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落言筌，堪与流觞——余秀华诗歌《点种》赏析 - 北斗六星网

父亲用锄头抠出一个窝，我丢下两颗花生

窝儿不深

我很想把自己丢进去

我想知道如今的我会不会被风一撩

也去发芽

诗人自幼生活在贫困的农村，给花生点种，这是最平常不过的劳动场景。也就是在一个平常的日子吧，作者跟着父亲在田垅间给花生点种，安静、单调、重复地劳作着……父亲用锄头抠出一个窝/我丢下两颗花生。蓦然间，就像一丝微风吹过，诗人的心海中静水微澜，自言自语，轻轻设问：窝儿不深/我很想把自己丢进去/我想知道如今的我会不会被风一撩/也去发芽——这几句话就像小学生的日记，诗句浑然天成，诗意油然而生。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诗人的想象一经撩拨，诗意的闸门猛然打开，情感的飞瀑喷涌而出。

第二节：

一棵花生不经意碎在手心了

我被一句哭喊惊得乱了步伐

谁在红纱帐里枯坐了一个冬天

爱情敲了一下门

你一个惊喜，就粉身碎骨

第二节的首句出乎意料：一棵花生不经意碎在手心了/我被一句哭喊惊得乱了步伐。劳动和生活中极其自然的现象，一经纳入诗人的语境，幻化为对生命的描摹和追问，像故事情节的突然反转，一颗花生的破碎，呈现出个体生命的残缺与生活的残酷，我们被作者诗情完全带入了，感到了花生破碎在手心锥心刺骨的痛感，仿佛跟着作者倔强不屈地行走在这个摇摇晃晃的世界。

破碎的花生，像撕心裂肺的哭喊，显示着作者不可思议的想象力。细若游丝、似有若无的相似点，被作者准确清晰地捕捉到了。这就是诗歌写作中的语言创造能力。远取喻带来的审美的新颖和陌生感，适度的阅读障碍，充分满足阅读的审美期待。

诗人的想象激情已经点燃，由花生红色的外皮进而联想到：谁在红纱帐里枯坐了一个冬天/爱情敲了一下门/你一个惊喜，就粉身碎骨。情感意象化，意象人格化，诗人的人格和花生的意象幻化合而为一，一连串的独一无二的想象，写尽了诗人内心痛苦，像一次毫无顾忌的痛哭。你能说清这里使用了哪些语言修辞手法吗？说不清，我们只是悲伤着她的悲伤，痛苦着她的痛苦。我们知道，诗人至今还没找到属于自己的爱情，唯有送给她最多的祝福。

第三节：

它跳了一下，落在窝外了

红得如一句没有说完的诺言

天那么蓝

老天，你在种我的时候

是不是也漫不经心

无穷的宇宙中，地球只是一个偶然的天体。在地球生命的演化中，人类只是一个偶然的物种。每一个生命其实都是一次偶然呀！生命是一次意外，又何来命运的永恒？它跳了一下，落在窝外了/红得如一句没有说完的诺言

也许，在诗人的成长中，浸渍的太多痛哭都早已咬碎吞咽了吧。诗歌最后的诘问，却是以像蓝宝石一样晶莹的抒情诗句开始：

天那么蓝/老天，你在种我的时候、是不是也漫不经心。天那么蓝，生活是那么美好，贫穷算得了什么，只问苍天你为什么不给我一个健全的身体？最后的诘问却是并不激烈的陈述的语气，我们相信，在诗人对天意的诘问中，一定获取了新生活的力，有了对生命意义的心领神会，不驯的灵魂才是命运的最终指引。

整首诗语言优美，纯然天成，摇曳多姿，情感跌宕起伏，令人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