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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二舅（上） [打印本页]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22-8-5 08:09
标题: 二舅（上）

二舅自然行二，比我妈大5岁。今年八十有七了。我们家亲属都在辽东，主要分居丹东、本溪两个地区。只有二舅孤身一人在黑龙江，如今算来他在那里生活也有72年了。
　　
　　因为隔得实在太远，以前的生活又都很窘迫，我的意思是当年路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所以我应该是上初中了才第一次见我二舅。
　　
　　那次应该是他离开家乡后第一次回来。我都忘记了他是怎么到的我家。后来二舅说是我父亲去丹东接的他。那次我老舅也来了。当时我家住的是平房，睡炕。我妈和我二舅、老舅几乎是一夜没睡，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说了一夜的话。
　　
　　二舅身材高大，面部棱角分明，应该算他们姐弟四人长得最精神的。那一次他们兄妹三人还去照相馆拍了合影，很大的黑白照片上三个人表情凝重，上面题字“重逢”。
　　
　　后来母亲提起来，总说小时候我二舅对她最好。有好吃的好玩的都尽着她，脾气也好，不像大舅那样总骂人。
　　
　　母亲说二舅刚去黑龙江时遭了不少罪。不过最终也成了家，有三儿两女。二舅退休前一直在林业局开车。二舅妈得过脑炎，留下的后遗症时好时坏，神智不是特别的清楚。
　　
　　父亲去世后，母亲去过一次二舅那里。那时二舅妈还在。母亲说二舅住在山里，开了好多地，种着玉米和大豆。那里山上的野菜、蘑菇很多。母亲回来时，二舅给她带了不少蘑菇木耳。蘑菇是自己采的。木耳是买的，当地的野生木耳，很好吃的。
　　
　　前年，我陪母亲去了次黑龙江，在二舅那里住了八天。听他讲了许多过去的事情。
　　
　　当年二舅去黑龙江去投奔自己的舅舅的，也就是姥姥的亲哥。姥姥如何嫁得这么远我也不知道。姥爷死后，家中生活难以为继。15岁的二舅毅然离家远走他乡，去黑龙江舅舅那里讨生活。
　　
　　当时我舅姥爷在某国有林场上班，是副场长。土改干部出身的舅姥爷思想有些左，还有些惧内。我二舅远离家乡寄人篱下其实很有眼色的。他在舅姥爷家从来就是自己找活干，劈柈子、扫院子忙个不停，临走时还会把去挑水把家里的水缸挑满。可我舅姥爷和舅姥姥对他一般，不冷不热的。50年代初的时候林场大多缺人，换句话说就是很好安排工作。以舅姥爷的资历能力给二舅直接招工其实很简单的。可是他觉得自己给亲外甥安排正式工作容易招人闲话，会影响了自己的前途。舅姥姥又嫌二舅去了家里平添了一张嘴，更是多了很多麻烦。
　　
　　舅姥爷给二舅在伐木队找了一个打杂的差事。因为他还太小，不能真正去伐木，工友们称他半拉子。二舅不惜力，会来事。每天临睡前主动帮工友们烧水洗脚，帮每个人倒好洗脚水。还会把工友们的鞋放在炉子边烤得暖暖的，甚至会把每个人的鞋垫掏出来一起烤好。工友们很喜欢他。秋天出工时遇到野梨、软枣子什么的，总会给他摘些带回来。“半拉子喜欢吃”。他们都那么说。
　　
　　一天天地，二舅就这么在伐木队立下脚来。
　　
　　不伐木的时候，二舅就到处找零工干。帮人家装车、拉柴禾、甚至种地、收秋。他不想在人家吃闲饭，不遭人待见。
　　
　　应该不到两年吧。我舅姥爷接到调令，调到另一个林场当场长去了。还挺远，离这里有个几百公里。黑龙江地广人稀，几百公里很正常。我有一年有战友去伊春旅游就领教了，这个景区离下一个景区就二、三百公里。扯远了，再扯回来。接着说二舅。
　　
　　舅姥爷根本没告诉二舅自己要调走的事儿，自己不慌不忙地收拾着，因为舅姥姥包括全家都要走。所以事也不少。
　　
　　等二舅知道过来找舅姥爷时，舅姥爷第二天就要走了。
　　
　　对二舅，他没做安排。他既没有带二舅一起走的打算，也没有找这边林场领导让他们关照一下这个千里来投奔他的外甥。
　　
　　二舅有些懵。他不知所措地站在舅姥爷家外屋里，不知该说些什么。多少年过去了，二舅说他只记得那是刚过完年没几天，还在正月里。那几天一直下雪。漫天的飞雪中他看不到自己的前途。在这里他只有舅姥爷一个亲人。他们走了留下他一个人怎么生活，他心里是很怕的。
　　
　　舅姥爷的同事王德有，当时也在林场当副场长。晚上过来串门，有点看不下去了。他一边让二舅先回伐木队，一边和舅姥爷说，老蓝你这样不行啊。你外甥来投奔你的。你调走了你得把他安排好啊。是和你一起去还是留在这里你得找领导说句话啊。
　　
　　舅姥爷诺诺。半天才说了一句，我想去那边安顿下来再说。
　　
　　“那你临走前也得找这边林场领导说一声啊！”王有德觉得这人怎么会这样不负责任。
　　
　　第二天一早，舅姥爷一家就坐林场的车走了。他真没找林场领导说二舅的事。
　　
　　舅姥爷走了半年也没什么消息。王德友看二舅可怜，还真是没少关照他。他曾经问过二舅，如果想去舅姥爷那里，他可以帮忙找林场领导的。二舅觉得去了也没什么意思了，就说王叔，我就和你干得了。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绝对不给你丢脸
　　
　　王德友摸了下二舅的头，长叹了一声。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22-8-5 08:13
码这篇字和网上的那个《二舅》没有关系，其实是受闲散老师的《浪荡公子大舅》启发，想起来码几个字吧。手生得很。

作者: 莫邪 时间: 2022-8-5 08:32
舅老爷这样的亲戚真不在少数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22-8-5 09:37

莫邪发表于 2022-8-5 08:32
舅老爷这样的亲戚真不在少数

是啊，世态炎凉。所以说真正到危难时肯援手的才是难得。无论朋友还是亲戚。

作者: 满堂花醉三千客 时间: 2022-8-5 11:34
很有感触！那个年代的干部真的不走后门。看过不少6070年代的干部子弟没个好工作的。

作者: 阿九 时间: 2022-8-5 12:52
这个舅姥爷不行，人情淡薄。
二舅一个人能立足不容易。

作者: 阿九 时间: 2022-8-5 12:56
我奶奶的妹妹婚后闯关东，去的地方叫辽宁大虎山，来过一次，太远了，我表舅超生那会儿去避过难。我表舅是她娘家侄子，见了很亲，在那吃住半年一点也没嫌乎。

作者: 疯老爷子 时间: 2022-8-5 15:10
随便一码，就这么顺溜，文字功底超强。二舅一辈子不容易，这才是真正的人生。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22-8-5 15:15

满堂花醉三千客发表于 2022-8-5 11:34
很有感触！那个年代的干部真的不走后门。看过不少6070年代的干部子弟没个好工作的。

他如果单纯这样好解释，事实上他还很怕老婆，应该是也觉得这个外甥的到来给他添了许多麻烦。老实说，我的解读是人太自私。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22-8-5 15:16

阿九发表于 2022-8-5 12:52
这个舅姥爷不行，人情淡薄。
二舅一个人能立足不容易。

是啊，不是一般的不行。二舅刚去时是举目无亲啊。所以真的很难的。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22-8-5 15:18

阿九发表于 2022-8-5 12:56
我奶奶的妹妹婚后闯关东，去的地方叫辽宁大虎山，来过一次，太远了，我表舅超生那会儿去避过难。我表舅是她 ...

大虎山我知道。就在辽宁黑山县境内的。人和人不一样。其实，北方人朴实心热，一般来说都很厚道热情的。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22-8-5 15:20

疯老爷子发表于 2022-8-5 15:10
随便一码，就这么顺溜，文字功底超强。二舅一辈子不容易，这才是真正的人生。

谢谢疯哥鼓励！

其实，真实的人生比小说、电视剧都精彩，只是发生在平凡人的身上罢了。另外，许多人会想，这就是生活呀。真的没什么可抱怨的。

作者: 阿九 时间: 2022-8-5 17:08

远去的烟云发表于 2022-8-5 15:18
大虎山我知道。就在辽宁黑山县境内的。人和人不一样。其实，北方人朴实心热，一般来说都很厚道热情的。 ...

我还以为是个你不知道的小地方，我还以为就是打听也打听不到呢。
在大虎山的这个姨姥娘是我奶奶的二妹，她来的时候我还小，她告诉我的这个地址，让我长大了去看她。
此刻想起来，心里还热乎辣的。
我奶奶去世的时候也没通知她，毕竟太远了，也不知道姨姥娘还在不在。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22-8-5 17:43

阿九发表于 2022-8-5 17:08
我还以为是个你不知道的小地方，我还以为就是打听也打听不到呢。
在大虎山的这个姨姥娘是我奶奶的二妹， ...

不算太小吧。那里我没去过，但去过离它很近的地方。有些人，错过就错过了。

作者: 阿九 时间: 2022-8-5 17:46

远去的烟云发表于 2022-8-5 17:43
不算太小吧。那里我没去过，但去过离它很近的地方。有些人，错过就错过了。

那年月通讯也不发达，而今徒剩心底一丝挂念。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22-8-5 17:48

阿九发表于 2022-8-5 17:46
那年月通讯也不发达，而今徒剩心底一丝挂念。

是啊，以前真是。我老家山东蓬莱。听我大爷说本来和老家联系上了，一直通信。后来地址丢了，就联系不上了。

作者: 四手 时间: 2022-8-5 18:41
感觉还有后面的

作者: 四手 时间: 2022-8-5 18:41
果然这个是上

作者: 刘小城 时间: 2022-8-5 19:30
期待后续
这个二舅比网络的二舅不差
人品值得称道，机灵劲儿也好，主要能承受生活的重压，不抱怨，不放弃

作者: 刘小城 时间: 2022-8-5 19:31
烟云的文字在二舅里丰腴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22-8-5 20:21

四手发表于 2022-8-5 18:41
感觉还有后面的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22-8-5 20:22

四手发表于 2022-8-5 18:41
果然这个是上

我以前的习惯都是码完了一起发。现在手懒了，怕烂尾，这样会逼自己续完它。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22-8-5 20:23

刘小城发表于 2022-8-5 19:30
期待后续
这个二舅比网络的二舅不差
人品值得称道，机灵劲儿也好，主要能承受生活的重压，不抱怨，不放弃

其实我二舅一个人后来真的混得不算差。我和他说，他是一条汉子，一个真男人。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22-8-5 20:24

刘小城发表于 2022-8-5 19:31
烟云的文字在二舅里丰腴

谢谢桂子，久不写字，真的是不会玩了。

作者: 满堂花醉三千客 时间: 2022-8-5 20:59

远去的烟云发表于 2022-8-5 15:15
他如果单纯这样好解释，事实上他还很怕老婆，应该是也觉得这个外甥的到来给他添了许多麻烦。老实说，我 ...

见过这样的人。确实是！

作者: 四手 时间: 2022-8-5 22:00

远去的烟云发表于 2022-8-5 20:22
我以前的习惯都是码完了一起发。现在手懒了，怕烂尾，这样会逼自己续完它。

烟云以前是我们散板的领导，这篇已经作为范文了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22-8-6 05:02

满堂花醉三千客发表于 2022-8-5 20:59
见过这样的人。确实是！

所以说，人性是最复杂的。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22-8-6 05:05

四手发表于 2022-8-5 22:00
烟云以前是我们散板的领导，这篇已经作为范文了

哈！那时的婆婆叫知母。还别说，如果知道你这个ID，应该也是六星老人了。

作者: 泌水 时间: 2022-8-7 23:09

远去的烟云发表于 2022-8-5 09:37
是啊，世态炎凉。所以说真正到危难时肯援手的才是难得。无论朋友还是亲戚。

那个时候的基层领导二目愣瞪的就知道正派。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22-8-8 05:39

泌水发表于 2022-8-7 23:09
那个时候的基层领导二目愣瞪的就知道正派。

是啊，当正派成了一个时代一群人的品质，才让人怀念那个时代。泌水大哥好！

作者: 泌水 时间: 2022-8-8 12:23

远去的烟云发表于 2022-8-8 05:39
是啊，当正派成了一个时代一群人的品质，才让人怀念那个时代。泌水大哥好！

那个时候老是闹派性对立，舅姥爷的调走很可能是由于排挤所致。
即使这样也应该对舅舅有个考虑和安排，经王德有点拨他还不动弹，可见他情绪之低落和亲情之冷淡。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22-8-8 15:43

泌水发表于 2022-8-8 12:23
那个时候老是闹派性对立，舅姥爷的调走很可能是由于排挤所致。
即使这样也应该对舅舅有个考虑和安排，经 ...

还不是。舅姥爷调走其实是由副到正，升了。如果是讲原则什么的可以理解，关键是他走了应该对二舅有个安排。二舅毕竟是千里投亲奔他去了。

作者: 泌水 时间: 2022-8-8 23:00

远去的烟云发表于 2022-8-8 15:43
还不是。舅姥爷调走其实是由副到正，升了。如果是讲原则什么的可以理解，关键是他走了应该对二舅有个安 ...

这种冷漠就失去了人之常情了。
也正是这种无助，才成就了二舅的安身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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