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兰亭流觞 于 2024-5-18 14:04 编辑
茶事 (二) 4,喜欢喝茶,也喜欢寻访名茶产地。偶闻洞庭湖中一岛上出产“君山银针”,为黄茶之冠。因其产量稀少,从不出售岛外,故而世间一壶难觅。于是,乘车直奔岳阳。
君山位于湘北洞庭湖中,四面环水,岛上终年云雾缭绕,空气异常湿润。又因土壤肥沃,雨量充沛,山上绿树成荫、植被繁茂,据说仅竹子就有三十多个品种。特别是二妃墓旁那极具传奇色彩的“斑竹”,四季青翠欲滴。银针茶就生长在绿树翠竹之下,因而此茶也被称之为“斑竹丛中的银针皇茶”。
君山南端有同心湖,湖北岸仿古长廊下设有售茶点,游完君山景点的客人大多来此休息。这时,面容姣好、衣着得体的售茶小姐趁此机会给客人展示茶艺。她们在每位客人面前的茶桌上,放一只洁净透明的玻璃杯子,随之轻轻放入适量白毛茸然的银针茶,冲入开水。少顷,但见杯子里茶芽冲向水面,状如万笔书天;而后茶芽吸足水分徐徐下沉,根根立于杯底,宛若群笋出土,间有小气泡点缀牙尖,又似雀舌含珠;如此起落,反复数次,最后一旗一枪竖于杯底。细观泡茶过程,蔚然成趣。这时端起杯子,轻轻啜饮一口杏黄明净的茶汤,顿感口舌生津、唇齿留香。一杯饮尽,五脏六腑便觉了无尘埃了。
酒入世,茶出世,茶的特性在于醒,而醒则必能冷静处世,敛气约性,人亦就表现的温文尔雅了。
5,很喜欢街巷里弄中的原生态茶馆,稀罕那种矮桌竹椅青瓷盖碗的淳朴古风。闻悉蜀地茶馆最多,为此,每次去川渝旅游都会细心寻访。
重庆磁器口名为古镇,实为精美的现代仿古建筑群,街面宽绰,店铺琉光耀眼,如此华美的所在,自然与极具烟火气的平民茶馆格格不入了。成都锦里古街,白墙青瓦错落有致,青石板路蜿蜒前行,乍看上去,让人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但置身其中才知道,原来是一条商业化极强的街巷。巷里虽然也有饮茶的去处,但那高桌白椅太阳伞已近乎西洋化,与民间茶馆不着边际。如此几经探访而不得,已有些心灰意冷、惋惜不已。
那日,从青城山下来,到了都江堰客运站时已是午后三点多钟。本来要购买去雅安上里古镇的车票,却被告知下午无此车次。无聊中,阴差阳错乘车来到了百里之外的郫县县城。原以为,这地处川西腹地的小小郫县,除了出产的豆瓣酱备受饮食界青睐外,余者乏善可陈。到了地方才知道,原来郫县又称郫都是古蜀国都城,已有两千多年历史。令人更感惊讶的是,这里还有一个很著名的景点——“望丛祠”。人们熟知的“望帝春心托杜鹃”典故就出于此地。
第二天一早,去拜谒“望丛祠”。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归来途中在一街巷深处,竟然意外地发现了一处苦苦寻找而不得的平民茶馆。
茶馆不大,屋宇苍老,墙壁斑驳。青苔瓦松间沉淀着远去的岁月,流水的光阴。室内参差摆放着七八张木质茶桌,桌旁的矮脚高背竹椅极具蜀地特色。
因是中午时分,茶馆里没有客人。经营茶馆的老人见我走入,赶忙起身相迎。然后操着浓重的四川口音问道,喝茶?喝茶。我答道。老人指着竹椅对我说,请坐!不一会儿,见他右手提壶,左手托着一套青花瓷盖碗走了过来。他把带托的盖碗放在茶桌上,右手熟练地将铜壶里滚烫的开水冲进茶碗里,然后斜放碗盖,让盖与碗之间留出一道空隙。片刻,茉莉花茶的清香氤氲而出,我轻啜茶汤,味道鲜爽,深饮一口,茶香杂着花香直入心脾。
有人说,高档的茶叶是不会用茉莉花来熏制的。其不知,在这极具平民化的茶馆里喝茶,喝得就是一种轻松温馨的气氛,与茶叶档次的高低并不相干。
我品着茶的时候,其他客人也三三两两地走进茶馆。看得出,他们大都是常客,进门后与老板打着招呼,然后找到自己固定的位子坐下。老板也不询问,直接上茶沏水。来者大多是年近古稀的老人,偶尔也会有一两位年轻人光临。我猜想,年轻人与我一样并不是单纯为喝茶而来,而是来寻梦的。在钢筋水泥筑就的城市森林里,感到心浮气躁的时候,来此寻一场慢节奏的古典幽梦。
《庄子·齐物论》里,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醒来后不知庄周梦为蝴蝶,还是蝴蝶梦为庄周。以此看来我们只是在梦里延续着另一个梦境。然而,芸芸众生,有谁不是安睡在这些梦境中呢?
有人说,所谓美好生活本来就是平庸与矫情之间一条很窄的路。偶尔灵魂出窍,到矫情的梦里走走,体验浮游天地,须臾富贵,此乐何极。只是在这跳进跳出间,别忘了回来的路。
6,有位种植茶树、经营茶叶的朋友,春节前赠我两包茶,皮纸素面包装。里面的茶则是云南高山古树茶,是茶中极品。朋友这份情意为我所珍重。想着世上还有默默念着你的人,心里感到格外宽慰。那日女儿来家,让她带走了一包;剩下的一包自己喝了两次便不舍得再喝了,留着节后亲朋来了共品。 周作人先生说,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下,清泉绿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三两人共饮,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的尘梦。周氏兄弟不愧为语言大师,寥寥数语,勾勒出了喝茶的最高境界。
喝茶是一种雅事,也是为人处世的修炼。室内桌明几亮,窗外和风艳阳,沏一杯香茶,捧一卷古书,观佳茗杯中沉浮,听深树杜宇声声;让思绪穿越千载与古人神交,独坐清净,与现世无扰无争。听鸟说甚,问花笑谁。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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