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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天亮了我就去上海了 [打印本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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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杜凯然    时间: 2020-10-29 21:51
标题: 天亮了我就去上海了


鹰在积雨云下滑翔，云下的城市在暮色中仿佛是一盘披萨饼，河流如同银色的尖刀，把披萨饼切成两半。

　　我没有来过这里，眼前的街道炊烟四起，两侧排列着酒馆和店铺。马路几乎被市场的摊床占满，一只芦花鸡在我旁边低头觅食。一位老人坐在盛鱼的铁皮盆旁边，我只能从狭窄的过道走过去。几个人从一家小酒馆出来，进入了另一个酒馆。熟食摊子的炭火炉差一点儿被他们撞倒。一群鸽子在我头顶的阳台上扑扇着翅膀。

　　经过一家叫徐园的小吃店，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了。路边的一块枕石上聚集了大群的蚂蚁和苍蝇。身后有人在呼喊着什么，我没有回头。沿着封闭街道的红砖墙犹豫了很久，这里没有路灯也没有行人。翻过砖墙，过了一个拱形门洞，看到一个半圆形的旧楼的轮廓。院子里没有树木。走进楼道，摸索到楼梯栏杆，沿着墙向上走，走到了第三层，试探着进入走廊，在手机的照明下，来到了走廊尽头。

一扇门四周的墙壁上画着人脸涂鸦。推开那扇门，昏暗中还能分辨出客厅里有一个褐色的衣柜，地板上堆放着纸箱子。一股发霉的气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来。卫生间里传来流水的声音，门缝透出灯光。我退出了房间，把门带上，隐约听到一个女人在说话。

　　我拐到楼梯口，离开了这里，又走回到街上。 我向另一个方向走，夜风拂过树叶。四周看不见行人。我一直走到一个广场，广场上灯光闪动，人多起来。这里是一个服装夜市。夜里的云变得更沉重，土地逐渐冷却，云下的城市就像纸灰中的余烬，随风亮起火星，随风又熄灭。穿过人群，在叫卖声中，我转身穿过人群向回走，人群踏碎了夜晚的灯火。积雨云内部不时被闪电照亮。再次走进那栋楼，站在台阶上，我想起我已经戒烟了，我戒烟很久了。

　　我推开门，客厅里只有一个红松木衣柜，地板上堆着褐色的纸箱子。一丝辣白菜的气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来。卫生间里传来流水的声音，下面的门缝透出灯光。我关上门，走到窗口，街上车灯闪过，我拉上窗帘。打开台灯的开关，灯光下，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熟悉的家具，都是陪伴我多年的东西。

　　天亮了我就要去上海了。我开始收拾东西，我打开电脑，在网上查找信息，查询如何从浦东机场转到徐汇区的虹梅地铁站。我要在机场先乘2号地铁，然后在南京西路转乘12号线。我刚才买了一件白衬衫和一条皮带。打开衣柜，看到了那本《但丁传》，没想到在这里发现了它，2016年6月19日买到之后就一直没有找到它。

　　“把毛巾递给我。”卫生间的流水声时断时续，还有一个女人自言自语的声音。

　　这时有人敲门，我过去开门，快递员让我签收一个邮件，那是一个小纸箱子，里面装的是两袋糊味饼干。他随后问我，昨天街口有两个警察被杀了，我是否知道内情，我说我不知道这件事。快递员走了。我关上门。

　　我把一个红色帆布背包从衣柜的下层找出来，那是我在2012年6月2日在广东珠海买的，那是为了去泰山。2013年5月8日这个背包随我去北京。2016年7月7日，它又随我去北京，那天我把它留在旅馆里，然后去城墙公园走了走，那里的古树和残墙沉默如同坟墓。

　　星辰出现在云朵后面，云朵在河流上奔向大海，海岸线上灯火稀疏，海鸟消失在崖壁的阴影里。

　　我把一篇故事读完了。刚刚读完台灯就熄灭了，电脑屏幕也熄灭了，但是卫生间还亮着灯光，灯光从下面的门缝透出来，淋浴喷头洒水的声音很遥远。

　　我拉开窗帘，远处的灯火里，我看不见街道，地板发出了一阵响声，衣柜左右摇晃，墙上的衣服挂钩也要脱离墙面，一阵炒菜的香味袭来，黑暗中，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安静下来，寂静中的黑暗有特别的色彩，物体开始自己发光。

　　我从书架上抽出很久以前在一家小书店买的上海地图册。把它摊在纸箱子上，仔细看那些街道，那些记不清是否曾经走过的街道，它们提醒我，世界上有一座叫上海的城市。

　　“把毛巾递给我。”那个声音又传来。我拉开衣柜的抽屉，看到那块折叠整齐的毛巾，我把毛巾放进背包，卫生间的灯光渐渐熄灭了。

　　我放一把伞在背包里，那把蓝色的伞是2016年7月14日在北京站附近的胡同里买的。那一天晚上下起了雨，我从一个小吃店跑到对面的仓买店，店老板是一位中年的男子。好像又有人敲门，这次的敲门声非常微弱，也许天快要亮了，我拉开了门，走廊里什么也没有看到。我转头向房间里看，我看见卫生间的门。我轻轻把门推开，走进卫生间。卫生间的山墙坍塌了，我看到了天空，澄澈的月光之海。漆黑的云层裂开了一条缝隙，一只鹰穿过了裂缝，飞到云层之上，云海在月光下如同遥远的城市。 鹰飞到了它极限的高度。云层连绵无际，这是银色的海。

　　我知道此刻已经是2018年5月5日的凌晨了。天亮之后，我就要去一座叫上海的城市。这里的灯光不会再亮起来了，脱落的瓷砖填满了洗手盆，浴缸里的野草已经长到了外面。远处的夜市还有光亮。走出卫生间，我在衣柜里发现了我的皮箱，把皮箱提到窗前，窗外正是最黑暗的时候。那个蓝色的皮箱四角都磨损了，我把它放在地板上，打开箱盖，里面的灰尘飞扬起来。里面有一捆被橡皮筋扎在一起的信件、照片、大小不一的明信片，还有书籍和日记本。我拿起最上面的两本书，我把这两本书放在了背包里。

　　2018年5月5日10:33分，飞机开始下降，降下云层，可以看到舟山群岛，她要降落在浦东机场。看着蔚蓝色的海水，我想起那熟悉的呼喊声。卖鱼的老人多像父亲的样子，可是我没有回头，我忘记了他离开很多年了。母亲邮寄来的糊味饼干就在背包里。蔚蓝的海水里好像还有几个人，我和他们从一个酒馆走到另一个酒馆。我没有接他们递过来的烟。

　　我忘记有多久了，我会在某一个陌生的角落，偶然走进一处街巷，遇见某一扇门，房间的陈设安静得如同昨日的阳光。阳光里的灰尘仿佛星河在旋转，仿佛有流水的声音。我所有的书籍和记忆都在里面。时光特有的锋利已经变得柔和。街上的人群还继续漂流在尘世，他们擦干泪水，擦干血迹，还能看到灯光，还能听到流水的声音。





2020年10月29日
修改于哈尔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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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微沫儿    时间: 2020-10-31 12:57
不知是不是真实的经历，但笔见鲜活，那场景，那时间，那人那物，都真实地呈现在字里行间。
很细致的描述，让人禁不住读进去，去揣摩作者的精妙构思，和写作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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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淡月梨花    时间: 2020-10-31 13:25
最后一段写的真美，也产生于作者淡然但不失庄重的语调叙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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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淡月梨花    时间: 2020-10-31 13:25
问好楼主，祝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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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杜凯然    时间: 2020-10-31 15:31

微沫儿 发表于 2020-10-31 12:57
不知是不是真实的经历，但笔见鲜活，那场景，那时间，那人那物，都真实地呈现在字里行间。
很细致的描述， ...

沫儿下午好。。谢谢沫儿留言评论 这是我一次去上海的真实经历，当然除了去上海这件事之外，别的都是虚构。。 沫儿不要笑话我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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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杜凯然    时间: 2020-10-31 15:36

淡月梨花 发表于 2020-10-31 13:25
最后一段写的真美，也产生于作者淡然但不失庄重的语调叙述中。

淡月下午好 谢谢淡月的留言  淡月的鼓励对我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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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杜凯然    时间: 2020-10-31 15:38

淡月梨花 发表于 2020-10-31 13:25
问好楼主，祝周末愉快！

淡月周末愉快 问好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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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海阔天空    时间: 2020-10-31 21:10
嗯哼~哈尔滨！杜凯然是我老乡？旅游达人，打好背包——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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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海阔天空    时间: 2020-10-31 21:13
记性真好，我去过哪里，买过啥东西，通通弄混淆。我这样的，去旅游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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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海阔天空    时间: 2020-10-31 21:36
鹰在积雨云下滑翔，云下的城市在暮色中仿佛是一盘披萨饼，河流如同银色的尖刀，把披萨饼切成两半。

　——这开头，非常生动！善于观察思考，所以有丰富的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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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尘羽    时间: 2020-11-1 07:26
杜老师行文是波澜不惊的节奏，透着平静喘息背后的剧烈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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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尘羽    时间: 2020-11-1 07:32
文字是情感与情绪的表白，用自己的节奏把内心的感受宣泄或者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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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淡月梨花    时间: 2020-11-1 13:17

杜凯然 发表于 2020-10-31 15:36
淡月下午好  谢谢淡月的留言  淡月的鼓励对我非常重要。。

同好同好，希望能经常看到你精彩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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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淡月梨花    时间: 2020-11-1 13:17
说实话，你这种风格的文字好没看到了！希望多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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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杜凯然    时间: 2020-11-1 17:57

海阔天空 发表于 2020-10-31 21:10
嗯哼~哈尔滨！杜凯然是我老乡？旅游达人，打好背包——走起

海阔兄也是哈尔滨的吗？我是哈尔滨人，现在也住在这里。。以前我做过十几年的旅游工作。。四处嘚瑟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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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杜凯然    时间: 2020-11-1 18:01

海阔天空 发表于 2020-10-31 21:13
记性真好，我去过哪里，买过啥东西，通通弄混淆。我这样的，去旅游浪费

哈哈。。海阔兄误会了。。我是故意这么写的。。生活里没有这么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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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杜凯然    时间: 2020-11-1 18:08

海阔天空 发表于 2020-10-31 21:36
鹰在积雨云下滑翔，云下的城市在暮色中仿佛是一盘披萨饼，河流如同银色的尖刀，把披萨饼切成两半。

　— ...

谢谢海阔兄的夸奖。。 海阔兄能来看这样的文字让我很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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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杜凯然    时间: 2020-11-1 18:19

尘羽 发表于 2020-11-1 07:26
杜老师行文是波澜不惊的节奏，透着平静喘息背后的剧烈挣扎。

尘羽这么客气让我很惭愧 大家都是兄弟姐妹，以后就叫我名字吧 尘羽充满灵气的点评每次都让我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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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杜凯然    时间: 2020-11-1 18:26

尘羽 发表于 2020-11-1 07:32
文字是情感与情绪的表白，用自己的节奏把内心的感受宣泄或者释放

尘羽说出了我心里的目标 我会向这个目标努力的。。感谢尘羽辛苦看帖子。。更感谢尘羽的加分。。非常非常感谢尘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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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杜凯然    时间: 2020-11-1 18:29

淡月梨花 发表于 2020-11-1 13:17
同好同好，希望能经常看到你精彩的文字！

好的。。淡月，我会努力去写，我有缺陷的文字淡月别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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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杜凯然    时间: 2020-11-1 18:34

淡月梨花 发表于 2020-11-1 13:17
说实话，你这种风格的文字好没看到了！希望多写！

好的。。淡月，我会努力的，我写的东西淡月能够宽容，我非常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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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杜凯然    时间: 2020-11-1 18:37
感谢沫儿的加分鼓励。。我刚刚注意到，非常不好意思。。这个功能我以后也要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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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小影清双    时间: 2020-11-1 19:27
描写的很细腻，漂亮的开头，一下子抓住了读者的眼球，精彩的结尾，让人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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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杜凯然    时间: 2020-11-1 21:46

小影清双 发表于 2020-11-1 19:27
描写的很细腻，漂亮的开头，一下子抓住了读者的眼球，精彩的结尾，让人回味无穷

非常感谢清双君的光临和鼓励。。这么晚了，真是辛苦了。 夜有些深了，祝清双君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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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淡月梨花    时间: 2020-11-1 23:02

杜凯然 发表于 2020-11-1 18:29
好的。。淡月，我会努力去写，我有缺陷的文字淡月别笑话。

别客气，你这种风格的文字我都写不出来，但我喜欢你这样风格的文字，给人真实的生活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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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竹溪兰亭    时间: 2020-11-2 08:06
楼主你要写篇长篇小说肯定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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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杜凯然    时间: 2020-11-2 19:24

淡月梨花 发表于 2020-11-1 23:02
别客气，你这种风格的文字我都写不出来，但我喜欢你这样风格的文字，给人真实的生活写照！

淡月能够喜欢这样的东西，我非常高兴。。淡月的谦逊让我很不好意思。。我发现大家都是诗词高手，我只是一个学习者。。{:4_136:}我会努力，写一点儿心里想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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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杜凯然    时间: 2020-11-2 19:48

竹溪兰亭 发表于 2020-11-2 08:06
楼主你要写篇长篇小说肯定也好看~~

非常感谢兰亭的光临和鼓励  长篇小说我现在不敢写，那需要大量的时间。。如果以后有机缘，我也想实现一下这个愿望。。再次感谢兰亭的光临和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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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小影清双    时间: 2020-11-2 20:29

杜凯然 发表于 2020-11-1 21:46
非常感谢清双君的光临和鼓励。。这么晚了，真是辛苦了。 夜有些深了，祝清双君晚安。。

哈，我是夜猫子，习惯十点后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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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杜凯然    时间: 2020-11-2 20:57

小影清双 发表于 2020-11-2 20:29
哈，我是夜猫子，习惯十点后休息~

清双晚上好！又见到了清双。。 祝清双每天都快快乐乐。。{:4_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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