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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中篇小说 魔杖 [打印本页]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10-3-9 17:18
标题: 原创中篇小说 魔杖
1.

    海子坐在那座断崖边上,仔细地端祥手里这根藤杖。冬日煦暖的阳光温柔地爱抚着他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他的脸上满是疑问。眉头微皱,拧成一个若隐若现的“川”字,嘴半张着,眯着眼,轻轻嘟哝着,不住地将手中的藤杖翻来覆去的打量。

    哼!有什么啊?这么根破藤杖, 于老兵还当宝贝一样供在墙上,连碰都不让碰一下。

    这的确是根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藤杖。在这山里找一段随处可见的山藤,用火烤一下,弯一个半圆的把手,再将下端掰直就成了现在这个模样:象英文字母中那个大写的“D”,只是那一竖伸长一些罢了。所不同的是年代有些久远,藤杖已被磨得遍体发红,在阳光的辉映下,闪着古铜色的光泽,也看不出有什么神秘之处,而且下端显然断开过,用铜丝密密地缠了一截,再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你他妈的找死啊!”从海子的身后猛地传来一声怒喝。海子本能地哆嗦了一下,藤杖从手里滑落,掉到脚边的茅草丛中。回头一看,于老兵怒气冲冲地站在身后,那平日里黑树皮一样的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那条紫色的伤疤也变得更紫更亮 ,实在狰狞得骇人。

    海子的嘴角翕动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老兵,听,听我说,我只是想,想看看。。。。。。”见老兵没搭话,胆子大了一点。一边用眼角窥视着老兵的脸色,一边接着说:“再说,这也没什么稀罕的,这山藤山里有的是嘛!”

    “你知道个屁!新兵蛋子!”老兵粗暴地打断他的话,向前跨了一步,俯身拾起那根藤杖,紧紧攥住并向他恶狠狠地挥舞:“你他妈真是活腻了!这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手杖,是一根魔杖!是魔杖,你懂吗?”老兵咬牙切齿地说着,嘴里大口地喘着粗气,另一只手握成拳头,狠狠地在海子头上敲了一下。“妈的,这鬼地方!老兵惊惧地向四下扫了一眼。“再敢动它,我揍死你!”老兵骂完,拎着藤杖,气冲冲地向山顶的观察室走去。

    “魔杖?!”海子咧着嘴,手摸着隐隐作痛的头。“魔杖?它能有什么魔力呢?”他百思不得其解地望着老兵的背影,慢吞吞地向山上走去。

    2.

    第一次遇到于老兵,海子就不喜欢他。那天排长把我领到这座海拔一千四百米的雪岱山上—全连最高“也是最重要的哨位(排长语)“时,海子还幻想这个老资格的边防军人“又有丰富的经验又勇敢”的老兵应该有排长一样高高的个头,魁梧的身躯,合身的军装,站在那儿象一株挺拔俊秀的白桦树一样。可眼前这个人:又粗又矮的身材,穿上洗得发白的军装,怎么也无法让人想起的是威武;再说那黑脸,被山风吹得又干又皱,还有许多开裂着的小口子,简直就象一截黑树皮,又是满脸的络腮胡子,不但看不出多大年纪,还挺吓人的;眼睛不大,却又深得可怕,亮的可怕。一眼望过来,海子就感觉自己好象赤条条站在操场上,连个藏身的地方也没有。这老兵不象是一个军人,倒象极了一个在深山老林泡了十几年的老土匪。和排长站在一起,简直就是刚才在路边看见的,被雷电削去半截又烧得漆黑的黑树桩子。

    当时海子不安地坐在墙角的橙子上,排长和老兵的话清楚地传到耳边。

    “于老兵,辛苦了!”这是排长的声音。

    “心不苦,命苦!”于老兵闷声闷气地回答。

    “又来了一批新战士。给你一个好兵,军事技术好,脑子灵,还是个高中生。”

    “就他?”老兵用眼角瞟了瞟局促不安的海子。

    “对,章海!你过来一下!”海子被排长拉到老兵眼前。

    “这是新战士章海!这是老兵于。。。。。。”

    “就叫我于老兵吧!”老兵的脸上没有笑容,只是伸过来一双又粗又短的大手。海子忙用自己白嫩修长的手握了一下。

    “好了,我就下山了!你们在一起的时间长着呢,慢慢就熟悉了。”排长向老兵笑笑,又拍了拍海子的肩“好好干,有于老兵带你,你真幸运!”说完就向门口走去。老兵立在那儿,丝毫没有送的意思。海子站起身来,想动又没动。

    “我说排长!咱可把丑话说在前面。你把他交给我,就别象球场上的球一样传来传去,我把他带成一个好兵就行了!”老兵冲着排长的背影喊道。

    “那是一定的!把人交给你我最放心了!”排长转过身说,老兵点点头,回身俯在缭望口边那架高倍望远镜前。

    海子怔怔地站在那里,不眨眼地看着排长的背影在自己的视线中消失。

    “好了,别看了!回宿舍吧!”不知什么时候,老兵拎起海子的背包冲他说,海子顺从地跟在老兵身后。

    3.

    海子慢吞吞地向宿舍走着,刚才那种因冒险而带来的兴奋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唉!”他轻轻叹口气,沮丧地回到宿舍。推开门,一眼又瞥见那根被老兵称为“魔杖”的藤杖,重新被老兵挂在墙上,而且比以前挂得更高了。

    破玩意!海子不屑地转过脸,躺到自己床上,不禁又想起第一次见到它的情形。

    那天随老兵来到宿舍,一进门,海子默默地打量这个十五平方米的坐北朝南的小屋。紧靠窗台摆着一张被磨得油漆全无已露出黄白原色的办公桌。两侧一边一个摆着厚重的老式单人床。右边的床显然是老兵的,白色的床单上叠得象豆腐块一样的绿军被。右边的空床看来就是自己的了。老兵认真收拾过的,厚厚的草垫子上铺了一张黄褐色的狍子皮,看着就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老兵轻轻地把海子的背包放在床上,随后一声不响地走出房间。海子一屁股坐在床上,疲倦地靠在背包上,继续打量这小屋。

    老兵的床头顶着一个做工粗糙的大木箱。右墙角立着一个用粗木条钉成的双人脸盆架,右边依次摆放着脸盆,肥皂盒,左边空着。木架的上方拉着一根电话线,线上还挂了一块白毛巾。右墙角摆着一口水缸,旁边是一套炊具,边上摆了一个发着暗红色光泽正在燃烧的电炉子。

    海子又将目光投向左边靠近老兵床的墙上,倒是可以说是丰富多彩。

    绿军被上方,斜挂着一只56式冲锋枪。再向北是一双宽宽的飞禽的翅膀,好象是鹰,看样子有一米五宽。再向北是一根藤杖,然后是一把落满了灰尘的二胡。这根藤杖有什么稀奇呢?会被主人如此敬重地挂在墙上?海子的心中充满了疑问。

    门开了,老兵拎着暖水瓶走进来倒进脸盆里一些并对了些凉水,伸手试了试水温,好象要招呼海子洗脸,却看到海子死盯着那根藤杖,一股无名火涌了上来“看它做什么?听着!这墙上的东西不准乱动,特别是这根藤杖,更是不可以碰!”

    海子惊慌地转过身上,看着老兵太阳穴上一根粗粗的血管蚯蚓般地蠕动。“好,我知道了!”

    见海子顺从地答应,老兵的脸色好了些。

    “洗洗吧,赶了半天的山路!”老兵用手指了指脸盆,头也不回地走了。

    4.

    想到这,海子更觉奇怪了。“老兵怎么称它是魔杖呢?莫非它真有什么魔力?”

    他忍不住又转过身来。

    老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那儿。仰着黑脸出神地望着那根藤杖,大口地吸着烟。可能是因为那烟烧到了手指,老兵的手抖动了一下,一下子扔掉了烟蒂,若无其事地吹了吹,伸手拉亮了电灯。海子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下来。对了,该给珊珊写信了。海子翻身下床,坐在桌子边,准备给珊珊写信。

    “又要写什么呢?”老兵闷声闷气地问他。

    “写信!”

    “给你的那位小对象?”

    “不!是同学!”

    “哼!少和我装蒜!嘴上没毛就着急找对象!有你的好果子吃!”

    这次海子没理他。

    老兵讨了个没趣,伸手从墙上摘下二胡,吹了吹上面的灰尘,叹了一口气,又挂在原处。

    5.

    来这儿的第二天清晨。闹钟的铃声一响,海子条件反射一样推开被子,胡乱地穿上衣服,拎着武装带冲出了房间。

    老兵早已等在门口那块平坦些的空地上。“立正!”随着老兵的口令声,老兵已向前地跨出一步,站在海子的面前。

    “稍息!整理军容!“老兵和海子同时正了正帽沿,摸摸风纪扣,整理一下武装带。

    “好!随便活动吧!”

    老兵脱下棉衣挂在一棵大树的树杈上,军用白衬衣被发达的胸肌撑得鼓鼓的,从一棵树上摘下一条九节钢鞭,熟练地舞了起来。

    “老兵!真行!就凭你这身疙瘩肉,如果去参加健美比赛,肯定拿冠军!”海子由衷地说。

    老兵没理他,兀自将那条九节鞭舞得飞转,哗哗作响。

    “我简直就是排骨队长了!”海子仍不甘寂寞,小声嘀咕着。

    舞了一会,老兵一个利索的收式,收起了钢鞭。并不看海子,好象在自言自语地说:“我刚来的时候,也是排骨队长!”说完他拿起棉衣走了。

    海子愣了一会儿,一下子领悟了。“老兵!我懂了!”他朝着老兵的背影喊道。

    “新兵!看到那条白白的雪线了吗?对!那就是国境线上的防火道。对面那座高房子那是老毛子,也就是俄罗斯人的哨所。”

    第一次执勤,在观察室里,海子趴在那架观通境前,老兵指着远方对他说。

    “咱们这个哨位,观察哨。主要任务是观察对面有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包括他们有人越境了,或是咱们这边有混蛋想溜过去了,或者是边境的野火了等等,发现后就打电话向连部汇报!”

    “他们那边也有人想过来?”

    “你小子以为他们那边是天堂啊!一个样,都是人!前年他们那边有一个“骚鞑特”也就是士兵跑过来被咱们抓住了。边境会晤的时候,交接手续办完后。老毛子那几个当官的,连桌子上的苹果都揣光了,还背着当兵的!不过,说起来,咱们这边老百姓越境的也不少,主要是上人家那边采人参抓林蛙的!说远了,你记住,我们是观察哨,发给咱们枪是防备万一的,没有特殊情况没有连里的批准,不许开枪。”

    “唉!发枪不让用,这兵当得。。。。。。”

    “咋了?”

    “没劲!”

    “没劲!先别说大话,要是真有人从你的眼皮底下溜过来或者是溜出去,你小子就得蹲禁闭!不!蹲班房!”

    “那我们不巡逻吗?”

    “巡逻有排长他们,你会干个屁!”

    6.

    把魔杖偷偷拿出去的第二天,海子病了。发起热来,又说胡话。老兵急得直骂。偏偏这个时候,电话又不通了。

    吃过早饭,老兵把海子背到观察室,把他放在椅子上。又把冲锋枪放在海子身边。

    “我去连部把卫生员找来,也去查一下电话线。要是真有什么事,向连里汇报都来不及。你一个人好生呆着,枪也留给你。不过,没有大事,决不能开枪!我走了。”

    “不!老兵,路远,枪你带着吧!”海子急忙喊他。

    “不用。我一个人走惯了,遇上个石头我也认识,只要。。。。。。”

    说到这儿,老兵的脸上掠过一丝阴云,又一声冷笑。

    “好了,注意点,如果真有人越境,这兵咱们就别当了。中午我赶回来给你做饭。“说罢,老兵轻轻带上门,走了。

    这一天好漫长哟!整个上午海子就趴在缭望口后的观通境后出神地凝望着远方那条白白的雪线。

    大兴安岭的冬天是很美的。美得冷峻,美得深沉。湛蓝得象大海一样的天宇下,逶迤的群山被厚厚的白雪覆盖,只露出马鬃般的脊骨,黑黑的粗线条,象一群奔驰的骏马在扬首嘶鸣时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定格,又极象男子汉,沉默的男子汉的,有着能溶得下世间万物的胸膛。他威然地站在那里,只将深邃的目光傲然投向天宇。而那条白白的,细细的雪线就象一个温柔的少女,静静地卧在那里甜甜地沉睡。洁白的酮体与男子汉粗旷的轮廓形成鲜明的对比,又是那么合谐地溶在一起。。。。。。

    上午10时30分,雪线的那一端出现了两个人,一个苏联边防军少尉和一个俄罗斯少女。少尉穿着的军服合体而潇洒,俄罗斯少女也美得让人赏心悦目。美丽的金发,深蓝色的眼睛,高挺小巧的鼻子,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在观通境下一览无余。

    两人走着走着,突然象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呆立在雪线的那一端。少尉用手指着海子这面和少女说着什么,少女仰着脸听着,眸子里流露出无限爱意。少尉轻轻把她揽进怀里,两个人忘情地亲吻着。。。。。。

    这算不算情况呢?海子紧张地注视着他和她的动向。过了一会儿,两个人相依着向回走了,雪线的那一端留下两行足迹。。。。。。

    海子只好在观察日记上写着:当日10时30分,一俄罗斯少尉和一少女在雪线另一侧亲吻,终没有越过雪线,11时整离去。

    中午,外面又飘起了雪花。观通境中的世界变得迷蒙了。海子几次眺望,希望在山路的那一边看见于老兵粗矮的身材和那张黑树皮一样的脸(现在他有些想念那张并不英俊的脸了),却一直没有看见。突然,他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向宿舍跑去。推开房门,果然墙上的魔杖不见了,海子的心里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7.

    天色很快黑了下来。海子下了班回到宿舍,呆呆地望着白墙上曾经悬挂魔杖的地方,心中焦急地一次次为老兵祈祷。。。。。

    “哐当”一声,门被撞开了。于老兵满身是血地扶着门框大口地喘着粗气。

    “老兵!”海子吃惊地喊着,忙把老兵扶到床上。老兵的军装包括棉衣棉裤好象被什么动物撕咬得破破碎碎,好多地方露出了白色的棉花,脖子上被抓了三道深深的血沟,不断渗出殷红色的鲜血,额头上也有二道口子,白生生的肉翻开来,血已经凝固成厚厚的血痂。

    “怎么了老兵?这是遇到什么了?”海子给老兵倒了一杯热水。不等水凉,老兵就端起杯咕咚咕咚几口喝下,喘了一口粗气说:“把门口那条瘸狼拖进来!”

    海子推开门,果然门口卧着一条狼尸。那狼嘴里含着那条魔杖的手柄,好象整个魔杖都被它吞进去了一样。他吃力地把狼尸拖进屋里。

    “娘的,这该死的瘸狼!是魔杖引来了它,可没想到也救了我。”老兵缓过劲来指着狼尸愤然地说。

    “瘸狼?”海子翻了翻它的腿,不错,有一条后腿明显短了一截。

    海子从急救包中翻出纱布给老兵包扎好脖子上和额头上的伤口。正想洗洗毛巾给老兵擦擦脸上的血迹。

    “不用!”老兵摆了摆手。

    “这回该给你讲讲这根魔杖还有这条瘸狼的事了,省得你整日里胡思乱想。

    8.

    说起这根魔杖,还是从我班长那里传下来的。那时边境情况比现在紧张,山上住着一个班,8个人。你问他?典型的山东大汉。满身的疙瘩肉,站在那儿就象一座铁塔。还会武术,是侦察兵出身。

    魔杖!是班长打猎时弄的。那时咱们这山上,野物海了。天上飞的野鸡,老鹰,飞龙不用说,什么狍子,兔子更是多的是,就是狼,野猪,黑熊,老虎也常能看见。

    那年冬天的一天,班长出去溜兔套。就是在冬天,最好在下完雪的第二天,用钢丝做成可以活动的小圈,放在兔子常走的的道上,两边用树枝档住,它就非钻套不可。等我有时间也领你去套几个你就明白了。说远了。那天班长一连溜了几个套,都没拿到兔子。不是没套着,而是被野物给吃了。看野物的脚印,好象是狼。班长气坏了,顺着狼的脚印追了下去,一直追到棺材砬子,才追上。那地方你没去过,远着呢。那狼跑到那里,实在无处可走了。班长说那是一条很少见的白狼,白得耀眼,浑身上下没一根杂毛。那白狼见无处可逃了,就站在砬子边上等着班长。班长是背着枪,可咱们是在边境地带,谁敢为一只狼随便开枪?而且班长也好胜,见砬子上没有什么别的树,就用刺刀砍了一段山藤握在手里迎了上去。班长后来说他和那条白狼搏斗了好久,自己也受了伤,不过还是打死了它,并用那条山藤捆了拖了回来。

    回到山上,大伙都佩服得不得了。你说一个人没用枪就打死了那么大个的狼,比武松也差不多了吧。班长也很得意,晚上剥了狼皮炖了狼肉吃了后,就用火把那根山藤做成一根手杖的样子,没事在山里转悠时总拎着。

    说到这,老兵停了一下,又喝了一大口水,猛吸了一口烟继续说道:“可第三天班长就死了。摔到棺材砬子下摔死了。好象是受到了什么惊吓,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也变了形,手里还紧紧握着这根魔杖。”

    从那以后,大家都怀疑是这根魔杖捣得鬼。说那条白狼犯邪,魔杖上有白狼的血,谁也不敢拿它了。我不听邪,杀条狼有什么可怕的,再说我也不信这些。我没事总拎着它去棺材砬子转悠。我一直在琢磨班长是怎么死的,接理说一般的东西吓不到他呀!

    有一天在那儿待的时间长了些,回来时天就黑了。往回走了一会,这条瘸狼就蹲在路边等着我,当然那里它还没瘸。我也顾不上害怕了,挥着魔杖对着它猛抽,一边抽一边向回跑。娘的,它抓坏了我的脸,就是那条紫疤。我也打断了它的一条后腿。后来大家不放心出来找我,它才跑了。

    “就是它?”海子用手指了一下地下的死狼。

    对,有几年不见了,我还以为它死了呢。可它还是没忘了我。是那根魔杖引来的。刚才我往回走,它又坐在路边等我,它也老了。见到我它扑了上来,我拿着魔杖打过去,它就一口咬住了。我顺手把魔杖塞了进去,它也差一点抓漏了我的喉管。娘的,我还是干掉了它。我现在想它和当年班长打死的那条白狼可能是一对儿。那魔杖上有白狼的血,有白狼的气味,它忘不了。谁拿上魔杖,它就认定谁是打死白狼的人,是它的仇人。

    海子一直惊奇地听完魔杖还有瘸狼的故事,又望着那根魔杖,一句话也说不出。

    “好了,挎包里有药,还有你那个小女朋友的信,自己去拿吧。”老兵说完,又点燃了一只烟。

    9.

    漫长的冬天终于过去了。观通境里的那条雪线也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好象从来就没有过似的。海子的个头也长高了,胸脯日渐厚实,嘴唇上也长出了一层淡淡的茸毛。老兵的伤也早好了,只是又留下了几道刀刻一样的伤疤。白天他们还是在观察室里值班,晚上海子写日记,看书或是给珊珊写信,老兵还是闷闷地抽着烟,总在盯着那根挂在墙上的魔杖出神。

    一天,海子下山去连部取信,回来得很晚,饭也不吃,只是失神地望着老兵墙上那枝枯萎了的枫叶。。。。。。

    “这是怎么了?没你的信?”老兵问他。

    他摇摇头,下地从挎包里掏出一瓶白酒,两瓶罐头,放在桌上。

    “来,老兵!今天是我二十岁的生日,陪我喝几杯!”

    “你小子也不言语一声!好!喝!”老兵高兴地说,还顺手洗了两个碗放在桌上。

    几口酒下去,海子的脸涨得通戏,胃里也不安地骚动着。

    “老兵!你说咱当兵算不算有出息?”海子红着眼问他。

    “怎么了?当然有出息!”

    “那为什么她瞧不起咱?考上了大学就觉得咱不行?”海子终于忍不住哭了。

    “哭顶个屁用!”老兵怒骂。

    “你小子真是个熊包!难怪人家看不起你!你小子天天写写画画也算个文化人了,哭只能让她瞧不起你!”老兵指着海子的鼻子怒吼。

    “娘的,冰天雪地的,你在这儿呆了一年,站岗执勤。就凭这,你小子就有种!大学生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去考一个也让她瞧一下,当兵是好兵,考大学也不孬!”

    “我?”海子自嘲地苦笑。

    “还有谁?”

    “我能考上?”

    “就凭这句话她就该甩了你。。。。。。”

    老兵把海子扶到床上躺好。长叹了一口气,一个人又盯着那根魔杖出神。

    不知道躺了多久,海子的耳边飘起一首好象很古老的二胡曲。一会儿是水乡情景,妹子们在海边自在地织着渔网,汉子们摇着橹在海里打鱼;一会是宁静的渔村,有孩子在村口热闹地嘻戏,恋人们在树下喁喁私语;时而轻柔如母亲的大手在抚慰孩子的黑发;时而激昂飞越如冰河开冻如虎啸平川。。。。。。

    海子觉得自己被这曲子搅得不安,有一股强劲的血液在身体奔流。他极力睁开眼睛,见老兵坐在床上,黑黑的脸上露出柔和的表情,眯着双眼,拉着二胡,已是泪流满面。

    “老兵!”海子轻声呼唤。

    二胡曲戛然而止。老兵先转过身去用衣袖擦泪。

    “怎么?要喝水?”

    “不!讲个故事吧,就讲讲你的事”

    “好吧”。老兵挂好二胡,掏出一只烟点上,吸了一口,再将一口烟轻轻喷出。

    “还记得魔杖的故事吧?就是第一次遇到那条狼我把它的腿打断后不久,我回家探亲了。本来是准备回家结婚的。我的那个对象叫水妹子。我们两个从小是在海边和船上长大的。不是自由恋爱,是大人给订的。我们也中意。她长得才叫俊呢。瓜子脸,双眼皮,一双黑黑的大眼睛总象湾着一汪水,头发黑黑的,编成两个大辫子,走起路来一摇一晃的。

    本来那年我应该复员的。连里觉得我干得不错,就要留下我,而且要提干的。当兵的就得听军令,再说我也喜欢这地方。这地方怎么了?干净,自在。家里来信让我回去先办了喜事,团里也给开了证明。谁想到回到家,她却告诉我她又有了意中人,而且是我小时候的对头。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你当兵当得心野了,我不喜欢你了。我一气就去找了那小子,用刀子逼住他,问他真相。原来是这小子糟塌了水妹子。又叫他那个当大队书记的爹给了水妹子她爹好多钱,水妹子他爹就认了。我一气之下真想杀了他,又想那样太便宜他了。就狠踢他的蛋,他这辈子也别想当男人了。打完他我去找水妹子,想带她回部队结婚。可水妹子已经喝了毒药,已经不行了。我抱着她就往卫生院跑,可还是晚了。临闭眼前她对我说:“水生哥,我是喜欢你,怕你伤心,才故意那么说的,别记恨我!”

    老兵说到这儿,已是泣不成声。他长叹了一声,重重地吸了口烟,接着说了下去。

    安葬了水妹子,我就回部队了。后来大队书记一封信告到团里,提干的事自然黄了。后来团里知道了详情,只给了我一个处分,还让我留了下来。唉,整整五年了。

    老兵用手擦擦泪。“我总觉得水妹子没死,梦里常梦到她唱歌,我拉着二胡。

    海水清海水蓝,船家船上站,哥哥是船妹是帆,相伴到永远。。。。。。

    老兵轻声地哼着,那歌声划破这沉沉的黑夜,传得很远很远。。。。。。

    10.

    转眼已是夏天了。海子每天四点钟头就起来复习功课,值班也多是老兵替他。偶而闲下来,他总想着老兵的话,就再集中精神复习功课。

    明天海子就要走了。他要去团里参加集训准备参加军校统一招生考试了。

    海子又去观察室俯身在那架观通境前。夏天的防火道已被青青的绿草覆盖,象一条墨绿色的军毯,那军毯上还开满了野花,红的黄的白的粉的真正的五彩缤纷。

    “真想摘一朵花闻闻!”海子转身向老兵说。

    “回来后,我陪你去。”

    “考上了念了军校你还会回来吗?”

    “一定回来!”

    “为什么?”

    “就为你这黑树皮!就为这地方干净自在!”

    老兵开心地大笑。

    “老兵,我想问你要一件东西!”在门口,海子小声说。

    老兵看看他,伸手从墙上摘下魔杖,默默地递到他手里。

    “好小子,好好考,你一定行的!我就不送你了。”

    海子又来到了那座断崖边。还想着第一次把魔杖拿到这里来时老兵的怒骂。他想了想,将魔杖远远地抛向深谷。望着那魔杖急速地下坠,他想了好多,想起老兵,想起瘸狼,想起水妹子,也想起离自己远去的珊珊。。。。。。

    “它终于回到它应该去的地方了”身后又传来老兵的声音。海子惊惶地看着他。老兵的眼睛也在盯着下坠的魔杖。

    “这就是棺材砬子!”

    老兵说完,一把抓住海子的手:“听着,章海!你天天写写划划,像个人物,以后出息了,别忘了咱这雪岱山,别骂了这魔杖!”

    海子的眼睛嘲湿了。“不会忘的,老兵!”

    “走吧!”老兵一指下山的路,头也不回地向山上走去。

    天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雨来。微雨朦朦,老兵一直站在高处,目送着海子的背影。

    走了好远,海子回头一望,见老兵仍象一座铜像一样伫立在雨中,他转过身向前面走去。

    “老兵,我不会忘的。以后我还要写一写咱这雪岱山,写你!”

    海子在心中说着,大步向山下走去。
作者: 香姐    时间: 2010-3-9 19:42
坐沙发,看军营里的故事。
作者: 雪天使君    时间: 2010-3-9 20:59
不简单的老兵!
作者: 竹林吹箫    时间: 2010-3-9 22:52
不知这海子后来成了大作家否?
作者: 挽弓射月    时间: 2010-3-10 21:35
这样的故事很不错,可惜我写不来这样的故事。问好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10-3-11 06:48
不知这海子后来成了大作家否?
竹林吹箫是发表于 2010-3-9 22:52

  可惜的是没有。海子后来考上了军校,提干以后回到雪岱山。又过了好多年,海子离开了部队,不过他常常会想起那座大山,想起于老兵。虽然没有成为作家,但仍喜欢码字,偶而在论坛和网友们讲讲雪岱山的故事!;P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10-3-11 06:48
这样的故事很不错,可惜我写不来这样的故事。问好
挽弓射月 发表于 2010-3-10 21:35

  谢谢鼓励!:handshake
作者: 茉莉女    时间: 2010-3-12 12:12
厉害,小说家~
作者: 竹林吹箫    时间: 2010-3-12 23:57
  可惜的是没有。海子后来考上了军校,提干以后回到雪岱山。又过了好多年,海子离开了部队,不过他常常会想起那座大山,想起于老兵。虽然没有成为作家,但仍喜欢码字,偶而在论坛和网友们讲讲雪岱山的故事!;P
远去的烟云 发表于 2010-3-11 0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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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 楼主不会在写自己吧?自传体小说?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10-3-13 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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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 楼主不会在写自己吧?自传体小说?
竹林吹箫 发表于 2010-3-12 23:57

  算不上自传体,不过,应该有我的影子。还有一句话,写手的作品都是写手的孩子吧?;P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10-3-13 09:31
发到我帖子后面做什么?;P
作者: 云飞扬    时间: 2010-3-13 14:59
看得出:朋友很能写,不到小说版挂职可惜了啊。:handshake朋友可否愿意弄个版主当当?嗯
作者: 淡淡一片云    时间: 2010-3-15 10:15
可惜的是没有。海子后来考上了军校,提干以后回到雪岱山。又过了好多年,海子离开了部队,不过他常常会想起那座大山,想起于老兵。虽然没有成为作家,但仍喜欢码字,偶而在论坛和网友们讲讲雪岱山的故事
___________
似曾相识啊。;P
作者: 云飞扬    时间: 2010-3-15 12:29
:o又被散文版抢了先?朋友咋就不愿来小说版?晕:'(
作者: 唐朝国庆    时间: 2010-3-15 14:17
小说的版主需要阅读大量的文字,很累人的,我问过几个。
作者: 唐朝国庆    时间: 2010-3-15 15:03
故事素材很棒,人和狼的故事,男人和女人的情感故事。
人生挣扎的故事。
但感觉松散了很多,如果来个二稿如何?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10-4-8 15:37
故事素材很棒,人和狼的故事,男人和女人的情感故事。
人生挣扎的故事。
但感觉松散了很多,如果来个二稿如何?
唐朝国庆 发表于 2010-3-15 15:03

  是啊,你的意见我愿意考虑!谢谢!:handshake
作者: 雪天使君    时间: 2010-4-8 16:04
喜欢这样的题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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