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大尾巴鹰 于 2017-8-15 07:20 编辑
1 我们先给老曹立个档案来介绍一下他的基本情况: 姓名:曹云祥 性别:男 年龄:48岁 职业:干部(正式在编的) 单位:市文化局群众文化科 政治面目:群众(从二十多岁就开始写申请书入党,至今未果) 婚姻状况:离婚、至今未婚。 家庭成员:母亲、女儿、一条狗。 上面有头管着他,他只能管老百姓,老百姓习惯把这样的人叫“兵头将尾”。 在北京这个地方,你就是个局长都不好意思说,北京这个地方什么都不趁,就趁头头。最大的头都在这呢,你局长算个屁呢?不是一有那么句话吗?不到北京不知道官儿小,不到深圳不知道钱少,不到海南不知道身体不好。 古代流传着这样的说法,“京官难做”,为什么难做呢?一个是在皇上眼皮底下不自由,再有你捞钱也不敢撒开了手,因为有更大的头在上面。古时候做官的都乐意放外任,那样不用受人管了。 老曹至今还坐在这个位置,熬走了好几任科长,虽然心里不忿,可是仔细一想也是因祸得福,要不是因为这个头头太小,要不是因为自己的资格老了点,他早就退居二线了。老曹没法退居二线,因为再退就是老百姓了。 老曹离婚已经有十年了,至今也没再婚。不是他多么守身如玉,更不是他还留恋过去,就是因为没碰见合适的。 我们再来介绍一下老曹的家人,老曹的母亲今年七十三,不过老太太不让说,为什么呢?不是有个说法吗,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到。老太太忌讳这个。你要是问她多大岁数了,她一定告诉你七十二,为的就是躲着这个在她认为不吉利的数字。你会说了,那干嘛不往大了说呢?比如说七十四,这也不行,老人也忌讳岁数大。 老太太虽然七十三岁,可是耳不聋眼不花,做饭收拾屋子不让干都不行。家有老人,儿子多大也是孩子,这句话在老曹这可是应了典,老太太跟管孩子似地管着她,按照老曹的说法,没有不问的,没有不管的,老娘是老曹的第一苦恼。 下面是老曹的女儿丹丹,二十八了还没对象,整天除了上班就是闷在家里,老曹也发愁,虽然说只有剩男没有剩女,可现在不一样了,除了钱什么都有剩下的。老曹虽然着急可是不能说深了,因为是闺女当爸爸的说深了不好。女儿一天也不准跟老曹说一句话,老曹也没辙,孩子大了不由爷了,这是老曹的第二苦恼。 如果狗要是算一口人的话,老曹的狗对老曹还是蛮真心的,除了上班以外,老曹走到哪跟到哪。说到这条狗还有一个小故事。 老曹一天上街买菜,路上有一条狗总是跟着他,老曹看了看这狗,圆头圆脑的就是脏兮兮的,老曹不喜欢动物,更没打算养狗,所以老曹走老曹的,狗走狗的。 眼看就到家了那狗还是跟着,老曹掏钥匙开了楼门,那狗“吱溜”一下子就跟着进了楼道。 “你跟着我干嘛?”老曹说。 狗没说话,废话,狗也不会说话呀?那狗瞪着俩小眼儿朝他摇尾巴。这下老曹犯了愁。看着兜里有买来的馒头,心想这狗一定是饿了,看见我拿着馒头就跟着我,我放这一个给它兴许就能逃脱。 老曹想到这拿出一个馒头,重新推开楼门带着狗出了出来,找了个旮旯背风的地方放下馒头说:“这儿吃吧。” 那狗果然是饿了,低着头吃起馒头来,老曹趁机脱身跑回了家。 谁知道,晚上老曹吃了饭遛弯去,出了楼门就看见了那条狗,看见老曹朝他跑过来。 “你怎么不走?哦,还等着吃晚饭呢?”老曹说。 老曹决定不理它转身就走,那狗就是跟着。老曹心里一阵感动。心里想,该跟着我的本来是老婆可是她不跟着我。不该跟着是这条狗可是它偏偏就跟着我。可能是这一点感动,老曹决定收留了它,从此,这条狗成了老曹的家庭成员。 “三儿,在家好好的待着听话,我回来的时候给你买好吃的。”老曹上班前嘱咐那条狗说。老曹为什么给这个狗起名叫“三儿”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好这么解释,老曹生活里不能离开的有老娘,女儿,还有这条狗,老曹自己呢?用老曹的话说,我要是知道自己是老几我早就不发愁了。 老曹到了办公室,第一个任务是打开水。虽然办公室里都有矿泉壶的热水,老曹觉得不是味儿。老曹唯一能自主和坚持的就是他的生活习惯了。打开水,擦桌子,沏茶,这是老曹进了办公室必做的几件事。 “曹科长,今天去不去宣武文化馆呢?”科员黄丽丽进了屋子手里拿着一个煎饼一边吃一边问。 “这么大个姑娘,到了办公室再吃,一边走一边吃像什么样子?”老曹说。 “那怎么办?堵车怕来不及还得送孩子,我倒想坐在早点铺里踏踏实实的吃呢。”小黄说。 “你老公是干嘛的?他还开着车,你干嘛坐公交车送孩子?”办公室的董晓楠进了门说。 “他呀,我可指不上,人家是做大买卖的,一天到晚忙的见不到人儿。”黄丽丽说着拿过老曹的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说。 “我这茶叶也不是白来的。”老曹说。 “别人给我喝我还不喝呢,我就爱喝您沏的茶。”黄丽丽笑了笑说。 “别看你在这耀武扬威的,到了你老公面前就是一老妈子,女人就是这样,谁有钱服气谁。”董晓楠说。 “你也娶一个老妈子我瞧瞧呀?到现在不是还光棍儿一人儿呢吗?”黄丽丽反唇相讥到。 “都别废话了,赶紧吃,吃完了晓楠跟我着去宣武文化馆,小黄在家盯着。”老曹说。 “哎!曹科长,怎么请客吃饭的事从来都找不到我,上宣武文化馆跟那帮老头老太太磨牙你找我了?”董晓楠说。 “一个大老爷们,挑肥拣瘦的。”老曹说。 “老曹,到会议室开个会。”秘书小韩走进来说。 “事妈似地,什么大不了的事,整天开会,弄的比国务院还忙。”董晓楠看着小韩的背影说。 “我先去开会,你准备好了,我开完了会你就跟着我走。”老曹说着走出了办公室的门。 “哎,听说了吗?有人给老曹介绍一对象。”董晓楠说。 “啊,真的?”黄丽丽听了问。 “我听收发室的老张说的。”董晓楠说。 “老张怎么知道的?” “老张说就是那个宣武文化馆的头。” “老曹人不错,应该找个老伴儿。”黄丽丽说。 “我觉得成不了。” “怎么?” “听说人家过去是京剧团的演员,找一个挣工资的小科员儿,脑子进水了?”董强说。 “什么叫小科员呀?老曹是科长。” “厨师长和厨师有区别吗?”董晓楠说? “演员?演过什么?”黄丽丽听了立起眼睛问。 “不知道,我想也就是阿庆嫂之类的吧。”董晓楠说。 “那还不行啊?老曹过去的媳妇不就是一个副食商店的经理吗?我说老曹从昨天就张罗着去宣武文化馆呢,那帮人是找文化局要钱的,躲都躲不开,原来是这样?” 老曹走进会议室,局长早就坐在桌子旁边。这个局长姓张叫张倩是新近调来的,还是个女的,大概有不到四十岁的样子。这当然是大家的估计,慢说是局长,就是对女人你也不好意思问她多大。 女局长因为新来所以会就多,女局长是个女人,所以事也多。特别是这个局长整天啷当个脸,底下的人是又烦又怕。 人都到齐了,老曹是最后走进了会议室。 “曹云祥,你要是对开会有意见你可以不参加,既然参加了就别迟到!”局长说。 “局长,我是刚才接到通知马上就来了。”老曹说。 “谁吃煎饼了?”局长用鼻子闻了闻空气问。 周围的人都面面相觑,谁也没吱声。 “一股子葱味儿,好了开会了。”局长说。 局长先把市委关于文化强国加大对文化的投入的精神传达了一遍,最后说:“我们做为文化主管部门,这个事首先是我们的本分。” “局长,文化强国我没意见,可是拿什么强呢?”老曹问。 “当然国家是要拿出钱来,可是拿出多少来,什么时候拿,怎么花这笔钱是要我们做大量细致的调查的。”局长说。 “要说咱们国家对文化的投入也算是够力度,国家歌剧院得花多少钱,那可是世界一流的歌剧院。”有人说。 “国家花钱造了一个蛋是一流的,可是这蛋并没有孵出一流的艺术家。”老曹说。 “老曹,说话靠点谱好不好?那不是蛋,是国家歌剧院。”局长说。 “可是外形像个蛋哪?老百姓都这么说。”老曹说。 “老百姓真有想象力,中央电视台愣给气了个名字叫大裤衩。”有人跟着说。 “好了,这不是我们的主题,我们今天要讨论的是,我们不立项国家没法拨钱,我的意思是,先把我们的重点定位在北京的‘非遗’项目上,这就要我们好好的调查一下,怎么扶持。”局长说。 “立项要钱,钱要下来立项不立项就不用较真儿了是这意思吧?”老曹说。 “这是你的理解,在我的任内这样的事不会发生。你最好是把精力放在工作上。”局长说着白了老曹一眼。 “那好,我就跟您汇报一下我的工作,我负责的群众文化这块,过去答应给的钱没给,这怎么办?我今天就要去宣武文化馆,主要的是要解释这件事。”老曹说。 “你写个报告。”局长说。 “我写了好几份儿了,您可以看看。” “再写。” “还有,文化馆今后不允许出租房间做买卖,这个事文化馆有意见,因为没有这项收入就没法运营。”老曹说。 “这件事一定要卡,不管他们有什么意见。”局长说。 “您没有代乳粉就把奶给断了那还不饿死?”老曹说。 “老曹,我再警告你一次,片汤话(含有消极意义和贬损的意思)你以后少说。我正在考虑,你的科长的职位是不是应该另有人选。”局长说。 局长的一句话,让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老曹的身上,老曹无论是资格还是为人都值得大家替他担心。 散了会,老曹走出会议室,老袁拉住老曹。老袁叫袁崇礼是老曹的老朋友,在文化局主管音像出版。 “老弟,真有你的,你都什么岁数了?拿着鸡蛋往石头上碰?”老袁埋怨着说。 “我说的话不是实话?”老曹不服气的说。 “实话?说实话都不如不说话,现在顶数实话不值钱!”老袁递给老曹一颗烟说。 “当头的就知道站着说话不腰疼,底下的工作怎么做?”老曹说。 “怎么做也是一天,你干好了又能怎么样?” “瞪着眼说外行话我听着有气。” “从古至今都是外行的管人内行的管事这个你不懂?有气?有气你从眼儿出。老曹,你听我一句话,都快退休了何苦,你真想让她把你罢了官?” “这算个什么官儿?我早就不想干了。” “别在楼道里抽烟!”局长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们身边走过说。 二人掐灭了烟卷。 “他妈的,她应该当街道主任,干文化局长委屈她了。”老袁看着局长的背影小声的说。 老曹回到办公室,坐在那心里还想着刚才的事,董晓楠走过来说:“科长,什么时候去呢?” “这就走。”老曹说着站起身来。 老曹和董晓楠坐车来到宣武文化馆,走进门老曹说:“看见没有?这要不是有个牌子挂着,这都成了超市了。” 上了二楼直接到了馆长办公室,馆长正在打电话,看见老曹指了指沙发。 馆长就是董晓楠说的那位京剧演员。 董晓楠说的是事实,的确有人把馆长介绍给老曹,这个人就是袁崇礼。馆长叫陈宇,袁崇礼是馆长的姐夫。为这件事袁崇礼还特意在《同和居》请了客,老曹只是在饭桌上跟陈宇说过话,可能是因为日子不多,两个人后来谁也没联系过谁。 董晓楠仔细的打量着陈宇,因为有了老曹这段公案。 陈宇看上去很年轻,描眉画眼的在脸上下了很大的功夫。上身一件红色的外套,里面是一件米色的高领羊绒衫,下身是一条黑色的长裙还穿着靴子。唱戏的人有个习惯,就是爱穿颜色鲜艳的衣服。 老曹耐心的等着陈宇打电话,心里还想着刚才开会的事,局长看来要罢了他的官,老曹虽然嘴上硬心里还是不免有些担心,想起老袁说的话,怎么做也是一天,你干好了又能怎么样? 陈宇的电话总算打完了,从桌子后边站起来给二人沏茶。 “你甭忙,我们不喝。”老曹说。 “你不是爱喝茶吗?我这都是好茶叶。”陈宇说。 “先说正事,我可告诉你,局里今天开的会,文化馆的房子是不能出租了,你这都成了自由市场了,要是让上面检查的看见你还想要钱?”老曹说。 “你不给钱我就不干事,谁觉得自己有能耐谁来干这个差事。”陈宇把茶放在茶几上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