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与往常一样,吃完早饭骑着单车去上学。
江南的春天是柔软而轻灵的,阳光穿过薄薄的雾,慵懒的打在肩上。浅绿色的小草,浅绿色的嫩芽,感觉连空气都是浅绿色的,湿漉漉得似乎能拧出水来。空气混合着春天新鲜的泥土气息,沁人心脾。迎面而来的清风暖暖地吹拂着,就像是妈妈那双温柔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骑行在路上,长发轻舞飞扬,心像插上了翅膀也在飞扬。
去的有点早,学校的大门还没有开,只开了旁边的小门。小门比自行车的车把宽些,门槛离地有十几公分高。在离校门前二十多米的地方,我把稳车把,屁股向后撅,头往前伸,习惯性的加速,这样可以直接冲进小门,不用下车推车进去了。虽然这样的姿势很不雅观,很危险,一不小心会死的很难看,但却是衡量胆量,考验技术的一个高难动作。男同学们对此动作推崇倍加,以能做此动作为殊荣。我是全校唯一能冲得进去的女生,每当看见其他女生下车小心翼翼的推车进去,我就心里暗暗得意。
“咣当!”一声我又冲过了小门,不!准确的说这次是飞过去的,一瞬间感觉腾云驾雾,眼冒金星,重重的趴在了地上。身下躺着我心爱的小飞鸽。飞鸽的身下多了一个脑袋。我大吃一惊,赶忙站起来,扶起我那有点变形的小车。这时,只见一个大男孩趴在地上了,嘴里啃了一嘴泥,面部表情严重变形,简直像个猪头,惨不忍睹。
“看什么看!没有见过人摔跤吗?该干嘛干嘛去。”他没好气的说。在这种嘴啃泥,颜面全无的情况下他竟然还能凶围观的同学,我真佩服他的搞笑精神。
“喂,你发什么愣呀,还不过来扶我!”他一边试图站起来一边冲我喊。
“我怎么知道你会撞在我的车子上呀,你从哪冒出来的?”我一边说,一边把他扶起来。他的脸五色俱全看不出个数来了,眼光凶得瘆人。
“你这个女生怎么这样不讲理呀!明明是你撞的我,还倒过来说我撞你的车子上,就没有见过你这样野蛮的人。”我正要回嘴,看见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滚了下来。心里一软想道:可能真是哪里撞伤了,不敢耽误赶紧把他扶到医疗室。
中午,双方家长都被请到教务室里。那个猪头的妈妈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不时的大叫大骂。我妈妈底着头,弯着腰不停地道歉,校长在一边劝解着,而我被罚站在墙角面壁思过,外加写十篇检查。最后猪头的妈妈和我妈妈达成协议:我家除了报销猪头的全部医疗费用外,还赔上伍佰元营养费。这还不算,我必须天天接送那位猪头同学,直到他完全康复为止。现在我终于知道这个小腿骨折的倒霉蛋叫青杨,和我同年不同班。
放学回家的时候,妈妈气得拿大笤帚追在我后面要打我。我赶紧跑,她追了半天也没有追上,气急败坏的骂道:“十大几的女孩子,下半年就要读高三了,要考大学,你还这样野?不把心收收,你以后嫁得出去吗你?”我嬉皮笑脸说:“都野了十几年了,一时收不回来了。我还不想嫁出去了,我要守着妈妈,一辈子伺候您嘛……”磨了半天,总算度过这次危机。从小就我是个让人头痛的小孩,经常做些让人跌破眼镜的事情,惹来莫名其妙的麻烦。她要是生我的气,我总是有很多办法哄她开心,让她下不去手打我。妈妈也拿我没辙,管不了也只有任由我满大街的撒野去。好在成绩相当不错,让她欣慰不少。
第二天,按照约定我磨磨蹭蹭地来到了青杨的家门口,他脸上虽然消肿了,但还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看起来像极了卡通人物。
“凶手你不能把自行车把扶稳点吗?摇摇晃晃的你想二次行凶呀? ”他趾高气扬的扯着嗓子大叫。
“猪头,你知道你有多重吗?天天光吃不长脑子,没事撞墙好了,为啥往我车上撞,害我受苦受累,感觉回到了旧社会。”我反唇相讥。
“哎哟,你还说我撞你?青天大白日的你睁眼说瞎话呀!”
“我明明看见前面没有人,等我冲过去你怎么突然在我的车底下?肯定是你碰瓷想讹我!!”
“我从操场到小铺去,经过小门,谁知道你突然冲进来啊!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装什么英雄啊?那样做多危险你知不知道?幸亏我青杨身体棒命大福大,要不我这条小命早就被你送阎王爷那报道去了。”他稳了稳身子,大声说道。
“女孩子怎么了?哦?就许你们男孩子做,女孩子就不能做了吗?我就做了,做的一直很好,谁知道遇见你这个倒霉鬼。”我怒了:“现在想想我比你更倒霉,说起来我就火大。”
风大了,把我的头发吹到他的脸上。他忍不住打个喷嚏。
“你就不能把头发编上,疯子似的,那有个女孩子的样?”他埋怨我。
“我为啥把头发编上?你爱坐不坐,又不是我请你来坐的!”
估计我和他上辈子有仇。就这样,我天天接他一起上学,送他放学。天天吵架,谁也不肯服软。
春光在日子里流逝。都到夏天了,他的腿还没好。我问他,他就说医生吩咐还要保养不能长时间走路的。我自认倒霉,也只有受苦受累的份了。
有一天下午的第三节课,老师让我到教务处取试卷。路过操场的时候,看见上体育课的同学在打篮球,搞得场面声势浩大,我忍不住看了一眼。太阳红彤彤的,就那样斜射在松松软软的操场上,风吹过脚下的小草散发出阵阵泥土的清香。同学们青春得如风一样的飞扬,激扬的加油声充斥了整个篮球场。女同学围成一圈坐在篮球场的边缘,不时发出阵阵尖叫声和鼓掌声。
“灌篮,灌篮。。。。”女同学们整齐的喊着口号。
一个男生腾空跃起,右手控球,正在灌篮。夕阳折射在他的身上形成的逆光效应,好像镀上了一道金边,整个人显得光彩四射,耀眼非凡,如同电影的特写酷劲十足。没想到这个金光四射的男生竟然是早上还一瘸一拐的青杨那个猪头!他穿了一身白色的篮球服,映衬着小麦色的皮肤像缎子一样闪亮,汗水顺着他有轮廓的面颊往下淌,鼻子非常高挺,身体结实而修长。在其他打球的男同学中脱颖而出。我这才发现,猪头原来也是个帅哥,我不禁看呆了。直到他突然叫我:“凶手,你不上课站在这干嘛?没看见过帅哥呀!”说完冲我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闪闪发亮。被他一叫我才发现自己失态了,顿时红了脸,低着头跑开,心里像小鹿乱撞。
放学的时候,他竟然又准时出现在我的单车旁。我又羞又怒,质问他都能打篮球了,为什么一直说腿没有好利索。他对我一笑,回答的让我想一头撞死:“免费的公车不坐白不坐。”我急急的推起单车就要走,他在后面紧紧的拉住,一副腆着脸皮的死样子。
“都坐几个月了,坐习惯了,你怎么能忍心扔下我不管了?”他一连无辜的样子真让我想揍他。
“你的腿都好了,合约就期满了,从现在起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嘴上这样说可推车的气势大为减弱。
“那这样好了,免费公交改为蹭车好不好,我每天驮你,我在我们汇合的三岔路口等你,也给你驮到那个地方在分手,这样你省力气我省时间,一举两得岂不好?”他说的很认真生怕我不同意。我心里觉得这个办法也不错,但我不能吃亏。再怎么样也不能这样痛快的答应这个大混球。
“这样也行,但是你要答应我三个条件:一、不许再叫我凶手了;二、骑车要稳不能让本小姐担心受怕;三、每个星期要帮我擦一次车。”
“行、行、行。”他头点的像鸡啄米似的,赶忙接过我的车把。
我们又上路了,阳光是那样的明媚,他吹起口哨,我低头看着我的脚尖。这次我们没有吵架。风把他身上气息吹进了我的记忆里。他就这样一直驮我到暑假。
下半年开学就是高三了。高三,我们都被学业折磨的像脱了一层皮!但青杨那富有青春且带有汗味的气息里还是一直伴着我到高考。高考完,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一考完试我就迫不及待的背起行囊独自旅行了,从江南小镇一路西上,直到敦煌。一路上我才知道什么叫历史,什么叫沧桑。沿途的美让人心碎,这样的场景中甚至可以听见自己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声音。
回家的时候是开学的前一天,妈妈已经帮我收拾好行李,就独自坐上开往学校的火车。火车上也有很多上大学的同龄人,这让我想起青杨。和青杨分开有两个月了。这两个月我沉浸在旅游的快乐里,完全没有想起他。听说他填的志愿是北京大学,凭他的学习成绩考上这个大学是十拿九稳的。估计这会儿也在去学校的途中吧。。。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无情,走之前,最起码要打个招呼联系一下吧。毕竟他陪我度过高中最后阶段。不过这时说什么都晚了,有点内疚、懊恼。
大学的一切都是那样新鲜有趣。我忙着结交新朋友,忙着军训,忙着适应南昌的气候和伙食。校园很美丽也很大,骑惯了单车的我,又忍不住买了一辆半旧的单车。可是为什么一骑车就会想起青杨,和他身上那淡淡的汗水味?
一天放学,我骑车回宿舍,后面被一个人拽住。我下车一眼,吃惊得眼珠子差点没有掉下来。这个猪头正满脸堆笑的看着我。我又惊又喜,带着羞意问:“你怎么在这里啊?”他说带我到一个好的小吃部,里面主打菜都是江南口味的。
酒馆很小,几张桌子坐满了大学生,屋里感到很闷热,通风也不好。通常大学附近的小酒馆都是这样,所幸老板很热情,菜也不错。青阳点了一盘红烧肉和另外几盘我最喜欢吃的菜,还要了二瓶啤酒,说是为了庆祝这次的无意相逢!
“我说你个小姑娘真够狠心的,撩个脚丫子就跑,把我丢下不管,连个招呼不打就自己上了大学。”他一边扒拉菜一边说我。
“我不是旅行了吗,回来就开学了,你一个大男人要我管你干嘛!”我说的有点心虚。
“你这人还真是绝情,没心没肺的,没有爱情还有友情,没有友情还有人情好歹我也给你做了一年的车夫,末了你走了连个照面都不打,像话吗?”他又是一副痞子样。
“你知道,你一个人跑到大西北旅游,我是多么担心你吗,三天两头的往你家跑。你妈都让我给跑烦了。”
我自觉理亏不和他犟下去,连忙端酒赔罪。
“你不是填的北京大学的志愿吗?怎么会在这里。”
“我交志愿表前临时改的。”他含着一块肉说话有点含糊。
“你脑袋被驴踢了?还是被城门给挤了?你成绩那么好,又有远大的理想,北京大学不去,跑到这个学校来干嘛!”我替他惋惜。
“是!我脑袋被驴踢了,开学我就挖空心思向你妈妈打听你在哪个系,又费劲巴拉地转到你的系里,从明天起,我就能和你一起学习生活了,你以为谁都像你,没心没肺无情无义的。”他定定的看着我说的咬牙切齿。
听到这话,我脑袋有点转不过弯来,一块肉半搭在嘴边,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仿佛看见了鬼。然后这个家伙竟然隔着桌子搂过我的脖子吻了我。
我的初吻就这样被这个猪头无情的夺走了,吻我也就罢了,为什么在这样一个乱哄哄的小酒馆里?大家眼睛都刷地一下子扎过来;在这样一个地方那么多人也就算了,为什么不等我把那块肉吃完?我一嘴的油渍麻花,那块肉被堵在嘴里咽不下去又不敢嚼,郁闷死了。吻完了,我的眼泪就掉下了,这个初吻完全不浪漫不是我想象中的情景,恨死这个死猪头了!每次我想到这个初吻,我就觉得我的人生好失败。人家的初吻什么滋味我不知道,我的初吻是红烧五花肉味的。
“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上这个大学了吧,你个傻姑娘。因为我想一辈子坐你的免费公车,也要看紧你不让别的男孩子蹭你的车。”他接下来的什么表情和话语我都不知道了,因为接下来我就一直傻在那里了。
他骑车送我回宿舍,我坐在他的身后。又闻到那种具有活力混合有淡咸味的气息,我头一次紧紧地搂着他的腰轻轻地把头依靠在他温暖的背上。那晚的月亮真好看,弯弯的象天空微笑的眼睛。
他骑着车,慢慢地说:“其实,从第一次看见你骑车愣头愣脑的冲进那个小门开始,我就知道我已经无可救药的喜欢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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