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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中元节】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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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吾二悟
时间:
2025-9-6 19:54
标题:
【中元节】手
知我不日将赴京参加秋闱,祖母堂兄资以纹银二十两,他老人家致仕前,在京城有一居所,因其子不堪用,只在远离京城的焦县谋的通判一职,举家前往,故京中老宅只留一老仆看守。知我在京城无落脚点,老人家早于数月前修书一封告其我将借宿月余。这宅子虽年久失修,仍难掩昔日荣光。我唤老仆福叔,福叔寡言,面无表情。领我至住处,只交待几句“不用用功太晚,尽量早些熄灯就寝,如果有什么异动……”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又似自言自语道“多说无益,才住月余,哪就那么好运气遇得到……”我听的一头雾水,便也没放在心上。住处收拾的干净利落,我自行煮了水,洗去连日的舟车劳顿,沐浴后换洗了衣服,挑了灯,坐靠在床上随手翻开着一本杂书,许是太累了,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噼啪”爆出几声灯花的响声来,我还舍不得睁开双目,刚才似梦非梦间,我身后有人用一条丝带轻轻蒙上我的双眼,还没待回过神来,一双骨头似融进肉的手在我的太阳穴轻轻揉着,棉软里透着玉石的凉沁,在炎炎七月说不出的熨帖,这手的主人应该是位二八佳人吧?我索性闭紧双目,脑海里勾勒着这女子的样貌。我虽非孟浪子,也绝非柳下惠。因一副皮囊还不错,虽一穷书生,也时有女郎频频眉目传情,更有些胆子大的女郎甚至拿言语撩拨于我。我读的书中只教会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思念紧了,就“辗转反侧”顶多再“钟鼓乐之”,圣贤书还教我,此景此时我应板起一张脸怒斥这女郎深夜私会男子,鲜廉寡耻。这对不起我脑海里勾勒出来的洛神。可我也不可能捏着这双小手顺势把她揽入怀中……我呆呆的坐在椅子上,身体像一条僵了的蛇,暗室里只有我一个人的局促不安的呼吸声。
那女郎的左手指尖顺着我的脖子滑至我的喉结来回摩挲着,我耳后和脖颈间快速生腾起一片痒意,整个身体瞬间被那痒意拔起,轻飘飘如云朵般浮了起来,凉腻的指腹缓缓由我亵衣探入胸口,缓缓游动着,似拨弄琴弦,我身体除那女郎手指触碰处外,快速的着了火,可偏又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动弹不得,内心极度渴望着这点冰凉能慢慢覆盖住全身……女郎的手突然不动了。
快速抽离的冰凉,燥热的身体。我等了片刻,没等到那双玉手继续游走,不耐烦的揭了丝带扔到地上,环视一圈,哪有什么二八佳人?可为什么感觉又如此真实?如真有女子,她不可能无声无息顷刻间离开我的视线。我低头感怀不过一场不着痕迹的春梦吧。又望见地上真的有一条红色的丝带。罢了,罢了,万物皆可入我梦来……
秋闱在即,这些个旖旎的心思得收一收了。我剪了剪灯花,披了外衣继续温了一会儿书后,倒头一夜无梦睡到鸡鸣。
翌日,我捡了几副平日功课之余习得的字画出门摆摊换取些许阿堵物。得遇一樵夫,闲聊间,他听得我的住处,说知道那地界,接着我听取一桩逸事。
他言毗邻我住处那处荒废的大宅原是座公主府,本来是他的老主顾,他靠着公主府后厨,他还是享过几年福的,那是他砍的柴要卖的快得多。这公主府后因一桩无头公案后荒废了。见我来了兴致,樵夫越发说的起劲。
他继续言那无头公案还得从一位绣娘说起,那位绣娘人唤巧娘,天生一双巧手,原是公主府里的家生子,母亲原是公主府一等一的绣娘,后来配给府里采买的管事为妻,生了巧娘。起先夫妻二人日子过得还算顺遂,后因那管事挪了一大笔银子还赌债,事发后被打了个半死,落下病根,没几年抛下妻女赴了黄泉。又没两年那绣娘积郁于心,得了痨病,也没了。只余那巧娘一个孤女,府里下人们怜惜她,让她做点杂事,一家一食养大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绣娘的巧娘会绣花。巧娘十一二岁的年纪就一手好针法,府里掌事绣娘见她是可造之才,从此不再粗使,收为义女,悉心教导起来。把巧娘那一双手将养的如水葱根似的。这朱门的绣娘那双手最为金贵,天天摆弄那等名贵丝线锦缎,如老樵夫枯树般的手那可要不得。那绣娘的手啊得能把一根发丝般细的丝线剖成十多根,一定得又灵又活才成。听闻公主府的绣娘们每天沐手用的都是牛乳,不做活时,不停用那白芷、猪胰、冬瓜、杏仁等制成的油膏用来涂一层护着。巧娘的手本来生的就好,再这么一番精养,更是形容不出的柔美。不出两年巧娘也成了公主府一等一的绣娘,那巧娘如她娘般配个才干的家仆也勉强算得圆满。谁知一天驸马游园时,看到坐在花园照着牡丹花绣花的巧娘,一段孽缘就此开始。
驸马爱慕那巧娘的一双玉手,明知公主善妒,还是暗里收了她。只待公主出门,就把那巧娘招来,二人腻到一处。那巧娘也是个没见识、没决断的,这等人家的爷可不是真正的爷。日子久了,风声传到公主耳朵里,原本驸马收用个把个通房丫头,又不是抬了做妾,公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谁知一日偏生让公主撞见那二人欢好,驸马跪在书房的凳子旁,巧娘倒是娇羞的扭过脸坐在凳子上,驸马癫狂的把巧娘的手指一截一截含进嘴里,心肝肉的不停乱唤着。公主只容得驸马对她一人做小伏低,这等下贱的奴仆怎配他跪?那贱婢岂不是和她平起平坐了?公主大发雷霆,一脚踹开房门当即命人砍了那巧娘的一双手,驸马见状骇的当即昏死过去,那巧娘也疼的昏死过去,醒来后看到光秃秃的手腕疯跑出去投井死了。公主府的家丁将其打捞上来,一张破席子裹了,草草埋在后山。公主还不觉解恨,还令人把巧娘那双砍下来的双手泡进装满防腐药材水的罐子里,命人送给了驸马。驸马一开始恐惧、震怒,后来赌气似的把那罐子就留在书房的案几上,有事没事儿就盯着那双手看。驸马没迎娶公主前,就知她刁蛮任性,没想到公主还残暴至此,一想到余生和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共渡,心灰意冷至极,再不愿踏入寝房一步,日日歇在书房。一晚,公主到底忍不住了,主动去书房寻那驸马,公主不愿下人们看到驸马对她冷言冷语,交待贴身婢女和门外立着的小厮,无论房内有任何响动都不得入内。驸马依旧冷着一张脸,不愿睬她,二人僵坐着,突然一阵邪风刮过……
天明,仆人打扫书房见公主倒在地上,俨然断了气,脖子上一圈发乌的手印,驸马呆坐在地上,双眼发直,嘴里一直嘟嘟囔囔,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驸马疯了。大理寺本来判定是驸马痛失所爱,恼恨公主,一时失手掐死了公主,可仵作查出手印明显不是男子所留,而书房的门窗一直紧闭,且门外一直有公主的贴身侍女和驸马的小厮把守,没凶犯入室行凶的一点蛛丝马迹。大理寺足足追查了三月有余还是毫无头绪,公主府里传出怕不是那巧娘死不瞑目化身厉鬼前来报复……圣上怕此案再追查下去,公主暴虐成性的事传出去影响皇家颜面,而鬼怪之说玄乎其乎,扰乱民心。便把罪责推到驸马身上,斩了那疯癫的驸马,草草结了此案,公主府从此落败。
我听得倒抽一口冷气,偏还一本正经的对那樵夫说,鬼怪之说,本无稽之谈,当不得真,切莫再胡言乱语。那樵夫听我如此说,拿眼斜瞅着我轻蔑的说,今晚当心些,小心巧娘找上你这位邻居。我赶忙啐了几口,和那樵夫不欢而散,匆匆收拾了书画回住处。
巧娘的故事不停在我脑海里翻腾,无心读书,随意吃了几口饭,就去园子里溜达。忽闻一阵荷香,月下赏荷何等风雅?我循着荷香朝那荷塘走去。
正当我快步入那荷塘旁的凉亭,被眼前的一幕惊的差点丢了三魂六魄,正当我要大声叫嚷起来,左肩被身后的一只大手按住,嘴被一只大手捂住,原来是福叔,他低声示意我别出声。身旁多了一个人,我的胆子大了起来,和福叔一起看着眼前这副诡异的画面。
月光下,一双莹白如玉,柔弱无骨的手,指尖嫩荷般的玉粉色,月光仿佛穿透指腹,左手兰花状拿着绷子,右手如一只玉蝶上下翻飞着,绣棚子上缓缓出现一瓣荷花……那双玉手美则美矣,可只单单两只手,并没有身体去支撑这一双手。我的一口气回不到胸腔,身旁的福叔气息倒是很稳,显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情景。我们等了两个多时辰,等那双手绣完荷花飘远了才起身,活动了一下蹲麻的双脚。这才回想起我住在此处的第一晚的那个梦并不是梦?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哇哇哇大吐起来。福叔拍了拍我的后背,笑着说,看来公子运气好,住在这里的第一晚就遇到了。倘若那晚我早早的摘了丝带,或是我学那浪荡子握着个小手就往怀里搂将是何后果?不敢细思量。我对福叔说,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二天,我去了废弃的公主府,找到驸马的书房,书本、古籍早没了,没有一点书房的样子,我好不容易在一处废墟下找到一个罐子,打开看了看,已经见识过两次了,这次并不害怕。我报着罐子找到公主府的后山,巧娘的坟茔早无踪迹可寻,我选了块儿地方,抛了一个深深的坑,把那罐子埋了进去,拜了三拜转身走了。晚上我又做了一个梦,一个面容婉丽的女子抬起双手盈盈一拜,道了声谢走了。
那双手我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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