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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如晤 [打印本页]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5-6-9 16:41
标题: 如晤
本帖最后由轻言于 2025-6-10 00:00 编辑

一

一粒痘，不偏不倚长在下巴中央。眼见它破土茁壮由红变黄，初夏的雨露将它滋养得像身怀六甲。三角区，疼也不敢动。端午节，东南西北举国上下都在赛龙舟。北方的龙舟笑话百出，显得南方规矩得近乎呆板，南山大沙河国际龙舟赛也懒得去凑热闹了。

午觉醒来，孩子计划爬山，抓紧时间作写业，某人要钓鱼要养精蓄锐。我这闲人，便顶着一粒完美的痘痘独自去偷欢。

梧桐村在举办端午非遗生活节。应景的小手环。五彩绳编制。端午日戴上，逢第一场雨扔进水中，便去灾去病。美女摊主，烙画葫芦。各式葫芦上烙着小图或自己亲书的毛笔字。她也许更适合绘画，那花体毛笔字，起笔提顿皆是丹青的妙韵。

耳半生香，顾名思义卖耳环。药香珠，天然中药古法制作。文案写得滴水诱人，“用山川岁月的语言，接住现代人无处安放的焦虑与渴望，让每一次触碰都成为回归内心的仪式。”好吧，我要安放回归。挑了对。药珠之下坠以方形貝片，轻轻一摇，貝片散开光影迷离。味道也好。

我买的什么药珠？离开又掉回。答曰芳华珠。小书签上印着简介。香材：沉香玫瑰檀香柏木丁香。嗅觉灵感：玫瑰在沉香织就的暮色里苏醒，是17岁日记本里夹的干花，混着柏木笔筒的墨香。是初雪融化的围巾，沾着檀香皂的清冽与心跳的潮意。是童年外婆院中那棵丁香树，雨后落满石阶的细碎月光。读着文字，就像喝了一碗雄黄酒，心事和泡沫一起涌出。

除手表耳环，我几乎不戴其他配饰。

孩子的儿童节，已失去童真的快乐，一整天培训。等人的时间无比漫长也无比自由。从包里取出平安扣，摩挲良久，试戴。周围人多，悄悄自拍。恰巧戴着新买的耳环，饰品和它同天来到我身边，精致古典宛如天成。取下，握着它就像握住心跳。我想象不出一双糙手的细腻，就如想象不出那一刻心思的流转。

我很羞愧，这般年纪，依然相信爱情。相信它古老的暗语极致的欢欣隐忍的悲怆幽微的自由。

二

最近读《巨流河》，哭了几次。

1943年4月，南开中学毕业联考的日子。某个黄昏，一位低年级女孩告诉她，有人在操场等。是大飞。穿着一件很大的军雨衣，他说，部队调防在重庆换机，7点半以前要赶回白市驿机场，只是赶来看她一眼。队友开的吉普车，在校门口不熄火等。操场走到一半，下起大雨，他拉着她在范孙楼躲雨，把她拢进他的军大衣里。隔着军装和皮带，她听见他心跳如鼓。只有片刻，他松开她说必须走了。此后，他们终生未再见面。

翻出家里另一本书，《 China In the eyes of flying tigers》（飞虎队员眼中的中国）。这是一本纯英文书籍，收录了1944至1945年，一位美国飞虎队队员拍摄于云南的照片。不是战争场面，只是苦难随意的百姓日常。在书里，我见到了齐邦媛描写的大飞哥驾驶的印有鲨鱼嘴的战斗机，也看见她遗失的，一百多封大飞写给她的关于云南生活的浮光掠影。

这个大飞，就是著名的抗日烈士张大飞。原名张遒昌，张凤岐的四子，毕业于空军官校12期驱逐机科，曾于美国陆军第六高级军官航校深造。

九一八事变后，时任奉天警察局局长的张凤岐秘密抗日，被日寇发现逮捕，浇油漆活活烧死，一家八口连夜四散。1934年，时任国民党东北领袖齐世英在北平创立“国立东北中山中学”，收录家乡沦陷的东北流亡学生，张大飞考入初三年级。

从此，张大飞有了安身之地。无家可归的他把齐世英的夫人叫妈妈。本书作者是齐世英女儿齐邦媛，比大飞小两岁。随着国土一寸寸沦陷，中山中学从北平迁至南京武汉湖南重庆，他们一路相随。自大飞1938年考入军校，他们已经鸿雁传书五年。一位文艺少女，一位护国英雄，把初开的情窦埋进苦难的泥泞。我为之哭。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5-6-9 16:42
本帖最后由轻言于 2025-6-9 23:59 编辑

1945年5月18日，张大飞在豫南会战时为掩护友机殉国于河南信阳上空。临行前，自知凶多吉少，留了一封诀别信给齐邦媛哥哥，一份包裹给齐邦媛。

“振一，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已经死了。。。感谢你这些年对我的友谊，感谢妈妈这些年对我的慈爱关怀，也请你原谅我对邦媛的感情，既拿不起也未早日放下。。。以我这必死之身，怎能对她说我爱你。请你劝邦媛忘了我吧，我生前死后只盼她一生幸福。”

寄给齐邦媛的是他们所有往来信件，其中一封她高三时写的信，留在张大飞待命室的上衣口袋里，多次折叠汗渍斑斑，浅蓝已退至黄白。她一直以为大飞哥变心了。因为大一暑假，她拿着武大外文系院长的挽留信，仍想转学西南联大，她想去他身边，被他拒绝。在写给她哥哥的遗信中作了解释，不是不爱，是不能爱。

张大飞是虔诚的基督徒。他去世半年后，齐邦媛受洗成为一名基督徒，以此纪念他凄苦的身世，纪念他真正基督徒的善良，纪念所有和他一样献身报国仇家恨的人。

1946年4月，齐邦媛从川西辗转至上海，找到在南京的父亲，回南京小住。一天在街上散步，遇见一个教堂在举行仪式，走近，条幅上写着纪念张大飞殉国周年。她进去，觉得冥冥之中是他在亡灵在引领，让她再一次见证他的存在与死亡。

爱是什么？是说出来都像一种亵渎。是去做，去实践诺言，祈愿对方幸福，只在心里留一块地方，永远给他。

这本激情澎湃的书，有很多角度可写。先记这一段吧。

三

早上五点被电话吵醒。老妈说，她让人从老家带了鸡蛋，拿到没。我的娘，昨天下午动身，这个点才到深圳。别人距我们一个多小时车程，又不顺路。这话没和她说。只说知道了，等天亮我们联系。某人嘟哝，老娘打电话总不看时间。七八十岁的老母亲就是最大，还想干啥，说不定她为这通电话通宵未眠。

下午，朋友送来五个箱子。拆包装就像开盲盒。第一件，一箱桃子，上面两条硕大的黄瓜。前一天朋友收到一箱农产品，给我一条苦瓜，至少一斤，还在冰箱。两条黄瓜有过之而无不及，白白胖胖挤在一起。

第二箱，两包家乡特产，团子。胶袋分装，大概口味不同。粘米包菜，一般是肉炒粉丝香干，外面用蒸熟的粘米包实，硬邦邦的铅球一样，能打死狗。几十个，大热天也不知坏没。一包藕尖，用胶带裹得像木乃伊，赶紧剪开泡水。

30只咸蛋30只皮蛋一箱鸡蛋。

给老母亲致谢请安。原来桃子是自家树上长的。第一次挂果，五月桃，刚熟，赶巧邻居回去。

不知家里栽了桃树。回去一般在冬天，见到的果实，只有邻居家的桔子。已经过季，蔫蔫的一片橙红，招鸟也招我。每年请婆婆去摘一把，剪好插在洗净的老酱菜坛子，摆书房，喜庆富足。

桃子不大，酸中带甜，是小时候的味道。许是树上成熟的原因，果肉绒绒的，不像成熟的水蜜桃，可以一掰两半，肉核分离。果肉中每一条纤维都与核紧紧相连，像血脉连着亲恩，也像流浪的人系着永不落幕的远方。

据说桃树栽在家门前的河堤上。那年大雪，我在楼顶拍河景。对岸的房子全被厚厚的积雪覆盖，清瘦的树枝或躺或立，世界简单得只剩黑白。有人挑着水桶沿河堤慢慢下移。天地空蒙，惟此一人。朋友看见照片，说像呼啸山庄的景致。大约希斯克利夫的孤独也是这般，渺小，笨重，孑孓于天地之间，独行于渺渺红尘。生而为人，莫不如此。

我没见过的桃树，想必它的芳华装饰了单调的流水。对岸的人，如果错过春天的桃红，该见过夏天的绿果。以后再去河边，心中该不会一片枯寂了吧。

作者: 隐香 时间: 2025-6-9 18:10
等继续看~
轻言是读进去了~
这年纪思考相信爱情怎么会羞愧呢
多好啊还能相信~
多好啊看别人的爱情还能流泪~

作者: 水流云在 时间: 2025-6-9 21:03
清雅文气的字

作者: 新月如眉 时间: 2025-6-9 23:09
轻言太棒了，能读纯英文的书～

作者: 新月如眉 时间: 2025-6-9 23:13
特别羡慕能带耳环的美女，

我年轻时怕疼没扎耳洞，

前几年扎了一次可能拿下棒棒太早了，又长住了，

买的廉价耳钉也没机会戴～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5-6-10 00:03

隐香发表于 2025-6-9 18:10
等继续看~
轻言是读进去了~
这年纪思考相信爱情怎么会羞愧呢

隐香说好，那我就继续好下去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5-6-10 00:08

水流云在发表于 2025-6-9 21:03
清雅文气的字

欢迎阿九，多来玩啊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5-6-10 00:10

新月如眉发表于 2025-6-9 23:09
轻言太棒了，能读纯英文的书～

那书多是照片，英文只是简介，不认识也没关系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5-6-10 00:13

新月如眉发表于 2025-6-9 23:13
特别羡慕能带耳环的美女，

我年轻时怕疼没扎耳洞，

如果你确实喜欢，可以再打一次。我好像一次成功，没有长住。我来发一张耳环照

作者: 新月如眉 时间: 2025-6-10 00:17

轻言发表于 2025-6-10 00:13
如果你确实喜欢，可以再打一次。我好像一次成功，没有长住。我来发一张耳环照

确实有点喜欢，特别喜欢耳线，像流苏～

作者: 新月如眉 时间: 2025-6-10 00:19

轻言发表于 2025-6-10 00:14

你的耳环是不是有点民族风～

只看到半边脸～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5-6-10 00:25

新月如眉发表于 2025-6-10 00:17
确实有点喜欢，特别喜欢耳线，像流苏～

我有很多耳环，时间不早了，晚安新月

作者: 新月如眉 时间: 2025-6-10 00:27

轻言发表于 2025-6-10 00:25
我有很多耳环，时间不早了，晚安新月

晚安轻言，什么时候晒晒你的耳环～

作者: 李小懒 时间: 2025-6-10 08:41

轻言发表于 2025-6-10 00:14

看到了耳环，看到了俊逸，洒脱，细腻，灵动和~~·青春痘~

作者: 李小懒 时间: 2025-6-10 08:48
一字一句读了。
轻言的文字，既有时光的厚重，又有青春的朝气，既有通透的洒脱，又有思辨的敏惠。
大爱。

作者: 秦鲁子 时间: 2025-6-10 16:26
文字温润如玉。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5-6-10 17:10

李小懒发表于 2025-6-10 08:48
一字一句读了。
轻言的文字，既有时光的厚重，又有青春的朝气，既有通透的洒脱，又有思辨的敏惠。
大爱。 ...

老师就是不一样，夸得人心花怒放，谢谢小懒的爱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5-6-10 17:11

秦鲁子发表于 2025-6-10 16:26
文字温润如玉。

谢谢来读，问候新朋友

作者: 四手 时间: 2025-6-10 19:29

李小懒发表于 2025-6-10 08:48
一字一句读了。
轻言的文字，既有时光的厚重，又有青春的朝气，既有通透的洒脱，又有思辨的敏惠。
大爱。 ...

作者: 四手 时间: 2025-6-10 19:29

秦鲁子发表于 2025-6-10 16:26
文字温润如玉。

作者: 四手 时间: 2025-6-10 19:37
轻言好字，慢慢读，慢慢品~~

作者: 井冈 时间: 2025-6-11 11:04
赏读中！

作者: 座有兰言 时间: 2025-6-12 15:55
为什么用这个题目，是写给谁的么？

梧桐村在举办端午非遗生活节。应景的小手环。五彩绳编制。端午日戴上，逢第一场雨扔进水中，便去灾去病。
===
这个习俗第一次听说，如是不下雨，需要一直戴着么？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5-6-12 16:13

座有兰言发表于 2025-6-12 15:55
为什么用这个题目，是写给谁的么？

梧桐村在举办端午非遗生活节。应景的小手环。五彩绳编制。端午日戴上 ...

聪明如你。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习俗，需要一直戴着，等下雨后扔水里，不知是不是商家编出来的。

作者: 座有兰言 时间: 2025-6-12 16:21
本帖最后由座有兰言于 2025-6-12 16:55 编辑

轻言发表于 2025-6-12 16:13
聪明如你。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习俗，需要一直戴着，等下雨后扔水里，不知是不是商家编出来的。

哦，那不行，年青时候喜欢编这些结啊带啊，现在老了，除贴身一块玉，其他一干二净。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5-6-12 16:47

座有兰言发表于 2025-6-12 16:21
哦，那不行，年青时候喜欢编这些结啊带啊，现在老了，除贴身一块玉，其他一干二净。

有个事 ...

谢谢你还惦记着

不准备动作了，这学期以来进步很大，校排名靠前，也放下一些包袱。他自己有志向，目标高中甚至大学都规划了。

作者: 座有兰言 时间: 2025-6-12 16:55

轻言发表于 2025-6-12 16:47
谢谢你还惦记着不准备动作了，这学期以来进步很大，校排名靠前，也放下一些包袱。他自己有志向 ...

我的原则，永远是生活最重要，你不纠结了，那一切事情就会越来越顺的。

放心吧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5-6-12 17:04

座有兰言发表于 2025-6-12 16:55
我的原则，永远是生活最重要，你不纠结了，那一切事情就会越来越顺的。放心吧

恩，承你吉言，越来越顺

作者: 一水天涯 时间: 2025-6-16 22:48
喜欢的字，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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