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当梁栋裸着半边身子走进商场二楼时,在男装部的女营业员们中间引起了不大不小的轰动。白洁帮梁栋挑了一件白衬衫,梁栋撇了撇嘴,说男人过了30岁还穿白衬衫,显得又装又娘,况且对于爱出汗的他来说,白衬衫穿不了半天,脖子那块就被汗渍包裹着了。白洁拿着白衬衫在梁栋身上比划着说白衬衫乃去油腻神器,男人越老越需要白衬衫来拯救。梁栋问白洁说这番话目的是不是为了告诉他,他已经老了、油腻了?
梁栋不服气似的解了身上那半件衬衫余下的两颗纽扣,左手从肩头迅速往上一提,当众把身上那件烂了的衬衫就脱了。白洁嘴上说梁栋太不讲究了,怎么不去试衣间换衣服,眼睛却也盯着梁栋的上半身看,真是一副好看的肉体。营业员更是哇出了声,对着白洁说,女士,你男朋友这还叫油腻啊?他这样要是油腻,就没有不油腻的男人了。白洁只是低头笑笑。她不知是先解释说梁栋油腻的是心,还是解释梁栋并不是自己男朋友。
梁栋也笑了笑,伸出手拿过白洁手里的白衬衣说,那就它吧,一定要相信女朋友的眼光与审美。白洁丢给梁栋一个白眼。
镜子里穿好白衬衫的梁栋掩了一身野蛮的肌肉,另一种好看。白洁忍不住赞出了声,说梁栋真是一个好看的男人。梁栋纠正白洁应该说帅,不能说好看,娘炮的男人才用好看。白洁好奇的问,他在健身房有没有被男人表白过?梁栋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说还真是偶尔被一些男人明里暗里的撩拨过。但他比尺子还直,掰不弯的。白洁说只要功夫深,没有掰不弯的直男。梁栋弹了弹白洁的脑门子,说她脑袋瓜子里成天想些啥?
白洁偶尔看过些同文小说,后遗症就是一看到太过帅气的男人会自动给他脑补出一个男朋友来。梁栋正准备去付款,白洁说,她扯坏了他的衣服,理应她去买单,说完拿着小票飞过跑去收银台。
走出商场,白洁按原计划带着梁栋去了书店挑了几本书,然后去书店顶楼的咖啡厅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白洁显然很熟悉这里。梁栋没有选书,他已经很少看闲书了,只偶尔看看史书,多数时候看的都是商业类书籍。
白洁把选的几本书摆在梁栋面前,让他选一本。梁栋说她看书,他只需要看看书的她就够了。白洁又白了梁栋一眼说,那样她怎么能看得进去?既然他不想看书,那和她一起写封信吧。说完,白洁从包里拿出漂亮的信笺和笔,撕了几页信笺,递了一支笔给梁栋说,同为天涯失恋人,把与曾经恋人的过往都写下来,美好的、难过的都写下来,然后再选一个地方丢掉。等写着写着,再没得写、没得丢的时候这段感情才能真正的结束吧。白洁说完这段话又轻叹了一口气,已经三个多月了,每个星期都会来这里写几页,但总也写不完似的。
梁栋望着白洁,心里又像第一次看到白洁落泪的那个晚上一样,莫名有些疼。只不过这次还夹杂了一点点酸。梁栋心里甚至还产生了一个邪恶的念头,好想狠狠的伤一次白洁的心,让白洁为他痛彻心扉一次。
白洁也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晚上一样,又沉浸到自己的内心世界去了。笔在信笺上沙沙的响着,那纸像一片正在被蚕食的桑叶,白色的部分越来越少,一片又一片……白洁手上的笔仿佛注入了灵魂,笔尖似一个芭蕾舞者,化身天鹅在湖面上翩翩起舞,陪着白洁一时笑、一时落泪。
坐在对面的梁栋有些看呆了,搅拌了一下已经凉了的咖啡,平时攒得几乎膨胀的优越感这一次被人放了气。那个让白洁失恋的男人真他妈幸福,梁栋心里有些恨恨地想着。望着心无旁骛的白洁,梁栋觉得白洁周身又像是被用罩子罩了起来,她不出来,没人走得进去,他只有乖乖等她主动出来的份儿。
过了许久,梁栋只在自己的信笺下写下一串字“曲小趣,对不起!”落笔很重,”起“字被划破了。
好像又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白洁终于抬起头来,满满几页信笺,她一张一张折起小船来。梁栋问她这是做什么,白洁说方便等会儿放生。然后问梁栋他的折好了吗?梁栋有点不记得小船怎么折了,跟着白洁学着折了起来。
(十五)
梁栋对于午餐的安排虽然有些抗议,但今天他只是跟从者,抗议无效。白洁领着梁栋在离书店不远处的一家过桥米线店,吃了一份米线就又赶往下一站——水上乐园了。
公交车上,白洁望着车窗外说,孤单的时候一定要把自己置身于陌生的,不会被打扰的热闹之中去。她喜欢坐公交车,不喜欢开车,自己开车时,像是被个大铁盒子控制了似的,一点都不能走神。坐公交车想够了自己,一抬眼就是别人,一张脸一个故事。
梁栋问白洁,他打搅到白洁了吗?白洁思考了一下回答说,即打扰到又没打扰到。
公交车内,阳光正浓,洒在白衬衫和白T恤上的光像是一个美好故事的起笔。
一眼可以望到边的人工湖,湖面起了一点风,风吹起白洁的马尾,发梢时不时扫到梁栋脸上,直扫得梁栋心猿意马。
白洁从帆布包里拿出刚才那几枚信笺折的小船,把它们丢进湖里,一直看到它们被风吹得离了自己视线,然后转头问梁栋的小纸船在哪?梁栋这才从裤兜里摸出那只小纸船把它丢进湖里。本来梁栋觉得白洁的做法很幼稚,可真当他把那纸船丢进水里的那一瞬间,仿佛顺着风,曲小趣已经听到了他心里的那句“对不起”!两个人站在岸边望着各自的纸船想着各自的心事。
突然,远远的两人耳后响起一句严厉的批评,说他们这两个同志怎么没有公德心呢?怎么能往湖里乱扔垃圾呢?白洁回头一看,一个戴红袖标的大爷正往他们这边走来,忙起身拽起梁栋的袖子就往前跑。
白洁一屁股坐在草坪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因为刚才的奔跑又红了起来。梁栋望着白洁,笑了笑说白洁很擅长脸红。白洁伸出双手拍了拍脸蛋说,可能是自己脸皮薄些,从小到大动不动就脸红了,她很不喜欢自己这样,这红脸蛋使自己像个直白的不懂掩藏的大傻子。
梁栋握着白洁的手说,她以后都不需要在他跟前掩藏。白洁一把挣脱被梁栋紧握的手,起身跑开了,笑着大声说,他和她朝不保夕、摇摇欲坠,以后也没啥机会在他跟前掩藏什么或是暴露什么了。
梁栋也起了身,跟在白洁身后,思忖起白洁说的摇摇欲坠是何意思。没有机会?他梁栋从来都是没有机会上也要制造机会上的人。
梁栋租了快艇,速度一点一点提上来了,耳边的风急速飞过。白洁像试麦似的,喂喂喂了几声。又试着喊了一句梁栋是个王八蛋,最后放声口吐芬芳起来,风有点大,梁栋还是听到了,不是特别清楚,好像是叫着去他妈的某某某,34D有什么了不起的?祝她走路时掌握不好平衡,时不时摔一跤;还祝某某某哪天被捂死在那对大波波里。梁栋扑哧一声没控制住笑出声来说,白老师,虽然现在就他一个人,她还是应该控制住点内心的邪恶吧。白洁又白了一眼梁栋说,和梁栋在一起,她很放心,老天爷即便听到了她这些诅咒,但有梁栋这个大坏蛋在她跟前比照着呢,想来也不会太怪罪于她。梁栋无耐的笑着说,和白洁斗嘴,他讨不到半点便宜。白洁回他知道就好,以后千万别惹着她。梁栋只回了两个字儿“偏要”。声音不大,下一秒就被风吹散了。
梁栋问白洁想骂那对狗男女多久了,白洁说很久了,在心里骂了很久了,今天总算骂了出来,很解气。梁栋说白洁的前男朋友是个傻瓜,他不知他失去了什么样的珍宝。白洁苦笑着说,什么珍宝?也许一开始是,后来弃之如敝履。她也正在努力视前男友如敝履,男女之间总有被丢弃的那么一天。男女恋爱不过这么回事,走着走着就相互丢弃了。他是她的青春,看着美好的青春以一副破败的姿势收场,心里苍的慌。如果早看到眼前这一片荒芜,会不会就不想相遇了?省得麻烦。
梁栋突然觉得白洁的话竟无可辩驳。丢弃与被丢弃,消磨了时光,蹉跎了岁月,痴男怨女最后不过都是时光的输家。男人和女人相遇、相识、相知、相恋、相守、相别离,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消磨时光。真是没劲的很,既然都是消磨时光,反倒是他这样从一具肉体流连到另一具肉体上倒简单、快乐些。
两人一时无语,就此别过,各自归家。 |