了这场破碎的婚姻。

　　岚栩决定马上和汤枕江离婚，什么都不要，净身出户，唯一的条件是让汤家善待孩子，把孩子接回去。岚栩结了婚，户口早就到了沙村，虽然沙村有她和孩子们一份土地，但是城村的土地她已经没有份了，离婚带不走土地。岚栩必须出去找工作，她没有条件把孩子留在身边。这是她最大的让步，也是最低底线。

　　岚栩去了法院，找了律师，律师说汤枕江早就提出离婚，岚栩可以争取一点经济权，这是她的正当要求。法院曲线调解，当岚栩看到判决书的时候，她没有得到一分钱，因为两个孩子全部归汤枕江，岚栩必须每一个月付给汤枕江每个孩子三百元抚养费，因为她是母亲。岚栩不能不签字，尽管她心里清楚，他们的离婚是不平等条约。岚栩欲哭无泪，首饰早就卖掉了，长期呆在娘家，生病治疗的费用，还有两个孩子的零星开支，每一天都要用钱，她已经无法算清到底亏欠父母多少恩情。

　岚其愤怒了，到办公室找老汤，把岚栩的情况说了出来，希望老汤阻止汤枕江这么没有人性的行为。老汤气得要命，骂道：“我们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指手画脚了？你不是告了枕江吗？没想到你不仅不懂得知恩不报，还打算让枕江去蹲监狱！你们村子里的女人，有几个没有挨打的？如果老公打了老婆就告上法庭，那中国的男人差不多都要去坐牢！真是莫名其妙，岚栩落到今天的下场都是你一手造成的。我们家首先都反对枕江离婚，你不但不劝和，反而去告枕江。都闹上了法院，枕江还会跟岚栩和好吗？岚栩难道没有义务抚养孩子吗？枕江没有提过份的要求，你跟我说不上。”

　　岚其碰了一鼻子灰，气得不行，第二天把两个孩子带到老汤的办公室，说道：“那好，岚栩会按时付给孩子抚养费，首先她必须出去工作赚钱，孩子就得由你们带，这样总是合理的。”

　　岚其把孩子送走了，岚栩除了哭泣，没有更好的办法，不知道该去找谁来帮助自己。她不能怪她的哥哥狠心，因为她如果不给孩子生活费，汤枕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绝对不会放过她。如果她把孩子留在身边，她就无法外出工作，汤枕江也不可能少收她一分钱。她的处境朝不保夕，更何况孩子们面临上学的问题。

　　现实是残酷的，岚栩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她清楚，两个孩子虽说送走了，汤枕江绝对没有这么好说话，她无法预料汤枕江的下一步行动，更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矛盾什么时候才是一个尽头。岚栩决定马上走，去一个汤枕江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只要她走了，汤枕江不可能把孩子丢给她父母亲。

　　岚栩做好打算，开始筹备出门的路费和事宜。岚其两夫妻把饭店卖掉了，一身的债务，岚其吃药的钱都没有，还有两个正在上小学上初中的孩子需要抚养。岚栩跟老胡说出自己的打算，老胡只能赞同，目前他每个月的工资可以维系一家人的生活。为了避免和老汤碰面，老胡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去上班了，也许提前退休。老胡不想和老汤争吵，几十年的朋友，后来又做了亲家，他的两个女儿在汤家留下了三个孩子，他们如果翻脸，两家会留下永世难以解开的仇恨。

　　吃过饭，岚其去借车子送岚栩去火车站。一辆黑色小车停在岚其家门口，汤枕江戴着墨镜，气势汹汹的走到堂屋。岚栩看到汤枕江，还没有想清楚为什么他会突然出现，见他拿出一把尖刀。汤枕江没有冲她而来，岚栩惊呆了，立即明白他是来找岚其的。

　　汤枕江满脸杀气，用脚踢开一间间房门，没有看见岚其，恶声骂道：“把你家那个病鬼哥哥喊出来，我今天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他是不知道我的厉害的！他凭什么送你的两个兔崽子给我爸爸？他有资格管老子吗？老子不想要你了，你就怂恿你哥用孩子来限制我吗？我们已经离婚了，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女人，死皮赖脸的黏着男人。”

　　汤枕江正在四处寻找岚其，岚其借了车子刚好来到门口，汤枕江拿着刀子朝岚其跑去。岚栩没有时间思考，用尽全力冲到汤枕江的前面，转身拦住汤枕江，嘴里喊道：“哥，快跑，快跑。”

　　汤枕江恼羞成怒，一掌推向岚栩，岚栩后退两步，再次扑向汤枕江，死死抱住不放。汤枕江拿着刀子用力朝岚栩下身扎去，刚好扎在大腿上。汤枕江抽出刀子，补了一刀，拔出刀子，血喷涌而出，丢下岚栩跳上车开车跑了。

　　岚其听到喊声，慌忙中打开车门，跳下车，正准备找东西和汤枕江对打，见汤枕江跑了，再看岚栩，岚栩的伤口血流如注，倒在血泊之中，躺在地上失去了知觉。老胡夫妇提着东西从家里走过来，看岚栩腿上的鲜血正在马路上流淌，老两口跌坐在地上，爬到岚栩身边，呼天抢地。村子里的人闻讯赶来，连忙帮着用毛巾绑紧伤口，岚其抱着岚栩往医院赶去。

　　车子开到医院，岚栩本家的兄弟们掏出身上所有的钱，总算让她住进了医院。抢救！抢救！见了钱的医务人员忙着一团。城村赶到医院的人焦急的等待着，愤怒着，亲人的泪水，旁人的气愤和哀叹。村委会的人回村里筹钱，医院下了病危通知，要想挽回她的生命，入院的钱远远不够。

　　一个星期的危险期过去，岚栩的生命再次从死神那里拽回来了，村里帮着出面调解，汤枕江砍了岚栩躲了起来，派出所没有抓到他。老汤找了关系，最后承认负责赔偿岚栩所有医药费，承认赔偿岚栩两万元作为精神损失费。岚栩不想岚其有闪失，以死相逼，让岚其答应永远不找汤家报仇，不管汤家陪不赔钱，岚栩一概接受。

　　医药费和营养费老汤家按时交付了，案子就这么了结。汤枕江平安无事的回了沙村，不再是村长，继续开车，照样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他的第三任妻子接到了沙村，他的第四个孩子同时到了沙村。汤妈哪里容得下那个女人，每天带着大儿用扫把打她，辱骂她，女人实在无法容身，找汤枕江拿了一点钱，丢下不到一岁的孩子偷偷的跑回了湖南。

　　汤枕江的女人走了，心里失去了平衡，再次认为，如果不是岚栩拖延离婚的时间，如果不是岚其逼他动手，花去了他那么多摆平后事的冤枉钱，那么，他现在完全可以和他的女人到市里过快快乐乐的生活，他的女人就不会让他的母亲赶跑。汤枕江相信，这个世界是强者的世界，特别是对待那些穷鬼，只要心狠手辣，他们照样穷着怕死，穷着苟且偷生，穷着受人摆布，连自卫的常识都没有，根本不会想到，他们的哭泣除了自己听见，谁都不会记在心上。汤枕江不能让岚栩过好日子，晚上开着车子把两个孩子丢在岚栩家门口，大声喊道：“如果你们把孩子送回去，我下次动手就不会心软了！”

　　汤枕江答应赔偿岚栩的两万元精神损失费一直没有付给她，汤家已经说了，那两万元必须等汤枕江有钱才付。岚栩出院在家里休养了一段时间，腿留下了残疾，几年以来，岚栩负债累累，面对两个孩子，还有每一个月必须付给汤枕江的六百元，坐在家里一个月就要上千元的开支。钱从哪里来？岚栩不知道。

　　岚栩再一次求助村委会，村委会通过法院，汤家最后答应，把儿子接走女儿归岚栩负担，不过，岚栩每个月必须按时付给她的儿子生活费，否则，汤枕江不会放过她。

　　岚栩举目无亲，没有任何特长，还是一个后天残疾，手上的钱仅仅够她在地下旅社停留一天。岚栩跑遍了佣人市场，谁都不可能看中一个残疾，最后找了一家发廊，在里面洗头，做起了洗头妹。老板跟她议定，洗头妹没有固定工资，每天洗多少头然后抽成，还可以得小费，包吃包住。岚栩但求有地方收留，但求可以每个月挣得到养活自己和孩子的钱，其他的什么都不再重要。

无论是沙村还是城村，都没有一寸土地属于岚栩。岚栩是农民的女儿，农民的女儿出嫁之后注定只能死在丈夫家里，生活中出现了不幸，只能自救，背负着伤痕背负着屈辱活下去。岚栩在北京呆了三四年，还清了债务，决定用剩下的钱回县城做点小生意。这块让她生不如死的土地上活着她的老父母和亲人，还有几个牵扯着她的心的孩子。

　　岚栩从来没有接触过生意，对自己的腿有着很深的忌讳，多方考察，经济不是很充足的情况下，岚栩决定在县城开茶楼。开茶楼没有那么容易，没有人保护，茶楼不但没有生意，还会遭到各方面的骚扰。当然，岚栩的内心已经根深蒂固的认为，所有的所谓正当行业，都是辛苦不赚钱的。只要是存在的生意，正当与不正当仅仅只是字面上的区别。

　　岚栩在县里开了第一家茶楼，她别出心裁请了好几个十几岁的女孩。根据地方上人们的个性，到茶楼喝茶的都是年岁比较大的老头。现如今的人，上至七老八十的老年人，下至还没有上学的孩子都喜欢打麻将。茶楼是冷门生意，要想在冷门里谋求利润，唯有与众不同的经营方式。岚栩办理手续的时候，拜了一位干爹，干爹大有来头，曾经在市里某单位任职，是退休老干部。每天带几位老头到茶楼喝茶打牌，哪里有饭局，老头们从茶楼带上一位服务员跟着去吃饭，或者是打个电话，点名请哪位陪同外出，岚栩从中收取钟点费。

　岚栩的茶楼渐渐有了名气，也有那喜欢喝茶的顾客，没事的时候坐在那里喝茶聊天，约上一帮朋友打牌。茶楼的生意站住了脚，岚栩的生活稳定下来了。岚栩必须按照法院的判决，每个月交付三百元给汤枕江，她的女儿和她一样，和汤家没有任何关系，而她不敢去探望大儿和她的儿子。

　　汤枕江得知岚栩走了，惊叹岚栩有着顽强的生命力，他觉得自己终于取得了胜利，岚栩不死，就不会忘记他的淫威，他的儿子不满十八岁，岚栩不敢不拿抚养费，虽然汤枕江有的是钱，他的父亲、他自己搜括了无数的财富。

他的母亲把他的湖南女人赶走了，他开始和父母赌气，面对大儿和岚栩的儿子的时候，他会痛苦，他认为他后面的变化都是根据父母的态度而变化，他的母亲不喜欢岚栩，活该岚栩倒霉，长得普通，还把自己看得那么娇贵。

汤枕江不能让身边没有女人，陪着他的一定是时髦漂亮的女人，没有女人陪着，那会很没有面子。汤枕江的生活上了档次，自然要进出歌舞厅，很快在歌舞厅找了个安徽女子，两个人同居了一段时间，安徽女人怀孕了，汤枕江对父母说了，想和那女人结婚，父母反对，汤枕江说，他要为汤家生一大串孩子。问清楚，那女人家里还没有离婚，汤枕江让那女人生下孩子，给了她一点营养费，让她走了。

汤枕江真的有了一大串没妈的孩子，虽然家里请了个煮饭的帮工，而更多细小的事情，不是别人可以代替的，汤妈连哭都没有了眼泪，更何况她还得编造许多假话欺骗大儿，还得制造谣言威胁岚栩的儿子，还得在烟雾中看护湖南女子和安徽女子留下来的两个孩子。

老汤家实在是再也无法忍受汤枕江放荡不羁的生活，从乡下找了个十八岁的村姑，为女方家里盖了一栋房子，宴请沙村所有愿意喝喜酒的人，吃了三天的流水席，终于让汤枕江再次结了婚。这一次老汤说了，汤枕江如果不好好珍惜，他就去法院起诉他，让他带着他的一群孩子滚出去。

　　城村离沙村并不远，岚栩了解汤枕江的情况。岚栩不是想去了解，而是她无法避开，她得尽责，她得付钱养孩子。岚栩随着自身处境的变化，她变得对一切都冷漠了，包括那些和她有着同样命运的女人。她的茶楼说穿了，让她从那些年轻女孩子身上赚取了许多钱，在她的眼里，钱就是钱，没有什么干净或是肮脏。当乡民们没有钱的时候，统治阶级可以视人为草芥，生命掌握在死神手里。生命的延续无时无刻不需要金钱灌溉，无论报刊杂志如何宣扬逆境成才的人，灵魂是多么的伟大，当人们打开那一个个虚无的谎言的时候，惊叹于世界公允的欺诈和玩笑。

　　岚栩只知道赚钱，没有太多的想法，不惜一切培养女儿，她希望女儿的未来一片光明。她清楚，只要她每一个月按时把钱付出去，汤枕江再也不会在她的生活中出现，再也不会让她噩梦难醒的缠着她。岚栩在县城租住，离她的茶楼很近，她不想让熟人看到她那带着残疾的脚步，这一道伤口，唯有夜深人静的时候，岚栩自己才能触摸。2009 1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