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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姐，白面馍馍好吃吗？（存个档） [打印本页]

作者: 周一楠 时间: 2023-1-24 09:50
标题: 姐，白面馍馍好吃吗？（存个档）
本帖最后由周一楠于 2023-1-24 15:11 编辑

姐，白面馍馍好吃吗？

“姐，外面没下雪。”二妹搓着手跺着脚从外面进来，带着一股冷风。
屋里一下子很安静，落针可闻。爹在炕上吧嗒吧嗒抽着烟，烟味有点呛。“恁娃晓得啥子，去睡觉。”
“大妮，带弟弟妹妹回屋。”娘抬头瞅了瞅窗外，“她爹，不要多想了，不下雪也得过。”叹了口气，娘低头继续纳着鞋底。
“走，回屋睡觉。”我忙起身招呼着二妹，三妹和小弟。一通忙活，弟弟妹妹终于睡下了，自己却不想睡。干脆穿着衣服坐在床上，二只耳朵竖着听着外头。
“你晓得啥子，雪是粮，下一点就省一点，家里头这么多张嘴，不省着点，哪来的吃食。”爹翁声翁气得，边说边重重得敲着烟斗。
雪下得大了，深了，乡间的路就不好走，年节也就少了走动，钱就省下了，这我是知道的。家里头穷，不得不算计着过活。
“她爹，老亲戚们总得走动走动才不至生分。躲得过初一躲得了十五？明儿我去妗子家借点白面应个急，等秋上麦子下来就还她。”
“白面？你弄熊类，这日子不要过咧！”爹一听就急了，炝起了火，紧接着一阵咳嗽。
“你说想啥？家里头一年到头的糠菜，娃子们脸都吃绿了，搞点白面回来改改口怎么了！”娘也急了，直着脖子跟着吼。
我们几个缩在屋里大气不敢出。小弟伸手拽拽我的衣服，“姐，白面啥样的？好吃吗？”夜色里一双眼睛睁得亮亮的。
“好吃，当然好吃啦！”二妹插话道。“白面好吃，我同学马花就吃过。”三妹跟着嚷嚷。“快睡，别说话。”我作势要打，给他们掖了掖被子。“白面啊！就像雪，做成馍馍可香了。”哄着小弟睡去，外屋早没声了。都习惯了，这些年生活的担子把爹娘的脾气都快磨平了，偶尔的吵闹就像火星，爆闪一下就灭了。
白面馍馍，应该很好吃吧！记得那年，三妹，小弟还没出生，家里年节时偶尔也会请客。清记得那天，天不亮娘就在屋子里忙开了。柴火灶，大蒸笼，娘把发得软软的白面先搓成一长条，一截截的揪下，再挨个搓得圆圆的，上锅一蒸，白的像雪，出笼的馍松松的比雪还软，还热乎。
记忆里的馍，最终我也没吃到。蒸笼掀开时一团水汽，白乎乎的我就蒙头从里面抓了一个，好烫，龇牙咧嘴巅着馍正左右手倒腾，不料却被娘一把抢了过去，脑袋上挨了一记，“这是招待客人的，去，锅里有窝窝头。”热气氤氲里，我看着馍雪一样落下转眼又消失不见，手捧着一把湿漉哭得撕心裂肺。
外屋又有声了，窸窸窣窣往西屋去了，爹娘睡下了。我闭上眼，终于有丝倦意袭来。
第二天醒来，天光已经大亮，伸手却摸了个空，弟弟妹妹们起来了。穿好衣服刚来到堂屋，就见二妹尖叫着冲进屋，“爹，娘，下雪了。姐，下雪了。”我从推开的门向外看，真的下雪了，昨天还棱角分明的屋脊已臃肿的穿上了，厚厚白白的雪，铺得到处都是，怪不得今天天这么亮。
“姐，姐，你看，我做得白面馍馍。”小弟兴冲冲得跟了过来，手里捧着个雪团，捏得圆圆的，一双小手冻得通红。
“傻子。”二妹，三妹走过去刮刮脸，一人给了小弟一个羞羞，娘红着眼抓过雪团，屋子外头扔得远远的。“老天爷啊，恁下点白面多好。”
雪下得很大，纷纷扬扬的雪一直下到傍晚。晚上吃饭的时候，爹娘没有说话，可我看他俩的神情明显是松了，这个年又可以熬过去了。
仅仅一个晚上，雪就堆出了许多。“爹，娘。”我转到西屋。屋子里没人，床上被褥叠的好好的。转身我往堂屋去，拉开门，风扑面而来，冷，寒气嗖嗖的往骨子里钻。门前雪地上一溜踩过的脚印，一大一小紧挨着，像是爹娘留下的。
“爹，娘。”我拢起手高喊，二妹，三妹，小弟也来到了身后，“爹，娘。”几个人一齐喊，喊声震得檐上的雪簌簌往下掉。
许是被我们的呼声打动，一阵呼喊过后，远远得冒出两个灰扑扑的身影，一点点变大。
“是爹，娘，他们回来了。”小弟眼尖，高兴得立马跳了起来。是他们，一高一矮，一前一后往家来，爹背上还背着什么，娘在后头托着，一点点朝我们走来，近了。
紧赶几步我迎了上去，“爹，娘！”转眼望向爹背上的东西，“面，白面？”爹扛着袋子没说话，只是点点头，嘴里呼呼得喘着热气。“是白面。”娘笑着接上来，“快回屋，外头冷，别冻着了。”
“哦！有白面馍馍吃啰！”跟过来的小弟和二妹，三妹跳着喊着冲回了家。“大妮，走啊。”娘在后面推了我一把。“娘，白面...”我欲言又止。“这些年苦你们了。”爹有些歉疚的摸摸我的头，他的胡茬上，眉毛上结了一溜的冰花，“走，回家，今天给你们做白面馍馍。”
“嗯。”跟着爹娘往回走，脚踩在雪地里咔吱的响，望着他们湿湿的裤管，佝偻的背，花白的头发风中飞舞，缀在后面的我鼻子一酸，眼泪唰的一下从眼睛里夺眶而出。

作者: 沈眉珊 时间: 2023-1-24 10:06
小北的小说啊。
那个年代或许已远，那个年代的情怀从未远离。

作者: 大玲小芳 时间: 2023-1-24 10:13
最后一袋子雪还是白面？要是雪，虽然狠到位了，却逻辑瑕疵。因为少有父母，那样刺激孩子。

故事可以语不惊人死不休，可以写实那个时代，可以批判。但太过离奇，便失去了批判的基础。毕竟不是神话。

作者: 大玲小芳 时间: 2023-1-24 10:36
仔细看了一眼，最后一处小改动很好！

作者: 一株断草 时间: 2023-1-24 10:44
一楠这样的农村题材也写得如此真实感人，听父母说三年自然灾害情景就是这样子的，有的人饿得吃树叶，吃野菜，一年到头吃不上一顿饱饭，更何况是白面馍馍了。

作者: 一株断草 时间: 2023-1-24 10:47
历史虽然久远，但是不可忘记，更不能用现代人的眼光看待历史，历史就是真实，谁也无法改变，一篇好文，真实反映历史，给人以启示。

作者: 一株断草 时间: 2023-1-24 10:49
为朴实的文字，精巧的构思点赞加精！

作者: 周一楠 时间: 2023-1-24 11:06

大玲小芳发表于 2023-1-24 10:13
最后一袋子雪还是白面？要是雪，虽然狠到位了，却逻辑瑕疵。因为少有父母，那样刺激孩子。

故事可以语不 ...

是面啊！因为难得所以珍贵，只是表达缺衣少粮的年代，民众的困苦。虽然生活很苦，但贫困中也透出了人性的温暖。从糠到面到白面馍馍，这是一种坚持，爱的奋进。生活不易，只有不忘过去，才会愈加懂得珍惜今天幸福生活的来之不易。（这篇就归于志红婆婆的回忆录吧！）

作者: 周一楠 时间: 2023-1-24 11:08

大玲小芳发表于 2023-1-24 10:36
仔细看了一眼，最后一处小改动很好！

改了有多次，急急忙忙发了，再看不满，看一遍一个瑕疵，写东西不难，难得是推敲的过程。

作者: 大玲小芳 时间: 2023-1-24 11:08

周一楠发表于 2023-1-24 11:06
是面啊！因为难得所以珍贵，只是表达缺衣少粮的年代，民众的困苦。虽然生活很苦，但贫困中也透出了人性的 ...

我在比赛栏目你的自爆里说是我写的，发给你的。你看我要不要发个主贴，继续鱼目混珠一下？

作者: 周一楠 时间: 2023-1-24 11:09

一株断草发表于 2023-1-24 10:44
一楠这样的农村题材也写得如此真实感人，听父母说三年自然灾害情景就是这样子的，有的人饿得吃树叶，吃野菜 ...

是啊，婆婆那时候一天只吃一顿，瘦骨嶙峋柳篾儿腰，风一吹，可风韵了。哈哈！

作者: 周一楠 时间: 2023-1-24 11:10

一株断草发表于 2023-1-24 10:49
为朴实的文字，精巧的构思点赞加精！

谢谢断草雅赏。

作者: 周一楠 时间: 2023-1-24 11:12

大玲小芳发表于 2023-1-24 11:08
我在比赛栏目你的自爆里说是我写的，发给你的。你看我要不要发个主贴，继续鱼目混珠一下？

天涯不知道？就不该附加六星ID，否则我不说，你们绝对猜不到。

作者: 大玲小芳 时间: 2023-1-24 11:16

周一楠发表于 2023-1-24 11:12
天涯不知道？就不该附加六星ID，否则我不说，你们绝对猜不到。

文采上我确实想到了你，但想到你平时没有这么正经的文字，连标点都一丝不苟。还有几句乡音，让我以为是泌水老师等几个书房的老家伙或者是四手小城啼妃她们几个，她们最近都有回忆类文章。可惜，我上网读书主要是为了消遣，就像看武打小说一样，真正钻进去研究文字，不多。

作者: 大玲小芳 时间: 2023-1-24 11:17

周一楠发表于 2023-1-24 11:12
天涯不知道？就不该附加六星ID，否则我不说，你们绝对猜不到。

天涯知道也不能说，否则他就违规了。

作者: 大玲小芳 时间: 2023-1-24 11:22
“白面？你弄熊类，这日子不要过咧！”爹一听就急了，炝起了火，紧跟着一阵咳嗽。

骗过我的就是这几句。我猜不出是哪里的方言。

作者: 一株断草 时间: 2023-1-24 13:17

周一楠发表于 2023-1-24 11:09
是啊，婆婆那时候一天只吃一顿，瘦骨嶙峋柳篾儿腰，风一吹，可风韵了。哈哈！

哈哈瘦骨嶙峋还风韵？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作者: 兰亭流觞 时间: 2023-1-24 15:15
本帖最后由兰亭流觞于 2023-1-24 15:19 编辑

白面馍馍很好吃，掰开是一层一层的，吃到嘴里不但有麦香还有甜味。说远了我不知道，就是上世纪整个七十年代，普通的农民家庭一年中让孩子管饱吃白面馍馍的日子，也不过三五天。

作者: 兰亭流觞 时间: 2023-1-24 15:29
本帖最后由兰亭流觞于 2023-1-24 16:41 编辑

有一个画面我总是挥之不去：一头牛拉着犁铧走在水田里，它累了，实在走不动了，忽地趴倒在水田里。不用管它，一会儿它自己会站起来继续走,因为它别无选择。我会批评农民残忍吗？不会。因为农民对待自己比对待牛还残忍！

作者: 周一楠 时间: 2023-1-24 15:42

兰亭流觞发表于 2023-1-24 15:29
有一个画面我总是挥之不去：一头牛拉着犁铧走在水田里，它累了，实在走不动了，忽地趴倒在水田里。不用管它 ...

很经典的镜头。没有机耕的时代，种地真苦，所以说叫下苦力。畜力不比人力，人力可以可劲造，牲畜得精养惜力。

作者: 周一楠 时间: 2023-1-24 15:45

兰亭流觞发表于 2023-1-24 15:15
白面馍馍很好吃，掰开是一层一层的，吃到嘴里不但有麦香还有甜味。说远了我不知道，就是上世纪整个七十年代 ...

是的，我在文中交代了，因为雪天路滑乡间泥泞不好走，有些人情往来就可以借故省去。不是说老百姓抠搜奸滑，实在是贫困所致，精打细算。
缺衣少粮是一个年代时期的缩影，历史不能忘却。

作者: 大玲小芳 时间: 2023-1-24 15:46

周一楠发表于 2023-1-24 15:42
很经典的镜头。没有机耕的时代，种地真苦，所以说叫下苦力。畜力不比人力，人力可以可劲造，牲畜得精养惜 ...

马不吃夜草不肥，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作者: 兰亭流觞 时间: 2023-1-24 16:46

周一楠发表于 2023-1-24 15:45
是的，我在文中交代了，因为雪天路滑乡间泥泞不好走，有些人情往来就可以借故省去。不是说老百姓抠搜奸滑 ...

不忘却那段历史，并不是象某些人说的那样，是赞美苦难。不忘却苦难是为了反思，那些苦难是如何造成的，是谁造成的？我们如何避免历史重演。

作者: 风小娘 时间: 2023-1-25 15:56

作者: 古不为 时间: 2023-2-7 08:58
那个年代只在记忆中了！写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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