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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小说《三生》：第三部他生坡上 [打印本页]

作者: 陶陶然然 时间: 2025-7-25 21:26
标题: 小说《三生》：第三部他生坡上

　　夜里又下起雨来了，瑟瑟轻响，不像夏天下的，倒有秋雨的情韵。常路午夜梦回，朦朦胧胧中依稀听到雨打芭蕉，联想到窗外还有一株梧桐，鼻中似乎闻到了那股清气。这雨声使人想起李商隐的《夜雨寄北》，想到李清照，也想到施蛰存的那篇散文；心里很平安，一切都恰到好处的熨贴，慢慢地就又在满足中滑入了梦乡。
　　早上醒来，刷牙时想到“梦乡”这词，不知是谁发明的。梦里是家乡，清醒时反而是异地吗？就好像昨天听杨淑娴的事迹像“现在”，那么眼前的现在倒反而是恍恍惚惚不知今昔何昔了吗？
　　这些终极问题照例是不能多想的，不然多半就要陷入庄周梦蝶的哲思里。他和于青桦、吴永康就着宴春的酱菜吃了碗粥，搭上块铺着杏黄姜丝的水晶肴肉，和一个白水煮蛋，一个蟹黄包子。于青桦不准他多吃，昨晚太丰盛了，夜里又吃了鱼皮花生，别几顿积起来伤了脾胃。吴永康笑着给儿子打了个牛奶，加了勺蜂蜜聊作安抚。
　　吴永康问今天几时回常志坚那边。常路说：“吃过中饭睡了午觉再去，横竖晚上要在那儿住，迟点不怕。”于青桦白了丈夫一眼说：“你也是的，儿子没说走，你催他。”吴永康笑道：“我是怕他去晚了，老常吃咱们的飞醋。”于青桦笑着讲他胡说，叫常路陪她出院子，到小区走走，今天起得早，正好看日出。
　　院外的小路很清幽，加上多数人还在沉睡，母子俩漫步，很是惬意。常路说：“也奇怪昨天睡得挺迟，早上倒比平时醒得早。大概是杨婆婆的事儿后劲太大。”于青桦笑了，和他走到了小区中间的大土坡上。土坡遍植绿草，远远高出地表。于青桦说：“有传说咱们这儿就是当年的完节堂，这个坡就是它花园里的小坡。”常路“啊”的一声，眼睛都亮了。于青桦笑道：“只是传说。我们小区的地理位置倒是在城西，可完节堂按说是在山上。”常路怪她破坏佳话。
　　灰蓝的天空渐次透亮，朝霞像定格动画的镜头，一帧帧艳丽起来。云破日出，虽然是寻常景象，却又透着壮观。常、于二人沐浴在晨曦里，遍身红晕。常路轻声说：“当年杨婆婆和静秀也是这么看日出的吧？”
　　二人感慨良久，常路说左右没事，妈妈要是还藏着什么不知道的事迹，不妨一次性跟他竹筒倒豆子。好的故事储备是不嫌多的。于青桦说：“老是被动的听也没意思。妈妈倒有个想法：我们一起拉个故事大纲，像小时候帮你拉作文大纲一样。”常路双手一拍笑道：“有意思！拿什么为题材呢？完节堂我是要留着写长篇的。”于青桦笑道：“中华民族的美德代代承传，反过来说，好的家风也可以逆流而上，一定有迹可寻。”常路说她讲得太抽象。于青桦笑着说：“我太婆婆杨淑娴的表姨叫颜明玉，堪称巾帼英雄，可她是清朝末年的人，离当代更远，但是呢，留给咱们的合理虚构空间也更大。”常路笑了，说：“我懂了，你把她的事情作为蓝本，我们随时加工，左右故事进程，共写这段传奇。”于青桦笑说：“不错。”
　　有两个晨运的老人经过，一个做做扩胸，快步过去了；另一个和于青桦认识，互相打了招呼，又问常路近况，常路客气而耐心地同他说了一会儿，待他走远，才笑着和于青桦绕着那绿毯子般的大草坪一圈圈地散步。他们的速度比先一个锻炼身体的老人慢得多，往往老人绕了两圈，他们才走了大半圈，可是老人有老人的乐趣，他们有他们的愉悦。
　　清晨的清新的空气里，于青桦把颜明玉的曲折经历一一说给常路听，常路听了一会笑道：“妈，我发现你说太婆婆的事迹充满感情，说颜婆婆的事儿反倒理性，是隔得太久了吗？”于青桦想了想说：“可能。太婆婆我小时候见过，颜婆婆真的是只存在于口口相传里，一张照片也没留下。人就是这样的，隔到三代以上，基本上就只是个名字。五代以外，恐怕名字也不记得了。”她平平静静说着，陈述一个客观的事实。常路听了，却有几分黯然。如果终将被人遗忘，连自己的后人也不例外，那么人生意义何在？他想起那部动画电影《寻梦环游记》，讲的也是同类的主题，那结果还算好的，多数人怕还没有那样的幸运。
　　于青桦问他发什么呆。他照实说了。于青桦微笑道：“你现在的职业不就在帮你突破这个困局吗？”常路一怔，随即明白，笑道：“那也得我成了个大作家，写出了光耀千秋的巨作，才可能进文学史，永远被人家记住。我是没这个野心。”于青桦笑道：“说没有野心的人，十个有八个是怕万一失败，情绪上没有退路而伤心。”常路“呀”的一声笑说：“妈，你六十岁了，还没学会‘看破不说破’。”
　　土坡占地甚广，一大半是草坪和跑道，另有一小半是公用健身器材。这时陆续就有人“光顾”，不仅有老年，中年和青年也颇为不少。于青桦和常路加入其中，坐到一个翘翘板上，一升一降，一降一升，都为这童趣盎然又简单到极点的玩乐笑出声来。于青桦说：“升升降降，就同历史一样。我觉得我们的口头创作可以开始了。”常路脚下一蹬，升起来说：“可惜没带笔记本电脑，要不要把手机打开来录音？”于青桦那边一用力，升上去半个人高，常路这边相应下降，她笑道：“别太依赖这些东西，大脑啊，用进废退。我是老师，你是作家，一早上说的情节记住不漏掉，这点儿聪明总是有的。”
　　她之前简略说了颜明玉的经历，这时便和常路在这基础上一同编织起一段故事来。常路说万事开头难，让于青桦先起一个头。于青桦笑道：“我构思中的开篇力量雄浑，适合男性。还是我的作家儿子先请。”常路略问了一下，看向天际，大朵的白云正聚聚散散，云气离合，如同江流。

作者: 禹鼎侯 时间: 2025-7-25 21:32
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