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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寻找二舅(小说) [打印本页]

作者: 刘小城    时间: 2022-8-9 15:51
标题: 寻找二舅(小说)
本帖最后由 刘小城 于 2022-8-9 19:04 编辑

我小时候不懂,为什么别人家有爷爷奶奶,我们家只有姥姥(姥爷也没有)?

我姥姥姓孙,我没见过的姥爷姓岳,他和我母亲一个姓,他们是父女关系,就像我和我父亲一样,我们拥有同一个姓,也因为这个姓,我的籍贯被固定在一个我从未去过的小村子。小到我后来去档案馆找到我们县的行政区图以后,上面居然没有标志,连一个黑点都没有!这真让人悲哀,我是从哪里来的呢?我的父亲,在我很长时间的追问之下,开始怯懦,喃喃半天也说不清楚那个以他的姓命名的小村子。

父亲确定那个地方的存在,但他不确定他的父亲还有父亲的父亲究竟何时安居那里,又何时迁离。

父亲在我多次寻找家乡无果时候,归咎于行政区划的合并。这个结论很快被我驳倒。我们县七十二个行政村,分别辖于十三个乡镇,七十二个行政村从解放后重新登记户籍时确定,后来分合了几次,最后落实到六十九个,消失的三个小村落按照政策搬迁,县志上写得明明白白,至于解放前,由于战乱,村与村之间亦有迁合,有名有姓的几次,如战乱,洪灾等,亦有清晰描述。

我们都知道,关于区域规划,是世界上最不可能造假的,牵扯到人类文明,民族变迁,文化生活习惯(婚嫁风俗)等等。

所以,关于父亲的出生地,我只能归结于父亲记忆上的错愕。他从九岁离开家乡,离开之前没有入学,把乡音当成了书面。

好在,我对父亲心心念念的地方没有任何感觉,姓名于我,不过是个可以随意改变的符号,就像一条直线可以折一个三角形一样,也能弯成一个圆。

我的童年没有因为籍贯的问题纠结。

作者: 刘小城    时间: 2022-8-9 15:52
本帖最后由 刘小城 于 2022-8-9 18:35 编辑

因为父亲的籍贯不清,我们理所当然住在姥姥家。

我们在姥姥家安家落户,姓名登记在姥姥的户口薄上。

姥姥告诉我们,她只有母亲一个孩子,我看到的确实如此。我们没有舅舅,没有姨妈,孤孤单单的,就像我们的房子,和周围邻居保持着有限的距离。不像双良家,和他大伯一个院子,也不像巷子里张姓人家一样,几十户都能串在一起,亲叔伯,堂叔伯,在五福,出了五福,沾亲搭故一大堆,像锈成一团的铁丝,拆不开又绕不住。

有一天,我去双良家玩,他是离我们家最近的一户人家,和我同龄。他 的母亲长得像一头公山羊,眼睛凸出,两颊凹陷,嘴巴永远被门牙撑开。她母亲在递给我一只拳头的的兔头后,神秘地告诉我,我不仅有姨姨,还有舅舅。我正好吧兔头塞进嘴里进行亲密接触,听到她的话,兔头一下子从我们嘴里逃脱并滚到桌子底下。

她把兔头捡起来,用嘴吹了吹,再次递给我,我已经吃不下去了。一是她那关不住的嘴巴,把唾沫啐到兔头上,二是她说的话比兔头更能引起我的注意。

但她没有继续往下说,转身去收拾灶台了。她把灶台擦得和她的门牙一样发亮,我由此相信她的话有足够的权威。

我那年应该六岁,比我父亲进城还小了三岁,在记忆的链条上不是很清楚的,但我已经学会了阿拉伯数字,我用棍子在山墙上刻下了6这个数字,站在前五个数字之上。

六岁之前的几个数字,是父亲帮我们刻的,他说每年刻一次,记录我们的成长,六岁以后的记录就由我们来完成了。老房子年久,字迹也模糊,但依然能辨析出刻的不一样,6之前的数字笔力遒劲,字体规矩,6刻得 歪歪,浅浅的,勉强可以认得。感谢父亲,这是一个绝好的记录方式。




作者: 刘小城    时间: 2022-8-9 15:52
本帖最后由 刘小城 于 2022-8-9 18:49 编辑
刘小城 发表于 2022-8-9 15:52
123

这个话在那个溽热的午后响起,我从双良家出门的时候被门槛绊住狠狠摔了一跤,他家的门槛外铺了一圈石头子,石头子的形状留在我的膝盖上。

姥姥把一张草纸烧成灰安在我的腿上,黑灰色的粉末糊住血胡蝲察的膝盖,一阵麻痛钻进心里。我止住眼泪,嘴里丝丝地问姥姥,我的姨妈,我的舅舅呢?
姥姥的脸立时阴了,她说哪里有姨姨舅舅,你妈就一个。

我哭着喊,不是,姥姥掐了一根黄瓜,堵住我的嘴,别听他们胡诌。

这个事情到此结束,本来我是要带着问题问母亲的,但母亲似乎一直都在上班,她上过白班,回到家,吃饭,睡觉,晚上又去上夜班。
她一脸疲惫地回到家,根本不和我们说话,一个人扒拉几口饭,推开碗就躺倒在炕上,我凑过去,她的呼噜已经想起来了。姥姥过来推我,出去玩,别吵着你妈。

我跑出去,和几个小伙伴炫耀膝盖上裹着的花布。

舅舅和姨姨在玩乐中悄悄隐退了。


作者: 刘小城    时间: 2022-8-9 15:52
本帖最后由 刘小城 于 2022-8-9 21:53 编辑
刘小城 发表于 2022-8-9 15:52
123

其实,很多时候并不是你想要弄清楚一件事,而是一件事有了开头就会顺着往下走,这是老天的安排,谁也拦不住。

我对舅舅和姨姨的好奇随着其它物事的出现消减,人在童年时期,能有几件事情能让你刻骨铭心呢。


有一年端午节,我姥姥发了面,准备整一锅包子,她把面发好以后就上街了,面醒过来要两个小时,她去割肉,打酒,买很多东西,端午节是除了过年,中秋节之外最重要的节日,父母都在上班,家里的一切都由姥姥安排。

姥姥很快就从街上回来,我扳住篮子看,里面空空的。

我不仅失落,且愤怒,我问姥姥,猪头肉呢?姥姥说,人多,卖没啦。我说把钱给我,我去排队。哥哥抢过姥姥掏出来的一块钱,跑出去了。姥姥揭开发面盆,看了一下,放进锅里盖上锅盖。

姥姥的操作很不合常规,发好的面为什么要放进锅里压住,不做了吗?

刚想发问,隔着窗户,看到外面有人进来了。

姥姥迎出去,反身叩住门,嘱咐我,别出来。就到院里了。

我趴玻璃上看。

一个瘦瘦的男人,窄长脸,可能在四十岁到六十岁之间。童年,对年龄的判断不是很准确,衣服看上去很旧,像是在阳光下晒过很久,中山装,上面可能缺了扣子,衣襟往一边夸着。

姥姥和那个人站着说话,说话。院子里安置着小饭桌,桌子旁边摆着几把高低不等的小凳子,姥姥和那个人始终站着。不知道多久,我那个时候对时间概念。我伏在窗台上看得迷糊。哥哥回来开门的声音惊醒了我,我看到姥姥推了一把那个人,他和哥哥擦肩而过,姥姥随手把门闩上了。

我看到哥哥看了看门。

哥哥问我,外边谁呀。我说不知道,哥哥比我大三岁,他有判断力。

端阳,父母回来,全家过节,我看到姥姥的脸微微颤动,像树上被风荡漾的果子,摇摇摆摆。

我应该是问过姥姥几次,她的脸紧紧绷住,不说一句。

这件事就过去了。

两年以后的有一天,我遇到吴姥爷。吴姥爷和巷子里很多人家不搭,源于他的姓,和他的职业。

吴姥爷在解放前做过工头,人称吴老爷,解放后落实成分被定为小业主。小业主是什么意思,我当时不懂,现在也不太懂。我后来认真学习了老毛的《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并写了一大篇读书笔记,对成分这个问题有了深刻的认识,知道巷子里和吴老爷疏离的原因。我嘴里叫着吴姥爷的时候,心里就会想着吴老爷的形象,我其实就是把吴姥爷当成吴老爷叫了并在心里做了定位。

据说吴老爷有点文化,读过两年私塾,他跟人说话,多说几句就会跑出文言来,但这样的机会不多,因为他很少跟人多说,只是简单点点头,微笑一下。

吴老爷见我也是这样,后来有一次,他看到我手里拿着一本《三家巷》,突然站着不动,几乎吐出好几句长句子,且语速和平时不一样。

后来我们坐在巷子里的一条麻石上,从三家巷聊到巴金的家,春,秋,吴老爷讲了过去家族错综复杂的关系。末了家2一句,就像你姥爷和你舅舅一样。

我从麻石上跳起来,我舅舅,吴老爷,你也说我有舅舅?

吴老爷笑眯眯看着我,舒坦地点点头,又补充一句,你有两个舅舅。

这真是晴天霹雳。




作者: 刘小城    时间: 2022-8-9 15:52
本帖最后由 刘小城 于 2022-8-10 15:00 编辑
刘小城 发表于 2022-8-9 15:52
123

我那时已经是小学五年级的学生了,马上就要进入初中。对家庭结构以及亲戚关系有了一定的认识。

填表时很不情愿地把那个不知道的地方写进自己的档案。就像身不由己被神秘的东西带入一个未知的世界。

籍贯这个东西真好,虽然于我而言像虚无,但真真切切落在我的个人系统里,成为一生的烙印。

表格里,除了籍贯,还有社会关系一栏,我除了姥姥姥爷,没有其他亲戚,姥姥,无业,姥爷,已故,简单而清晰。但因为双良他妈和吴老爷的缘故,我瞅着那一点小小的空格,总会颤栗几下,我莫名地把那个端午节看到的那个人,放到表格里。他是谁?我不知道。他和姥姥,和母亲,和我呈现一种什么关系,我不知道,但我隐隐觉得,他和我的生命有一种摆脱不了的牵连。

和吴老爷说过话以后,我们每次遇到,都会会心一笑,仿佛一个只有两个人知晓的秘密,在瞬间释放。

我没有拿 吴老爷的话问姥姥。她已经老了,过了七十,她的日子像一滩固定的水泊,死死地,一圈一圈缩下去,越来越小。我不能用这些话打乱她的生活。





作者: 刘小城    时间: 2022-8-9 15:52
本帖最后由 刘小城 于 2022-8-10 15:15 编辑
刘小城 发表于 2022-8-9 15:52
123

拷问舅舅,势必会牵扯到母亲。

如果母亲和姥姥是血缘,那么同样血缘的舅舅,姨姨,他们为什么没有出现在我们的家庭,和我们一样连成一个家族。

我姥姥在县城没有任何血亲,我母亲更是,她们成为她们生活的圈子里孤独的两个石子,被圈子踢来踢去,假如,我有一个或几个舅舅,那么,母亲的童年甚至现在就会改写,还有姥姥的命运。既然有这样的血缘,她们没有任何理由拒绝维系。

一个家庭的儿子,就像一颗太阳,照耀着这个家,会把像我姥姥一样过得灰头土脸的日子一样拉回到阳光下,有谁能够拒绝呢?

答案是否定的。

进入高中,学习生物学的理论,我把它立竿见影地实验到我姥姥和她有关联的血缘上。即后来生物学界推崇的DNA。

实验的结果让人害怕。我母亲和我姥姥,极大程度非血缘关系。也就是说,她们的母子关系是后天构建的而非先天血缘。

导出这个结论之后,我消沉了一段时间。我不知道怎样面对我的母亲和母亲的母亲。


作者: 刘小城    时间: 2022-8-9 15:52
本帖最后由 刘小城 于 2022-8-10 18:12 编辑
刘小城 发表于 2022-8-9 15:52
123

那时候我姥姥处于阿尔茨海默症的早期。她能够说出一些早年的生活场景,却把眼前的事情忘记的一干二净。

比如,她会把我当成我哥的女朋友,也会坐在巷子里像熟悉的街坊招手,掏出一毛两毛的零碎让人家给她买饼子吃,她压低声音说,我妈把吃的锁起来了,她饿着肚子啊。

一开始,我们会被她的老年痴呆恼怒,母亲说,我是你的亲闺女啊。

亲闺女,她瘪着嘴重复。

那时,我经常迟到,在课间溜号,跑回家照应一下她,解决她的内急。

几次之后,我不怀好意地勾引她,想 让她说出 当年的一些事情,比如,我的舅舅们,姨妈们。

她果然上钩。她的思维没有转折的能力,顺着一个点,恣意汪洋。

以下是我套来的话;


作者: 刘小城    时间: 2022-8-9 15:53
本帖最后由 刘小城 于 2022-8-10 18:34 编辑

俺是在九岁的时候从一个地方逃荒来的,那个地方叫河南,发大水,很多人都逃荒了。俺爹挑着担子,一边担着我们的做饭的家伙,一口锅,一把菜刀,几只碗,一点点米面;另一边筐子里坐着小弟,他只有三岁。俺的大弟和娘,死在逃难的路上。

路上乌泱泱的,全是逃难的人,每天都会有一些人毙命,连 席子也没得卷,就那么被太阳晒着。

还有卖孩子的,背上插了草标,跪在那里,哪有人买呀,都想着卖呢。

俺那暴脾气的父亲一直想把俺卖掉。逃难的时候俺娘悄悄放开俺缠了几个月的脚,俺娘说,闺女,颠着小脚走不了长路,放了吧,以后找个不嫌弃大脚的婆家。

俺娘死后,俺把铺盖卷抽出一条褥子给俺娘垫身子,俺爹劈手给了俺两巴掌,把褥子卷回去了。

铺盖卷由俺来背着,俺的个头没有铺盖卷高,俺爹怕把俺丢了,就拴一根绳子,一头系在扁担上,一头拴着俺的手腕。

俺们大概在路上走了两个多月,逃难的队伍开始稀稀拉拉。一半的人死在路上,一半的人找到落脚处,俺们还没有。听俺爹说,俺家在山西有个舅舅,是做买卖的,找到他俺们就不用再往前走了。俺爹只听说在山西太谷,具体哪个 村子,俺爹不知道。因为这个,俺爹还打理俺娘,说她糊涂,连自己的哥哥在哪里都不知道。

俺娘也说不出什么,过去的女人家,没出过门子,又不识字,哪能知道那么多呢?只好逢人就问。


姥姥的脑子里,记忆的河流闪闪烁烁。

我问你舅舅叫什么,你记得吗?

姥姥:当然记得。

那找到了吗?

姥姥摇摇头。一缕风吹过来,她花白的头发飘扬,像 一面幡挂在那里

幡上写着她说过的话,滔滔然然。

作者: 刘小城    时间: 2022-8-9 16:19
本帖最后由 刘小城 于 2022-8-10 21:58 编辑

姥姥讲着讲着就停了,歪在一把学士椅上进入休眠状态。

她每次讲这一段,有时候长一些,有时候短一些,但所述内容基本出入不大。

姥姥的父亲后来去了哪里,姥姥说不清楚,她只记得他们在叫做太谷的地方停留了大概几个月,为了挣口吃的,姥姥的父亲经常打短工,找一些本地人不愿意干的活计,比如掏墓,抬棺材之类的,所信那个地方生活相对富足,他们虽然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但也不至于饿死。

照料几个月,问遍了所能问到的人,那个舅舅根本不存在。

姥姥说到这个地方,就会无奈地摇摇头。

你弟弟呢?我想起坐在筐子里的孩子。

姥姥似乎如梦初醒,半晌说,不记得了,又说,丢了。

我问,你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嘛。

她说是呀是呀,她记得弟弟爱吃糖葫芦,有一次舔人家掉在地上的渣子,被狗咬掉一个脚趾。她半抬起自己的脚,指头点着,就是这个。

她说的是大脚趾。

有关父亲和弟弟的结局到这里止住。

父亲不见了,弟弟没有了,而她,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叫做沿村。

她在那里做什么,又是怎么到城里的?话题忽然凝固,像被裱糊在一个东西里,打不开。


作者: 香樟树下    时间: 2022-8-9 16:37
坐等更新,等着楼主揭晓,舅舅的来历
作者: 阿九    时间: 2022-8-9 18:40
铁丝团这比喻让我眼前一亮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22-8-9 18:54
刘小城 发表于 2022-8-9 15:52
这个话在那个溽热的午后响起,我从双良家出门的时候被门槛绊住狠狠摔了一跤,他家的门槛外铺了一圈石头子 ...

  这个好,这个好。这个语境才更象小说!

作者: 刘小城    时间: 2022-8-9 19:03
远去的烟云 发表于 2022-8-9 18:54
这个好,这个好。这个语境才更象小说!


就是小说,烟云厉害
作者: 刘小城    时间: 2022-8-9 19:04
阿九 发表于 2022-8-9 18:40
铁丝团这比喻让我眼前一亮


嗯嗯
作者: 满堂花醉三千客    时间: 2022-8-9 22:05
等。
作者: 刘小城    时间: 2022-8-9 22:44
满堂花醉三千客 发表于 2022-8-9 22:05
等。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22-8-10 07:47
刘小城 发表于 2022-8-9 15:52
我那时已经是小学五年级的学生了,马上就要进入初中。对家庭结构以及亲戚关系有了一定的认识。

填表时 ...

  渐入佳境!等着舅舅缓缓登场!

作者: 四手    时间: 2022-8-10 12:03
先点赞,吃了饭来细读
作者: 四手    时间: 2022-8-10 13:05
我姥姥姓孙,我没见过的姥爷姓岳,他和我母亲一个姓,他们是父女关系,就像我和我父亲一样,我们拥有同一个姓,也因为这个姓,我的籍贯被固定在一个我从未去过的小村子。小到我后来去档案馆找到我们县的行政区图以后,上面居然没有标志,连一个黑点都没有!这真让人悲哀,我是从哪里来的呢?我的父亲,在我很长时间的追问之下,开始怯懦,喃喃半天也说不清楚那个以他的姓命名的小村子。

这段字,像废话,但是这废话写出来,就特别有意思
作者: 四手    时间: 2022-8-10 13:07


作者: 四手    时间: 2022-8-10 13:09
六岁之前的几个数字,是父亲帮我们刻的,他说每年刻一次,记录我们的成长,六岁以后的记录就由我们来完成了。老房子年久,字迹也模糊,但依然能辨析出刻的不一样,6之前的数字笔力遒劲,字体规矩,6刻得 歪歪,浅浅的,勉强可以认得。感谢父亲,这是一个绝好的记录方式。
老桂的叙述,很有味道
不仅仅是白描,还带着点模糊感的诗意
作者: 四手    时间: 2022-8-10 13:11
其实,很多时候并不是你想要弄清楚一件事,而是一件事有了开头就会顺着往下走,这是老天的安排,谁也拦不住。
我对舅舅和姨姨的好奇随着其它物事的出现消减,人在童年时期,能有几件事情能让你刻骨铭心呢。

余华的感觉带进去了
童年的记忆写出似是而非,很好
作者: 四手    时间: 2022-8-10 13:14
老桂的字语境真好,慢慢写,很美
作者: 四手    时间: 2022-8-10 13:15
谢谢支持,你是临屏写的呀,厉害厉害
作者: 刘小城    时间: 2022-8-10 18:11
四手 发表于 2022-8-10 13:15
谢谢支持,你是临屏写的呀,厉害厉害

临屏,不然就懒得写了
逼逼自己,也是还你的愿

作者: 刘小城    时间: 2022-8-10 18:12
四手 发表于 2022-8-10 13:14
老桂的字语境真好,慢慢写,很美


嗨,有一搭没一搭的,试试看
作者: 四手    时间: 2022-8-10 18:25
刘小城 发表于 2022-8-10 18:11
临屏,不然就懒得写了
逼逼自己,也是还你的愿


谢谢老桂
作者: 四手    时间: 2022-8-10 18:26
刘小城 发表于 2022-8-10 18:12
嗨,有一搭没一搭的,试试看


不着急,慢慢写
写得很好,

作者: 满堂花醉三千客    时间: 2022-8-11 06:46
平淡的描述中总会深藏许多特色的语言珍珠,引人入胜,让读者捡拾不停。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22-8-11 08:42
刘小城 发表于 2022-8-9 16:19
姥姥讲着讲着就停了,歪在一把学士椅上进入休眠状态。

她每次讲这一段,有时候长一些,有时候短一些,但 ...

  抽丝剥茧,这种写法好。

作者: 疯老爷子    时间: 2022-8-11 11:28
好小说就是这样,像真的一样,还引人入胜。
作者: 四手    时间: 2022-8-11 18:12
刘小城 发表于 2022-8-9 15:52
拷问舅舅,势必会牵扯到母亲。

如果母亲和姥姥是血缘,那么同样血缘的舅舅,姨姨,他们为什么没有出现 ...

我外婆也是独生女,我外婆的妈妈后来抱养了一个儿子

作者: 四手    时间: 2022-8-11 18:16
刘小城 发表于 2022-8-9 16:19
姥姥讲着讲着就停了,歪在一把学士椅上进入休眠状态。

她每次讲这一段,有时候长一些,有时候短一些,但 ...


才觉得原来这样轻描淡写这后面的苦难
作者: 四手    时间: 2022-8-11 18:17
引人入胜的气息
作者: 四手    时间: 2022-8-11 18:35
你和烟云写得太好,我都不敢下笔了
作者: 水流云在    时间: 2022-8-11 19:57
刘小城 发表于 2022-8-9 15:52
这个话在那个溽热的午后响起,我从双良家出门的时候被门槛绊住狠狠摔了一跤,他家的门槛外铺了一圈石头子 ...

呼噜响起来

作者: 水流云在    时间: 2022-8-11 20:05
母女没有血缘关系呀!
挺好奇的,催更。
作者: 刘小城    时间: 2022-8-11 21:46
疯老爷子 发表于 2022-8-11 11:28
好小说就是这样,像真的一样,还引人入胜。


瞎写,有一搭没一搭的
作者: 刘小城    时间: 2022-8-11 21:47
水流云在 发表于 2022-8-11 20:05
母女没有血缘关系呀!
挺好奇的,催更。

嗯嗯,写的没劲儿,快放弃了
我我坚持一下

作者: 刘小城    时间: 2022-8-11 21:48
四手 发表于 2022-8-11 18:35
你和烟云写得太好,我都不敢下笔了


你的风格独特,像那篇自行车就特别好
作者: 刘小城    时间: 2022-8-11 21:49
四手 发表于 2022-8-11 18:12
我外婆也是独生女,我外婆的妈妈后来抱养了一个儿子


过去没有儿子的人家一般要抱养一个或者从本家子孙里过继一个
作者: 刘小城    时间: 2022-8-11 21:52
居然不能编辑了,大概超时了
作者: 刘小城    时间: 2022-8-11 22:27
本帖最后由 刘小城 于 2022-8-11 22:37 编辑
刘小城 发表于 2022-8-9 16:19
姥姥讲着讲着就停了,歪在一把学士椅上进入休眠状态。

她每次讲这一段,有时候长一些,有时候短一些,但 ...

姥姥并没有给出一个实质性的弟弟,她只是漫不经心地画了一幅写意,里面有一个黄口小儿,像是她的弟弟,又像是别人家的孩子,与她没有关系。
影像资料的欠缺让姥姥的弟弟变得隐隐约约。

母亲的舅舅,究竟存在不存在?在姥姥这里,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答案了。

每次提及,姥姥就是这一段车轱辘话来回碾着。次数多了,我基本能背下来。

姥姥带着她扑簌迷离的身世离开。那天数二九,天空薄薄洒了一层雪,像要遮盖什么又透出什么似的,说不清楚。

她的棺椁停在西蔽子,上了红漆,我每天会端着一点饭倒在供桌前。那年天气冷得邪乎,小城很多年没有冻成那样了。哈气成冰。我的饭菜刚刚拨拉进去就冻成一坨。我不知道她怎么吃,蔽子里没有生炉子,我进去的几分钟索索发抖,完成规定任务后很快跑回屋里。

她住在里面冷不冷?我知道里面铺了草垫子,褥子,上面覆盖着被子。但这一切都不足以和冰天雪地抗衡。

有关姥姥的一切,似乎画上句号。



有一年我参加县里的一个会,那个会我是没有资格参加的,但领导忙,就让我临时顶杠,我拿着笔记本,认真记下与会人员的发言。

一个乡镇书记讲话时的几个字吸引了我。他提到我父亲的出生地,我的籍贯——我出生以来除了跟父亲揪扯过以外再没有任何人跟我提过那个地方。

我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中午在招待所食堂吃饭时,想办法坐到那个相书记旁边。

书记姓曹,我喊曹书记,虚心请教他讲话时提到的地方。

那个乡镇小而偏,十几个小村落,人口不够城郊的一个大村子。

书记很高兴有人请教,不顾一桌子吃饭的人,举着筷子唾沫横飞地讲起来。

原来父亲的村子确实存在,但名字和父亲的叫法有出入,不仅是方言,涉及到历史的沿革。

村子早已和另外三个自然村共同组合成一个村子,父亲的村子最小,小到原来的人家都已经迁走,成为实际意义上的零。

父亲说对了一半,错的一半应该是,父亲几岁前其实在另一个村子里,只是父亲家的长辈习惯用原有的称谓来说自己的家乡。

我跟父亲提起这个事了,父亲一边抹眼泪,一边点点头。

作者: 刘小城    时间: 2022-8-11 22:36
本帖最后由 刘小城 于 2022-8-12 22:36 编辑
刘小城 发表于 2022-8-11 22:27
姥姥并没有给出一个实质性的弟弟,她只是漫不经心地画了一幅写意,里面有一个黄口小儿,像是她的弟弟,又 ...

母亲退休以后居家,我们终于有时间交流。

首先是,关于她自己的身世,她也说不清楚。我能想象到姥姥面对这件事时候的表情,是任何东西都撬不开她的嘴的。

母亲不愿意在姥姥活着的时候过分关注这个问题,她唯一的记忆也是巷子里的人,两三个,其中有一个故意在她面前说,不是亲生。

如果不是亲生,那她的亲生父母在哪里?她应该有兄弟姐妹也就是我们的舅舅姨姨了吧?

忌惮自己母亲的母亲,终于开口了。

母亲说,她在六七岁时就听说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来源当然是街坊。

母亲也问过姥姥,姥姥虎这脸不作声,母亲再不敢开口。

那个时候战乱,家里住了兵,母亲看到过失去父母的孩子的凄惶,姥姥姥爷是她的护身符,除此之外她也不懂得血缘的意义。

她相小鸡伏在母鸡的翅膀下,有吃,有喝,有安全感,此外不做多想。

她的父亲其时已年纪,曾经婚史,曾经为人父。母亲有理论上的哥哥姐姐,但当母亲降临到这个家时,哥哥夭亡,姐姐嫁到遥远的地方,母亲曾经期待有一日哥哥姐姐会出现在这个家中,给她带来糖果,陪她玩。这样的事情只能在梦中,她的父亲告诉她,哥哥当兵走了,姐姐嫁人走了。

走是一个特殊的词,母亲那时不懂。她以为 走代表可以回来,于是她等待。

母亲和我一样,在等待中成年,她见到她的舅舅,等来她的哥哥,我们的舅舅。

有关母亲的舅舅,姥姥当年的讲述比我听到的她晚年的描述要清晰。

她记得和弟弟分开的情景:她的父亲一边打工一边寻找她舅舅,事实上,后来基本就是打工了,寻找舅舅无果。父亲在打工中染上风寒,躺倒街头。十岁的女儿学人家插草标卖自己,她想把卖身的钱给父亲看病,给弟弟买糖葫芦。

她被人领走了。身后的事一概不知。她把自己卖了多少钱,父亲后来怎么样了?还有弟弟。

彷佛一场梦,在她的人生旅途里,慢慢丢掉了,丢得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晚年的她沉静在和父亲,弟弟短暂的画面中,之后的记忆发生了断裂。

她忘记了收买自己的人家,忘记了在那家的成长,忘记了那个地方。

这样的忘记有悖常理。假如说老年性遗忘可以,但她在告诉母亲的时也就三十多岁吧,她怎么会忘记呢?

母亲给不出结果,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请教了一个心理学老师。她说,由于特殊场景的刺激,大脑会主动屏蔽一些事情,场景,像橡皮一样擦的干干净净。她说,只是特例。她说可以通过技术设备干预患者促进记忆的恢复,不过只能部分恢复。

姥姥的童年和少年,彻底遗失。

我想起那个倏忽一现的人,中山装垮下来的男人。他的出现引起姥姥的慌乱和不安。他应该不是第一次出现吧?我问母亲。

母亲说她六七岁,有过一个人和我描述的差不多,穿着没有徽章的国民党军衣,脏不流球的样子。姥姥打发她出去玩,回来时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我说,你 问了吗?母亲摇摇头,忘了。

之后再见过没?

母亲说之后解放了。



父亲老了,把家乡挂在嘴边,一遍一遍和熟悉不熟悉的人讲那个小村子,讲他的童年。听的人多数摇头,父亲不理会,一遍又一遍的追着人讲。他再讲述的过程中重新活过。类似于我拷问姥姥的时候。

父亲并不糊涂,他一直到老年都对早年的事情保持高度警惕性和兴奋度,但却常常忽略眼前的事物。

我越来越像父亲,固执地停留在一些很大程度上不存在的事情上并执拗地把它复盘,刻在记忆里。

这是我们共同的爱好和使命。

我们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寻找可能不存在的亲人,比如二舅,在自己的想象中让他死去活来。

我们最终寻找的,不过是我们自己丢失的灵魂。


(完结)





作者: 四手    时间: 2022-8-11 23:57
本帖最后由 四手 于 2022-8-12 00:29 编辑

父辈的历史太清楚,于是小说也有了朦胧美
作者: 四手    时间: 2022-8-11 23:58
看老桂的故事,像沿着线索去寻根,寻找祖辈的故事,
今天我突然觉得,老一辈的故事比我们丰富多彩,可是我们没有来得及倾听,他们就离开了

作者: 四手    时间: 2022-8-12 00:00
本帖最后由 四手 于 2022-8-12 00:28 编辑


老一辈的故事到了我们这里,根本不知道
所以,我觉得每个人都只了解三代左右的人吧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22-8-12 05:05
四手 发表于 2022-8-11 18:35
你和烟云写得太好,我都不敢下笔了

  我不行。我写东西太实,和桂子比不了。

作者: 刘小城    时间: 2022-8-12 22:25
四手 发表于 2022-8-11 23:58
看老桂的故事,像沿着线索去寻根,寻找祖辈的故事,
今天我突然觉得,老一辈的故事比我们丰富多彩,可是我 ...


我们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条河,到一定时候就会追溯,这是命运的必然
作者: 刘小城    时间: 2022-8-12 22:38
零零落落,我复制收藏,作为草稿。
感谢大家的鼓励
作者: 泌水    时间: 2022-8-12 22:48
读老桂的文字,有一种春水抚堤,泱泱无涯的感觉。
作者: 刘小城    时间: 2022-8-12 23:19
泌水 发表于 2022-8-12 22:48
读老桂的文字,有一种春水抚堤,泱泱无涯的感觉。


我得百度一下
作者: 刘小城    时间: 2022-8-12 23:20
泌水 发表于 2022-8-12 22:48
读老桂的文字,有一种春水抚堤,泱泱无涯的感觉。


学习了,是首古诗。泌水大哥脑子里典故太多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22-8-13 05:42
我们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寻找可能不存在的亲人,比如二舅,在自己的想象中让他死去活来。

我们最终寻找的,不过是我们自己丢失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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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结尾稍显意外,也合情理。叩问来处,是人类永恒的话题之一吧。我们都是迷失了自己的孩子......
作者: 刘小城    时间: 2022-8-13 15:30
远去的烟云 发表于 2022-8-13 05:42
我们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寻找可能不存在的亲人,比如二舅,在自己的想象中让他死去活来。

我们最终寻找 ...


村上春树说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作者: 秦川梦回    时间: 2022-8-13 17:04
语言依稀有大家风范
作者: 水流云在    时间: 2022-8-13 17:51
穿中山装的人是谁呢?
作者: 退休民工    时间: 2022-8-13 20:43
喜欢这样的质朴的文字,娓娓道来,如数家珍般,别有一番韵味在其中,问好小城。
作者: 刘小城    时间: 2022-8-13 22:28
退休民工 发表于 2022-8-13 20:43
喜欢这样的质朴的文字,娓娓道来,如数家珍般,别有一番韵味在其中,问好小城。


谢谢退休民工,临屏写,乱糟糟的
作者: 退休民工    时间: 2022-8-13 22:32
刘小城 发表于 2022-8-13 22:28
谢谢退休民工,临屏写,乱糟糟的

没有,没有,看似随心随意,却入了情更入了心。

作者: 四手    时间: 2022-8-14 11:40
看到最后一段,文字和情感越发厚重
这种虚虚实实地不确定,把一个时代的残酷命运变轻了,但是读着读着,感觉眼泪也涌出来

作者: 四手    时间: 2022-8-14 11:42
越来越像父亲,固执地停留在一些很大程度上不存在的事情上并执拗地把它复盘,刻在记忆里。

这是我们共同的爱好和使命。

我们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寻找可能不存在的亲人,比如二舅,在自己的想象中让他死去活来。
我们最终寻找的,不过是我们自己丢失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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