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在外,我从不搭理生人。不管是学者,是洋人,还是美女。
倒不是出于什么考虑,从我的幼儿园毕业证书上的评语“守纪律,群性差”可以看出那是我的本性。
当然也有例外,譬如人家需要帮助。
部队授衔后的某天,我穿着崭新的87式制服坐着大轿车出去开会。
邻座女孩是个记者,坐下便告诉我她有多喜欢“少校”这个称呼,比中校、上校帅气得多。
不久便发现她在哆嗦,她说来之前就有点儿感冒,虽无大碍,薄薄的裙装却扛不住开得很足的空调。
既是一起去开会,我又领带皮鞋穿得齐整,遂脱了上衣让她披着,立马儿不哆嗦了。
叵料当晚我就发起了高烧,浑身上下无处不疼,打针吃药全不管用,前后病了两天。
淡季航班的机舱空荡荡的。我在没人的几排位子里找了个window seat,掏出相机,对着下面的崇山峻岭一通乱拍。完后才发现邻座上多了个长着颗虎牙的女孩儿,举着相机,求我帮她也拍几张。
我提议换她坐那个window seat,自己去拍。她说新买的相机还不会用。
她自我介绍说是某地的基层公务员,趁着年假来九寨沟玩。又问我的姓名、职业,在哪儿工作……全是我不愿说的,只得顺口胡诌了一通。
于是她叫我赵先生。
下飞机后才知道她与我报的是同一个团,意下便有些忐忑。果然次日即改口叫我秦先生,眼里也潋滟着“原来如此”的笑意。往后去发现她知道的更多,职业,单位,乃至职务通通一清二楚。此后便跟屁虫似地到这儿到那儿,如此硬着头皮敷衍了一路,直到返程分手。
这一切事先就该想到:导游那儿打听个真名实姓,上网一搜,一切就昭然若揭了。
事后反思,这两次意外皆因背离了先哲“莫与相见,莫与共语”的教诲。自此常以为戒,再未重蹈覆辙。
海底隧道的开通,使得巴黎飞伦敦的航班没了以往的喧扰。设施、服务随之缩水,简陋的候机室,过了安检就没处购物了。
便见个女孩朝我走来,金发碧眼,大约是个学生。
她说她感冒了,要吃药,能不能喝点儿我的矿泉水。
我说当然。
想的却是:又一个感冒的。
完后她要把水还我。我说不必了,我想你更需要。
没错儿,她道谢时我想到的正是当年那个赐我感冒,误了我两天正事的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