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臭蛋小嘴吧嗒吧嗒,跟我说:上次课,他们地理老师曰:“北方三月,日干风燥,升温快,蒸发多,降雨少,飞土起时,会形成温带季风所特有的气候灾害之一:春旱”。臭蛋说:他纡尊降世十余年,天天背书,日日做题,与人争,跟人卷,至今还不曾见识过“春旱”为何物,实属毕生之大不幸,所以特想拜托老爹,希望过两天能带他去远方看看这春,寻寻那旱,说不好走一遭,能得到什么奇遇,开了他的天窍,可以改改他这学渣的天命,云云。
我语重心长的教导他说:滚。
众所周知,就我们燕蓟一带,春埋在沙里,旱埋在树下,春旱埋在臭家伙记不住的地理作业中,都是不忍展示不用展示的刀疤,何必去远方悠哉悠哉地寻找呢,回家洗把脸,满盆都是。
我教导他时,他刚把当天的语文单元测考砸,正满腔的无辜与悲叹。
中午的极品板面,很丰盛,酱色的牛肉,古铜色的茶蛋,软滑的丸子,打成领结似的豆皮,一一浸润在琥珀色的卤汤里。吃一寸宽的面,需要吸溜有声,据说这是西北传过来的传统,是一种与人坦率的礼貌,可以显示出你的随和与无忧。如果你静悄悄地吃,老板便会溜达过来,不无担心地问:咋了,遇到事了?要想开点哈。我对老板说,记得下次多给我加点生菜多放点水,咸,齁嗓子。
用筷子夹住卤蛋胖胖的圆腹,食指一用力,像刽子手一样对它施以腰斩之刑,中间的卵黄便剖入面里,另有一番美味,这美味未半,半岛上的老吕就打电话问我:那十几个柜子的单子下来了吗?你不会下给别人了吧?哦,老外这次怎么这么磨磨唧唧,下午记得再问问那边哈,价格嫌高的话咱再商量...
我个人觉得,正山小种比崂山绿茶更解咸,这种体会没人反驳,就像很少人相信我喝茶,从来都是牛饮,青龙直灌,感其势而不敏其味。
我坐在办公室,反思这个隐私的时候,正有贫铀弹沿着新闻运进乌克兰。
写字楼前的树林里,有榆树正轻悄悄地,从腰间掂出一叠叠绿色的钱。那些钱,风尘仆仆的样子,比往年更干瘪一些,我隐约能认出,上面的字迹恰应是:春旱通宝。
黄昏很黄,尘沙自西北而来,涛涛如虎,天空掉下来块块斑驳,被行人的白色口罩接住。我走在津城的早春里,听到大学门口的小贩,在风中吆喝着,试图用榆钱向黄沙买一杯雨露。
唉,我最终还是善心大发,决定周末,带臭家伙去个稍远的地方,寻访一下“春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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